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相见,物是人非事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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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素凌轻轻走至房中的时候,苏浅月才醒过来。此时天色大亮,霞光映照在窗纸上格外耀眼,又一缕缕地在地上、床上交错,苏浅月眯了眯眼睛。
见她睁开眼睛,素凌走过来帮她穿戴:“小姐,昨夜睡得好吗?昨日你颇是劳累又那般晚睡,我还担心夜里冷,怕你睡不好。”她的关切溢于言表。
苏浅月一笑:“有你这般照顾着,我能睡不好吗?”她把目光落在素凌身上,忽而叹气道,“只是,你不能一辈子在我身边照顾我啊。”
素凌停了手上的动作:“小姐,你是不是嫌弃素凌哪里做得不好了?”
苏浅月忙否认:“没有,没有。”此时难以和素凌说清楚她的意思。
素凌仿佛全不在意,只正色道:“小姐是不是没有睡好?”
苏浅月心中感动,素凌是真正为她好的人,倘若真有一日素凌嫁人走了,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她却不敢说出来,只得答道:“有你的照顾,还有你的心在,我不会睡不好的。倒是你……我总是想着我忽略了你,你也睡得好吗?”
素凌抿嘴笑道:“小姐睡得好,我自然就睡得好了,我也有小姐的疼爱和小姐的问候关切着。”
翠屏手里端了一盏热姜茶走进来:“夫人,外边的天气冷得很,先喝一杯茶暖暖身子。”
苏浅月接过来,抬头道:“你是不是特别怕冷?”
翠屏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冬天的时候奴婢总是觉得冷,哪怕房子里很暖也觉得冷似的,总是不由自主就感觉冷。”
素凌接口笑道:“那你就冬眠了吧,和青蛙一样,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再出来。”
“让你总是取笑我。”翠屏说着转身用手去搔素凌的痒,素凌忙去躲闪,她们两个嬉笑着相互追赶。苏浅月手里捧了茶盏,一面慢慢喝着一面看她们嬉闹。
用了早饭,苏浅月倚在窗前向外边望,望到了一个银色的美丽世界。
想起了昨日去端阳院时路上闻到的梅香,苏浅月扭头看了素凌一眼。素凌正在往炉子里加炭,抬首看到她的目光,笑笑道:“小姐,有什么事?”
素凌的笑意味深长,苏浅月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还记得昨日闻到的梅花香气吗?”
素凌站直身体,笑道:“我就知道小姐惦记着要去赏梅的。今天天气已经晴朗,没有那般冷了,我陪小姐出去。”
被素凌看破心思,苏浅月笑道:“我是想要出去走走的,若你怕冷就不要出去了,我自己去。”
素凌故意撇嘴道:“往年我不都是陪小姐出去赏梅的吗?怎么今年就怕冷了呢?”
扶了素凌走出去,苏浅月就像被圈在笼子里的小鸟被放了出来一般欢喜。她身上狐裘大衣的颜色和雪色一模一样,穿上它站在雪地里,远远看去便和雪融为一体,是耀人眼目的惊艳。
素凌望了一眼被白色映衬得愈发肌肤如玉的苏浅月,笑道:“小姐,你越发像玉人一般了,倘若王爷见到你,肯定不会去上朝了。”
“又胡说了。”苏浅月斥道。
“没有,素凌说的是真的。”素凌笑道。
一路走来,那些甬道上的积雪已被仆人们打扫干净,湿润洁净的青色砖块颇是亮眼。因为阳光的照射,雪地一片耀眼,纯白中反射出庄严的金色。树木的虬枝上积累着亮亮的白色“银条”,风吹过时瑟瑟落下,弥漫起一阵阵柔媚而冷冽的雪雾。
走过一道道门,梅花的清香隐隐约约传来,愈发带了诱惑的味道。
苏浅月的脚步急切起来,那冰洁玉骨的精神是她向往的。每一年梅开的季节,她都不会错过。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即使没有看到梅花,她亦能想象得出那铁杆儿虬枝上的娇艳,如今它擎了雪,又是怎样的绝色?
“小姐,你看那边,那一树梅花是白的!白梅!”素凌突然用手指着远处几乎和雪融为一体的一树白梅喊道。
苏浅月抬起头,她看到了:铁树银琼,清香冷冽,不染尘埃。她的唇角不觉带上了欣喜的笑意:“是啊,那样的白……不染一丝尘埃,高雅,远离世俗污秽,那样的神圣令人叹为观止。”
沁人心脾的清香在风中越发清新,让人从内到外有被洗过的感觉,苏浅月深深吸了口气。
“真好看。”素凌叹道。
苏浅月扶着素凌的手走进去。
这里是梅园,不止有那一树白梅,还有红梅,红白交映,艳丽无比,如同仙境一般。
素凌不仅再次赞叹道:“小姐,每次和你一同出来赏梅,就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呢。这梅花在百花凋谢、最寒冷最凛冽的时候才开放,这要多大的勇气呢!”
苏浅月用力地点头。
梅花,唯一的不畏严寒、敢于和严寒做争斗的花。她爱极了它的傲骨,看着它们傲然的姿态,她轻轻吟道:“谁道严寒阻娇颜,无边风雪托傲岸。只为倾心一意牵,芳魂风流性独洁。”
“扶梅翠竹映雪原,靓影芳姿谁为先。觅我前缘几度恋,琼瑶艳色复得见。”
忽听身后一男声和她的咏梅诗词,惊得苏浅月一个趔趄,便是脚下一滑,若不是素凌扶着她,她定会跌倒在地。
苏浅月转身回望,却见一丰神俊逸的白衣男子立于雪中,飘散的长发被一根金色缎带束着,倾泻如墨。他就那样亭亭玉立在不远处。
“打扰到萧夫人了。”他含笑施礼。
他是谁,怎么会知道她?苏浅月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晓得他是谁。王府中的男子,除了容瑾还有谁是这般风姿?细看他,身材、相貌和容瑾恍惚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容瑾的威严而多了几分疏淡柔和。他腰横玉笛,翩然飘逸。苏浅月突然想起他是王府的二公子,容瑾的弟弟,一定是他!
男子的话让苏浅月一惊,顿觉脸上灼热,她忙对他一笑,还礼道:“不敢当。”
苏浅月偷眼看到他在细细打量自己,目光中有熟悉的炽热,亦有说不出的某种东西,仿佛她是他某位长久不见的朋友。苏浅月内心疑惑:自己和他从来没有交集,他既知自己是容瑾的侧妃,何以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又很想逃去,却又觉得不妥,就那样窘迫着,苏浅月最后只得问道:“你是……”
他慢慢开口道:“嫂夫人。”
果然是容瑾的弟弟。
既然他道出身份,苏浅月碍于身份,只得再次对他施礼:“二公子好。”
容熙的目光中突然带上了说不出的特别,口吻中似乎也满是幽怨:“应该是容熙拜见嫂夫人。”说着,他深深施了一礼。
苏浅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僵立在原地,素凌看到二公子仿佛有话要和小姐说的样子,担心有人看到不好,忙道:“小姐,我先去那边折几枝梅花。”
“去吧。”苏浅月道。
她是容瑾的侧妃,却和别的男子在此逗留,若是被那些多事之人看到,不定会生出多少事来。也是素凌警觉,想到去把风,苏浅月才略略放心。
容熙看着素凌远去,一双冷艳的眸子定在苏浅月的脸上:“嫂夫人,哥哥对你可好?”
苏浅月一愣,这岂是他可以问的话吗?他也太唐突了,容瑾对她好与不好,也不是他这个当弟弟的人该问的。于是,她口气冷冷道:“二公子欲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容熙没有丝毫尴尬,更没有因为苏浅月不屑地反诘而恼怒,他依然是那种冷冽淡然的姿态:“不是。”
苏浅月暗自又是一惊,他倒是够镇静的,不觉中她羞涩得面若红霞:“那,多谢二公子关怀,妾身告辞。”说完就要离开。
容熙没有理会她的话,反倒拦了她的路,言道:“我要和你说的是,我也是这王府里的主子,容姓的主子……你懂吗?”
苏浅月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直言道:“不懂。”
他看着苏浅月,轻轻地笑了:“你懂的,你那般冰雪聪明,没有你不懂的。”
初见他时,苏浅月对他没有恶感,又知晓了他是容瑾的弟弟,她便一直客气应对,谁承想他竟拿出这种暧昧不明的话来,苏浅月心中不悦,正待反驳,又听他说道:“这般美妙的景致,得遇嫂夫人这般才情的绝色佳人,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缘分使然,机会难得,我们联句如何?”
他竟然如此唐突!苏浅月心中鄙薄:“小女子才疏学浅,怎敢在二公子面前卖弄?公子雅兴,小女子怕破坏了,这就告辞。”
“慢着。”怕苏浅月离开,容熙疾呼,“你不是来赏梅的吗,怎么梅花还没有欣赏就这般急着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初衷?”
苏浅月不再多说,这样轻佻无礼之人令她不齿,于是匆匆转身从另一处逃开。
“苏浅月!”
脚步刚刚迈出,苏浅月骤然听到容熙唤出了她的名字,一下子就愣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苏浅月?瞬间震惊,苏浅月停步,转而望着他。
容熙正用深邃的眸子凝望着她,里面似有无限伤痛,更有说不出的悲哀。
苏浅月心中浪潮滚滚又胆战心惊,他从何处知晓自己叫苏浅月的?她本是秦淮街落红坊的舞姬,若她的真实身份在王府里传开,她无法待得下去还罢了,容瑾呢?他的颜面何存?更有朝廷法度在,只怕皇上都不会饶过他。苏浅月这般一想,便被吓住了。
容熙这般恶毒!苏浅月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敌意:“你呼唤何人?”
“本公子在唤苏浅月。”容熙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苏浅月在哪里?”苏浅月暗中心惊,却希望搪塞过去。
“这里何尝有另外的人在?”容熙反问。
苏浅月心中一跌,原来容熙真的知晓她的底细。既已如此,分辩毫无用处,苏浅月昂然问道:“唤我还有何事?”
容熙看着苏浅月,眸子里若有若无的痛楚加深,他深深叹了口气:“苏浅月,你可知道,最先认识你的人是我,不是睿靖王容瑾!你知道吗?明明先遇见你的人是我。”
苏浅月不觉变了脸色,她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又有何事。
容熙不理会苏浅月,只顾言道:“是我在落红坊看到的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我发誓要娶你回府做侧夫人。只因你的身份……我没有办法,只得回到王府向哥哥求主意。为了你,我费尽心思,只希望哥哥能帮我想到主意顺利迎娶到你。本公子只有两位夫人,娶你没有任何障碍。哥哥看我这般不管不顾爱上一个烟花女子,好奇心顿起,他乔装改扮偷偷到落红坊看你。我没有料到他竟然也看上了你,甚至完全忘记了他的身份,更抛弃了王府训诫的兄弟之义,从我手里霸占了你……”
容熙的话让苏浅月脑海里一片嗡嗡作响:容熙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先于容瑾认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浅月并不知晓容熙所言是真是假,她完全被震惊了!怎么会这样……
她的一双眼睛只是注视着容熙,无知无觉。
容熙浑然忘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他径直说了下去:“他完全忘记了给我的承诺,只是秘密地安排着你的一切。他已经有了一位王妃和四位侧妃,按照王府规矩是不能再迎娶侧妃的,但他不在乎更不管。他……太自私了,那么无耻霸道,行事标准是他的喜恶,什么国法家规、情义道理,在他眼里都恍若无物。父王年迈多病,对他无奈,母妃一介女流更是奈何他不得。苏浅月,你不知道他是坏了祖上的规矩迎娶你的吧?更不知晓他是从我手里夺走你的吧?我一介文弱书生,拿什么与他争夺?更因我顾全大局,更懂得礼义廉耻,就无法和疯狂的他一较高下。”
苏浅月张口结舌,这一切令她陷入混乱之中,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容熙难过地笑着:“不知礼义廉耻,不顾信义道德,才是制胜法宝,我饱读诗书,反倒成了束缚胆气的桎梏。”说着,他又是一叹,“我也鄙视我的懦弱,懦弱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要拱手相让,看到心爱的女人落在了别人手里,都……都无能为力……”
苏浅月脸上顿时失色,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容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锤子重重地击打在她的心中。他说的她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怎么会如此?她觉得容瑾不会那么做的,她不是容瑾从弟弟手里强行霸占过来的女子,不是……
可容熙的话如果是真的,她该怎么去接受?
容熙说完后沉默了,整个人仿佛都没有了力气一般,只有眼眸里的伤痛和悲哀没有沉默,反而是越来越浓。
“苏浅月,你本来是我的。”
苏浅月无言以对,再不敢看他,目光转到了别处。
天气晴好,阳光明丽,落在雪地上金光万丈,让人不敢直视。树上的梅花却风姿绰约,浓郁清冽的香气缕缕不绝。苏浅月再次有被震撼到的感觉,此时她分不清是被容熙的话震撼还是被这眼前美景震撼。她本是为美景而来却遇到了意外,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遇见容熙,更不想听到他的话,今天她就不该出来的。
许多事、许多真相,一旦知晓就会被其左右,反倒不好。苏浅月又恨自己失了稳重,为什么迫不及待来琼苔园?若不是来琼苔园,又怎么会和容熙相遇?若遇不到容熙,容熙口中的话她就不会听到了。
积雪原本不厚,阳光强烈的地方已有积雪在融化,雪地在阳光下开始变得残缺不全。树枝上的积雪也在融化,滴落的雪水把地面雕铸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
苏浅月凝神地看着那残缺不全的雪景,忽而想到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生在她成为一名舞姬的时候就已受人操控了,哪怕她嫁进王府亦是身不由己。
容熙在说完心中郁结的话语之后就一直沉默着,脸上反倒没有了表情。
苏浅月又偷偷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心中荡漾着什么样的波涛。他或许和她一样是被压迫者,但他终究是王府的二公子,他的身份和地位终究是高高在上的,许多时候他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她,不过是一个舞姬,哪怕成了容瑾的侧妃,命运依旧没有属于她自己。
“二公子,妾身告辞。”苏浅月突然道。方才容熙的话,她会当作没有听到过。他的事和她无关,她和他亦无关。
苏浅月举步,远远地看到素凌怀里抱了好些梅花正走过来,于是她迎了过去。感觉到身后容熙的目光追了过来,苏浅月没有回头。以后,她会当作和他没有见过,他和她无关。
一无所知的素凌只是高兴着,笑道:“小姐,这些梅花可好?我知道小姐喜欢饮用梅花茶,现在正好有了梅花。我折了这些梅枝,摘了梅花来给小姐煮茶。”
苏浅月笑:“用来插瓶。”
用梅花插瓶,用梅花煮茶,她爱这芳洁的气息,优雅的香气。
“插花瓶只用一两枝就够了,其他的就摘下花瓣煮茶。这花枝此时娇艳,然而不能长久地娇艳。我知道小姐喜欢梅花,梅花盛开的季节,每天我都会让人来琼苔园为小姐折一枝新鲜梅花插瓶的。”
“我知道,素凌总是有心之人。”苏浅月莞尔一笑,“只是是不是太奢侈了?”
话音刚落,苏浅月忽听身后响起玉笛的声音,婉转悠扬,又如泣如诉,她不觉浑身一震。原来容熙会吹奏笛子,且听着就知晓容熙的笛子吹得非常好,丝毫不比萧天逸差。
笛声中渐渐带了幽怨,苏浅月的心随之动荡。她知道,容熙是怨恨容瑾的,恨容瑾强占了她,或许他也恨她,因为她没有遂了他的心愿。苏浅月内心悲怆,她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身落何处她都没有选择,被谁争夺了去,亦只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小姐,二公子的笛子……”素凌眼中带了疑惑。
“素凌,有点儿冷,我们回去吧。”容熙的笛子吹奏得极好,和萧天逸不分伯仲,苏浅月却极力排斥,她不要听。
“小姐,二公子的笛子吹奏得如此好,和萧公子的箫声一样动听。只是他的笛子吹奏得过于惆怅,叫人听了难过。”素凌自小跟随苏浅月,耳濡目染,自得分得清楚好坏。
“是。”苏浅月简单答了一句,匆匆迈开了脚步。
素凌抱着梅枝忙跟了上去,转头对她道:“小姐,这梅花是刚刚开放的,娇嫩艳丽,泡的茶一定十分可口。”
她以为是二公子的曲子让苏浅月伤感,才极力想岔开话题让苏浅月开心起来。
苏浅月扭头看到素凌映在梅花后的娇艳的脸上全是媚笑,显然是讨好她要她开心,她不忍拂了素凌的心意,亦笑道:“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急着想要尝一尝梅花茶了。”
素凌看到她开颜,这才放下心来。
一路走出琼苔园,苏浅月满腹心事,容熙所言完全搅乱了她的心思。难不成她真是容熙要娶的女子,反倒被容瑾霸占了去?如此说来,容瑾的所作所为真的是过分了。于她而言,当初容瑾、容熙都是陌生人,要她嫁给谁都不是她做得了主的。只是,容瑾、容熙两兄弟之间嫌隙一定很大,日后相处起来是不是更难?万一再有争执呢?如此想着,苏浅月更是忐忑不安,满腹惆怅了。
“咦,咦,小姐,你看……”素凌突然惊讶地叫道。
“怎么了?”苏浅月沉浸在伤感中,素凌的惊呼吓了她一跳。
“小姐你看,前面,前面……”素凌焦急地用目光示意着不远处,而她两只手抱着花很不得方便,着急得满脸通红,努力地仰着下巴,“前面那个人……”
苏浅月忙顺着素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脚步极快地走过去,又正好在一个拐角处,片刻他就转过了拐角。苏浅月疑惑地看着素凌:“不就是王府一个仆人吗,大惊小怪什么?”
素凌竭力摇着头道:“不,不,他不是王府的仆人,他是萧公子府上的仆人。我见过他几次,肯定没有看错,他怎么在此?”
苏浅月不以为意道:“样貌相似的人多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素凌看错了。想来是素凌想念在萧义兄那里自由随意的日子了,而她又何尝不是?只是掩藏着一切情感不能外露罢了。
“小姐!”素凌突然将怀里的梅花丢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向方才那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苏浅月茫然地看着素凌跑去的方向,越发疑惑,难道素凌所言是真?既然是萧义兄的仆人,应该是萧义兄有书信给她,但那人为什么见了她反倒逃开?是没有看到她吗?
素凌急匆匆跑去,她确定那人是她在萧宅中见过的仆人,他来这儿无非是寻找小姐传递书信罢了,既然他没有看到她们,她就要寻过去。可待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素凌茫然四顾,最后只得怏怏而回。
一看素凌垂头丧气的样子,苏浅月失笑道:“是认错人了吧?”
素凌倔强道:“小姐,我怎么会认错人,他就是萧公子府中的仆人,只是为什么见了我们就跑了?”
“不对呀,没这个道理。你何以肯定他就是萧义兄的仆人?”
“他长着一个大鼻子,下颌处有一颗大大的黑痣,所以我记得他。他方才向我们看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大鼻子和黑痣,绝对没有认错。小姐,你不觉得奇怪吗?”素凌疑惑着捡起地上的梅枝。
“许是他没有认出我们,倘若是萧义兄处来人,会找到我们的。”苏浅月道,“我们回去等着就是了。”
回到凌霄院,苏浅月再提不起精神,容熙的话终究是搅乱了她的心神,难道她真的是容瑾从容熙手里抢夺过来的?容瑾怎会如此不堪?她更惦记着从萧义兄那边过来的仆人要传给她的消息,所以她始终神思恍惚。
素凌也惦记着她见到的那个仆人,一直惴惴不安。可到了黄昏,那仆人也没有按照她的揣测到来,素凌一脸的茫然失望:“小姐,那仆人竟然没有来,是何缘故?”
“你确定他是萧义兄的仆人?”
“小姐,素凌的眼神再差,大白天的也不至于认错人吧?”素凌睁大了眼睛。
苏浅月不置可否,她相信不是素凌看错了人,但是……为什么?
就这样熬到了晚上,苏浅月心神不宁地坐在暖阁里看书,希望能借此平静下来。
容瑾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到她低头凝思,还以为她又是全身心地在诗词上,就走过去悄悄伸手蒙住了她的双眼。
“素凌,又闹什么?”苏浅月有些恼怒地拉扯蒙住她眼睛的手,谁知道却是容瑾,顿时就慌了,“王爷,月儿还以为是素凌在胡闹。”说着她起身施礼赔罪。
容瑾的心情极好,温言道:“不知者不怪,你慌什么。”
苏浅月一颗心怦怦地跳着,她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想到会是容瑾,强自笑道:“多谢王爷不怪。”
容瑾的目光落在花瓶中的那一枝梅花上:“月儿,去赏梅了?”
苏浅月骤然想到容熙,她心虚地点头,轻笑道:“是,我喜爱梅花。”
容瑾似乎特别高兴,完全没有在意她的神情,只顾看着梅花道:“月儿,皇后娘娘也喜欢梅花,你和她的喜好倒是相同。明年本王就让人在你的院子里植下梅树,你就不必再走那么远的路去琼苔园赏梅了。本王今夜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皇后娘娘突然来了兴致,邀请宗室夫人到瑞凤宫的梅林去赏梅,本王虽不是正经的宗室亲王,但皇后娘娘还是邀请本王带一位夫人进宫陪伴。赏梅的日子就在三天之后,月儿,届时本王就带你进宫去吧。”
“什么?你是说贞德皇后?”苏浅月顿时震惊。原本容瑾说过元旦庆典时要带她入宫,可现在怎么突然这么急促要让她去陪皇后娘娘赏梅?这不是让她提前入宫吗?她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更不愿意在那么多贵妇人面前露面,她慌忙道:“王爷,月儿蒲柳之姿,又才疏学浅,实在不敢和那些贵妇一起陪伴皇后娘娘,王爷还是请别的夫人去吧。”
“这有什么,横竖都是赏玩的,你哪一点比旁人差了?有何不敢的?到时皇后娘娘也许会安排夫人们歌舞娱乐,这些是你擅长的,略略准备一下便可。本王就带你去了。”容瑾虽口气和缓却不容置疑。
“王爷,月儿只是太意外了。月儿怕给王爷丢脸,这般仓促又没有准备,怎么行呢?”
“本王亦没有料到皇后娘娘会有此一着,你觉得仓促,旁人又何尝不是?以你的才学技艺,这几日准备一首曲子足够了。呵呵,本王没有在别处言说,只偷偷告诉了你,你私下准备就好。等到去的时候本王再告知别人,她们没有准备更是不敢,所以只有你了。”容瑾说着,颇是得意的样子。
苏浅月又是一愣,容瑾那般笃定,又完全偏向了她,看来这一次她是无法逃脱了。更不用说容瑾是全心全意向着她的,这份宠爱……苏浅月定定地看着容瑾,倘若不是今日碰到容熙,不知道自己是容瑾从弟弟手里抢夺过来的,那么她对容瑾的这份宠爱肯定会多一些感激,更会对容瑾多一份爱意,然而,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饶是如此,苏浅月心中还是涌起了波澜,她再不敢惹容瑾不快,只得施礼道:“多谢王爷宠爱,虽然太过于仓促,但月儿会尽力不让王爷失望。”
容瑾的眼神里灌满了浓浓情意:“月儿,你是让人舒心的人。”
即便心思复杂,苏浅月也还是不想冷淡了容瑾,她笑着言道:“王爷,今日采了梅花,就让月儿给王爷煮一盏提神的梅花露吧。”
容瑾欣喜道:“好,那就有劳月儿了。”
炉火正旺,暖阁里暖意融融,苏浅月把用雪融化得来的清水加在铜炉里,看铜炉在炉火上被火舌舔舐,发出“咝咝”的声响。
容瑾就在那边看着,苏浅月对他回眸一笑。容瑾突然言道:“回眸一笑百媚生,琼苔众芳无颜色。今世修得佳人缘,荡尽生平皆不换。”
苏浅月又一惊。“荡尽生平皆不换……”虽是一句诗词,却表达了浓浓爱意,叫人感动。她的心,倘若不是四分五裂似的被牵绊着,一定会被感动。可惜了,如此爱意浓浓的滚烫诗句,只让苏浅月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容瑾,苏浅月浅笑道:“今昔红粉,来日苍颜,沧海亦是桑田,何须执念?江山流转,阴晴圆缺,起伏皆为自然,何必留恋?”
容瑾突然而至,环住了她的腰身:“本王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想要留住的一定要留住。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永远是本王的,本王不许任何人浸染,也不许你有所改变。”说着,他脸上是森然的霸气。
苏浅月忙道:“月儿已经是王爷的了。”她又嫣然一笑道,“月儿不过一普通女子,没有国色天香,没有富贵高门,何需王爷这般用心。”
容瑾的语气却渐渐强硬:“不管这些,只管你是本王的,不容丝毫更改。”说着,他已吻上了苏浅月的面颊。
炉火上铜壶里的雪水已经煮沸,氤氲着袅袅白气,散出清新的气息,苏浅月挣扎着从他怀里起身:“王爷。”
容瑾松手,脸上似有满足:“今夜本王就坐等享受月儿的梅花露了。”
他又恢复了温柔儒雅,之后重新坐回去,用深邃温润的目光凝视着苏浅月。
无论怎样,苏浅月都无法否认容瑾对她的爱恋,如此又让她心里涌起柔情。
看看煮沸的雪水,苏浅月取出今日收集的用蜂蜜腌制好的梅花芳瓣,又和了少许雪花糖,调配好了放在铜壶里烹煮。少顷,清冽的梅花香气和着清淡的微甜飘溢而出,梅花露已煮好。
用银盏盛好,苏浅月端到容瑾面前:“王爷。”
茶香飘逸,沁人心脾,白气袅娜,如梦如幻。容瑾深深吸气,伸手端起浅饮一口,似在品味,紧接着又饮一口,他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喜悦。待盏中的梅花露饮完,他脸上的笑容更浓:“月儿,没料到你的茶艺也这般好,这梅花露醇香清冽,甘美无比,本王从没有喝过如此好茶,堪称琼浆玉液。只怕喝惯了你煮的梅花茶,本王再喝不下别的茶了。”
“若是王爷喜欢,月儿愿意给王爷烹煮。”苏浅月说完又后悔了,今日对他的腹诽已经够多了,怎么这一下又暧昧起来,她顿感脸上一片灼烧。
容瑾把茶盏放下,紧紧拉她的手:“月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浅月唯有点头,除了顺从,她还能怎样?
“良辰美景,如花佳人,月儿,本王真的很满足,很满足。”他在她耳边呢喃,不觉一双手又要拥抱住她。
“王爷,既是良辰美景,就让月儿给你弹一首曲子如何?”苏浅月忙挣脱他的怀抱,走至琴架前坐下去,玉手抚上琴弦低:“多娇俏颜争入画,冷傲绝色向潇洒。馨香乘风舞翩跹,冰肌玉骨傲碧天……谁为俏,谁解意,不与众芳混粉尘,独擎乾坤醉梦魂……”
她的心太乱,又在容瑾面前,除了歌舞拿什么掩饰?一曲唱毕,容瑾紧紧地抱起她:“月儿,你的风格和韵致堪比雪梅,冰肌玉骨,冷傲脱俗,不屑与人争夺。无论你争与不争,你在本王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王爷……”苏浅月轻声道。不管有过多少往事前情,不管她心在何处,眼下的一切就是定局。
他将她抱到床上,锦绣罗帐将他们两人包围,隔绝在温柔旖旎的氛围里。他轻轻地靠近她,她瞬间有些羞涩……
又一日晨起,苏浅月惦记着容瑾的交代,暗自想着觐见皇后的事宜,虽然时间仓促,在歌舞上却还是要认真准备的。她急匆匆将想到的字句填写下来,好在她平日里就看重这些,因此也无人在意。
用过早饭,苏浅月更是想专心先把唱词填好,却见翠屏走进来:“禀夫人,端阳院的荷香来请,说是太妃请夫人到院子里玩耍。”
苏浅月忙问:“荷香走了?”
“还没有,刚刚在中堂烤火。”
“让她进来。”
翠屏出去,不一会儿,荷香走了进来,施礼道:“奴婢拜见萧夫人,萧夫人吉祥。”
“太妃这个时候怎么有兴致请我过去玩耍,天气这般冷,太妃不畏寒吗?大家都有谁过去了?”
“太妃将地方安排在了内堂中,已经烧好了火炉,不冷。太妃说整个冬天都很寂寞,就请众位夫人一起过去玩耍,图个热闹。”
苏浅月并不想过去,但听荷香之言知道推脱有些难,只得对荷香笑道:“难得太妃这般有雅兴,我会过去的。只是太妃平日里喜欢安静,这次为何突然要大家一起热闹了?”
荷香忙道:“上次萧夫人和张夫人在蓝夫人处玩耍很是热闹,太妃听说了,昨日又有二公子在太妃处闲聊,说起了热闹,是二公子提议的。”
苏浅月怔了怔:“好,你且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萧夫人。”荷香躬身一福,然后离开。
苏浅月却怔住了:容熙提议?容瑾、容熙的过节已经存在,容熙对她的恨亦应该存在了,他是要当着所有夫人的面,揭穿她舞姬的身份吗?
“小姐,我过去回太妃的话,就说小姐偶感不适不能过去相陪了,改日再去给太妃请罪。”素凌看出端倪,体贴道。
苏浅月心里明白,倘若容熙要做什么,她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言道:“不碍事,我过去。”
梳了一个随云髻,插了一支普通的碧玉梅花簪,又换了一件墨色百蝶穿花云缎裙,这一身打扮,朴实自然,庄重又不失典雅,内敛中露着威严,苏浅月在菱花镜前转了转身,道:“好了。”
翠屏一脸痴相:“夫人怎么打扮都美艳惊人,只今日是到端阳院,夫人再戴一个首饰吧。”说着,她从梳妆盒里挑选着。
苏浅月抬手制止道:“不用。”
她有她的打算,过去是情非得已的应付,不是为了和众夫人争艳,相机行事,能早退就早退。她看了一眼素凌,吩咐道:“素凌,你对院子里的事务不大清楚,今日就让翠屏在家打理,你陪我去。”
“是,小姐。”素凌忙去换了一件合适的衣裳,又给苏浅月寻了一件白色羽绒大衣裹在身上。
走出凌霄院,素凌不解地问:“小姐,我看你并不愿意去端阳院,到底是因为什么?既然如此,小姐又何必勉强?”
“唉,素凌。”苏浅月四顾无人,才言道,“昨日和二公子相见,你道他说了什么?”
“什么?”
“二公子之前就认识我,还是在落红坊的时候。我本是他看中的人,结果是王爷迎娶了我。”
苏浅月简明扼要地把容熙的话讲给素凌听,素凌一下子愣住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慌地拉住苏浅月的胳膊:“小姐,我们还是不要去了,万一二公子揭穿我们的身份,如何是好?”
“或许将我们赶出王府吧。”苏浅月茫然道,“他恨我们,不排除用手段对付我的可能,不过……我想他不会贸然在众位夫人面前揭穿我,要揭穿也早就揭穿了吧。再者王爷亦非好惹的,挑明真相对他亦没有好处。”
素凌一叹:“此乃当下,以后呢?”
“谁能保证一世的好,过了此时再说吧。我们走吧,不要太耽搁了。”苏浅月感觉容熙不是那么卑鄙的人,不然不会让她在王府平静地生活这么久。
端阳院的内堂,众位夫人早已经到了,个个花枝招展,艳丽非常。苏浅月一袭白色大衣立于她们中间,感觉自己被各种目光重重叠叠地包围着,她到底还是心虚了,觉得和她们格格不入。
大家相互见礼完毕,苏浅月很自然地与张芳华、蓝彩霞一起低语时,王妃卫金盏看着她道:“萧妹妹这件大衣倒是很有风格了。”
苏浅月忙道:“多谢王妃姐姐夸奖。”
一群姹紫嫣红中,她的素白太过于显眼,终究是觉得出格了。
卫金盏浅笑:“萧妹妹是美人胚子,什么衣裳到你身上都好看,我真羡慕你。”
苏浅月不好意思道:“王妃姐姐说笑了,姐姐雍容华贵,哪里是我及得上的。”
众人轻轻地说着话,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让众人都安静下来,苏浅月扭头一看,是容熙扶着太妃走了进来。容熙亦是一袭白衣,青丝用一根金色缎带束着,清雅脱俗,洒脱俊逸。苏浅月心中暗惊,他怎么也穿白色?故意与她作对吗?缤纷的色彩中,倒显得她和他商量好似的和谐相配,她心中的忐忑不由得加重。
太妃端坐在一把雕刻着花纹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双鬓如雪,插一支绿玉镶金镂花簪,威仪端庄,面容慈祥。众夫人参拜施礼后,按照顺序坐了下去。
太妃环顾四周,脸上带着笑意:“听闻张丫头和萧丫头一起陪着蓝丫头玩耍,十分开心。眼下蓝丫头怀有身孕,令她开心,能够顺利生产,老身亦开心。蓝丫头,今日这么多人陪你玩,开心吗?”
蓝彩霞忙道:“开心,自然是开心的。母妃这般看重,妾身惶恐。”
太妃笑道:“有什么惶恐的,我们横竖是一家人,今日又没有旁人在,大家就开心地好好玩吧,让老身也跟着你们开心开心。”
卫金盏笑道:“母妃好兴致,我们自然是要陪着了。”说着,一双眼眸扫视众人。
“歌舞琴棋、书画丹青,姐妹们一定都有拿手的,别谦虚,施展一下让我们开开眼。”李婉容迎合了卫金盏的话,笑着道。
“如此说来,李姐姐一定有深藏不露的绝技,何不拿来给我们观赏?”贾胜春逢迎道,“李姐姐可是宰相千金,才貌双绝的。”
张芳华很开朗地言道:“横竖是为了开心,谁要是拘束扭捏,还不如自己在房子里闷着,一起相处就是为了红火热闹一些的。”
太妃点头:“是啊,张丫头的话老身爱听。”她又扭头对身后的两个丫鬟吩咐:“去把老身那坛金贡酒取出来,大家难得高兴,先喝一点儿酒暖和暖和。”
苏浅月凝神看向太妃,在她的意识里,酒是豪爽的,酒和剑在某种意义上相关,不仅仅是平和、一较高下,亦有赌的意味,而太妃脸上却是一种平和。苏浅月心里不由得想,太妃让人拿酒过来单单是因为喝酒暖和吗?她望了一眼那边的炉火,银壶里煮的茶在沸腾,一股清淡白雾袅袅升起,顿时茶香四溢,给这宽敞的堂屋增添了温馨的意味。
金贡酒果然是好酒,丫鬟给每个人面前的雕花玉盏中倒入半盏,整个空间就弥漫了清冽的酒香。桌案上摆放着各色点心,芝麻糕、桂花糕、核桃酥等,更有各色软糖,亦有水果,很是丰富,大家随意饮酒吃食,谈笑风生,气氛倒也融洽。
苏浅月心中忐忑,一直暗暗注意着容熙。一大群女子中,他是唯一的男子,任凭女子们怎么说笑,他都置若罔闻。苏浅月实在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他是何意。
蓝彩霞轻轻啜饮一口,抿着嘴低低笑道:“这样清冽芬芳的酒,喝下去舒爽到四肢百骸,仿佛每一根经络都有了香气。”
张芳华赞同道:“是啊,如此琼浆甘露就这样悄没声息地喝下去,都可惜了。”
李婉容突然笑道:“对,不能辜负母妃心意,谁想献才艺给我们观赏?我等拭目以待。”
太妃面露笑容:“也不必太过拘泥,丫头们爱歌的歌,爱舞的舞,爱画的画,都拿出一点儿自己喜欢的让咱们看看。”
苏浅月又偷偷看了一眼容熙,他依旧旁若无人的样子,脸上露出冷冷的笑意,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或者这些都不在他眼里。她的心莫名跳了一下,容熙知晓她的舞蹈造诣,不会在此为难她吧?
此时卫金盏轻笑道:“难得母妃有这般雅兴,晚辈们自当陪母妃开心。各位姐妹怎么都不领头,那我就抛砖引玉了。”她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取笔墨素绢过来。”
“好,我们就先欣赏王妃姐姐的墨宝。”李婉容一脸的兴奋,眼睛里有期待,亦有跃跃欲试。
苏浅月不知道卫金盏是要赋词还是作画,只是静静地观看,聆听他人的低语浅笑。
少顷,丫鬟捧着一块上等的白丝薄绢上来,在案上徐徐铺开。卫金盏面露微笑轻轻起身,沉静的步态显出她胸有成竹。只见她临于案前,皓腕舒展提起素笔,轻蘸玉墨,挥笔洒脱,似春风轻拂,流云舒空,又似蝶舞花丛,波摇碎影。少许时间,已经有巍峨的宫殿轮廓跃然纸上,颇显雄浑壮丽。
苏浅月没有到过皇宫,但想象得出这就是皇家宫殿,只有卫金盏这种对皇宫熟悉的人,画起来才这般得心应手。眼见宫殿重重,庄严肃穆,让人望而生畏,翘卷的飞檐气势雄浑,直冲云霄,流金的翠瓦彩光熠熠,逼人眼目。卫金盏确实画技不凡,那么多美轮美奂的宫殿在她手底下浑然天成。
众人都凝神细看着她的画、她的动作,苏浅月确实没有料到卫金盏的画技竟这般娴熟、炉火纯青。在她暗暗叹服时,卫金盏的画已经完成了。
众人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嘴巴张大,连一声惊叹都没有,都被震慑住了。卫金盏却神态悠然,漫不经心地将笔置于一旁。
许久,贾胜春最先出声:“皇宫!王妃姐姐住的皇宫!”此时的她,一脸的惊愕和崇拜,目光中都是阿谀逢迎。
苏浅月暗中鄙夷了一下,皇宫就那么值得奴颜婢膝?她在无意中见到容熙依旧一脸冷漠不屑,不禁心中“咯噔”一声:他对什么都漫不经心,难道真是冲她而来?
“那是王妃姐姐的家!”李婉容亦是一脸的羡慕。
苏浅月知晓李婉容是当朝宰相之女,论理来说,相府的豪华壮丽亦是太多数人望尘莫及的,不过肯定是不及皇宫了。
不及旁人再出声,太妃朗声大笑道:“卫丫头,你真不愧是我大卫国金枝玉叶的郡主,你的画气势如虹,把我大卫皇室天威浩荡的宫殿画得这般雄伟壮丽,实在让人惊叹。”
太妃的话把全场的气氛推到了极致,所有人都对卫金盏投去钦佩叹服和羡慕的目光,太妃又笑着对李婉容道:“李丫头,你也是相府千金,你的才智亦是出众的,今天大家这么高兴地聚在一起,你也把拿手技艺拿出来给大家见识一番。”
被太妃点名,服饰华贵的李婉容眸中闪过一丝忧色,随即又是一副傲然的神情,她起身对太妃盈盈一拜:“母妃,王妃姐姐的绝技着实让妾身拜倒,妾身还哪里再敢班门弄斧?无论做什么都是不行的了,只是不想拂逆了母妃的兴致,只得献丑一回。”
太妃笑道:“让大家高兴才是准则,说什么献丑不献丑的。”
李婉容又对太妃福了一福,转而吩咐丫鬟:“笔墨伺候。”
苏浅月暗中寻思,她不会作画与卫金盏相抗衡的,要了笔墨定是要在诗词之类上用功。苏浅月又看了一眼众人,都有暗中较量的意思,哪里还把娱乐作为本意?
李婉容缓缓走至案前,皓腕轻舒,玉指晶莹,轻盈娴熟的动作已显示出她无论丹青还是诗词都有一定造诣。
众人的目光投向李婉容。
李婉容眉峰耸动,唇角轻扬,已是有了主意。她稳点水墨,凝神往薄绢上挥洒,动作无拘无束,似行云流水,在众人的紧张期待中完成了作品。是一首诗词:
重重殿宇冲云汉,巍巍皇州紫色烂。
惶惶河山盛意浓,遥遥金阙梦中观。
得见庙堂真容颜,数寸轻绢展波澜。
试问丹青谁妙手,皇家贵主真神仙。
字迹婉转灵秀,疏落有致,飘若浮云,矫若游龙。
苏浅月心中亦是叹服,李婉容确实有才华,不辜负她相门千金的称谓。
太妃又是爽朗大笑道:“李丫头,你的诗文亦叫老身赞赏了,皇家的恢宏气势被卫丫头描画了出来,又被你这般文雅地描述出来,还有你风韵天然的字,就算男儿亦不过如此。今儿个老身也算开眼了,一会儿老身会厚赏你们。”
李婉容一脸得意之色:“谢谢母妃夸奖,妾身并没有母妃说的那般好。”
她话虽如此,一双眼眸却轻轻扫过众人,含着漠视。
贾胜春脸上显出红晕,高声道:“两位姐姐貌美惊人也就算了,还如此才高八斗,你们占尽了风采,还让别人来做什么?”
太妃笑道:“大家伙儿聚在一起是玩乐的,不是要争夺什么,更不是要谁来独占鳌头,大家开心才是目的。”
太妃说完,贾胜春指着蓝彩霞笑道:“看来是轮流来了,那就请蓝姐姐一展风采吧,轮到你了。”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聚到蓝彩霞身上。苏浅月暗自思忖,这哪里是为了开心而来?不过是暗自较量罢了。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意味,苏浅月暗暗为蓝彩霞担心,这时太妃开口道:“呵呵,蓝丫头身怀有孕,自是不便,就不要勉强她了,等她日后诞下麟儿,我们再次欢聚的时候,罚她双倍地献艺让我们高兴。今日让她欣赏你们,陪老身开心就好。”
太妃的话甚是得体,蓝彩霞欣喜道:“谢谢母妃关照,下次玩耍妾身定让众人开心。”
贾胜春似乎有些失望:“母妃有些偏心,就这样饶过了蓝姐姐。”
太妃又笑道:“不曾饶过,若是你觉得不公平,那你代她表演些什么给我们开心也就是了,下一次玩耍的时候再让她还给你。”
“这样啊……”贾胜春完全没有料到太妃会将她一军,脸上显出别样的表情来。
张芳华这时道:“蓝姐姐不方便,就请给我们捧场吧,我们姐妹可以多玩一些自己拿手的,让母妃高兴。”
蓝彩霞会意地点头:“多谢张妹妹。”
苏浅月暗自向她们两个投去赞许的笑容。
“好好,张丫头说得对。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就让我们高兴一下。”太妃说道。
张芳华大方地起身答应:“妾身并没有什么技艺,平时闷了的时候就乱弹琵琶玩耍一会儿,独自取乐。今儿母妃高兴,妾身便卖弄一下,诸位不要取笑就好。”她又转身对身后的红妆道:“取我的琵琶来。”
太妃呵呵笑道:“好好,那些诗词画卷是好,不过还是太雅了,我们说好是玩耍,就要些热闹的。张丫头好好地弹来给我们听听,谁要敢取笑,就让她学猴子跳给我们看。”
太妃的话让大家一起笑了,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红妆把琵琶送到张芳华手上,张芳华微抬秀目扫视一遍,唇角挂起温婉的笑容,玉指轻弹,悠扬的珠玉之声顿起,没有曲调亦是情动其中。她低眉凝神,手指翻花,似在诉说,美妙的琵琶之音婉转似莺穿柳浪,鲜活似彩蝶纷飞,低沉似幽泉呜咽,高昂似金戈铁马。
苏浅月听过张芳华的琵琶,知道她弹奏得极好,今日又超常发挥,就更好了。她一边细心聆听,一边露出赞许的微笑。
正当大家完全被妙音吸引住,全身心投入的时候,突然一声弦响,之后便是寂然无声,只剩众多等着聆听的耳朵在那里张着,如同饥饿的口等着食物。
太妃“咦”了一声,不相信地问道:“张丫头,怎么这么一点儿时间就弹奏完了,你没骗我们吧?”
张芳华忙把琵琶递给身后的红妆,起身给太妃请罪:“禀母妃,一曲已终。只是妾身弹奏得不好,请母妃责罚。”
太妃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哈哈,老身责罚你什么,责罚你重新给我们弹奏一曲。”
张芳华脸飞红霞:“母妃……”
“张姐姐的琵琶弹得真是绝妙,让人耳目一新,是以才意犹未尽。太妃还没有听够,让张姐姐再弹一曲,我们也跟着沾光。”贾胜春笑着,话语间全是恭维,不过脸上带着挑战的意味。
苏浅月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觉紧张了一下。
“是啊,真没料到张妹妹还有这般绝技,就再给我们弹奏一曲何妨?”李婉容也笑着附和。
“既如此,张妹妹就再给我们弹奏一曲吧,等会儿太妃会把最好的赏赐给你。”卫金盏言道。
张芳华只得再次弹奏。
苏浅月抬眸又看见了容熙,他依旧那般坐着,稳如泰山。至此苏浅月已经确定容熙是因她而来,他到底想要怎样?难不成真的要与她作对吗?不知不觉中,她的心神已经乱了。要自己表演已成定局,只是面对容熙的专注,她的舞蹈还跳得下去吗?苏浅月忙悄悄唤身后的素凌:“你赶快回去把我的七弦琴拿来。”
素凌意会,答应了一个“是”字,就匆匆忙忙走了。
苏浅月望着素凌的背影,心里生出许多感慨。素凌已跟她许多年,她的心思素凌大都能明白。可若是素凌嫁了人,她在王府里孤零零的该怎么办?倘若她当初嫁给萧天逸,情况就没有如此复杂,可惜这里是王府……
想到萧天逸,她又想起昨日曾见过他的仆人,本以为那仆人定会来见她,却空等一场,那仆人并没有给她带来萧天逸的消息。苏浅月越想心中越是惆怅。
传入耳中的声音骤然停下来,苏浅月才意识到她走神儿了,只见张芳华一脸羞涩道:“母妃、各位姐妹,能够得到大家的喜欢再奏一曲……亦是高兴,只是怕污了大家的耳朵。”
太妃笑道:“老身没想到你的琵琶弹得这么好,都听不够。原来我王府还是人才荟萃的地方,今天真叫老身开眼又开心。”
“贾丫头。”太妃又笑着柔声招呼贾胜春,“你这般努力地让张丫头哄我们开心,你也一定要让我们开心才行,把你的才艺展示给我们看看吧。”
贾胜春是有备而来,此时她离开座位,对太妃施礼,答了一声“是”后,站在中央:“妾身不才,愿意舞蹈一曲博取大家一笑。”
原来她擅长的是舞蹈,苏浅月想及此,忙凝神看去。
贾胜春轻盈的舞步已经踏开,罗裙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接着,她旋转而起,身姿柔美,分外袅娜。苏浅月曾是舞姬,对舞蹈自然颇有研究,看得出贾胜春的舞蹈当真不错。贾胜春却突然停步,苏浅月诧异间,贾胜春笑道:“张姐姐,我不会唱曲,不配曲子的舞步太单调了,就麻烦张姐姐为我配上曲调,可好?”
张芳华怔了怔,摇头道:“贾妹妹的舞蹈美妙得让我眼花缭乱,我不会舞蹈又怎么知晓该如何弹奏来配合你,这里更有比我高出很多的人在呢。”她说着竟然抱着琵琶走至苏浅月的面前:“萧妹妹,还是你来。”
苏浅月一时无奈,不得不接过张芳华手里的琵琶,点点头,又对有些发呆的贾胜春道:“我的琵琶比不过张姐姐,只是张姐姐说了,我就代替张姐姐给贾姐姐伴奏,弹得不好,请贾姐姐包涵。”
贾胜春并不知晓苏浅月在舞蹈上的造诣,以为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倒也没有挑剔,灿烂一笑道:“那就有劳萧妹妹了。”
琵琶虽然不是苏浅月的强项,但她对各种乐器都略通一些,轻轻拨弄一下,立刻有清婉的珠玉之声响起。她懂得如何配合贾胜春的舞步,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配合得珠联璧合。
一曲完毕,苏浅月决定今日她绝不在此舞蹈。
“好啊。”
“好。”
“真好!”
众人的喝彩声响起,好像从醉梦里突然清醒一样的喝彩声中带着惊喜,还有由衷的赞叹。
贾胜春羞涩地走回座位:“让大家见笑了。”
“哈哈,是笑了,不过不是见笑,是真笑。贾丫头,今天老身给你们哄高兴了。在皇宫的时候老身也曾见过许多舞蹈,只是她们都没你舞得好,你赛过了她们。”太妃称赞道。
贾胜春喜形于色:“谢谢母妃夸奖,只是妾身粗贱的身体、拙劣的舞姿怎比得上那些天姿国色的舞蹈。”
今天对于贾胜春来说是出尽风头,她暗自得意。
李婉容突然出声:“刚刚贾妹妹的舞蹈是美了,可也因了萧妹妹的伴奏呢。萧妹妹的琵琶也是绝好的,若不是萧妹妹陪衬,岂能有这样好的效果?这点大家亦是知道的。萧妹妹,该把你的绝技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了吧?”
苏浅月望了眼李婉容,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收尾的,就好像一场盛宴最后的那道汤。她很明白,这道汤千万不能够多姿多彩,更不能够千娇百媚,最多做到清淡爽滑,或者新鲜明快,却绝对不能余味无穷。
她对李婉容微笑道:“我没有绝技,亦无特别的喜好,就用素琴伴奏歌唱一曲,给大家助兴。”说完,她从素凌手里接过琵琶,正欲弹奏,却听得一声“慢着”,她忙朝发声处看去,原来是张芳华。苏浅月吓了一跳,忙停手。
张芳华看着苏浅月笑道:“刚才萧妹妹已经弹奏过了,大家都知道萧妹妹弹奏得极好,只是萧妹妹还有更好的技艺,为什么不给我们展示一番?”
苏浅月一怔,计划落空!张芳华是要她取胜了,但是怎么可以?苏浅月心中忐忑,若不是有容熙在,她则无所谓,可此时容熙就在一旁,让她如何舞蹈?
但张芳华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给她示意。苏浅月心中苦涩,只得对她笑道:“张姐姐,刚刚贾姐姐的舞姿美妙绝伦,萧妹妹还怎敢在大家面前献丑,就唱一支清淡的小曲给大家开心吧。”她希望张芳华明白她不想舞蹈的意思。
这时,贾胜春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萧妹妹,原来你才是深藏不露,今天一定要让我们大家见识一番才行。”她本来以为这里独她一人擅长舞蹈,没料到张芳华如此推崇苏浅月,让她心中不服,眼眸中更藏满了锋利,“萧妹妹何必推辞,是不愿意让母妃尽兴吗?”
“我……”
苏浅月正要解释,太妃笑道:“萧丫头,既然她们都想看到你的舞蹈,你就给大家歌舞一曲吧。刚刚老身已经听过你的琵琶了,但不知道你的舞蹈又是如何美妙,你就为大家舞上一段,也好让大家一饱眼福。”
该来的还是要来,既然逃不过,那就应了吧。苏浅月起身:“妾身本不擅长舞蹈,既是母妃有这般兴致,妾身亦不敢拂逆了母妃的意思。”
她慢慢地走入场中,偷眼扫视容熙,他正把一杯茶端起送入口中,貌似很是悠闲。苏浅月知道容熙终于等到他想要见到的了。
从座位到场地中央没有多远的距离,苏浅月已迅速想好唱词。
站定,苏浅月向众人施礼:“妾身才疏学浅,于舞蹈上并没有多少造诣,请母妃和各位姐姐们海涵。”言毕,开始了舞蹈,她一边舞蹈一边轻轻唱道:“古已过去今不见,纵然多情亦枉然。花开花落花还在,流光遗失空感怀。人虽在,今非昔,今昔往昔怎相比……”
卫金盏一见到苏浅月的歌舞,一下子就失了神:她的动作娴熟自然,舞姿妙曼得只怕专事舞蹈的人都不及,何言不擅长?
贾胜春本就知晓舞蹈的妙处,一看苏浅月的舞蹈顿时惊呆。
苏浅月根本不知晓自己在旁人眼里如何,她早已沉浸在自己的舞蹈里,她一面轻盈地舞蹈,一面唱道:“换去旧韵推新声,万紫千红总是春。芳颜还在梦不老,笑看绿柳扬清风……”
苏浅月纵然沉浸在歌舞中,依然能分出心神偷观容熙,他就是她的一根刺,令她忌惮。
容熙原本就是为苏浅月而来:与她一起已成梦,借助旁人间接与她相处又何妨?即便容瑾知晓,亦只能在暗中气愤罢了,他偏要他不得顺心。想及此,容熙轻蔑一笑,从腰间取出玉笛。
如推门见到春景烂漫,如在海滩见得白帆点点,悠扬的笛声就那样灌入耳中,与苏浅月的歌舞配合得天衣无缝,众人原本享受的耳目中突然加入美味,愈发情不自已。
她的歌声如黄莺出谷般婉转,他的玉笛如梨花坠雪般清冽,还有她那似云卷云舒的舞蹈……所有人都似被施了魔法般地被他们吸引住了。
苏浅月在呼吸微窒一下之后,只能继续舞蹈下去,恍若容熙不存在一般。
“窗前竹上无幽情,凌波已是前衷……”柔媚的身姿飘逸婀娜,苏浅月舞完最后一个动作,缓缓收住舞步,容熙的笛声也戛然而止。
偌大的厅堂顿时陷入沉寂,继而爆发出掌声。
“萧妹妹,我今天算是再一次大开眼界了,你的舞蹈出神入化、惊心动魄,妹妹你堪称是舞蹈中的仙子了。”掌声中传来蓝彩霞兴奋的声音。
太妃大笑道:“好,好,萧丫头的舞蹈实在是超凡入圣,即便是那些专事舞蹈的人,亦不见得比你跳得好,原来我王府还有此等人才。”
苏浅月忙施礼:“母妃夸奖了。”她一面说一面思量着如何退出眼下的局面。
“萧妹妹,你一贫寒之农女就有这等才学,想来你是极其聪慧又极其用功的人了,怪不得王爷这般看重于你,也不枉王爷慧眼识珠了。”
听得卫金盏如此言语,苏浅月忙施礼道:“妹妹不过是一粗俗农女,哪里有什么聪慧,若说用功了一点儿也算说得过去,日后还请王妃姐姐多多指点。”
“花开花落花还在,流光遗失空感怀……换去旧韵推新声,万紫千红总是春。芳颜还在梦不老,笑看绿柳扬清风……这词亦是你作的吧?古往今来诗词歌赋皆是抒情的,用来寄托自己的心意,妹妹你能说这词只是字面普通之意?能否为我们解释一下?”
“王妃姐姐取笑了,这样的场合,妾身仓促中拿出只为博取大家一笑,若要究其根源,妾身唯有惭愧。”
她的词自然另有所指,却被卫金盏瞧出端倪,苏浅月心中着急,愈发想赶快寻个理由离去。
“萧妹妹真是爱说笑话,这样的词曲都能信手拈来,那你慎重一些给我们再歌舞一曲如何?二公子的笛子那般金贵,至我到王府亦是第一次听闻,今天跟着母妃沾光,真是荣幸之至。你们再歌舞一曲如何?母妃一定喜欢。”
贾胜春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眸中的忌恨那样明显。贾胜春把她和容熙放在一起是有意为之,目的是让她难堪,苏浅月忙扫视容熙。
容熙淡淡开口道:“我的笛子很普通,我又是散漫之人,做事都是随性而来,此时不想再演奏了。方才不过是看萧嫂嫂的歌舞精致,一时兴起,为她画蛇添足罢了。”
眼见他的口吻和神情中都是对贾胜春的不屑,苏浅月暗暗吃惊。
李婉容笑道:“二公子这般谦虚,是吝啬你那金玉之声不喜让我们听到吗?若是单单只有萧妹妹的歌舞,你会怎样?何况还有母妃,母妃亦是极想再看到萧妹妹的绝世之舞的,你就勉为其难吧,可好?”
挑衅和激将那样明显,还把自己和他扯在一起,苏浅月担忧且慌乱地看向容熙,他却淡淡一笑:“母妃想听我的笛子,随时可以,只是我此时有些累了。”他完全没有把李婉容放在眼里。
李婉容的脸上露出难堪之色,随即遗憾一笑:“二公子看来是真的累了,那唯有让萧妹妹勉为其难地再为我等开一下眼界吧。”
苏浅月不想场面过于尴尬,忙道:“既然姐姐们不嫌弃妾身粗陋,妾身就再给母妃和姐姐们助助兴。”言毕,她朝场中走去,不料脚下一滑,趔趄着几乎要摔倒,挣扎了一番才稳住身体,不过,她却痛苦地弯下了腰。
“小姐。”素凌一声惊呼连忙跑过去扶住苏浅月,一张脸上满是焦急,“小姐,你怎么了?”
苏浅月扶了扶腰,道:“刚才一滑,扭伤了腰,不碍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素凌急道:“这怎么办?”
太妃从椅子上站起来,关切地问道:“萧丫头,你伤得严重吗?”
苏浅月忙在素凌的搀扶下,微微弯腰施礼,姿态十分勉强:“回母妃,没有大碍,只是刚刚舞蹈的时候一不小心将腰扭了一下,此时又带到伤处,一会儿就好,劳母妃关心了。”
张芳华忙道:“萧妹妹,你怎么样?要不要着人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蓝彩霞亦把焦急的目光投注到苏浅月的身上:“萧妹妹小心。”
苏浅月忙道:“谢姐姐们关心,没有那般严重。”她又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的太妃道:“妾身不能陪母妃开心了,妾身要回去自己调理一下。”说完,她施礼告罪。
“身体要紧,你回去吧。”太妃又吩咐素凌:“回去好生侍奉你家夫人,有事过来禀报。”
素凌忙对太妃行礼:“是,遵太妃之命。”
苏浅月又对太妃施礼,拜别众位夫人,这才被素凌搀扶着慢慢走出来。 风尘王妃:半世烟花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