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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吗?”我抬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左右张望。
殷临浠若朗星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讥诮,修长的手指握上白玉酒杯,对着我道,“你这舞姬倒是可笑,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你不是自称奴吗?那既然是奴才不就该干这些事吗?”
“我...”
我的心底莫名的有些惊慌,因害怕被他发现,连藏在袖里的手也不自觉攥的铁紧。
这时原本在我身后的阿尔哈图突然起身,满脸愤愤不平道,“太子殿下,这不过是个弱女子,太子殿下不觉得自己此言太过分了吗!”
听他这么说,殷临浠不禁抬眼细细看了阿尔哈图一眼,随之失笑出声,“过分?我倒想问问使臣这话从何说起啊,本太子如何过分了?难道差使个下人就算过分了?”
“哼,”阿尔哈图冷哼,语气里满是轻蔑道,“我看太子殿下恐怕是醉了!”
“怎么?阿尔哈图大人这是心疼了?还是说,我要用个下人还得向你报备?”
“临浠,注意你的言辞分寸,别忘了你可是我鲜虞的太子!”殷临浠的老爹语气不善。
殷临浠却未起身,只是浅笑着略揖了个手道,“请父皇明鉴,儿臣不过是想差使个下人而已,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不知使臣大人为何阻拦。”
说罢,他的目光紧紧盯住对面满脸桀骜的阿尔哈图。
一瞬间我只觉得殿上似有一根紧绷的无形之弦牵扯在这几人中间,岌岌可危的样子。
见势不妙,我连忙朝金漆雕龙宝座的方向福身道,“请皇上和使臣大人息怒,太子殿下说的对,奴虽为舞姬却也是奴婢出身,如今太子殿下不过是要奴斟杯酒而已,奴自当是该服从的!”
说罢,我稍牵起裙摆走到殷临浠的身边落座,然后抬手举起琉璃酒壶往殷临浠的白玉盏中添了些酒。
“哼!”阿尔哈图见状,再次冷哼,终于重新落座下身。
“呵呵,让使臣见笑了!”殷临浠老爹赔笑的朝阿尔哈图举杯,如刀子般锐利的眼神又暗暗的剜了殷临浠一眼。
这不禁使得我有些忧心,要知道殷临浠的老爹是个为了江山不惜一切的君主,如今殷临浠在宴席上公然顶撞吴国使臣,令其颜面损失,恐怕他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殷临浠的。
说来,都是我的错!
可殷临浠又为什么偏偏要我斟酒呢?难道是他已经认出我了?
再看着旁边殷临浠举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满脸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不禁有些疑惑。
心底开始猜测起了他的心思。
是时,我藏在袖里的手上却蓦地一紧,再低眼,竟是殷临浠握住了我的手?
他定是已经认出我了!
我的心下当即确认了这一点,眼神亦不知往哪放才好。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岂料片刻以后,他竟干脆将手臂搭上了我的肩膀。
起身面色微醺的朝金漆雕龙宝座的方向俯身道,“父皇,儿臣不胜酒力,今日恐怕是要先行告退了!无法再陪使臣大人,还望个中见谅...”
话还未说完,殷临浠的身子更矮了些,原本大概是想向众人赔礼的,却没想到脚下突然一滑,身子竟向桌案倒去...
“太子殿下!”我急忙一呼,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然后望向殷临浠的老爹,以眼神征询意见。
其只是面色不太好的朝我摆了摆手,示意随他的便。
我才扶着殷临浠退出了上清殿。
“好你个舞姬,竟敢不听本太子的话...”路途中,我吃力的扶着殷临浠一步步往宫门处挪。
而那厮倒是一边耍酒疯,一边使劲的往我身上压。
“太子殿下,请安分一点啊!”我几乎咬牙切齿。
又往那些跟在我们身后的侍卫身上甩了几道眼刀,冷喝,“还不快过来帮忙?”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居然无动于衷!
“你们!”我气结。
正想着要怎么把身上这巨大的包袱脱手给他们,便听这压在我身上的人,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别节外生枝,父皇的人还在监视我们!”
“你没醉?”我诧异的瞪大眼睛。
那厮索性大手一揽,搂住了我的腰身,继续往前走,并装醉道,“你这小小的舞姬竟敢忤逆我!”
“怎么回事?”适时,我悄悄与他对视了一眼。
才听他嘶哑的嗓音道,“父皇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派了人来监视,此时不宜回太子府。”
“那怎么办?”
殷临浠略显迷离的眸子有意无意的扫了眼东边高高的楼宇,随后浅浅说了句,“去漪澜殿!”
说罢,那只放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脚步亦循着高楼处走去。
只是待走到了殷临浠口中所说的漪澜殿我才知道,这分明是座废殿,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踏进过这里了,殿门上斜斜悬挂着的“漪澜殿”三个字样在雨水和阳光无数次的腐蚀下,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了。
甚至连地面上铺盖的青石之间都已经长满了野草。
偶尔不知从哪吹来的一阵风拂动草丛发出簌簌的微响,伴随着殿里一道陈旧木门“吱呀吱呀”的怪声,显得格外的瘆人。
在夜色里,整栋楼宇阴沉的像是随时会从暗处跳出来魑魅魍魉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手指紧紧捉着殷临浠的衣角。
“放心吧,这里僻静,那些人不会再跟来了!”殷临浠淡淡的说了句。
而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装醉了,此刻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殿门的方向。
那些原本跟在我们身后的侍卫正远远的守在宫门处。
如此,我们两人这一前一后的在风中也不知是静默了多久,才听殷临浠低低叹息了一声,“漪澜殿,我已经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殷临浠…”我有些害怕的摇了摇他的衣角。
这时眼角的余光却偏生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瞥见了一抹蹲在地上,眼神死死盯着我的黑色人影?
“啊!”我吓得矢口惊叫,瞬间便窜到了殷临浠的身前。
“怎么了?”殷临浠很是纳闷的看着我。
我捂着被吓到“砰砰”直跳的胸口,艰难的抬起手指,指了指墙角的方向,颤颤巍巍道,“那…那里有个人!”
“人?”
殷临浠循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是愣住了。
片刻,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忧郁道,“你误会了,那不是人,是墓碑。”
“墓碑?”我的背脊一阵犯凉。
再等我定睛瞧去的时候,才发现立在漆黑夜色里的果然是块石碑,只不过光线太暗,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个活脱脱的人躲在暗处一般。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碑?”
提及这个,殷临浠的目光更加暗淡了,“因为,父皇不许她入皇陵,所以我才在这里帮她立了个衣冠冢。”
“她?”是谁?
我张张嘴,本是欲问。
可话都到了嘴边,却瞧见他暗淡目光中掺杂了丝丝恨意,只得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殷临浠,我们…还是别在这了吧?”我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口。
殷临浠却轻笑,低眸温柔的牵起了我的手,稍往前走了两步,“别怕,这里其实是我母后以前住的地方。”
“你母后。”我微怔了怔,脑海里当即便想起了,殷临浠舅父连战城口中所说的那个被自己丈夫亲自送上和亲之路的可怜女子。
原来这里就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么说的话…殷临浠立的衣冠冢就是为她?
我抬起眼眸,瞧着定在我面前略显得有些孤单落寞的身影,心下瞬间起了丝涟漪。
再等他有所反应时,我已经抬手从身后抱住了他。
殷临浠的身躯猛地一震,声音沙哑的唤了我一声,“素儿!”
“嗯,我在!”我欣然答应。
他便回身将我紧紧拥进了怀里。
良久…
“你为何不开口问我今日的事?”我闷在他的怀中,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傻瓜!”殷临浠却轻笑,放在我腰间的手渐渐移上了我的后背,“我只要你没事!至于今日这事情的始末,大致的我都已经了解了。”
“你知道了?”我疑惑。
随即殷临浠放开我,笑笑点了点我的鼻尖,“你是不是受人蛊惑,想要杀了阿尔哈图?你的身上又是不是藏了毒药?”
“你都知道?”
殷临浠一时未说话,只是抬头看着角楼边一轮新月。
月光柔柔洒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眉眼轮廓之间如落了层霜一般,美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好半晌才听他开口,“素儿,我不想最后连你也离开我…”
说到这,他猛地一顿,然后侧过眸子苦笑,身后如染墨的发在月光的投射下犹如绸缎般柔顺,“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我…”我的手指不自觉绞在了一起。
随后正色道,“对不起,大仇未报,恐怕我不能轻易答应你!否则对我对你都是不负责任。”
“也是呢!”殷临浠苦笑更盛,“那你答应我,下回再做什么事与我商量可好?”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殷临浠哪里变了些,就仿佛他对我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是哀求。
至于说,为什么是哀求呢?
我不知道,也许是他母亲的事情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太深的阴影,所以他才会如此害怕我会如他母亲一般,最终离他而去。
“嗯!”我点点头。
殷临浠的面上渐渐转喜。
然后我又想到了什么,向他问道,“对了,你刚刚的话还没说清楚呢,你是怎么知道今日在殿上的舞姬是我的?你父皇又为什么会派人监视我们?”
“这个…”殷临浠面色严肃了起来,“其实今日在林内侍进来之前我就已经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明了你因报仇心切所以潜入了舞姬之中,意图下毒杀死阿尔哈图。”
“也就是说,在我还没出现时你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我心下大惊,“可是究竟是谁传给你的书信呢?”
殷临浠笑笑,并未说话。
我却骇得起了阵冷汗,只因今日之事只有我和沈霄知晓,若是殷临浠能如此准确的收到消息,除非是他故意安排的!
“难道一切真的都是他?沈霄一边怂恿我去行刺阿尔哈图,一边又偷偷的给你报信?这是为什么?没道理啊!”我十分不解。
殷临浠却别有深意的笑,“傻丫头,这还看不明白,他能使用这样拙劣的伎俩,还不是因为他倾慕你,所以才故意设计了这一出,并不是为了让你真的去杀了阿尔哈图,而是他料定我会阻止你手刃仇敌,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恨我!”
“恨...”我的身子不由的往后踉跄了两步,“那你父皇为什么又派人监视我呢?”
“这…”殷临浠有些迟疑,却还是继续道,“你可能不知,江东的羽舞素来只有六人一舞的,今日殿上却是七人,他自然是怀疑你的。”
六人一舞…
怪不得,沈霄在和林内侍交涉的时候,林内侍会说舞姬人数已经定下来了。
沈霄...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心里不禁有些怅然。
如果真的是像殷临浠说的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我记忆里的那个沈霄明明是个腼腆而老实的人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帝女怕缠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