还没有出现曙光,森林就惊醒了:猴子在树上东蹦西跳,野猪一只跟着一只结队向高处窜去。宗牧在前,邱光断后,连拉带推的裹着林桦,在密林中急急忙忙地穿行。已经到了极限速度,邱光仍在后面不断地催促着。
闪电抢在黎明前出现在夜空。雷鸣也从远处滚滚而来。邱光越发急躁起来。
“这下子小仓库的水泥全完蛋了。”他喋喋不休地骂道。“不行,宗牧,我饶不了你。”
宗牧突然停下来。
“你疯了,怎么不走?快点!”邱光吼道。
宗牧抓住林桦的手说:
“林老师,都是我不好,路标是我破坏的。”
邱光从林桦肩上伸过枪托,捣了宗牧一下。
“滚!不许说!快给我滚!”
“队长,你陪着林老师慢点走,我先走一步!”宗牧固执地说完后,踉跄地向前跑去。
“哗!”与此同时,如注大雨从紧挨着树梢的漆黑天幕上倾泻下来。
雷声吆喝着闪电,闪电鞭打着雨丝。
雨丝变成了雨柱,雨柱变成了瀑布。
山坡象一块倾斜的海面,洪峰象一座峭陡的山巅。
大自然癫狂起来,顷刻间都变成了水的世界。仿佛置身于洪荒年代。
一切东西几乎都被扔下,身外之物只有邱光的猎枪和林桦的画夹。虽然如此,他们也只能以每分钟十到二十步的速度前进。最后,又被一条湍急的洪流挡住了。林桦无可奈何地看着险些被洪水冲走、连滚带爬回到岸上的邱光。
邱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
“这样,你爬上这座山,顺着山脊一直向东走就可以回去。不要怕,这天气,鬼都不出门。”
“你呢?”
“不用担心,我另有办法。”他说着跳入水中,抱住一棵翻滚着的大树,顺流淌去。
待林桦明白过来,邱光已淌出老远。她一边追一边喊:
“邱光——等等——我也随你去!”
她没有听到邱光的回答。耳畔尽是洪水的咆哮声。水面上又漂来了一棵古松。林桦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紧紧地抱住了它。洪水载着她箭一样向前飞去。已经闯过四个峪口。有几次她都踩到了龙宫的门槛,几乎是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她又重新抓住了希望的绳索。她到底追上了邱光。载着邱光的那棵树被几根胳膊粗的紫藤套住后,在水边搁浅了。
邱光望见在波浪中沉浮的林桦,不禁大吃一惊,他连忙游过来,抱住树干。
“上去。快上岸。你会淹死的。”
“不会。我十四岁时就横渡过长江!”林桦在树干的另一面,扬起被洪水泡得发白的脸。
“行了,愿上帝保佐。注意观察,一看到天柱岩,我们就得上岸,不然,掉下瀑布,就只好同归于尽了!”
“哪能呢,应该是同舟共济。阿弥陀佛!”
“水真凉,我们坐到树上去吧!”
“那——你先上去。”林桦迟疑了一下。
邱光似乎明白什么,一翻身爬上去。
“你往前坐点,不许回头看。”她吃力地爬上树干后,连忙把背在身后的画夹挪到前面,挡住只剩下几块破布的胸部,邱光脱下上衣反手递过来。林桦望着他的光背,稍一愣后,不吭声地接过来,反穿在身上,使破得好一些的衣服背面,遮住露在外面的变了色的胸部。
一道巨大的闪电猛地撕破无边水帘,同一时间里,一声山崩地裂的响声传来:数百米高的天柱岩在雷与电的轰击中塌下来,填平了一段山谷,堵住了洪水的去路。水势骤然慢下来,浊浪却飞速地向两侧山坡上爬去,一株株参天古树,转眼间就被昏黄的洪水吞没。甚至连山里人引为骄傲的瀑布,没用多久也葬身水底。
待到他俩的独木舟驶来,这儿已变成一座湖泊。面对这大自然的神工鬼斧,他俩目瞪口呆了半天。洪水怒吼着朝天然拦水坝扑去,跟着又无精打采地退回来,打着旋把古松和坐在上面的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向山边推去。
暴雨仍在施展着淫威。
林桦轻轻地叫了声:
“我怕。邱光。”
“到前面来坐行么?”俩人换了个位置。
“唉哟!”她又叫起来。“我的脚,我的脚完了!”
“别急!我看看。是抽筋。来,我帮帮你!使劲!一、二、三!怎么样,手到病去吧!”
“好象是——不行。我怕。我冷。我们会冻死,会淹死的!”
“别瞎说,有我!”
林桦回头看着青铜像般的邱光,忽然安静下来。邱光伸出手——她全身一抖!
“别、别碰我!”
邱光抓住半个身子已经浸到水里去的林桦,越来越有力地把她搂在怀里。林桦犹豫地反抗着,合抱粗的古松在水里摇晃不定。渐渐地,它恢复了平衡,在不平静的水中无声无息地前进。树上的两个人不再动弹了。
“我好象又吃了迷魂果!”
“后悔么?”
林桦用冰凉的嘴唇堵住了邱光后面的话。
离山坡很近了。四条腿划开水边儿寸厚的浮渣。他俩向上走了两步,转身看着遍体鳞伤的古松。林桦紧紧地偎着邱光,深情地说:
“真希望还能来一次这样的旅行。”
半路上遇见了宗牧,一行三人手拉着手向山那边跑去。 疼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