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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二人便行到了一片银色沙洲之上。沙洲边上生了许多翡翠海草，如藤如萝，似竹似兰，芳草杂美，绮珠缤纷，真真一个海中花园。无极带着小余穿过一片海藤花，来到一块巨大的礁石面前，无极伸出手掌，对那礁石施展法术，那礁石便霍然移开，露出掩藏着的洞口。小余跟随无极走到洞中，一副热闹的海上市集景象便呈现在眼前。

　　这海市既名曰“海市”，自然有其异于人间市集之处，尤那海上风光，更是其魅力独特之处。无极虽与砗磲相交已久，但这海市，却是头一遭来。

　　只见夜明宝珠为灯，蜉蝣连片为火，巨螺伟蚌错落成屋，妖娆海带魅惑为旗。

　　其间更有龟小二悠然跑堂、鲍厨娘澡汤烹菜，虾老板赤金算盘劈啪作响，鱼美人扇底桃花舞领风骚。还有绝技老字号：八爪“泥人章”，剪刀“蟹小泉”，更兼飞鱼飞天杂耍，海参吐肠卖艺……真真的热闹非凡，海上盛景。再看那穿梭往来的，有呼老携幼串若游龙的龙虾家族，自提灯笼招摇过市的鮟鱇大户，挽妻负子五好夫君的海马官人，闭月羞花不轻见人的蚬子小姐……放眼望去，游街逛巷的海族们，个个都喜气洋洋，一团和气。

　　小余虽前番随砗磲同来一次，但彼时只觉得满眼新鲜，满眼热闹，并未看出那新鲜热闹之中还有许多特别之处。此番经无极提点，小余方看出些趣味来：

　　那名为“三色堂”的珠宝店，所卖珠宝乃是各种蛋类。陆上那些大小不一、纹色不同的蛋，在此皆被唤作“三色宝珠”，由龟匠做成“咸蛋”，并以缀满珍珠珊瑚的玳瑁金盒子精心盛装，等候水族中的富庶者前来掷金购买。还有那名曰“山珍馆”的饭庄，所卖吃食也皆来自各大名山，老板更是坚持宣称该店饭食绝无半点海味，连那菜肴中的盐也都是从陆上的盐湖中得来，是绝对原滋原味的“陆上风味”。然整个海市之中，生意最好的店铺，乃是市集中央的“栖羽轩”，店内所售的皆是大小不一、颜色殊异的翅膀，或精巧如蝉翼，或大气如鹏羽，或艳丽如蝶翅，或华贵如凤臂……海族居民，无论男女老幼，都乐意在此买一副“义羽”，然后套着“义羽”在海市中招摇闲逛，实为海市中一道靓丽、时髦而又奇异的风景。

　　无极与小余很快就买好了大婚要用的东西，无极正准备离开，却见小余在四处张望，便道：“是在找砗磲吗？”

　　小余点点头道：“既来了，总该打个招呼再走吧。”

　　无极道：“刚才不是见过了，喏，这花烛就是他卖你的，还有那匹红布也是他卖你的。”

　　“啊？”小余顿时目瞪口呆，惊讶道：“卖花烛的不是个老婆婆？卖红布的不是个姑娘吗……难道……难道她们都是砗磲变的？”

　　“方才，他对你眉开眼笑，问东问西，该说的早就说过了，此番不必再特意告诉了。”无极道。

　　“难怪你方才买花烛、红布时，表情怪怪的，一个劲儿催我买完赶紧走……

　　原来你早就知道……你们这些神仙，就是喜欢捉弄人……欺负我们凡人没有神通，见不清真相……若我得了神通……”小余有些懊恼道。

　　“若你得了神通，你要怎么样？”无极说着逼到了小余面前，小余一抬头，差点与无极的唇吻碰到一处。

　　小余红着脸，低头躲到一旁，望着海市上的风灯道：“我若得了神通，必是要用神通去帮人的，像这些海族百姓既是这般向往陆上生活，我便用神通成全他们，为他们造一座极高的大山，让他们真真正正地在陆上活一次，在天上飞一次。”

　　“是不是像这样。”说着，无极云袖一挥，自那海市深处忽然长出一座长满珍珠的高山，而那海族百姓，也顷刻之间与背后的义羽化为一体，各个惊喜地挥动翅膀，自由自在地飞向高山。

　　小余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无极，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余几乎要为无极倾倒了。

　　“此山生珠，又长于海中，就将它唤为‘珠慕山’如何？”无极道。

　　“他呀！就会见色忘友，见色忘义，人家海市做得好好的，难得今天又这么热闹，他却来砸场子，把我这买东西的都给弄跑了。”就在小余两眼发光地望着无极之时，自那文玩店里，忽然跳出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边吵嚷，一边径直向无极走来。而待他走到无极小余面前之时，便俨然砗磲本磲了。

　　小余见到砗磲很是欢喜，施礼道：“见过贝王，贝王别来无恙。”

　　砗磲也还礼道：“小余姑娘好，恭贺小余姑娘大婚，祝愿小余姑娘与夫君永结同心，千子万孙。”

　　小余一听“千子万孙”四字，立即慌张道：“谢谢贝王，‘永结同心’这句我收下了，下面那句‘千子万孙’就实在有些难度，我……只是一个凡人女子，凡人生孩子都要怀胎十月，虽然我喝了海月宫的琼浆，寿命能久些，可是算算……

　　我无论如何……也生不上一千个孩子……更遑谈万孙……”

　　“也不是那么困难……你若是想生，生多少都是可以的……而且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多生些无妨。”无极说着，在小余惊愕的目光中，向砗磲拱手道：

　　“谢谢祝福，先前丢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永结同心，千子万孙’，这两句，我们收下了。”

　　“你真的找到了！”砗磲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然而很快就被无极丢过来的眼色熄弱了。

　　无极微笑着，向砗磲点点头。

　　“那你的天元、生脉都恢复了？”砗磲问道。

　　无极微笑着，又点点头，道：“很奇妙，一切，妖书似乎自有安排。”

　　砗磲见此，不由地开怀大笑道：“不愧是无极！也只有无极！好哇！真真一个好消息！今夜海市有喜，凡这市上所有，本王请客！”言罢，砗磲便哈哈大笑，随着欢呼的海族们扬长而去。

　　“你找到什么了，贝王这样开心？”小余疑惑道。

　　无极温和地望着小余，将小余头上的水晶簪重新钗好，道：“你。”

　　“我？”小余不解道。

　　无极将小余的手放在自己心上，道：“从今以后，你哪都不许去，只能住在这里。”

　　小余的脸颊有些绯红，轻轻地依偎在无极怀中，她感受得到，在无极的胸膛之内，有一颗火热的心在有力的跳动，而这跳动的力量，不知在何时已经与自己的命脉紧紧相连。

　　夜色深沉，海上明月升起，这一刻，山与海也忘情相拥。

　　回到花果山，两人将水帘洞张灯结彩，打扮一新。待全部收拾妥当，无极便心情愉悦地坐在了喜帐之中。望着站在洞角离自己远远的小余，无极拍了拍身边的大红褥子，示意小余坐到自己身边来。小余心内忐忑，满脸通红，直待无极又拍了一次褥子，小余方才慢慢地挪动脚步，来到无极身边坐下。

　　待小余刚刚坐下，无极便一把揽过小余，向后倒在了喜褥上。小余刚好倒在了无极的臂弯里，有些惊慌地得轻轻挣扎。无极闭上眼睛，揽着小余轻声道：“别动，好好躺一会儿”。无极的话很轻柔，有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于是，小余便渐渐安静下来。

　　躺在无极怀中，小余感到了莫大的安宁与幸福，但也道出了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小余轻轻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女仙你都不要，而偏偏选了我这个凡人？”

　　“因为是你，因为你比这世上的任何女子都要好，没有谁能够取代。”无极睁开眼睛，望着小余认真道。

　　小余沉默了一会儿，将脸贴到了无极的胸膛上，轻轻道：“无极，我就要成为你的妻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无极道。

　　“你先答应我，我再说。”小余坚持道。

　　无极望着小余的认真模样，微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只是个凡人，阳寿终有尽时，不能长长久久的陪在我身边……要我在你百年之后，好好活着，另择良妻。”

　　小余没料到无极竟能猜中自己的心事，遂十分吃惊地望着无极。无极将小余搂在怀中，面对面对小余道：“对于时光而言，任何东西的存在都是短暂的，‘一万年’跟‘一百年’在那长长的时光之中都如白驹过隙、昙花一现般微不足道，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能让时光发生改变的，便是处于时光中的我们如何度过这些点滴岁月。一万年不长，一百年不短，只要有你，我此生便没有白活，而你便是我生生世世唯一的妻。”

　　小余闻此已是泪流满面……

　　小余不知，在那过往的岁月中，无极曾经与她一同经历了四十八世的生离死别，每次小余离世时，都会放心不下无极，心疼无极从此孤独无依。而小余更不知，无极因为担心再次忘记小余，而将自己与小余四十八世的点滴记忆都用“刻骨剑”刻入骨中，铭于心上。如此，无论无极被施什么法术、被加以什么封印，他都不会将小余忘记。即便是形消影灭，魂飞魄散，散落的仙魂之上也将保存着他对于小余的记忆与深情。无极早就下定决心，如果需要他为小余一下流干全部的血，他便一下倾尽所有全部流干；如果需要他为小余一滴一滴地流血，那么他便身伏钝刃一滴一滴地流。无论怎样苦，怎样难，他都是要与小余在一处，永生永世呵护她。

　　小余更不知，无疑虽以“道理”安慰自己，可在无极心里，无论一百年，还是一万年，都是远远不够的，无极想要的是永久永恒，永生永世。在有了小余之后，无极越来越觉得，那些所谓的“道理”都是用来骗人的，都是“求之不得”

　　后的宽心之言。当事关于己，便很难再用“道理”去说服自己的心。“道理”不过是弱者的墓志铭；强者从来只有“想要”或者“不想要”。

　　小余在无极的怀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不知何时，她梦中醒来，身边却不见了无极。小余一下很慌张，便起身出去找无极，可是洞内洞外，还有无极从前打坐的山崖，都寻不见无极的身影。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