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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宅子虽然不大，从那正堂到后面书房，却也要走过几个隔廊，隔廊周围种的竹子薄薄一层，绕着隔廊婉转而去，若是在春天，就像是一层绿色的帷幔，只是如今到了冬日，这翠绿也变得通黄，没有了往日的模样。
转过那角落，便是书房，莫兆堂摇头晃脑的往那书房里去，脚下的步子也是格外的晃悠。
书房内，火盆子里的火光折在莫兆楠的脸上，让人看着都显得暖和许多。
拿着拨火棍子在火盆子里拨弄了几下那火星子，莫兆楠终究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书桌前的莫宗庆，想着刚才娘给莫兆堂做媒的事，想着自家媳妇回了娘家的事，许久都未曾说话，而一旁的莫宗庆也只是来回地看着从杭州府带回来的账目，偶尔将桌上的毛笔拿起，在那账目上圈圈点点，做着标记。
“爹，宛溪她……”莫兆楠犹豫再三开口道。
“过两日接她回来就是。”莫宗庆知道莫兆楠说的是指在那杭州府时，魏宛溪年前替娘家索要银子的事，停下手中的笔，莫宗庆看向自己这个大儿子，见他神色依旧拘谨，便道：“宛溪嫁到我们莫家也有两年了，我和她大伯魏同知也是多少年的交情，我气的不是她要银子回去，而是她瞒着你做这件事情，兆楠，你可明白？”
见爹爹点明了此事，莫兆楠这才恍然大悟，可是一对上莫宗庆那一双亮堂的眼睛，莫兆楠便觉得有几分羞愧，毕竟这事出自自己这一处，做的更是有些不妥当。
其实对于莫兆楠，莫宗庆也有些无奈，这个大儿子太实诚，对于这些怕日后也要受累，想到此，莫宗庆便是叮嘱道：“如今兆堂还未成婚，你们二人也没有分这门房，所以在我这儿，没什么大事。”
“可是日后若是兆堂成了亲，宛溪的事，你还是要上心的。”停顿了片刻，莫宗庆终究还是选择将这话说了出来，毕竟眼前自己这二儿子的婚事，似乎也要上上心了。
莫兆楠点着头称是，虽然未曾去细想，可是若真的到了分门房的时候，怕魏宛溪也会急的在自己这里眼红。
“兆堂和玉槿的事，你怎么看？”莫宗庆一边勾兑着账目，脑子里却一边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毕竟莫兆堂对葛家小姐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可是就莫葛二家而言，这面子上，莫宗庆还是有些放不下去，谁让那葛老头仗着自己多读了些书，便老挤兑自己。
见莫宗庆板着脸面问自己这件事，莫兆楠再傻也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左右不过是不愿意先开这个口，想着这也是件好事，莫兆楠憨憨一笑，将双手放在火盆子里一烘，搓着手道：“爹，其实这件事关键还在葛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嘉兴府内外，出了名的就是葛老爷对自己女儿百依百顺的，只要葛小姐心思在二弟这里，自然也就跑不掉的。”
莫宗庆嘴角一僵，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怎么听都好像在怂恿自己儿子怪了人家闺女的感觉。
咚咚咚！
连着三下，书房门咯吱一下便是开了。
“大哥，什么跑得掉跑不掉的？你和爹在说什么呢？”没听到前面的话，莫兆堂一进书房便是直接嬉笑的问道。
啪！
书房外一阵风吹进屋子里，惊得火盆子里火星子猛地一下爆了出来，让那半红的木炭顿时抖了一下，那通红的火苗子立刻往上窜了窜。
莫兆楠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将靠近火盆子最好的一个位置让了出来，示意莫兆堂坐下，这才说道：“没说什么，倒是你，我和爹这几个月未曾回来，你也越发没有规矩了。”
莫兆堂嘴角一翘，看向莫宗庆，这才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句“爹。”
“嗯。”莫宗庆轻轻的恩了一声，算是应下，只是那脸上也看不出半点不悦。
“去葛家了？”半晌，书桌前的莫宗庆这才出声问道，不管怎么说，就算自己年节想要去打听葛金朗对于儿女婚事的意思，至少也要先把自己这头给折腾清楚。要不，光让眼前这臭小子折腾，不知道何时能够明白。
见爹爹提到葛家，莫兆堂嘴角便是忍不住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兆堂，我这有句话想要问问你。”莫宗庆见莫兆堂这个模样，便知道自己猜测对了，于是收起了那随意的神情，从那书桌前移到了火盆子前。
这一挪，倒是让莫兆堂心中一紧，身子坐得笔直，待得想开口说话，这才发现自己连嗓子眼怕也是紧的。
莫兆楠坐在一旁瞅的莫兆堂这般有趣的模样，则是扯了扯他的衣服，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过去。
“爹……”咽了咽唾沫星子，莫兆堂半晌才憋出一个字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前几日在那大街上揍了人，便生怕莫宗庆为了这事此刻要责问自己。
扬了扬手，莫宗庆打断了莫兆堂后面的话，沉声说道：“兆堂，你对那葛家小姐，到底是何想法？”
是何想法？莫兆堂一怔，在他的思维里，似乎自家爹爹从未如此郑重，直接的问自己某一件事的想法，更别说这似乎还牵扯到了自己的亲事。
一旁做着陪客的莫兆楠同样看向身旁的二弟，见他愣住，便是解释道：“这些日子，娘不是在给你张罗亲事么？爹知道你心里有人了，便问问你什么想法。”
反应过来的莫兆堂脸上一红，脑子里闪过那眉眼灵动，身段纤长的影子，眼神亦是跟着微微闪烁了一下，可是嘴里却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字来。
见莫兆堂这副窝囊模样，莫宗庆的脸上顿时像冬日的天，瞬间冰冷了许多，跟着，那一道微冷的声音便是响在这书房里。
“不知道你这番模样是像我，还是像你娘。”明明知道自家这老二的性子最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是莫宗庆还是忍不住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的抛出了一句话，让一旁的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莫兆楠见爹爹难得清闲，便是坐在一旁拉住莫兆堂询问着最近这些日子嘉兴府的事，虽是闲聊，可是莫兆堂的话，说着说着也让莫宗庆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这事葛海威说的？”莫兆楠问道。
“当然。”
莫兆堂当即把葛海威对自己说的昨日那宋郁文和吴丛森拜访葛家的事情说了出来，到后来，更是装模作样的站起身来，摆着谱子学那宋郁文的腔调。
只是学到后来，莫兆堂身子倒是一缩，胡乱的几句话带了过去，毕竟自己揍了那宋郁文一顿，若是自家爹爹察觉到异样，追问起来，指不定自己又要被关那禁闭。
啪！
那被莫兆堂收起来的拜帖在莫兆堂站起来折腾了几下之后，自动的从内里掉了出来，落在了火盆子边缘处，惹得莫兆堂顾不得烫手，直接从火盆子处将拜帖捡了起来，见边角处惹了灰，更是侧身到一旁用手拍了几下。
莫兆楠见莫兆堂这么宝贝这个东西，便是笑着问道：“莫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稀罕玩意？”莫兆堂将拜帖直接递在了莫宗庆和莫兆楠的跟前，不屑的指了指上面的两个大字，道：“拜帖，帖子。”
莫宗庆将这帖子接了过去，便是打开，果真上面写的一清二楚，是拜帖没错。看罢，莫宗庆更是将这帖子顺手给了莫兆楠。
可是莫兆楠看完，则是眉眼一锁看向莫宗庆。
虽说莫兆堂一直都未曾搭理过木行的事，可是此刻看见父兄二人都是如此慎重，尤其是看过这帖子之后，这气氛似乎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莫兆堂这才试探的问道：“爹，怎么了？”
莫宗庆也不言语，只是将帖子递在莫兆堂跟前，莫兆堂打开一看，见帖子上熟悉的两个名字，便是直接骂道：“怎的？这两个龟孙子还敢来我莫家不成？”
原本还显得有些紧张的书房，在莫兆堂这一句混帐话下，顿时变得几分活跃。
莫宗庆抬起手点了点莫兆堂，原本要责骂的话在停顿了一下之后也是噎回了肚子里，嘴角一抽，跟着骂道：“那两个龟孙子，在杭州府的时候，便已经到过莫家了。”
言语之中那轻视的语气半点都未曾掩盖。
什么？莫兆堂瞅了瞅自家大哥，见莫兆楠点头，那火气便直蹭蹭的往头上冒，道：“合计着，这两人在杭州府闹了我莫家，到这嘉兴府戏弄完玉槿，又想来这撒野不成？”
“你可知宋郁文是谁？”莫兆楠见莫兆堂那火冒三丈的模样，声怕他明日里要去做那堵门的事，便是直接提醒着问道。 木槿花开风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