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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回归。

女王的阶梯 陆宝 20319 2021-04-06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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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雨下得有些大,桔子撑着伞,一个人跑去校外的商店买东西。今天寝室一个韩国女孩儿过生日,第一个在外国的生日,大家都好心得想让她开心一些。

  桔子负责去买气球和蜡烛之类的欢庆工具。

  冰冷的雨还是打湿了桔子的衣服,铺天盖地的阵势,好像把整个天地都浇灌成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坟场。

  商店内的电视里报道着这样一则新闻:暴雨来临前夕,生物异常。冬蛇出洞,鱼跃水面。专家预测即将发生5~6级地震,请大家做好防范措施。

  桔子看到在雨中行走的人们并未像她预料中的一样,听到地震的消息一切都乱了套。反而大家都跟平常一样,有序地坐公交车,打车或者排队付账。也许在这个多震国家,大家早已习以为常,5~6级的地震根本不是什么巨大的灾难,轻轻一晃便会过去。

  但是桔子还是有些害怕,她打算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学校,跟大家待在一起会比较安全吧。

  “哎,真倒霉。”桔子自言自语道。

  走到门口,她突然发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好久了。她转过头,发现是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

  她买过东西就赶紧往学校走。那个男人始终跟在她身后,陪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桔子心里开始发毛,由于下雨,街上的行人是少得可怜的。她不禁联想起很多日本中年男人猥亵年轻女孩的事件。不会这么不巧就给她遇上了吧?

  她脚步越来越快,泥泞全部溅到了裤子上。可是无论再怎么快都甩不掉身后的男人,他永远离自己三步之遥的地方。

  “Stop!what do you want to do?”桔子急转身,瞪着眼睛用英文问道。

  前面就是一条巷子,她得在穿入那条巷子之前甩掉这个包袱。

  “我没恶意的。”男人摊了摊手,温和地笑了笑。

  “你——你是中国人?”桔子惊得倒退了几步。

  “我能否冒昧得问一下,您是不是孟小姐?”男人笑着问。

  男人的问语让桔子瞬间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游离感。周边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街道,唯独这个陌生的男人破口而出的一句问语让桔子心底一颤。

  “你是谁?”在不确定对方的身份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自己的底牌。

  “我是孟氏集团旗下子公司的企业驻外人员,董事长已经对内发布了消息,所有的公司人员只要能找得到小姐就可以接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然后他又笑着搓了搓手道:“不知道小姐还对我有没有印象,小时候我曾经抱过小姐,小姐的手臂上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我不是,你看错人了。”桔子迅速否认,但是那个缩回手的动作却落入了男人眼底。

  男人眼底荡漾起了一圈涟漪,笑意更深了。

  “如果不是刚才小姐付钱时恰好看到小姐手上的胎记,如果不是小姐那一句中文的自言自语,如果不是这会儿与小姐面对面看了许久小姐的面部轮廓,我也以为我看错人了。”男人的谈吐中透着无敌的自信。

  也很有智慧。一口一个小姐,说明在他心底,他已经确认过这个事实了。

  桔子几乎是用最短的时间在脑子内反应面前的这张脸孔,她的记忆太短,无论如何也搜寻不到这个片段。她记不起来这个男人的脸。

  “你真的看错人了!”桔子毫不客气得加重了语气。

  就在桔子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男人很是恭敬地递上一张名片。

  “我知道小姐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这是我的名片,小姐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给我打电话。”

  桔子讽刺一笑:“你就是想邀功吧?”声音很小,却被男人听见。

  男人不介意地笑了笑:“只要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沦为我往上走的一步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小姐也懂。”

  桔子接过名片,转而回过身,没有再理会男人。

  “其实在小姐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默认自己的身份了,我自认没别的本事,可是记人记事的本领还是有的。”男人的话传入桔子耳中。

  桔子停驻了一会儿,将名片塞进包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

  回到寝室,桔子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发现大家都在各自忙碌。

  有室友朝她招招手,半生不熟的外语夹杂着手势才让桔子明白,原来是要她找一个地方藏起来,过生日的女孩这会儿被另一个室友骗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要给女孩惊喜。

  桔子点点头,然后躲进了门后。几个来自不同国度的女孩子紧张兮兮却个个带着欣喜的神情。桔子突然觉得,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享受的生活。

  可是她与她们都不一样。她的身上,与生俱来带着特定的使命。

  女孩回来,她们一起从门后面跳出来,然后将寝室的灯关掉,只留下昏黄的烛光照着所有女孩子们欣喜若狂的脸。

  背井离乡,这一夜,她们互相取暖。

  桔子望到过生日的韩国女孩流下了眼泪,分明是感动的。由别人再联想到自己,桔子以往的每一年生日只有妈妈陪自己度过。

  那个时候,桔子的母亲总会满足桔子的一切要求。

  桔子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会觉得自己也可以是公主,被满足一切虚荣的要求。可是美好的东西易破碎。

  “吹蜡烛啦。”不知道是谁用外文喊了一句。

  韩国女孩闭上眼睛,双手合拢在胸前虔诚地许愿。她的眼泪还在脸上未擦干,唇角却染着微笑,在烛火的映衬下真的很美。

  不知道她许的什么愿望,该是很美好的。桔子发自内心地羡慕韩国女孩。

  切蛋糕的时候,一个女孩使坏,用食指沾了一些蛋糕的奶油然后抹到寿星脸上。然后韩国女孩反应也不慢,迅速在蛋糕上抓了一块就要回抹,可是抹她蛋糕的女孩早就跑开了。

  寝室里开始打“蛋糕”仗,女孩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床上,窗帘上,桌子上,橱柜上,甚至是电灯上,都是黏糊糊的蛋糕奶油。

  桔子就这么看着她们闹着笑着,没预料到会有人突然“袭击”她。

  “啪”一块又软又粘稠的物品落到了她脸上,发丝上。是蛋糕!

  桔子先是错愕,然后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抹掉发丝上的蛋糕,结果越抹越多,除非现在就冲进洗手间去洗掉,否则根本弄不掉。她眉头渐渐变得皱巴巴起来。

  抬头看到那个抹她蛋糕的女孩子清澈如水的瞳孔,桔子突然就放下心防,没了隔阂。别人那么用心对待她,她也不该像只刺猬一样竖满刺去防卫。

  “好啊,你居然敢抹我,看招!”桔子不甘示弱地抓住剩下的奶油,两只手都用上了。

  欢乐的时光过得很快,打扫应该是个艰巨的任务。可是沉浸在欢乐中的女孩子们都觉得这样美好的时光不该用来打扫,所有的事情都等到明天再说吧,于是都睡了过去。

  桔子看到她们都倒在床上熟睡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握住电话跑到卫生间。

  拿出名片,果断地拨出一个号码。片刻之后,对方接通。

  “喂,您好,我是——孟桔。”第一次在介绍自己的时候冠上自己的姓。前所未有的,因为从小母亲就教育她,她的身份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即使只是说出自己的姓氏,那也是极其敏感的。

  “哦,原来是小姐。”对方的语气立刻变得尊敬起来,桔子可以感觉得到。

  片刻沉默之后,对方才说:“我就猜到小姐会打电话给我的,所以我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调侃的话语中透露着的是强烈的自信。

  桔子不喜欢这种自信,她言简意赅道:“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就暂且叫先生吧。我们见一面当面谈谈如何?我打电话实在是不方便得很。”

  “可以。”对方轻松而快速地应道。

  听到电话中对方已挂断的忙音,桔子还是楞出了神。许久,她放下电话,手垂直在大腿上,一瞬间茫然所失。

  没有人告诉她这么做对不对,可是她必须要这么做。因为她想知道的无非就是——事情的真相。

  三)

  又是下过一场雨。每次的梅雨季节总是落在转换季节的时候。这些天,每下过一场雨,天气就微微闷热了。大雨将整座城市冲刷得很干净。

  然而,郑慕白家里此时此刻却是乌烟瘴气。

  原来,郑慕白偷偷拿了他父亲郑力峰的几包上好苏烟使劲儿地抽。男孩子抽几根烟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郑慕白这几天的烟瘾大得出奇。

  几包金属内盒就这么丢弃在茶几上。郑慕白嫌苏烟的味道太清淡,转而去他父亲的书房拿了雪茄,装模作样地学习抽雪茄。

  他这么瞎折腾,蔡多芬一直都是“冷眼旁观”的。

  直至郑力峰谈完一笔生意回家,看到家里跟升仙一样的腾腾白雾。他用手挥了挥,才看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在抽雪茄,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咳咳,咳咳咳——”郑慕白剧烈咳嗽起来,他右手举着点燃的雪茄,左手拿过垃圾桶,整个人都快埋下去了。

  他咳得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让郑力峰一怔,然后松了松领结坐到儿子旁边,拍了拍儿子剧烈抖耸的后背。

  “你这是做什么?儿子咳嗽了你看不见么?这些烟都是怎么找到的?!”郑力峰一股脑儿连问了三个问题,声音很大。

  “该问问你儿子!”蔡多芬双臂抱肩,语调拔高,眼圈却渐次红了起来。

  其实自己生养的儿子变成这样,做母亲的哪有真的冷眼旁观的道理。只是,她有她的委屈。她的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力峰发问。

  “什么怎么回事?你一回来有气就冲我发啊,你们父子俩都有本事,一起合着来欺负我是吧?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宝贝儿子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蔡多芬一跺脚,嘴巴一撇,就有眼泪要流下。一旁的女佣眼疾手快地递上纸巾盒。

  “怎么回事啊慕白?”郑力峰低头问咳嗽渐止的郑慕白,语气稍稍温柔了些。

  郑慕白沉默不语。

  “他这几天就像个死人一样,为了个女孩子就没魂了,前几天还没日没夜得跟我闹,以为我怎么那女孩了,呵呵,真可笑。”蔡多芬冷笑道。

  “难道不是你吗?你敢说不是你吗?妈妈,你为什么就不敢承认一次?!”听到关于桔子的话题,郑慕白便沉默不起来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娇惯出来的好儿子!”蔡多芬气得冷笑。

  郑慕白“腾”地站起来,吓了郑力峰一跳。遇到桔子的问题,郑慕白是真的不能保持理智了。

  “这个家看来是不欢迎我了,那我出去还不行么?!”郑慕白清冷一言,然后说走就走。

  郑力峰在后头喊道:“喂喂,你去哪里?要下雨了啊!”

  “他顶多就去他那些狐朋狗友家混几晚,你不需要担心。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还不知道么?”蔡多芬低声嘀咕了几句。

  “哎,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郑力峰将桌子上已经变成空壳子的苏烟盒一摔,奋力问道。

  蔡多芬冷笑了声,随后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四)

  郑慕白跑到好友家的天台上喝酒。

  天台上起了很大的风,将那些藏匿在角落里的瓶瓶罐罐吹得东倒西歪。郑慕白拿着酒瓶扶着栏杆仰望天空。

  天旋地转,只觉得离天空很近。可是天空一片阴霾,没有郑慕白渴望已久的蔚蓝。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不是我说你,为了一个女孩子,何必呢?”好友劝道。

  “你不懂的。”郑慕白不屑解释。

  “好的好的,我不懂,你懂。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懂,怎么还会被扫地出门?”好友带着调侃的几分神情。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被扫地出门,我是自己出来的!”郑慕白很介意“扫地出门”这个词语。

  “好好,你有骨气。”好友打住,并不想和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人为这种事发生争执。

  “今晚有车赛么?”郑慕白问。

  “有啊,和平路有一场地下车赛。怎么了?”好友答。

  “我想去。”郑慕白又给自己灌下去一大口酒,这句话是从他咕噜咕噜翻滚的喉结深处发出来的。

  “你喝成这样去赛车?你没事吧你?哎哎,不是我说你,有金窝银窝不待,非得来跟我挤狗窝。还有,你这次用情太深了,我还真想见见是哪个小妞,把你迷成这样——”好友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把我迷成这样。”郑慕白的瞳孔涣散开来,呈现出迷离的状态。

  如果不是已经失去,也意料不到自己会那么难过。

  “你别去咯,喝完酒,一会儿洗个澡,就上床睡觉吧。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啊。”好友把郑慕白当小孩子一样哄骗。

  “去你的,让我去,你让我去!”郑慕白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走进阁楼,然后摸索着下楼的通道。

  “你真的要去送死,我送你一程!”好友在他身后追赶着并气急败坏地骂道。既然阻止不住,那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吧。

  听到“送死”这两个字,郑慕白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自己的朋友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去送死,我只是心里难受,去透透风而已。”

  好友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的性格里有一股偏执,不管对与不对,只要是认准了的事情就会坚持。无论是对人对事,所以也无论是要去赛车这件事,还是那个女孩子,他都劝不住。

  和平路上,大家看到郑慕白出现时都兴奋了起来。许久没有看到他出现在赛车场,也许久没有看到他再拿过一次冠军。坊间关于这个有很多的传说。

  有人竖起中指挑衅,有人欢呼,有人尖叫。场面乱成一团。

  郑慕白坐上驾驶座位,四处吹来的风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他有些后悔来这里,上次的使诈事件让他对这个车道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抗拒感。

  可是事以至此,除了硬着头皮上,也别无他法了。

  裁判朝着空中鸣枪发令,车道上的所有赛车手便集中精神,准备全力以赴。车子像张开丰满羽翼的鹰一样向前冲刺。

  郑慕白握紧方向盘的手有些发颤,不知道为什么。不一会儿,还感觉眩晕和恶心了。该死的,郑慕白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不能停下,眼前模模糊糊的,额头上还渗出虚汗。

  他稍稍弓下身子,越来越支撑不住了。郑慕白忽然发现自己的躯体有些不听从自己大脑的使唤,四肢发麻。眼前红绿交错,可是真的停不下来!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郑慕白能确定自己先是听到声响,然后才感觉到周身的疼痛的。终于停下来了,终于四周一片安静了。

  可是郑慕白也想睡去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嘴唇启开的形状,如果有人看得见看得清,那个发音分明就是——桔子。

  五)

  ——“据说是因为赛车出的事故,车子撞到桥杆子上了,擦出了火花。”

  ——“儿子都这样了,你居然能这么冷静?!”

  ——“那你要我怎么办?!!!”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回荡在特护病房的走廊上。一对夫妻彼此恶语相向,他们就是郑力峰与蔡多芬。

  郑力峰扶着墙角,青筋暴跳。而蔡多芬本来就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又红了。

  “病人家属请让一下让一下,还有,这里是医院,请说话小声一些。”有护士推着小推车从两个人中间过。

  “那个,护士小姐,我可以进去看看我儿子么?”郑力峰缓和了语调问护士。

  “你是病人的——爸爸?”护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郑力峰。大概是觉得世间居然有这样的父亲,自己的儿子出车祸撞得那般严重,做父亲的居然还有心情在走廊和自己的妻子吵架。

  “恩,是的。”郑力峰应道。

  “进去吧,但是注意不要碰到病人,还有,再也不要像刚才那样大声说话了。”护士皱了皱眉头便转身进里。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郑力峰此时此刻在护士面前只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般连连点头:“是是。”说完,他扯了扯蔡多芬,然后一起跟着护士一起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郑慕白被裹得像木乃伊一般。白而厚重的纱布一层又一层得包着他,郑慕白被包得面目全非了。

  蔡多芬一见这个情景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双手捂住脸就悲恸地哭出来。

  “儿子啊!”郑力峰看到这样的情景声音都开始发颤了。他靠上去,想摸摸儿子的手。

  “哎,你们这对夫妻怎么回事,让你们进来看儿子你们不是哭就是要上去摸。你这手洗了没有,会有细菌感染的。”护士一边麻利地调整点滴的速度一边埋怨郑力峰与蔡多芬道。

  蔡多芬慢慢止住了哭泣,而郑力峰也从郑慕白的病床上一跃而起。

  “你们陪陪你们的儿子吧,怪可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呢,全身都是伤,要不是送来的及时,估计这条小命就因为失血过多而送掉了。”护士望了望躺在病床上的少年,也为这个年轻的生命动了恻隐之心。

  “对了,别再那么大声了,吵到病人。”护士关门前再次叮嘱道。

  “是是是。”郑力峰连连应道,送着护士出了特护病房。

  整个病房霎时只剩下这一家三口了。刚才还戏剧化的场景像被注射器瞬间抽走,时间滴滴答答就在无尽的沉默中蹉跎而走。

  “你现在不会再说‘不就是谈个恋爱嘛,有什么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多大的事啊’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了吧。”蔡多芬盯着病床上的郑慕白冷冷说道。

  “我以为他就是玩玩,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让他上心,居然到了这种——这种自残的份上。”郑力峰痛心疾首,却又不敢大声发泄。

  “我承认我是调查了那丫头的背景,可是发现只是一个孤儿院的女孩儿后我就没多在意,刚开始我也以为他只是玩玩,这孩子虽然任性了些,还不至于这么没轻没重的——”蔡多芬叙述着,被郑力峰突然打断道:“你说孤儿院?”

  孤儿院,这三个字很明显是关键词。

  “是啊。”蔡多芬应道,随后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抓住自己丈夫的手迫切问道:“你是生意人,你心比我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就说了几句话我能发现什么。”郑力峰无奈道。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吗?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我们的儿子已经这样了,我们唯一的儿子啊!”她揪住郑力峰的领结,撕扯道。

  “你注意一些你的身份,别跟个市井泼妇一样。我只是觉得孤儿院的女孩子,背景应当没那么简单,再说慕白哪里会认识孤儿院的,他都没去过——”说到这里,郑力峰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蔡多芬有些紧张地问。

  “之前我捐助的那家孤儿院带慕白去过,叫什么‘圣心’的,而那个女孩子上台发表过讲话,是一个气质很出众的女孩子——”郑力峰喃喃回忆道。

  “难道是那个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是哪个时候不重要,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要紧的。”蔡多芬突然之间感觉很烦躁。

  “那个女孩子,真的不像孤儿院的——”郑力峰缓缓说道。

  “什么像不像的,现在我们儿子成这样都是因为她!”蔡多芬将所有的罪过都归类到桔子身上。

  气氛又凝结成一股冰。

  六)

  来往的人群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样的一对组合。

  一个着西装打领带看起来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与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坐在喷泉边。两个人的脸色都很严肃。

  很引人遐想。

  “小姐,我们真的要坐在这里聊么?”男人问道。

  “坐在哪里都一样,这是日本,周围没人听得懂我们讲话的。”桔子目光投向前方很远的地方。

  “恩好,那小姐你今天找我出来是——”男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将接下来的话语权不知不觉地抛给了桔子。

  “当年——”桔子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问:“我母亲的死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男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些。

  “三姨太就是当年策划那场事故的幕后黑手,对不对?”桔子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男人没料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不禁用手捂住桔子的嘴。

  “谁告诉你的?”男人露出紧张的神情,不再处之泰然。

  “你说还有谁呢?六姨太啊。”桔子冷冷笑道。

  男人愣住,周边的一切喧嚣刹那间寂静如斯,归为尘土,彷如没有一个人。

  “小姐,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问你六姨太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桔子从口中冲出去的话语势如破竹。

  “是——是真的。”男人突然被这气势煞到,他不敢看桔子的眼睛,眼光瞥向别处,结结巴巴地肯定。

  “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始末。”桔子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男人望着桔子,一个大男人也不得不承认,几乎要被眼前这个女孩子打败。果然是孟老爷子的嫡女,强势起来容不得人抗拒。

  “六姨太不是跟你说了么?”男人呜呜咽咽着想推脱。

  “她只是跟我叙说了一个结果,我想知道全部过程。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桔子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落得掷地有声。

  “其实当年的事情,我一个下属,不可能了解多少董事长家里的私事的,小姐——”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桔子不耐烦地打断,直接开出了最具诱惑力的条件:“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就跟你回去。”

  男人惊讶地抬起头:“你不惧怕六姨太报复了?”

  “怕,但是我有我的办法,现在我更想知道真相。你不是想邀功么?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也许你一辈子就再也等不到这种机遇了。”桔子知道面前这个男人非善类,却也非恶人。很明显,她的话完全正中他下怀。她赌他会妥协。

  果然。半晌之后。

  男人颇为难的,表情好像很难以启齿地说:“是三姨太没错,可是当年的事情还有一些另外的隐情——”

  “是什么?”桔子步步紧逼。

  “是——是——”

  天色渐暗,人群渐渐稀少。身后的喷泉停止了它的“工作”,在黄昏黯淡的光线笼罩下,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大动物。它吞噬掉了所有的光线。所以那些暗藏于时光深处的秘密一点一滴地被挖掘出来。

  七)

  【一年前】

  外面的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天地间一片阴霾,就像要世界末日一般。

  “妈,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十六岁的桔子问自己的母亲道。

  正是大好的二八年华,桔子随意问的一句话就是为了自己下一句“我看上了一双靴子”做铺垫。

  “我们出去吃。”她的母亲回道。

  “恩?太好了!”桔子笑得很大声,她的母亲也笑,带着一丝桔子不曾注意到的苦涩。

  在玄关处换鞋子的时候,桔子喊她的母亲:“妈,你快一些啦!”

  “哎,就来就来。”母亲的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随后她的声音便瞬间低下去,低得模模糊糊的,像跟谁讲电话一样,桔子听不清了。

  桔子感觉有些不对劲,母亲一般不会背着她打电话。她脱下鞋子,赤着脚,踮着步子到卫生间前。只隔着一扇门,母亲和电话中那人的对话悉数传入桔子的耳中。

  ——“我已经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生活呢?”

  ——“当年我跟了他,他说会养我一辈子,后来我怀了桔子,他也说会抚养桔子一直到成年,可是从小到大,他看过桔子几次?这些年,桔子都快记不起她亲生父亲的模样了吧。”

  ——“我能怎么办?三太太,你不要把我和女儿往死里逼好吗?”

  桔子母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感情色彩。

  三太太?三太太!桔子脑袋一蒙。是她?

  脑细胞传来的记忆告诉她一些固有的信息。一个面貌平凡,最起码跟那些与孟齐全有关联的女人比起来,她很平凡。纤细的腰肢,瘦得几乎凹进去的脸颊,有微微的雀斑在鼻翼侧。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大家都道三太太是表面上的活菩萨,内地里的凶神恶煞。

  桔子对她的印象其实不差。因为小时候每次遇到家庭聚会这种事,每个人都不会理她,全部当她透明人,甚至还会欺负她,对她冷嘲热讽。她的坚毅个性就从这里来的。可是三姨太每次看见她就会朝她露出微笑,还会拿出好吃又好看的糖果来款待桔子。

  许久之后桔子才知道,那些糖果都是包着炮弹的糖果,会要人命的!

  母亲的声音很急促,桔子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急过。印象中,母亲就是温婉的代名词,真真正正的江南女子,与孟齐全的那些个夫人都不同,所以孟齐全才会对她那么难舍难放吧。

  正想着,母亲“轰”的打开门,桔子来不及躲闪,就这么突兀地站在自己母亲面前。桔子看到她的母亲双眼通红,明显哭过。

  ——“妈,你怎么了?”

  ——“你怎么站在这里?”

  彼此对峙着。关心的却是同一个问题。不同的是,她的母亲不想让桔子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桔子偏偏想知道。

  “没什么,走,出去吃饭。”很快,桔子的母亲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拉住桔子就往外走。

  桔子任由她拉着,心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她想买的新靴子,还是别了吧。

  “妈,三姨太对你说了什么?”桔子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啊?没什么,三太太说帮我找到了一处又安静又漂亮的住所,我们过几天搬家。”桔子的母亲淡淡应道。

  “又要搬家?”桔子用这个“又”字不是夸张,而是自她有印象来,她和她的母亲就是居无定所,经常有人来家里闹事,来一次就搬一次家。

  “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桔子的母亲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

  最后一次,多么深刻的回忆。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回那时,定格在那一秒内,桔子一定会用手捂住母亲的嘴,不让她说出“最后”这两个字。

  记忆里,突然有刺耳的爆炸声响起,然后便是剧烈的撞击。无比强烈的震感让桔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在那一刹那间,桔子的母亲一把将桔子搂在怀中,桔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母亲早就以母鸡护犊的姿态将她紧紧护住。

  稍稍见到光亮的时候,她感到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滴在她脸上,桔子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是温热的液体。

  那是她母亲的血呐!

  桔子哭喊起来的时候,也听到了耳旁刺耳的救护车的鸣笛声呼啸而过。她被抬上担架送去医院,只是轻微的擦伤。而她的母亲在经过整整六个小时的抢救后,被宣布救治无效死亡。一个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相反的是,桔子没有再像来时的路上哭得那样张狂。哭,是因为太害怕失去。可是既然已经失去,再哭似乎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像一尊冷漠的蜡像,开始收敛好自己的表情。

  桔子不会知道的真相的是,她在卫生间前偷听到的那通电话就是一道催命符。

  以往来家里威胁恐吓的打手们都是三太养着消除异己的。桔子的母亲,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个太大的威胁。如果说大太冷漠,二太信佛,四太和五太都不问世事的话,那常常活跃于孟家交际圈的就是三太,六太与如今孟齐全的合法妻子七太了。

  七太不过三十五岁上下,只懂享受奢华,与她那儿子孟左池一般单纯心性,这也就是孟齐全宠着她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年轻美貌,所以她能做孟齐全婚姻的终结者。六太阴沉,而剩下的三太便是一只八面玲珑的笑面虎。

  表面上操持大事,将所有人的生活照顾得体贴周到,其实暗地里一直在阻止孟齐全与桔子她们母女的见面。将她们驱离得越来越远,隔了一个天的世界。

  那通电话,三太让桔子母女彻底搬离这座城市,免得孟齐全什么时候想起来又旧情复燃。桔子的母亲第一次拒绝了三太的“安排”。

  三太为了免除后患,便策划了这场阴谋。本来也没想着要她们母女的命,只想着毁了容貌就好。

  阴谋中的阴谋就是,那“凶手”对三太给出的酬劳不满意,自己心生怨恨,便在高速行驶的马路上对桔子母女乘坐的那辆车疯狂地围追堵截。他像一个亡命徒一样踩着油门,然后终于与前面一辆车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

  因为速度太快,车子都被撞成废铁了。桔子母亲自己被撞得血肉模糊,却用她的身体为她的女儿保留了生存下去的机会。

  她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只留下那“最后一句”便永远得与世长辞了。

  凶手被送上了审判庭,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跟桔子母女并没有任何交集,何来怨愤一说?大家都知道凶手背后还有一双手,但是谁都不敢把那双手揪出来。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最可怜的是孩子。逝去的人便逝去了,可是活着的人还得面对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多少年,要有多坚强,才能练就出钢铁人的心脏。

  没有亲戚愿意抚养,桔子只得落入了孤儿院。孤儿院很少再有她这么大的孩子,她与他们的气场也是格格不入。

  八)

  沉闷缓慢的语调论述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桔子湿润了眼眶,泪水滴落在自己的手上。

  “小姐,这就是整个——我所知道的了。”男人小心地用了这样一句话作为整个“故事”的总结语。

  “那个凶手会得到报应的。”桔子说。

  “他已经得到报应了,如此恶劣的追尾事件,已经被判了死刑了,小姐。”男人回。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说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该死,不过有人比他更该死。”桔子眼底有经久不息的一股狠劲儿。

  男人有些后怕起来。他缩紧了身子,试图劝桔子:“小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桔子冷笑。

  “报仇。”男人准确无误地吐出这两个字。

  “说得没错,不过——不会是现在。”桔子喃喃说道。

  夜幕落下,路灯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桔子就像一个夜的终结者,她的心底蜷缩着一盏孤灯一般的火苗,慢慢慢慢,就要吞噬整个黑夜。

  而她,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小姐,不早了,我先送小姐回去吧。”男人先起身,坐得太久了,双腿微微发麻。

  “你回去要怎么跟——跟‘他’交代?”桔子无法喊出“爸爸”这两个字。印象中应该已经是苍老了的男人,没资格当她的父亲。

  “自然是如实交代。”男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很好。我没有打算跟你回去。”桔子微微笑了笑,也站了起来。

  “小姐,你——”男人刚想问她为什么反悔自己所说过的话,但是随即又停止。她该有她的理由。

  “你回去把你怎么在日本见到我的事,一字不漏地跟他说。不要多说,也不要少说。我不用你送我回去,我自己会走。”桔子扬了扬好看的眉头,便转身离去。

  男人看着她离开,思虑良久之后,唇角缓缓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个女孩果然很聪明。只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反而让人猜测不到她的结局。像她这样鲜活的生命,理该托起日后月蚀风残的微光。 女王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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