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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身子可好些了?”聂暻还是那样平和亲切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聂熙总觉得其中带着某种压抑着亟待喧嚣的情绪。
聂熙实不知如何面对聂暻。仇恨和迷茫一起在心中翻腾不已,他怕露出破绽,便喘息着简单说一句:“罪臣参见皇上。”才要跪下,一阵头昏,几乎直挺挺倒下去。忽然身子被人一捞,却是被搂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这自然是聂暻了。
“竟然还是这么虚弱……太医是怎么看病的。”聂暻的最后一句,已带上隐约杀气。聂熙心里有数,他向来态度随和,待下人也并不严厉,但谁要逆他龙麟,聂暻决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为了自己的病势,皇帝一口气杀了这么多太医。也许是关心爱惜的意思吧……可这种关心爱惜,竟带着太多的血腥!父亲的,林原的,其他人的……也许对聂暻来说,都漫不在意……
想着朱若华的话,再想起那日半梦半醒中发生的事情,聂熙额头青筋又冒了起来,心火烧灼。他定定神,不动声色推开聂暻:“一时头晕而已,皇上勿怪。”话一出口,喉咙一甜,吐了口血。奇怪的是,隐约觉得血里带着点药味,肺腑间的剧痛也平息不少,整个人反而精神了一些。
聂熙暗暗一喜:既然没有被毒死,大概朱若华没有骗他,这瓶子里的说不准真是解药。
忽然嘴上一暖,却是聂暻用指头轻轻刮过他的嘴唇,粘一点血水,放在嘴里尝了一下。这动作甚是轻柔暧昧,周围人都看得倒吸一口寒气,可这两兄弟之间更离谱的事情都有过,众人看了也不敢说什么,没皇帝许可又不敢擅自退下,只好一个个心惊胆战地呆着,权充泥塑木雕。
聂熙心知不对,就听聂暻声音变得冷峻不少,隐约带着风暴的气息:“一时头晕吗?这血好重的药味。二弟——”
他轻若无声地笑了笑,忽然狠狠把聂熙搂在怀中,近乎轻狂地说:“你吃了什么?我的二弟?”身子一近,聂熙发现他带着很大酒味,大概来这里之前已经喝醉了,袖管中的白梅气息被氤氲的酒香一冲,竟成了一种极暧昧极馥郁的气味。
聂熙心下一凛,缓缓道:“自然是吃药调养。”他内力没了,近身格斗的手法可一日没忘记,一记霸王卸甲,不动声色脱身而出。一出手,自己也觉得比往日轻快一些,朱若华给的药果然管用。
聂暻倒也没强留,只是笑了笑:“别是吃药求死罢。朕要你活着,二弟死了,朕怎么对得起祖宗。”
聂熙一听此言,怒气更甚,原来聂暻也知道祖宗的。他忍了一会,简单地说:“我不会死。”
聂暻不住地笑:“那就好,二弟要是死了,我一定活不了的……所以……”他长长叹了口气,灼热暧昧的气息吐在聂熙的脖子上:“二弟……二弟……不要总是折磨我,总是生病……你晕迷的时候,我连饭也吃不下。二弟……”
聂熙气色青白不定,聂暻亲昵地啃着他的脖子,他竟也浑若不觉,缓缓道:“原来哥哥心中如此看重我。”
聂暻见他不曾推拒,又叹出一口长气,柔声说:“二弟,我心中待你如何,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一直装糊涂呢?”他的口气越是轻柔,熟知皇帝性情的宫奴越是听出其中嗜血的味道,忍不住暗自寒战。
聂熙竟然浑若不觉,只冷笑一声:“自然是兄弟之情,可昭日月。”
聂暻便缓缓一笑,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这么说,二弟定然不知道了。呵呵,没关系,你总是狠狠折磨我……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总是无辜得紧。左右都是我错,也不在意多错一次。”
聂熙深吸口气,按下激动的心绪,冷冷道:“皇帝,你喝醉了。”这口气越来越刚硬,再蠢的人也听得出意思,何况聂暻。
“呵呵,怎么会醉。所谓酒壮色胆而已,二弟刚正,自然听不懂了。是不是?”聂暻居然自嘲一笑。
聂熙不料向来淡漠阴鸷的哥哥醉酒后竟然如此直截了当说出心事,一时反而被堵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笑我堂堂天子,领有四海八方,竟一直不敢对你稍有造次……如珠如宝,如痴如醉,也就不过这样。二弟……你……却从不领情。”
皇帝性情孤高冷酷,竟然低声下气说出这等温存无比的蜜语,那真是用情极深。可一想到父亲和林原的死亡,这些话听在聂熙耳中,却只有厌恶了。
聂暻的手指在聂熙长长的睫毛上慢慢卷弄着,缓缓笑道:“你说要娶朱家小姐,你可知道,我回府饮酒一夜,忍不住呕血……你只管兴高采烈,从来懒得推敲我想什么……是么?”
“皇帝……你……”聂熙心头一惊,总算硬生生忍下顶撞言语。难道聂暻娶朱若华,还有这层缘故。
“我只道,自己娶了朱若华,这事也就罢了……不想你竟然爱上林原,一下子就混得如胶似漆。那时节我正在亲征北戎,你可知道,我接到探报之时是何滋味?呵呵,你在白梅书院双宿双飞,我却在归途生了场大病。初愈之日,听说你修史出来,我便亲自来接你……想不到,接到你和林原双双而出。便是你终于禁不住林原的撩拨造反,我也不忍杀你,宁可作大臣心中的糊涂天子。你在白梅书院心如死灰,我在宫中,竟也无一天好过,日日夜夜,无穷煎熬……若对你直说,你眼中就知道林原,断然会瞧不起我罢……呵呵……真想忘记你,让你在白梅书院烂成灰算了。呵……可惜我舍不得。二弟……二弟,你待我如此,我却从无半点怨恨。你还要我怎样呢。”皇帝带着酒气的话一句又一句撩在聂熙脸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聂熙没想到他说出这么激烈一番言语,想着过去那些事情,真相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可却一点一点地更加难堪。
初见聂熙和林原一起出现的风雪冬日,聂暻淡淡笑着,脸色却和雪色一样苍白……
那日被他紧紧抱住的聂暻,真是瘦损得厉害,否则也不会被他当作林原……
日日夜夜,无穷煎熬么?
这个人,把别人都玩弄于掌股之间,难道他自己也带着苦楚?兄长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隐秘?
可是……纵然如此……父皇的性命,林原的性命……难道就是活该?
聂熙觉得脑袋犹如被钝重的大锯子来回拖拉着,疼得无法开口,咬紧牙关沉默,却忍不住手指都在哆嗦。
聂暻见他沉默,以为他略有动心,笑容便带上浅浅的喜气。纵然聂熙看不见,一边战战兢兢的宫奴们却忍不住低下了头。皇帝真心笑起来的时候,便让人不能仰视的。
“二弟……”伴着温存的叹息,聂暻的嘴唇落到聂熙双唇上,柔和得好象一夜落梅轻轻拂过,清淡的梅花气息更近了。
聂熙无神的双目冰冷地正对着陷入迷醉的皇帝,一点点掰开聂暻的脸,缓缓道:“此事绝无可能,请皇帝自重罢。”
聂暻一怔,声音慢慢冷硬平静,犹如风暴将至的冰海:“若朕说可能呢,二弟。”
他狠狠一用力,硬生生将聂熙困在怀中,几乎令聂熙的脊椎发出格格的响声,一字字冷冷道:“二弟,柔和安顺,才是存身之道,你说是么?”
“不好!救驾!”宫奴们忽然惊呼起来,呼啦啦一拥而上!
不知何时,聂熙的手已鬼魅般扼在聂暻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地缓缓道:“哥哥,战阵之中,短兵相接时往往近身搏斗。臣弟这一招断喉斩,至今杀过五百一十三人,哥哥要做第五百一十四个吗?”
聂暻再是潦倒,光凭手劲也足够扼断彪形大汉的咽喉。纵然中毒后内力全失,动手仍是快捷无比,就是绝顶高手也难抵挡这近鬼通神的锁喉一拿。只是病后委实虚弱,稍一动静,便一阵头昏,只能靠一股怒气死死挺住。
聂暻被他扼得忍不住一阵咳嗽,却示意宫奴不要惊惶,居然笑着说:“咳……好狠的二弟。杀了我罢,很早之前我就想,我做事阴损,大概不能长寿的……如果我会死去,但愿是你动手……呵呵。”
聂熙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怔之下,更加头昏,说不出是何滋味,想着过去那些恩怨纠缠,肺腑之间顿时痛得难当,就觉得一腔心血在胸口滚来滚去,似乎随时冲口而出。他怕聂暻看出虚弱之状,一时不便开口,只是轻轻喘息。
聂暻何等机敏,立刻出手,在他关节上一扣一拿,同时肩膀狠冲。聂熙早已没了内力,顿时手腕酸麻,几乎不能举臂。他武功废掉后全仗变招奇快,让聂暻内力一冲,立刻不敌,被硬生生制住,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两兄弟已经局势易位。
“二弟,你还是安稳些罢。”聂暻一笑:“你已经不是勇冠三军的吴王。”
伴着这句话,聂暻牢牢扣住他的麻穴,一只手将他稳稳抱了起来,深深压在怀中,另一只手轻佻地抚弄上他的脖子、胸口。
聂熙听到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奴们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涌过强烈的羞辱之感,只恨不能死在当场。只是刚才虚弱欲死,这时候怒气一来,血行加快,引发朱若华所赠的药力,居然求死也不能了。
他虽记得朱若华的交代,到这时候却已无法自制,嘶声道:“皇帝……你杀了我就好。聂熙虽钝,尚知道清臣劲节之理。陛下如此作为,臣甘心就死。”
“哈哈,做什么清臣,要什么劲节。我偏生要你作个嬖臣。反正……也不会更糟糕罢。”聂暻一挥手,示意众宫奴全部退到院外。
聂熙听到他冰冷的命令,心里一沉,隐约预感到了甚么……
聂暻醉意半存,近乎讥诮地微微一笑,酒气徐徐熏上聂熙的脸:“二弟,你不是要杀我么?真狠心。我该罚你一下,你说是不是?”
他灼热的手摸对位置,便隔着衣服,揉弄着聂熙的一处乳尖,有一下没一下,轻一下重一下。聂熙闷闷吸口气,脸上现出奇怪的忍耐之色,似乎很痛苦,也似乎有些难忍,咬紧牙关不说话,额头上汗水涔涔。聂暻隐约有种报复的快意,便微微一笑:“二弟……你好象有些喜欢这样?”
聂熙暗中咬了一下舌尖,借着剧痛清醒一些,只觉羞辱如狂浪般一层层涌上心头,便冷冷回敬道:“没有人喜欢被狗咬到。陛下今日的作为,正是猪狗不如。”
聂暻身子激烈颤抖一下,森然道:“原来是猪狗不如啊……”
他发抖的手停止动作,静了一会,居然也不动气,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二弟,我又何苦留情。再如何珍惜爱重……你也弃若敝履吧?呵呵呵……”
聂熙只求速死,斩钉截铁答道:“不错。你再如何作孽使计,我看到你……只觉得恶心。”这话一说,众人忍不住暗暗打个寒战,知道吴王彻底激怒皇帝了。
聂暻如中重锤,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竟然直不起腰来。聂熙感觉到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似乎站立不定,忽然微觉不忍,想着死得不明不白的父亲和情人,心肠复又刚硬。只是,他也再不能开口说出更狠的话了。 剑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