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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黄二郎仍不为所动，娥儿继续道：“连同你们的孩儿，既然这孩子生下来就无父无母，活在这世上也是遭罪，我这就送他下去跟你团圆，好过在这世上做孤儿。”说着，娥儿便拾起龙雀剑，奔着晏大婶手中的襁褓而去。

　　“娥儿，不要——”女英呼喊着，挡在了晏大婶和孩子跟前。烂谷子，也站在了女英身前。

　　“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重华刚走，他就寻死觅活，他有没有心疼这个孩子半分？你以为你死了妻子，就是全天下最悲惨的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孩子，他才是最可怜的！生下来便没了娘，如今马上也没了爹！你想让他无父无母的长大吗？”娥儿厉声道。

　　正说到此时，那婴孩似有所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黄二郎听到孩子的哭声，不禁抬起头，望向孩子，喃喃道：“我跟重华的孩子……”黄二郎从晏大婶怀中抱过孩子，无比怜惜、疼爱地拥脸颊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小脸，几滴泪不禁落在了孩子粉嫩的脸蛋上……

　　见黄二郎醒悟，娥儿终于望着重华，长长吁出一口气。

　　将晏大婶和烂谷子嘱咐一番，娥儿与女英便策马回宫，一天一夜未归，宫中怕是急坏了。果然，一入宫门，便见请安的大臣站成两列，侯在殿外。这其中自然有忠心耿耿、关切帝王安危的股肱之臣；却也有假意逢迎，伺机造反的奸佞之辈。然而人心隔肚皮，能够真心待自己、懂自己，并与自己出生入死、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如今已经去了，再也不见了……娥儿看着皇宫，想起曾与重华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心下感伤。但仅仅是片刻，娥儿便又将忧伤藏起，换上一脸的波澜不惊——帝王家的心，是不可以让臣子看明白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象”依然代替“重华”作为国君，出现在一些重要时刻。直至娥儿与女英寻找到合适的继位者“禹”，方将“象”秘密赐死，宣布“重华驾崩，禅位给禹”。

　　三日后，重华将要下葬。

　　黄二郎怀抱儿子跪在重华的灵柩前，垂泪道：“重华，你既泉下有知，为何不现身相见？你是在怨我想要随你而去，独留孩子一人吗？你如今，将要轮回至哪一处？告诉我们父子，来日也好有个照应……重华……重华……你在哪里……”

　　正在此时，忽然一只蝴蝶飞到了黄二郎怀中的襁褓上，停留片刻，蝴蝶又飞到了重华的灵柩上。蝴蝶飞起，霎时，自重华的灵柩中忽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似有许多光点自灵柩中飞出。

　　黄二郎急忙让人打开棺材，棺盖打开之后，众人不禁被棺木中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重华的尸身竟然消失不在了，空荡荡的棺木中，只剩下重华入殓时穿的衣服。

　　面对眼前的一幕，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唯有黄二郎望着天空，哭一阵笑一阵。娥儿见此，上前问黄二郎道：“你知道重华的尸身去哪里了吗？”

　　黄二郎抹了一下眼泪，面露喜色道：“重华好像回到九重天了。”

　　众人愕然，不禁跟着黄二郎一起望向了天空……

　　黄二郎说得没错，经过凡尘历劫，重华又重新回到了九重天，做回了重明。这是王母的恩准。

　　天庭之上，重明盛装华服，跪在王母面前，王母对重明道：“经过此番劫难，你也是该醒悟了。人也好，妖也罢，终是没有前途的，何如在这九重天上逍遥自在。你应当知道，我为了将你与那黄妖撇清关系，费了多少心思。照理，你还有十几世的人世轮回需要历劫，不过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人世里走一趟你便应该能够今后该怎么做；如今三界不稳，妖域频出状况，就连那鬼域也不稳妥了，然现今天庭里够道行、又能让我信得过的神仙实在也不多，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帮助天庭渡过危难。你心中可是愿意的？”

　　重明叩首道：“多谢王母垂怜，王母之于重明的恩情，重明永世不敢忘。”

　　“嗯，我就知道你这孩子知错就改，不枉我厚待你一场。你如今，该是与那黄妖断得干干净净了吧，我一会儿就向玉帝举荐你为‘剿妖元帅’，去那妖域平定妖孽。经过此番功德，你便可飞升上境，与二郎真君等比肩同侪。”王母欣慰道。

　　“剿妖元帅？”重明错愕道。

　　“正是，我拔你出轮回，于天道不合，你若不做些功德出来，怕是今后你我都要遭人议论，惹出是非。怎么……难道你对那黄妖还余念未了？”王母正色道。

　　重华闻听此言，只是叩首不语。

　　“混账！真是枉我一番苦心！那黄妖究竟能给你什么？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若非我可怜你，向玉帝求情，你早就在诛仙台魂飞魄散了，哪能还有机会重回这九重天？这三界之中，不是谁都能有福气吃上后悔药的！”王母说得额上青筋直蹦。

　　重明不语，伏在王母脚下痛哭。

　　王母见此，叹了一口气，抚着重华的头，道：“傻孩子，你当我真的不知晓你前世又与他纠缠在一处吗？”

　　重明闻听此言，有些吃惊地望着王母。

　　王母继续道：“有什么是能够瞒得住天的？你在做，天在看。我之所以不去分开你们，就是想让你亲身体验那些痛苦，从而醒悟无论你为神、为人，你和那黄妖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要清楚，天道如此，你和他再怎么挣扎，也都是徒劳无功，因为天理不容啊，孩子！再说，你对他也算情至意尽了，两世皆不负她，皆为她而死，如今又为他留下血脉，就算是你欠他的，这债也早还清了。如今，勾当全消，是时候正道归真了。”

　　“正道归真……”重明喃喃道。

　　“对，不只是你，还有那只黄妖，你若真的为他好，就要为他的前途着想。为妖本已为下流，他们陌上黄家又失势不兴，他与你痴缠两世，心碎两世，你难道忍心任由他为你生生世世伤心欲死吗？这对你们来说都太残忍了。他生而为妖，已是不幸，你又怎么忍心让他陷入情劫，不得解脱呢？你既是为他好，就该斩断情缘，各自成全。如此，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宿。”王母语重心长道，“你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可以到我这里取‘忘情酒’，从此两情相忘，复得天真。”

　　王母的话，重明怎么会不明白呢。前两世的伤，依然在胸口隐隐作痛。她是无论怎样都不会辜负黄二郎的，而二郎也自是不会有负于她。可是，他们两个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已经两世了，二郎已经为自己痛苦了这么久，难道还要二郎永远为自己痛苦下去吗？这对二郎来说会不会太残忍……

　　云端，重明望着黄二郎跪在重华的尸身前痛哭到不能自已，许久的坚定有了一份动摇……

　　黄二郎知道重明回到九重天以后，心怀便约略有些宽慰。然而重明既已归位，却又为何不复相见了呢？定是有许多阻拦与不便。此刻，重明一定在想方设法的冲破阻碍，下凡与自己和儿子相见。他要给重明鼓励和支持。想到此，一个念头在黄二郎的心中闪现了。

　　这一日，重明穿过时光，来到黄二郎所在的这一世。云上，重明看到黄二郎在房顶上忙碌着什么，那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喘息，是如此亲近，却又如此遥远……

　　“二郎”，重明走下云端，轻声呼唤道，然而内心却在炽烈地跳动着。

　　黄二郎回过头来，依如初见时的面庞，那张她爱了千年、三生三世的面庞。然在今天，她却要和这张脸做永诀。她要他忘了自己，不要再为自己受这无穷无尽的情劫折磨……

　　“重明……你终于回来了……”黄二郎望着眼前的重明，颤抖着嘴唇道。就在黄二郎想要上前，将重明拥入怀中之时，却听重明义正言辞道：“二郎，我今番现身，是为与你了结这场情缘的。”

　　“了结？”黄二郎颤抖着身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的欣喜一霎那间荡然无存。

　　“是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重明便转身离去了。

　　“你难道都不要看看我们的孩儿吗……”黄二郎颤抖着声音道。

　　“不必了，尘缘已尽，我与他也再无什么干系。”重明没有回头，走进了林子。

　　黄二郎跟着重明走了许久，重明方转身道：“就这里吧！我们长话短说。从今以后，不要再念着我了，这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不好。既然注定没有好结果，我们又何必苦苦痴缠，枉费这千年时光。这两世与你生死相恋，我已伤痕累累，入不敷出，如今幸得王母垂怜，擢我重返九重天，我现已悟道，不愿再受凡尘俗扰，想与你就此作别，了断尘缘。”重明道。

　　“就此作别，了断尘缘？这是你的真心吗？”黄二郎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吃了那么多苦头，死了那么多次，如果我的心还不醒悟，那真是枉我修道这么多年。闲话休说，我心意已决，你若是真心为我，便与我一同饮下这杯‘忘情酒’。”说着，重明在一旁的大青石头上，变出了两杯酒。

　　黄二郎痴痴地望着这两杯酒，慢慢走到青石前，流着泪冷笑道：“忘情酒……如果我不想喝呢……”

　　“我们抗争不过天道，何苦为难自己……”重明竭力隐藏自己的感情。

　　“我不怕为难自己……”

　　“……那……便是为难我……”

　　“为难你……真的么……”

　　“请你……成全我……” 说着，重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喝了，你也喝吧。”

　　“好……我成全你……”黄二郎也拿起酒杯，饮下了“忘情酒”饮下，而一滴眼泪也顺着眼角缓缓地淌下。

　　此刻，重明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悄然落了下来，但重明迅速将身转了过去，不想让黄二郎发现。

　　黄二郎伤情地望着重明的背影，道：“既然都悟道了，还需喝这‘忘情酒’做什么？我知你放不下这一切，但你方才假意说的许多话都是对的，我们在一起，都只会让你伤痕累累……你已为我死过两回了，这一世不想你再为我痛了。好好在九重天过日子，那才是你本该过的日子。”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