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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见无极如此，贝王有些错愕，继续道：“被从《生死簿》上抹去、还被剔去仙骨、堕入人世枉死四十八世，世世受枉死城的诛心之苦，这是要将她形影俱灭、磨神销魄啊。这小红鱼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连十八层地狱的苦刑都不够罚的。再不济，发配到你们妖域的妖魔道，天界不是要修什么‘永诀墙’吗，永诀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这般作贱、赶尽杀绝？他们天神不是总也喜欢宣扬什么‘好生之德’吗？就是见不得他们说一套做一套的虚伪模样！”

　　正说着，贝王忽然看到无极脸上竟不知何时挂上了泪，这令贝王大惊失色，道：“我自洪荒世界便与你相识，从未见你如此神伤，如今你修至三重境界四重高天，生死早已不是困扰你的问题，缘何这样在意一条小红鱼的命数？而且天道不公，世喧不休，又不是一日两日；疗世不易，当初你答应菩提老祖做妖王、接手妖界那个烂摊子，也不见你眉头微微蹙一下，如今，却因何为条小红鱼如此伤情？即便那小红鱼是你修道前的三世知交，但造化殊异，因果轮回，皆是她的命数，岂是你我能够左右？”

　　无极哽咽道：“她宿世命格薄贱、遭受奇苦，为天道所虐，皆是因我之故。”

　　“因你之故？”贝王不解。

　　“修道之前，我曾来此世间三次，其中一次，我化身洪水没了整个世界……令世间的无数生灵因我而死……我退到世界尽头不敢出来，那尾小红鱼就一直陪着我，并偷偷地跑去求女娲娘娘渡化我、收留我。后来女娲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条件却是用她的命格盛载我的罪业，替我入轮回、消业障，承担那些无妄罪孽的果报……”

　　“你化身洪水淹没世间生灵，被罚得重些并无什么冤枉。可剔去仙骨、从《生死簿》上抹去、四十九世枉死又是为何？”贝王不解道。

　　无极道：“只因我犯下的每桩罪业之上，都附着着我散落的天元。”

　　“那就难怪天界要置小红鱼于死地，以你现在的天元力量，三界之中都很难找到敌手，若是待小红鱼灾消难满，那些罪业上所附着的天元力量就会重新回到你的身上，待到那时，即便三界中的一切神仙妖鬼全部联合起来，也都不是你的对手。如此，让小红鱼和那些罪业、天元一起在轮回之中消磨掉，实在是一个简便易行的好方法。不需花费什么力气，便能解除这样大的一个威胁。毕竟为了三界之中的芸芸众生，牺牲掉一条小红鱼的确算不上什么，这是谁都会做的判断跟选择……倘若你不知道这一切，你也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做菩提老祖的好徒弟、大精小怪们的好妖王……可是，如今你已知道自己今时今日的一切所得，皆是这条小红鱼以自己世世代代无穷无尽的折磨苦难换来的，你便再没有办法自处……天哪，这样一份恩德，要你无极如何偿还！”

　　无极扬起头，想要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可是泪珠仍然顺着眼角潸然滑落。无极哽咽道：“这样的大恩，即便让我将那些宿世的苦难十倍来替，亦是不能报答一二……只是，我不能让她这一世再度枉死，不能让她就这样形消影灭，魂飞魄散。”

　　“那你是要怎样？你要逆天而行保她的命？这样做天界会认为你想要恢复天元，颠覆三界！”听了无极的话，贝王不禁有些焦虑。

　　“可是，我不能让小余就这么没了，她已经为我受了四十八世的苦……如果非要有谁魂飞魄散、承担一切，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我……”无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是你跟小红鱼之间的债，你们两个究竟是哪个没了，天界其实并不关心。他们要的就是你的天元不再成为他们的威胁……他们终究不能相信你……可是，就算他们为了三界的芸芸众生又怎样，为了他们所谓的“大多数”就要牺牲你和小余吗？恐怕为众生是假，为他们自己是真吧！你此次前来，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吧，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贝王道。

　　无极拱手道：“无极此番前来，的确有个不情之请。小余被剔了仙骨，神识受损，此世只有七日的记忆，七日之后，记忆便会清空，小余为此吃了很多苦头，我想请你帮我医好她。”

　　贝王沉吟片刻，对无极道“妖王应该知道，我砗磲并非什么贪生怕死之辈，并非我不想帮这个忙，只是……我没有治疗小红鱼的药引子。我平素医治水族，皆要其舍一样‘心头好’来做药引。与其说是我医治这些水族，不如说是他们自己医了自己，我只是推了他们一把。然而无极你不同，这数万年来，除了这条小红鱼，何曾有什么能够令你挂怀、入得你心，你是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的神仙。而且就算是有药引，被剔仙骨，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复原。”

　　无极黯然，低声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治好她了吗？”

　　“有个方法倒是可以一试，就是有些冒险。”贝王若有所思道。

　　“什么办法，你且道来，再难再险我也要一试。”无极听贝王言此，不禁重新拾起了希望。

　　“东海龙王那有一颗专门记录海事的‘文珠子’，有补神增智之效，如果将其放在妖王的生脉之中滋养七七四十九个轮转周天，让其具备重生之能后，再打入小余的元神，或许能够让小余重新长出仙骨。只是，在此之前，需让小余提前适应文珠子的法力，每日都要将文珠子在其元神之中运行一会儿，时间逐日延长，不然一下将文珠子打入元神，恐怕会耐受不住、适得其反。

　　此外，还有一件点，本王必须提醒妖王：以生脉滋养文珠子，文珠子会在妖王的奇经八脉中来回游走，疼痛异常，而且此举还可能让妖王法力逐渐消失，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妖王当真要如此吗？”贝王担心道。

　　无极点点头，道：“多谢贝王指点，为了小余，哪怕希望再渺茫，我也要试一试。”

　　望着无极那坚定的神情，贝王有些疑惑，更有些担心，道：“自我认识你，你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从未见你如此认真过。你对那条小红鱼是报恩，还是……“贝王还没说完，小余便端着盛满水的“砗磲杯”走了进来，对无极道：“那棵琼树好生奇怪，枝叶竟然会动。方才我着急取水，那琼树的枝条竟然挡着不让我靠前；后来我赌气要走，它却来扯着衣衫不让我离开。

　　无极微笑着温和道：“这海月宫的琼树就是那般性子，这水很好喝，你尝尝看。”

　　小余将信将疑地端起杯子，放到口边一尝，果然味道好极了，凉丝丝的微微有些甜，甜中还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无极示意小余将水都喝掉，小余点点头，开心地将水一饮而尽，畅快道：“真是太好喝了！”话音刚落，小余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两只手上的皮肤变得细腻光滑、白白嫩嫩，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小余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无极道：“那里有一面宝鉴，你去看一下。”小余慢慢来到宝鉴跟前，看到宝鉴中的自己，不由惊讶的叫出了声。小余看到自己的脸变得那么好看，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不仅是脸和手，小余感到浑身上下都有如新生一般。

　　小余正惊讶于自己的变化，忽然听到一旁的贝王道：“你方才喝的可不是普通的白水，而是我这海月宫的‘琼浆’。这琼浆能够延年益寿、滋养容颜，凡人喝上一滴便能够增寿一百年。要知道，一般神仙都没有你这个福气。前些日子天宫里的嫦娥托龙王来跟我讨，我都没舍得给；即便是王母拿蟠桃和仙丹来换，我也只给了她小小一瓶。你刚才咕咚咕咚喝下去的那一大杯，得要三万年才能酿出来。那琼树大约也是和你有缘，竟然把‘砗磲杯’给你用，效力又放大了几倍，这几万年你都会青春永驻的。”

　　小余对贝王的话感到惊讶无比，睁着一双大眼睛吃惊地望向无极。无极温和的点点头，道：“海月宫的琼浆的确是这三界中顶珍稀的东西，也是你和这琼树有缘。”言罢，无极便向贝王拱手道：“叨扰贝王了，我们先告辞了。”

　　贝王目送着无极同小余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这位老友即将要面对的是全世界的讨伐与责难，甚至连他倾注心血、苦心经营的妖域都可能与之为敌。小红鱼死或者不死，这世道都会把无极逼到深渊里去……

　　再说无极同小鱼出了海月宫，便一路向东海而去。碧海中，无极掣了一头鲸鱼与小余同乘。海阔天空，霞光皓月，任巨鲸乘风破浪，海天穿梭，很快便来到了东海龙王的水晶宫。

　　道明来意，东海龙王便慷慨的将“文珠子”送与无极，这令无极反倒有些不安，担心海国之事无人撰记。然而龙王却摆摆手道：“无碍的，回头密令龟丞相差不多补写一下，史册这东西早被天界打扮得亲娘都不认识，多写写天神们的丰功伟绩，就准差不了。妖王尽管将“文珠子”拿去放心用，如果哪天他们心血来潮问起来，我就说新来一个临时的宫女，不知轻重的将“文珠子”磨成粉吃掉了。如果再要追究审问宫女，我就说这个临时宫女被关押的时候突然暴毙，形消影灭，给他们来个死无对证。”

　　无极叹了口气，道：“如此，还想跟龙王爷讨一处秘密居所，作为小余的疗伤之用，还请龙王爷费心周全。”

　　敖广轻捻龙须，道：“我这水晶宫人多眼杂，不太便宜，据此不远倒是有个极妙的处所。”说着，敖广便拉着妖王指引道：“在我这龙宫外头有两座红珊瑚”，珊瑚后头有一条百川入海的水路，妖王顺着水路逆流而上，行到水穷之处便可进到一个山中。那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自带仙障，很是清净，最适宜休养生息，就将那山送与妖王吧，妖王可以放心疗养，没有人会知道。”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