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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这么多。倘是百十来件，倒还好说，只是这十万件……虽说是救命恩人，但数目是不是有点多啊……而且他们借这鲛绡衣的目的也不得而知……若是战事，我们鲛族也脱不了干系……”老鲛王有些犹豫。

　　“如果是自家人呢？那贝王已经是您的三女婿了，父王还要如此小气吗？”

　　鲛三公主道。

　　此话一出，惊得宫宇之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不仅那老鲛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平素表情淡淡的无极，都惊讶地望着鲛三公主。当然，要说最震惊的还是砗磲本磲。

　　无极忍着笑望向砗磲，只见砗磲闭上眼睛，咽了咽嗓子，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让自己保持平静，上前对老鲛王道：“鲛兄，你听我解释……”

　　“父王，女儿已经同贝王私定终身、生米煮成熟饭了……”鲛三公主在一旁扯着老鲛王的长胡子，娇滴滴道。

　　无极这回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砗磲这回真是没有办法保持平静了，面对提着三叉戟直奔自己而来的鲛王，慌乱道：“鲛兄！鲛兄！你听我解释！

　　听我解释！”

　　“还敢叫鲛兄？叫爹！”老鲛王一边大声呵斥，一边举起三叉戟就刺。

　　砗磲手疾眼快，以手中的“螺骨碎玉泣珠扇”将三叉戟牢牢抵住，艰难地对那老鲛王道：“鲛兄，这一切都是误会，你且听我慢慢解释……”说着，砗磲螺扇一转，竟将老鲛王的三叉戟“唰”地一下弹开。

　　鲛王不甘示弱，提戟再战，使出一招“倒挂金钩”，以鱼尾弹射三叉戟直奔砗磲咽喉而来。砗磲倒也不慌不忙，舒展螺扇，以扇骨将那三叉戟牢牢锁住。鲛王见占不到便宜，便使出一招“釜底抽薪”，跟着掠身到砗磲背后，想从砗磲背后下手。然而砗磲早已防备，一招“幻海探珠”跟着一招“海影迷踪”，便将鲛王的三叉戟打落在地。

　　那老鲛王吃了败仗，便恼羞成怒起来；而砗磲却气定神闲，超然洒脱地摆好阵势，挑衅地示意鲛王再来。那鲛王见砗磲如此，更加怒不可遏，砗磲见此便做好接招准备，然那老鲛王却突然收了三叉戟，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砗磲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后脑勺。

　　只见那鲛王转头对那鲛三公主道：“果然是我鲛三选的女婿，不俗！虽然岁数大了点，可真真的一表人才啊！”言罢，鲛王又转身对那砗磲道：“赶紧跪下来拜爹！你这女婿，我算认下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我几时就成了你女婿了？你们父女两个怎么都一个样子，打一架就认亲了！”砗磲被老鲛王陡然转变的态度，搞得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认不认，我不管，反正本王和公主认定你了，你想跑也跑不了了！本王这就昭告四海，说海月宫与我鲛人国结亲了。”鲛王自说自话道。

　　一旁的鲛三公主立刻向鲛王跪拜道：“多谢父王成全！”说着就投到鲛王怀中撒起娇来。“这遇到好男人啊，就不能矫情，该拿下就赶紧拿下！女儿你做得对！”鲛王赞许鲛三道。

　　“不行！我不能娶鲛三公主！”砗磲义正言辞，大声发对。然而鲛王和鲛三公主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完全无视砗磲的不满。

　　“无极！你赶紧过来说说！我这可是来帮你办事，怎么还把我给折里面去了！

　　你赶紧的！帮我把这事平了！”砗磲气急败坏地对无极道。

　　无极收敛笑容，上前作揖正色道：“鲛王有礼。本王以为……”无极说着看了砗磲一眼，继续道：“本王以为贝王的确是这三界之内不可多得的贤婿，鲛王和公主果真好眼力。”

　　老鲛王和公主一听无极这样讲，更加心花怒放，如同捡到宝一般打量着砗磲。

　　然砗磲听无极这样讲，更是气到岔气，刚想反驳，却听无极对自己以意传声道：

　　“这鲛人国层层包围，密道交错，若要硬拼出去也是难事，不如先假意应承，借出鲛衣，再伺机离开。”砗磲见无极跟自己使眼色，便不再争辩，听无极继续陈说。

　　无极继续道：“砗磲虽是贤婿，但是眼下却不是完婚的好时机。鲛王应该知道，如今妖域与天界的不再交好，四海之内恐生战事。本王与贝王情同手足，自不愿他与我搅这浑水，然海域与妖域的关系千丝万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只贝王和海月宫，四海之内恐皆将受到牵连，鲛王以为鲛人国就可以幸免于此吗？不要忘了，需要鲛衣渡水的并不是只有我妖族的小妖，很多天神都是不习水战的。再有，虽然鲛人不贵珠，但难保世人和天界不以鲛珠为贵，听说鲛珠皆为鲛人眼泪所化，倘若他日世有爱珠者逼迫鲛王献珠，那么鲛人之泪、鲛人之珠恐将没有尽头了。本王今日说这些，并非是要游说鲛王站在妖域这边，只是顾念鲛王爱女之心，为鲛三公主求一稳妥。所以，依本王之见，亲可以定，但大礼可待来日。不知鲛王意下如何？”

　　鲛王道：“如此这般，倒也稳妥。只是，我需要贝王一件贴身的物件作为信证，算是下聘。女儿，你想要那贝王的什么物件？”

　　鲛三公主虽对婚礼推后有些失落，但见砗磲对于妖王说的话并无反对，同意定亲，便也心下宽慰，道：“我不要金，不要银，我只要贝王心上的那颗朱砂。”

　　“不行，旁的我都可以给，哪怕整个海月宫给你我也都是肯的，唯独这颗心上的朱砂给不得。”砗磲连连摆手。你道砗磲为何不肯给这颗心上朱砂，原来贝类修仙，所历劫难都会入心化为一颗砂砾，而经过修行开悟，这颗砂砾才会化为珍珠，被一吐而出，算是贝族开悟、断舍离的一种形式。而在修行中，总会有什么是修仙者断不了的，时间久了，这颗砂砾就会慢慢变成红宝石一般的朱砂，长在贝族修仙者的心头。没有办法成珠，也就没有办法断舍离、没有办法提升修仙境界，这是贝族的执与障。很多时候，对于贝族修仙者而言并非不能将这颗朱砂化珠吐出，只是不想、不愿、不舍与之离断。鲛三公主跟砗磲要这颗朱砂，便是要了解砗磲最深的内心。而这样剖白给人看，砗磲自是觉得尴尬而又有些羞怯的。

　　试问，这世上有谁不是掩着真心，小心翼翼地活着呢？于此而言，没有谁真正了解谁、懂得谁、属于谁；他们所了解、懂得、属于的不过是彼此交往中的那一段交集而已。

　　见砗磲扭捏不肯，鲛三公主倒是不再纠结，只是片刻思忖便很爽落地将一颗珠子送到了砗磲的掌中，砗磲只觉得掌中微微有些发热，伸出手掌一看，竟是一颗小小的淡粉色心形珍珠。鲛三道：“我不要你的什么信证，我只要你记住，这样的泪，我只为你流过。我等你娶我。”言罢，鲛三便转身离开了。

　　砗磲怔怔地望着鲛三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将这颗小小的粉色泪珠小心收好，又对鲛王道：“我会给鲛王和三公主一个说法的。还请鲛王兑现承诺，借我鲛衣。”

　　鲛王点点头，在掌中变出一件水晶透明却又薄韧似鱼皮、莹莹泛着蓝光的衣衫。无极和砗磲见此，都忍不住对这件鲛衣投去欣赏的目光。鲛王道：“鲛衣乃我鲛人国之宝，是我国中手工精巧者，以‘海脉’中的‘波纹’织就。其虽有避水之妙，然于鲛人本心，鲛衣却是‘顺随其波、悠扬其流’的顺随之物，而非刻意地要与水相‘避’。不明就里者，常以为我鲛族乃是随波逐流的怕死之辈，他们不知我鲛人族从不真的害怕什么。对水心怀敬重，不相犯、不相附，与之随波俯仰同于大道，这亦是我鲛人对世事的态度。妖王智慧，方才一番话虽说不是为游说而来，却也对我鲛人的认识有所偏颇。鲛人虽不知何为‘大义’，却也不是明哲保身、贪生怕死之辈。无论天界、妖界，鲛人都不会偏听偏信，鲛人有鲛人的判断。”

　　无极听鲛王言此，随即拱手赔礼道：“是小王自以为是、唐突冒犯了，还望鲛王海涵。”

　　鲛王哈哈大笑一声道：“罢了罢了，多说无益，都不如这好女婿来得实在。”

　　说着又无比欣赏地打量起砗磲，只看得砗磲浑身发毛，险些要变成“毛蛤蜊”。

　　鲛王看了半天，脸色一转，道：“我女儿少不经事不和你要信物，我这当父亲的却不能不懂事。这鲛衣一件在手，便可波连十万件。只是其中的法门，只有我鲛人皇族可知。砗磲未曾与公主行大礼，只能算半个女婿，我若将此法授予你，你必要依照公主所说，取心上朱砂作为信物。非如此，我不能将鲛衣借给你们。”

　　砗磲看看无极，无极平静道：“鲛衣不是唯一的渡水办法，不必强迫自己，我们走吧。”

　　砗磲没有作声，摸了摸藏着鲛三公主珍珠的掌心，随即将心上的那颗红宝石一般的朱砂调了出来，对鲛王道：“请鲛三公主帮我收好。”鲛王攥着这颗朱砂，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以意传声给砗磲，将鲛衣的使用法门尽相传授。末了，鲛王又对砗磲道：“保全自己，本王和公主在此等你。”

　　无极与砗磲拜别鲛王，离开了鲛人国。一路上，二人皆默不作声，在海中行了许久，砗磲方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什么？”无极微笑道。

　　“知道我和鲛三公主会有这么一档子事。”砗磲道。

　　“不好吗？”无极没有正面回答。

　　“我就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命中和鲛三公主有什么牵扯？”砗磲有些认真。

　　“找个人让你牵挂，好过陪我一起疯。”无极道。

　　“你就是要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安排好出路，然后独自一个去面对所有，是吗？对麟祖是，对我也是！你究竟有没有把我们当做兄弟！”砗磲有些愤怒了。

　　“你有明天，何必总跟我搅这浑水……我的宿命，不该是你们的宿命。而且那是你们本该就有的生命轨迹。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在这个规则之下，你们都会有很好的归宿。而我，却从未被纳入这个规则之下。”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