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乱军匪首
她该推开他的,甚至该给他一个沉重的耳光,可是她没有,非但没有,而且心里居然不排斥。
这让她的心中刹那充满无所适从之感。
“璃歌……”年轻的男子受到鼓励,想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一次,夜璃歌撇开了头,压下心中的慌乱,淡淡道:“夜深了,太子殿下,请回吧。”
“……好吧。”良久,安阳涪顼眼中掠过丝失望,继而又自我安慰道,这已经很不错了,若是以前,估计她不是赶自己走,而是拔刀相向了。
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安阳涪顼这才站起身,离开了碧倚楼。
茶水微凉,夜璃歌神情怔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爱憎分明之人,绝不会玩弄任何人的感情,也不会欺骗自己的感情,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一刻,安阳涪顼竟那么轻易地诱惑了她,而她却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对傅沧泓的愧疚感?
是的呢。
每一对相爱中的人,不管外界是否认可他们的关系,他们对彼此,都有一种潜在的依附感,在面对其他异性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控制自己,若是没有这种感觉,那这两个人必定根本没什么感情。
她爱傅沧泓。
她无比清楚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却会对安阳涪顼……?是女子天生的虚荣心?还是……水性杨花?
她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想她夜璃歌,处理任何事,向来是干脆果断,何曾如此犹疑过?
不行,她不能再任由这种乱麻般的状况继续下去,必须趁早作个了结!
若她始终无法爱上安阳涪顼,那么就不该给他任何错觉——作出这个决定后,夜璃歌整个人再次宁定下来。
夜色安谧,清亮的月光穿过窗纱,映进她的眸底,一向冷情的女子,也不由生出丝怅然——沧泓,沧泓,现在的你,到哪里了呢?
……
一袭风尘,两肩霜华,单骑孤身,傅沧泓打马直奔北宏,心,却留在了炎京。
前方就是琉华城了。
勒住马缰,傅沧泓仰头望向浩瀚长空,脑海里浮出的,却是她倾世无双的面容。
璃歌……
那股深浓的不安,再次在心头蹿起,似乎,自打他第一次夜闯司空府之后,这不安便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让他如哽在喉。
放缓马速,傅沧泓进了琉华城。
长长的街道上,仍旧一片光影琉璃。
秋,深了。
这座由诸色荧石装点出来的城池,依旧那般美丽,就像他们当初的相遇,时光惊艳,流年华盛。
淡淡笑漪在傅沧泓唇边漾开——无论如何,璃歌,我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了你,感谢这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你,感谢我们的相遇、相知、相惜……每一个在一起的片断,快乐也罢,痛苦也好,都值得我傅沧泓深深珍惜……
嗬,傅沧泓,想不到于黑暗,于血腥,于罪恶里长大的你,竟然深谙爱的真谛——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让你倾心去爱的人,确实不容易,所以,倘若找到了,一定要好好,好好地珍惜。
因为担心着宏都的情况,更因为想早一点了结所有的事情,再次回到她的身边,傅沧泓并未在琉华城多作停留,而是穿城而过,星夜奔向北方。
……
“杀人了!杀人了!匪军杀人了!”
前方忽然一阵骚乱,数十名普通农夫模样的人,惊慌失措地朝他奔来。
黑眸一凝,那股好不容易摁下的戾气,再次狂飚而出。
“站住!”眼见着一名瘦小的汉子冲到马前,傅沧泓沉声喝道。
瘦汉一怔,当即立定在原地,傻傻地仰头看着这个有如九天神祗般的男子。
“发生了什么事?”
“是……匪,匪军……”
“哪里来的匪军?”
“是剑昌,剑昌来的叛军……”
“有多少?”
“不清楚,黑鸦鸦一大片……”
刚说到这儿,后面一阵烟尘滚滚,夹杂着人喊马嘶。
略一闪神,那瘦小汉子竟没了影儿,傅沧泓浓眉高掀,缓缓抽出照影剑,朝匪军来处打马而去——他倒是要瞧瞧,这匪军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如此猖狂行事,一面又疑惑道,朝中文有洪宇,武有吴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不管么?再说,他离开宏都,也不过短短二十几日,乱军的势头为何发展得如此之快?
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作思索。
更多的逃难者冲将过来,从他的身旁流水般涌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人流的末端,他终于看到了那支装备得有模有样的军队——领首者是个红袍男子,脸上戴着面具,手执双节鞭,跨-骑青龙马,曜眸灼亮,就是看不大出年纪。
双目一眯,傅沧泓仔细打量他小片刻,目光往其身后移去,但见一面蓝色的旗帜猎猎飞舞,上书一个斗大的“战”字。
战?
这倒是个十分少见的姓,傅沧泓脑海里急速搜寻了一遍,不曾有什么战姓人物,略一转眸,打马直冲着那面目男子而去。
“来者何人?”对方显然也瞧见了他,收拢马缰,青龙马在原地刨了两下地,“咴咴”仰头叫唤了几声。
“你呢?”傅沧泓不答,反诘道。
“剑昌,战云飞。”
战云飞?倒是个好名字,但这并非傅沧泓关注的要点。
“为何造反?”
“造反?”战云飞唇角绽出丝冷笑,眸中满是傲然,“天下,有能者居之,傅今铖弑君屠兄乃得帝位,傅沧泓兵逼宏都乃承九尊,难道不是造反?”
傅沧泓胸中一凛,看向对方的眼神不由深了两分——这男子绝不像寻常草莽,倒真有几分王者之气,只怕不太好对付。
“你既反,便该取道宏都,为何只在此处扰民?”
这下,倒是轮到战云飞怔住,眼神也愈发变得犀利:“尊驾是谁?”
“江湖浪子。”
“不像。”战云飞异常肯定地否决,并且眸中疑色大起。
傅沧泓虽说一向枭勇,也不惧这匪首,但自己身单力孤,而对方兵马众多,贸然行事绝非明智之举,及早抽身,方为上策。
想至此处,他从怀里掏出颗焰火弹,随手朝空中一抛,红色的焰火大朵绽放,虽是青天白昼,也唬得乱军中发出一片嘘声。
战云飞也吃一大惊,以为落入了圈套,蓦地调转头朝四下里看去,等他回过神来,欲寻傅沧泓算帐之时,眼前哪还有那玄袍男子的影子?
“翰王,”一名千夫长打马上前,粗声问道,“还要继续往前吗?”
“不必了。”战云飞一摆手,他隐约感觉到,此前遁去的男子定然不简单,更嗅到一股激战即将到来的气息,抬头看了眼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战云飞沉声道,“传我王令,各部立即返回剑昌,原地待命!”
“末将领命!”千夫长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拔马转回,扬起右臂,高声朗呼,“翰王有令,各部立即回转剑昌,原地待命!”
少顷,所有人马集结完毕,战云飞最后朝北边看了一眼,这才调转马头,领着所有将兵缓缓往西边的剑昌撤去。
宏都。
元极殿。
“已经第二十五天了,”梁玖目光炯炯地看着立在案侧的吴铠,“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到现在仍不出兵剿逆?”
“剿逆?”吴铠面冷心冷,“北宏兵力不足,其他各州的驻军又不归我调动,你要本将拿什么去剿逆?”
梁玖语塞。
概因傅沧泓临行前,只嘱咐他们牢牢守住宏都,是以谁也料不到,西边的剑昌竟然会陡生变乱,而且短短二十余日,便聚集了近十七八万人马,大大超乎两人的预料,等两人觉出危机,想要调兵镇压时,却无奈地发现,兵符根本不在兵部。
不在兵部,那在谁手中?答案不言而喻,看来傅沧泓,到底是为自己留了一手,可也正因为他留了一手,反造成如今这被动的局面。
梁玖心中焦急万分——皇帝把宏都和整个北宏都交给他们,倘若有何差池,只怕他和吴铠阖族难保,诛九族倒是小事,怕是各地隐伏的势力纷纷响应,那时即使傅沧泓返回,也不知要多费多少手脚,方能使局面重新平定下来。
“吴将军可凭圣旨调兵!”两个大男人正没计较处,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亮且高亢的女声,两人齐齐转头一看,却见一身段婀娜的女子,正徐步而入,面容冷凝如霜。
“尔是何人?”梁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元极殿乃是北宏政-治权力的圣地,从来不容许女子闯入,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
“自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飞烟虽一介女流,也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理,两位乃朝之栋梁,须眉男儿,竟然贪恋一己安危,而置万千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纵然有资格站在这殿堂之上,又有何面目,去见皇上?”
她这夹枪带棒的一句话,说得梁玖面色红胀,又怒又惭,一时间作声不得,而吴铠则相对平静,只是盯着那女子细看了两眼,然后缓缓地道:“圣旨?你说圣旨?何来的圣旨?”
女子深吸一口气,踏前两步,浑身凛有威势散出:“玉玺与黄绢,皆在侍卫统领火狼手中,两位完全可以向火统领道明情势危急,让他找人模仿皇上的笔迹,写一道调军平乱的诏书。”
“矫旨?”梁玖不禁微微失色——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一上来,便提出这般不要性命的主意。
“事急从权,小女子言尽于此,两位大众请细斟酌。”女子言罢,甩袖转身,自顾自去了。
梁玖望了会儿她的背影,方才转头看着吴铠道:“你……你的意思呢?”
“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吴铠点头,“况且,皇上此时若在,也定然会下旨调兵。”
“事不宜迟,”梁玖把牙一咬,作了决断,“我们这就去找火狼。”
不料刚出殿门,却见一身黑衣的火狼正急急往元极殿的方向而来,吴铠和梁玖顿时停下脚步,看着他走到跟前,方点头示意道:“火统领。”
吴铠为大将军,梁玖是丞相,两人的品阶皆比火狼高,但火狼身为傅沧泓的直系亲信,又掌握着皇宫禁军,是以二人每每见他,仍然比较客气。
“两位找在下,可是商议圣旨之事?”火狼开门见山。
吴铠与梁玖对视一眼,点头:“正是。”
“这个,请两位拿着,立即办理吧。”火狼双手抬起,掌中横着卷黄帛。
“这是——”
“皇上临走前,留下的密诏。”
“密诏?”吴铠和梁玖却有些不敢相信,再加上方才那女子说的话,对这“密诏”的真实性便有几分怀疑——焉知不是火狼情急之下,自己炮制出来的?
面对二人的质疑,火狼也不言语,“唰”地一声将黄卷抖开。
吴铠与梁玖定神看去,只见其上墨色字迹龙飞凤舞,确是傅沧泓的亲笔——两人虽任职不久,但对傅沧泓的字却印象深刻,概因他挑锋如剑,横画若戟,处处透着股峥嵘之气,让人想忘记都难。
“微臣领旨!”两人这才躬身领命,接过圣旨急急地去了。
火狼立在殿前,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看了半晌,这才调头,往内宫的方向而去。 情覆山河·血色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