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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裴之走过去之后,站在假山边上停了下来,距离不远不近,隔着不远处湖心阁的宫灯辉煌,绰绰约约之间有某种让人眼花的错觉。
事实上,薛裴之也觉得自己真的是看错了,因为眼前看到的镜花公主,此刻正规规矩矩、娇滴滴的模样,唯唯诺诺的与楚弦说着话。
薛裴之擦着自己的双眼,正待下一步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镜花公主,何许人也,在宫里横行霸道起来的话,就连皇上都拿她没有办法。可是现在,在薛裴之眼前看到的,是这样小鸟依人的镜花公主,让他差点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轻咳了一声出来,打破了眼前的境况。这也让前面两个交谈的人也被惊动了,纷纷往这边看过来,守在侧边的剑影,满是不在乎的瞥了薛裴之那边一眼。
“楚兄,”薛裴之轻唤了一句,随后他侧首看向了镜花公主那边去,语气并不和善,“公主千金之躯,怎么又穿得这般模样出来戏弄于人?难不成介奴所里面一通怒火还没发够吗?”他尚且还记挂着在介奴所里镜花公主的所作所为。
镜花公主原本就刁蛮,可是到底不是作奸犯科之人,她即便此刻想要发火,但是那日在介奴所确实是她将那女子给毁了,故而镜花此刻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我,我那日又不是故意的,更何况,我……我现在不是来跟他道歉了吗?”说着,镜花偷偷的将眼光瞟向了楚弦那里去。
楚弦依旧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骄傲,这天人之姿,不禁让镜花想到刚才在湖心阁里面,楚弦有条不吝的整理着那些线索为花魁辩解的场景,舌战群臣而毫无惧色,他居然将那些线索一点一点的理清了。
真没想,这个男人居然还是这样的睿智。
与她所想,相差甚远。
故而此刻,即便是再多看上他一眼,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镜花的心里莫名的乱撞了起来。
镜花这副扭捏的小女人姿态,楚弦看在眼里,脸上平静无痕,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思。可在薛裴之看来,却是吃惊不已了,薛裴之叫了起来,“公主,你这又是想到了什么捉弄人的法子?我告诉你,楚兄乃是靖国使臣,你再怎么任性也该收敛一些,不要到时候惹的皇上生气。”
镜花一急,气得有些跺脚,“薛裴之,你这是说的什么呢?介奴所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更何况……”镜花的声音越说越小,而后眼角偷偷的瞥了楚弦一眼,脸是更红了,“何况我也想来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薛裴之哪里懂得什么女儿家的心态,看到镜花这样只觉得浑身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来。
镜花瞅了一眼薛裴之,而后又转到了楚弦那边去,她说:“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来问问当时,你说他折返回去摘牡丹,是为了放在夜阑殿前,送我的?”
这话一问出的时候,只见到镜花的脸更红了。
薛裴之更加错愕了,但见楚弦却依旧静默当处,他似乎在刻意避开镜花的目光。
仔细的看着镜花,薛裴之直直愣了好久才反应了过来,“镜花,我想你莫不是疯了吧?”他如此说了一句,而后他指了指湖心阁那边,“你再不回宫的话,太子殿下等下看到你又要生气了,太子府今夜本来就不太平,你就不要添乱了。”
镜花别扭了好一阵,又想想觉得今夜太子府确实多事,所以她咬了咬下唇,应道:“好了好了,我先回宫去就是。”她提步走去,随后又转过头来,对楚弦说:“你想进宫时就随便进宫吧,我保证再不会堵你道了。”
看着镜花离去的背影,薛裴之甚至都无法置信他眼前所见的境况,他挪了步子走近楚弦身边,问:“你那夜,当真是去送牡丹的?”
“你说呢?”楚弦不置可否,倒是很严肃的回问了薛裴之。
薛裴之没有问出结果,一副悻悻的模样,踌躇在此地,踯躅不前,举止很是犹豫,眼光却又朝着湖心阁那边而望,失神不已。
楚弦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之中微缩,薛裴之所求的他知道,薛裴之的疑惑他也知道。于是,楚弦道:“你盘桓不走,当心你父亲看到生气,这里是太子府,如果太子不肯答应的话,你再怎么查也是枉然。”
薛裴之讶于楚弦的洞察,“你怎么知道?”
“你神色黯淡,想来必是失意,能让你失意者,无非是大理寺卿,或者是彰安太子不让你插手此案。”楚弦说道,伸出手轻拍着薛裴之的肩膀,“走吧,这里的情况和当时醉酒书生如出一辙,此案牵连甚广,再加上牡丹宴在即,非是你能插手得了的,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楚弦说着,朝剑影比了一个手势,剑影前去向衙门的人知会一声,随后就跟着楚弦出了太子府。他是使臣,再加上此案与他并无关系,楚弦想离开也容易。
可是薛裴之一心想插手此案,可看楚弦如今这么淡然的样子,他也心中焦急,可无奈没有半点宣泄的地方,只能亦步跟着楚弦走出去,“可是,我听衙役说是你救了花魁。”
楚弦脚步一顿,脸色也一凝,此刻还置身于太子府中,只不过已经远离了湖心阁,站在这回廊之中,遥望廊外朔雪点点,楚弦叹了一声,道:“我也不知,对或不对。”
“那你还……”薛裴之不懂了。
楚弦复又摇了下头,“但是,兵部尚书并非花魁所杀,现场的证据足以为她证明。”只是,楚弦当时在对上她眸子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何,那楚楚的目光竟让他心中忽生了恻隐,那微微一动。
所以当时,他竟一时昏了头站出去,此来盛京并非为风花雪月而来的,他是为了找机会带顾冲霄回靖国去,实在不应该蹚这一趟浑水。
薛裴之见楚弦失神,轻咳了一声,“裴之懂得,最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楚兄亦然。”
楚弦并不苟同他的话,却无暇解释其他诸多的,只能继续步出这太子府。
离开了太子府所在的长街,转入定阳街道就显得落寞荒凉了许多,朔雪纷扬之下路上早没了人影,只有长夜寂寂,瘦尽风花。
楚弦似乎一直很习惯这样的冷,肃身而行依旧挺拔如常,倒是薛裴之这等腰间仗剑的公子哥显露出了平时的纨绔代价,他轻拢了衣襟紧跟上,道:“楚兄,你是知道我心性的,父亲与太子断然是阻挡不了我的好奇的,他们越发的阻拦只会越发的激起我的兴致。楚兄却说说,目前这样的困境我该当怎么办?”
楚弦看似不扬,实则蕴有大才,这点薛裴之是深信不疑的,从客栈中的命案,再到今夜听闻他为花魁辩解,这更让薛裴之笃定了心思,楚弦对这单案件肯定还有没有表露出来的东西,只是他不愿意说而已。
毕竟,他不是盛周的臣子,没义务追查。
楚弦岂能不知道薛裴之的心思?他兀自摇头一笑,“我劝你死心吧,连续两条人命出现了,我想你们盛周现在朝堂上更想的是怎么将这些事情压下去,而不是在各国使臣面前追查真相。”
此话点到了薛裴之的为难处,他脚步一顿,却正好挡住了身后的剑影,正当剑影要催促他的时候,薛裴之避开了她,再次快步跑上前去,“楚兄,今夜的事情已经在各国使臣面前发生,难道朝廷就不应该给个交代吗?”
这下,轮到楚弦将脚步给顿下来了,他微微侧首看着这个有些急迫的少年,“薛公子,你可敢与我一赌?”他说道,那如远天皓月的双眸竟微微一弯,笑了。
薛裴之不解,“赌什么?”
楚弦说:“就赌你最终一无所获,这单案子不管是朝廷内,还是朝廷外,你都将一无所获,你父亲也好,彰安太子也罢,哪怕到了你们的皇帝面前,也是如此,敢不敢一赌?”
“为什么?”薛裴之没有表示应邀与否,显然他听到楚弦的话有些震惊,“我不相信会是如此,真相就应当大白于天下。”
“如此说来,我就当你应邀与我一赌了。”楚弦敛了敛脸上的笑颜,再走几步,却在前面街尾处意外见到竟还有小商贩未收摊回家,楚弦走到商贩前面看,竟是售卖些小玩意,都是当时盛行的东西,指骨分明的手在这上面流连了一会,最后是停留在一副骨牌上。
“就这个吧!”楚弦拿起了那骨牌转身对薛裴之说,继而转身继续走去,身后的剑影还在为那副骨牌掏钱。
楚弦则是将这副骨牌把玩着,随意道:“这东西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民间盛行起来的,甚是有趣。”
薛裴之瞥了一眼,兴趣寡然,“不过是些小游戏罢了,楚兄,我现在更着急的是这案子的答案,已经两条人命了,查出来还好说,就是查不出来,我父亲也无法向皇上交代的。”
在薛裴之的话音落下时,却见楚弦将这副骨牌塞到薛裴之的手上去,他说:“你知道这骨牌怎么玩吗?”楚弦依旧流连在这游戏的话语上让薛裴之有些不耐烦了,正当他想开口的时候,楚弦则又严肃道了一句,“如同那栋梁拆一个道理,你解开了这骨牌的答案,自然就能要到你的答案。”
薛裴之这下再没推拒,只是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案子,本身又何尝不是一场游戏?”楚弦道:“杀人者的游戏。” 风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