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灵枢定盘璇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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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闪烁,大帐通红,黄二郎望着重华那安然睡去的美丽面庞,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一缕久违的温暖,像是丝丝温润的春雨,将他那颗冰冻、枯寂已久的心慢慢唤醒,黄二郎觉得自己的心又有了知觉。与重华再次重逢,并于此静好共度良宵,这是几百年来黄二郎想都不敢想的事。曾经,重明的死,让黄二郎的心哀如死灰……可作为陌上黄家唯一幸存的血脉,他不能弃族人于不顾,跟着重明去了,他要替黄族、妖族守着“璇玑石”,静静等待“取石人”的到来,这个“取石人”将是整个妖族、黄族的希望。
黄二郎在云瑶山上等了几百年,终也不见“取石人”的出现,便逐渐有些灰心,不时地心焦盗宝,病急乱投医地想要用宝器救渡自己的兄弟。直至见了妖王无极,黄二郎方才看到了一些希望。但是,长久的人世生活经历与家族遭遇,让黄二郎并未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妖王倾心相对,直到那日在宙洞之中,妖王无极对黄二郎念出了“取石人”才知道的《璇玑诀》,黄二郎这才对妖王放下戒心,将璇玑石的所在告诉了妖王。
但在彼时,黄二郎只是觉得自己替整个陌上黄家完成了守石之责,对无极这位妖王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好感。在过往的岁月中,黄二郎见过太多慈眉善目的天神天将,初见之时,各种彬彬有礼、虚怀若谷,可是一涉及到“璇玑石”,便瞬间变换了嘴脸,不仅翻脸不认人的打起官腔,更在屠杀黄族的事情上,献计献策、绝不手软。
因此,直至见到重华,在此夜晚与重华两个促膝相对、静静相守,黄二郎的心才慢慢忆起了这世上有一种情感叫做“感恩”。这几百年都未曾有过的温馨安宁,使得黄二郎有那么一瞬间都想跟天界既往不咎,可是当黄二郎看到重华手中的那个“黄”字时,便立刻从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中惊醒。是的,如果不改变妖族的地位与处境,无论有多少个重明、多少个黄族都是不够他们杀的。想着,黄二郎便不由地想起了大妖王,不知道此时此刻,大妖王是否顺利取到了“璇玑石”。
而此时的无极,正借助时光棋盘只身来到了鸿蒙之初的“灵枢陌”。原来这“璇玑石”实为“时光棋盘”最重要的一颗“定盘石”,亦即“棋心石”,当年因为三界中的一段隐情而被散落世间。棋心生窍,落地之处,阡陌交通受此“棋心石”的感应,千变万化,往来交错,成为整个妖域的灵枢所在,故被称作“灵枢陌”。而那黄族妖精,心思最是灵敏,且品性颇为坚韧,因此能够克服万难洞悉“灵枢陌”的变幻之道,占据宝地,成一时气候。
而最初知晓“灵枢陌”变幻法则的那位黄族妖精,在后来不断的探寻中终于发现,灵枢陌的一切空间变换,都全赖于一块石头。不仅如此,那位黄族祖先还发现,这石头不仅能够使得空间发生变换,让自己能够在相距很远的空间中来回穿梭,而且还能让自己在各个时间里自在往来。这位黄族祖先对此感到既震惊又不安,于是未敢造次,只是带着好奇小心翼翼地悄悄做了一名时空旅者,偶尔凭借对于往昔跟未来的了解,对那些不明前尘、畏惧明朝的妖精予以指点,没想到因此得了“陌上黄算子”的名号。
后来,到陌上黄家“看事儿”、“讨消息”的妖精越来越多,甚至天界、人界都要来求助黄家,人间更有“不问苍天问黄仙”的说法。而直到这一刻,陌上黄家才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危险。没过多久,天界便知晓了“璇玑石”的存在,这对天界而言,实在有违伦常。然而,事到如今陌上黄家再想挽回,一切也都太迟了。为求自保,黄家族长亦即黄二郎的父亲便将“璇玑石”一分为二,一半托付给云瑶山白氏猬族的白阿嬷保管,另一半则被其送回了鸿蒙之初的“灵枢陌”。选择鸿蒙之初,是因为彼时众神尚未诞生,故而众神的全息察观之力并不能追溯此处。天界众神做梦也没想到,苦心寻找多时的东西,竟然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时空。也是从那时起,黄二郎便再也没见过父亲,而黄二郎父亲的失踪也成为妖域内的一桩悬案。
再说无极来到这鸿蒙之初的“灵枢陌”,只见山河运转,土石频动,火红的岩浆汩汩地从地缝中流出。无极知道,这些都是“灵枢石”带来的异象。无极施展极目微观之能,看到那“璇玑石”就在地底的岩浆之中,遂调出妖书想要将“璇玑石”析出归位。然而大约是“璇玑石”曾被一分为二的缘故,妖书并未能将“璇玑石”从那厚厚的岩浆层中析出。
所幸此时是鸿蒙初辟,灵枢陌周遭并未有什么生灵。无极查验一番之后,便施展移山之术,将“灵枢陌”的四周用高山围住,之后便调遣四海之水,瞬时从天倾泻至“灵枢陌”中。而被群山围住的“灵枢陌”,此时此刻仿佛天地间的一个巨大水盆,之前的山石土地都被淹没在水下,完全没有一丁点之前的模样。但又因为“璇玑石”之故,即便是在水下,这些被淹没的山石土地依然在不时变换,将那水也搅动得波澜起伏,惊涛连连。地底的岩浆,逐渐被倒灌的海水冷却,不断向上翻滚着气泡。此刻的“灵枢陌”若被唤作“火锅”,或许要更为恰切些。
无极在此注水三天三夜,终于才将“灵枢陌”地底的岩浆熄灭、冷却。第四日清晨,无极将周围群山移去一座,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于是,之前注入的海水,便滚滚东去,逐渐露出原来的地表。无极施展神通,一个“水霹雳”便从其袖间倏忽而去,只听“轰”地一声,整个灵枢陌的土地竟被齐刷刷地劈成两半,自那深不见底的裂谷深处升起一团团黑烟。无极云袖一拂,黑烟散去,只有大地依然在微微地颤抖着。
无极再次取出妖书,施展神通,果然自那黑黢黢的裂谷深处射出一道道金光。不多时,一颗金灿灿的“飞星”便“咻”地一下飞到了妖书之上,成为妖书星盘中的一颗璀璨闪耀的小星。无极又将群山复位,将地裂之处补好,自来路经时光棋盘回到了无上洞天。
眼下,无极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会一会那个此前给自己下“诛仙散”、让自己失去妖书、丢了影子,以及不断将小余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个家伙。然而那个家伙却不是哪路不熟识的鬼神,而是被无极费力救回命来的“哮天犬”!
彼时,哮天犬被银羽杀死,尸身被踢上九霄,曝尸云野,往昔与其交情甚笃的大小天官们无一人为其收尸,只待其化为泡影,一了百了。妖王无极怜恤不忍,便以解开封印的“生脉”,令他起死回生。后来,为帮助银羽脱罪,同时也为渡化哮天犬,以及为了却混元麟祖与二郎神的一段因果,无极便将混元麟祖赠予二郎神,使得二郎神放弃为哮天犬复仇。哮天犬见自己耿耿效忠的主子这般无情,便信心大挫,精神一下跌入谷底,只好跟随无极回到无上洞天。
伤心至极的哮天犬,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二郎真君那句“不过死条狗的事儿”。尽管从来都知道自己在二郎神眼中不过就是一只狗妖而已,可当哮天犬亲耳听到主子说出这句话时,他那颗曾经无比骄傲的心,还是瞬间被打回原形,陷入了绝望的灰烬当中……在往昔天庭中与众天官觥筹交错、称兄道弟的许多个瞬间里,哮天犬都不止一次地恍惚以为自己已经突破了身份的界限,成功跻身到了天界。可如今出了事方才醒悟,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在这世间,就是天然存在着一种壁垒,你看不见、摸不着,可无论你多么勤勉付出、努力拼搏,都无法将其冲破。到头来,你仍不过是人家眼中的残喘在底层的一条狗。而更加讽刺的是,这种当头棒喝,往往都是发生在当你沾沾自喜地以为已经冲破万难、到达彼岸的时候。正如世人对于财权的感慨:有些人的起点便是你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终点,妖与神注定是不能平等的。哮天犬想自己数千年来追随二郎真君出生入死,帮助其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到头来,却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曾经的万般交好也都不过是在“看主人”。说到底,都因为自己是个出生在三界底层的妖,然而如果妖占据了三界顶层那世界会不会有所改变?望着眼前闭目打坐的妖王,一个念头不禁在哮天犬的心中闪过。
是的,他要将这世间的秩序重新排列,要将乾坤颠倒、宇宙翻转,让妖成为这世间的主宰。如果他的力量实现不了,那么就让比他力量更大的强者来实现。而眼前的妖王,正是那个最大的强者。于是,慢慢的,一个计划在哮天犬脑海中成形了。
因为久在二郎神身边之故,哮天犬隐约知道自神创时代以来,玉帝、王母就为防备妖王出世,同太上老君、二郎真君、托塔李天王等几位天官密谋了一个大计划,涉及该计划的一切内容皆由几位重要天官亲力亲为,旁人根本插不上手。起初,哮天犬并没有将此事过分放在心上,以为是在部署某场战事。直到后来,哮天犬在一次蟠桃宴之后,偶然发现参与这个计划的竟然还有许多远古神仙。而每次的蟠桃宴,实则都是玉帝王母借助宴会之名,聚集八荒神众共商大事,有一次竟然还破天荒的请到了女娲、伏羲、菩提老祖三位尊者同时赴宴。
正是在这次蟠桃宴后,哮天犬从菩提老祖身边一位醉酒的小仙童口中得知:妖界即将诞生一位妖王,而天界正在联合诸神一同商讨“如何对付妖王出世”,女娲娘娘更是似乎抓到了这位妖王的什么把柄。天界想要最大程度的限制这位妖王,按照托塔李天王的话,叫做“不惜死力,竭泽而渔”。
哮天犬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妖王还尚未出世,他很好奇这位妖王究竟是何等神仙,竟然使得整个天界如此紧张。后来终于等到妖王出世,哮天犬见到了妖王的真实面貌,不曾想却是个十来岁的孩童。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