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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又是一声巨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烟清突然起身，用力撞向不远处的圆柱。

　　“阿芷！”

　　一声宛如受伤野兽般的吼叫迸出，明烽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腾空将早已咽气的李韵芷抱下。

　　“阿芷！阿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威严寡淡的男人搂着轻如鸿毛的女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每一声，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撕扯出来，“这么多年，你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刚才我还在和琛儿说他的终身大事，你还没有看到琛儿成家袭爵位，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说着，他开始用拳头捶地。

　　一拳又一拳，砸得砰砰作响。

　　再如何响，李韵芷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许姨娘领着一双儿女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大概是从未见过样样不凡的父亲如此失态，明玉林和明玉菡兄妹呆若木鸡，不约而同想起不久前姨娘所说的那句——

　　在侯爷心里，她永远无可取代。

　　“世子……”

　　没有人敢上前去劝，许姨娘抹着泪偷偷走到明琛身旁，悄悄请示：

　　“是否要立刻报丧？”

　　作为鼎鼎有名的雅致郡主，尽管娘家和亲王府早已没有什么人，今上和另外两位王叔却算得上她的母族。

　　按制，是要立刻进宫以及去各处报丧，然后再商定丧仪如何承办。

　　失声恸哭的男人，渐渐在眼前模糊成影。

　　用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平复波澜迭起的心绪，明琛眸色微敛，低低回应：

　　“两个时辰之后再去报丧。你去吩咐府里所有人，谁敢说出去一个字，死。”

　　“是，那此处……”

　　“你去吧，给他一点时间，我留在这里。”

　　夜色清凉如水。

　　撕心裂肺的男人恸哭慢慢变得压抑而忧伤，吩咐小厮将殉主的烟清收拾一番，明琛朝霜浓使了个眼色。

　　院子里，飘荡着一股早夏栀子的清香。

　　走到无人处，明琛看向眼眶红通通的霜浓：

　　“母亲为何……”

　　“世子恕罪，奴婢不知。”霜浓直挺挺跪下去，一边哭一边说，“傍晚，郡主突然想吃烟清亲手做的梨花糕，烟清就去小厨房忙活，奴婢则陪着郡主在院子里看花看草。郡主看着精神还挺好，奴婢心里正高兴呢，走了大概半柱香时间，郡主说她很想念珍藏在库房的一副字画，要奴婢去取，等奴婢回来……”

　　明琛的俊眉，紧紧拧成山峰。

　　雅致郡主的闻名不仅是单纯的因为美貌，还因为她字画双绝，才情无限。

　　她喜欢并收藏的有许许多多字画，和亲王留下的，今上赐的，明烽替她找的……

　　“什么字画？”

　　霜浓是识字断文的，略一思索，她抬起红通通的双眼：

　　“是李子玉临摹暮灯大师的一副，上面只有四个字：悲欣交集。”

　　李子玉是有名的临摹高手，他本人的字画并没有什么收藏价值，只不过临摹本事世上无双，故而很多人找他临摹其它大家的作品。从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品味，应当不至于特别欣赏李子玉的临摹，那么，关键的是四个字本身。悲欣交集，悲欣交集……明琛喃喃重复着四个字，深眸中渐渐飞出一簇短而小的忧伤和悲悯：

　　“当时你们散步，可有特别的事发生？”

　　“没有，当时很安静，郡主不喜吵闹，所以……”

　　“你再想想。”

　　霜浓不解的朝明琛望去。

　　难道郡主不是悬梁自尽吗？

　　侯府重地，即使有人想对郡主下手，也不可能进得来。

　　她思忖半晌，明琛让她起身时，终于想起一点什么：

　　“奴婢想起来了，当时好像有两个小厮经过外面，他们说侯爷回来了，去找世子你……”

　　菲薄的唇，轻轻抿成一条直线。

　　明琛弯腰扶起霜浓，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原来如此。

　　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往前院走去，霜浓在后面急急追问：

　　“世子，可是郡主之死，有何蹊跷之处？”

　　霜浓会武艺，从小贴身保护李韵芷的安全。

　　黑夜里，她握拳问这么一句，双目喷出类似仇恨的火焰，明亮灼人。

　　明琛回眸，静静凝睇过去：

　　“并无任何蹊跷，是母亲……自己选择结束了生命。烟清殉主固然忠义，不过本世子以为，母亲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说完，明琛大步离去吗，留下霜浓一个人在原地怔住良久。

　　碧瑶阁里再度归于死一般的沉寂的。

　　两个时辰之后，镇国公府派出多路报丧的小厮。忙了差不多一宿，霜浓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平日自己和烟清起居的厢房，摸着多年姐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她忍不住又哭了一回。少顷，她走回自己的床，合衣躺上去，随手掀开叠成条的薄被时，一封信从里面掉落出来。

　　她急忙坐起打开，迎入眼帘的，是一笔柔婉优美的錾花小字。

　　“霜浓，多谢你和烟清多年的陪伴照顾。烟清生性急躁，又易冲动，我这一走，如无意外，她必下来相陪。也好，一世主仆，黄泉路上亦相随。你沉稳坚毅，办事稳妥，是我在世上信任之人，故有两件事交托于你：第一，请像照顾我一样照顾世子。第二，卧房梳妆台之下有一处暗格，暗格里有一物，偷偷取出收好，如若有一天皇上对侯府动手，将此物交给侯爷，若太平无事，二十年之后，亲手焚毁，切记，切记。”

　　干涩的眼眶，忍不住又湿了。

　　抚摸着信笺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霜浓忽然想起明琛让自己好好活着的叮咛。

　　她的心，不由得一抖。

　　难道世子早料到郡主会死？

　　这么多年，郡主对世子不闻不问，怎么临到要离开，才吩咐好好照顾世子？

　　还有，暗格里面藏的东西，会是什么？

　　想到这，她起身换了一套黑色衣裙，吹灭蜡烛，偷偷溜出厢房。

　　灵堂设去了碧瑶阁外间，原来的卧房里安静不已。

　　轻车熟路潜进去，霜浓扣开妆奁台后方的暗格，从里面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包。

　　将东西稳稳揣进怀里，她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厢房。

　　做完这一切，天空已经升起鱼肚白。

　　锦包四四方方，看样子，里面是一本册子，又像是一本书。

　　郡主说假如皇上对侯府动手，就将其交给侯爷。

　　只是，侯爷身为重臣，皇上怎么可能随便动手？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忧？

　　她留下的，究竟是什么？

　　枯瘦的手在锦包上一遍又一边摩挲，犹豫许久，霜浓最终没有打开，而是将它小心收入自己落锁的箱子中。

　　郡主，您放心的去吧，您的遗命，奴婢一定不会辜负！ 殿下霸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