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车站旅社门口,迎面碰上神情恍惚的曲苏。
王太维有些内疚地说:“真对不起,曲阿姨,晓牧他——他不肯放阿华回来。”
曲苏漠然地回答:“是吗?他刚才又打电话,让我去对门杏花饭店接阿华。”
“别去!”欧阳叫起来。“你还会上当的。他肯定是变着戏法折磨你。”
一边走,曲苏一边说:“我得去。是好是歹不能怪孩子,都是我自作自受。”
王太维想了想说:“也好,反正该吃晚饭了,是假还是真,跑一趟都不冤枉是了。”
餐厅里面碗碟叮当、人群攘攘。第一层楼找遍了,没见到那熟识的人影。刚刚走完到二楼的楼梯,马希眼尖:“曲阿姨,你看,那不是阿华吗!”
曲苏心里一紧:“哪里?阿华在哪里?啊!阿华——”她认准了,发疯似的扑过去,紧紧地搂住小儿子。曲苏揉了一把泪眼,朝四周看了几遍。“阿华,送你来这的人呢?”
阿华一边啃着烧鸡一边说:“你问哥哥?他说他去叫你和马叔叔他们,让我在这儿守着。”
“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哥哥?”
“他不让我喊他叔叔。妈妈,那天哥哥抱我下火车玩,火车开走了,我和哥哥坐汽车在后面追。他见我想你,就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妈妈,你也吃呀,哥哥说,要是你们来了就先吃,别等他!菜凉了吃下去肚子要疼的。昨夜我肚子疼,哥哥他一夜都没睡,我哭他也哭,后来我肚子不疼了,哥哥他还在哭。”
一个女招待走过来:“请问,这位女同志是不是姓曲?”
曲苏有些不解地点点头。
“有位同志托我将这包药转给你,说是小孩吃的,一日三次,每次两粒。”
“他在哪?”
“呶。”
曲苏拔腿向门口跑去。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如虫蚁,哪里还能见到晓牧的踪影。她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第三天下午,曲苏回到阔别已久的小镇。她没有洗去旅途上的尘土,就拉着阿华登上后山。一簇簇野菊花组成的花环,绕着一座使人倍觉凄凉的黄冢,她呆呆地望着墓碑上深深刻着的几个大字。阿华有些害怕地紧紧偎着她。
“曲阿姨——”山下传来一声呼唤。
亚柳面色绯红、气吁吁地跑拢来。“晓——晓牧哥回来了!”
“啊,我的晓牧,他在哪儿?”曲苏一下子抓牢了亚柳的手。
“刚才,我在家里的窗台上发现一束野菊花。他对我说过,添一岁就多送我一支花。我数了,二十六支,去年二十五。”亚柳激动地说。
阿华忽然叫起来:“哥哥!妈妈快看哥哥!”
暮色中,山峰上下来一个人,听到声音一怔后连忙往回走。曲苏看得很清楚:是他?那身材、那走路姿式同他爸爸一模一样。她忍不住连连呼唤:“晓牧!晓牧——”
亚柳、阿华也跟着叫:“晓牧哥!”“哥哥!”
山顶上晓牧背对着站着不动了。
阿华拉着妈妈,亚柳搀着曲苏,三人一步步登上山顶。晓牧象块青石那样丝纹不动地立在那里。沉默,无止无息的沉默。晚风一阵比一阵紧,松涛一阵比一阵响,只有山间的野菊花依旧那样淡淡地、淡淡地散发着幽香。
“野菊花又黄了。”亚柳说。
“明天是重阳节。”曲苏说。
阿华懂事地轻轻拽着晓牧的衣襟。“哥哥,你认识妈妈吗?”
远处传来牧归的童歌:“仇报仇,恩报恩,半斤换八两,良心换善心……”这是这儿一个古老传说中的古老民歌。
突然,晓牧一个急转身跪下来,山崩地裂地大喊一声:“爸——爸!”
…… 疼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