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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波，你说，世界末日会不会也是这样子的呢”站在咖啡厅外，我仰望着一半青白一半绯红的天空，指着，问他。

　　他没有回我，如我一般呆呆地仰望。

　　“之后，会是无止尽的黑暗。”

　　“波波，我在想啊，活着是不是一直都在痛苦呢？”

　　“吃饭吃饭，肚子不饿了吗？”他将我拉回现实，抬步向前。

　　“饿！”我作势要扑倒的样子，匆匆地跟上，又回头看了眼西天边的落日余晖，凄惨而绚丽的样子。

　　“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前头行乞的乞丐一声声重复着，凑向来往的路人。可没有谁愿意对他施舍，只是漠然地看一眼，加快步子走过。

　　他向我们走来，挡在我的身前，念着“好人一生平安”，哀求似的看着我俩。

　　我从我那走路“叮当”响的裤袋里取出一枚硬币放进了他的铁盒子中，他立时激动地对我连声道：“谢谢，谢谢……”

　　而我挺开心了。

　　波波则埋头抱怨对我说：“没有必要给他的，这年头连乞丐都是假的。”

　　“人生已经够艰难了。”我已开心不起来了，“况且他还对我说了那么多声谢谢。”

　　波波轻摇了下头，道：“一块钱换来的感谢还真是廉价呢。”

　　我不说话了，跟着他默默地走着。我发现脚下的路面一直都是黑的。

　　我们在一家简单的中式快餐店里吃饭，几个菜，两杯啤酒。

　　“你不是不喝酒的吗？”波波给我满上一杯冰啤酒。

　　“嗯，我是不喜欢，不过偶尔我的情绪需要点酒精。”说完，我闷头狂饮一杯，那苦涩冰冷的味道令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而后从心肺深处大呼一声。

　　“爽！”

　　“可惜，还是那么难喝。”我说。

　　“吃菜，吃菜。”波波忙说道。

　　“哈哈，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围坐一张桌，吃饭闲聊了。”我边吃边说，“近来可好？”

　　“也就那样吧。”波波耸了耸肩，“你呢？”

　　“我嘛……我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往事却一一清晰地浮现脑中，胸口一阵难受的感觉。

　　“不是肚子超级饿吗？快吃啊。”波波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我竟语音哽咽了，低垂了头。

　　“我觉得这板栗鸡块不错，你尝尝。”波波说着，夹到了我的碗中。

　　“波波，其实即使今天会是世界末日，我也一点都不会在乎吧，说不定还会有点高兴。”

　　我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配以苦笑，自嘲地对自己道：“我都在瞎哔哔些什么啊！吃饭，肚子又在说饿了。”

　　波波点头。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好饱。”我满足地靠在椅上，又惬意地打一饱嗝。

　　“真的吃饱了吗？”波波看着桌上所剩甚多的食物，又看看我。

　　“饱了，你也知道的，我一向吃的不是很多。”

　　波波还是怀疑地看我。

　　“现在，我们要不再去喝一杯，去酒吧？”我转移话题。

　　“以前你可是极其厌恶喝酒的，你不会是迷上喝酒了吧？”

　　我笑笑，摇摇头，“没有，一如既往的讨厌，不过是我的情绪还未满足，它还需要点酒精。”

　　“你是在担心自己的钱包吧？”我戏谑地道。

　　“那儿会呢，走吧。”

　　至酒吧前，恰逢一位满身酒味、走路摇摆的男子出来。没站稳，他一下扑倒在我的身上。我皱了皱眉，没推开。结果他就吐了我一身，在我的外套、长裤上留下一条条的湿痕。我心疼自己，叹息一声。

　　“之前就该推开他的。”波波说。

　　“没忍心。”

　　“或许，我不过是希望将来哪天我也这副样子从酒吧出来时，也有个人能够扶起我。”我接着道，“至于今晚，哈哈，波波，注定是你扶我出去了。”

　　夜晚刚刚开始，酒吧里仅有零落的几人，昏暗的灯光，清冷的气氛，处处有种安静的味道。

　　波波在吧台等我，而我去了洗手间，清洗自己的衣服。无意间抬眼看到镜子，就木然地看了好久，那个憔悴的自己。似乎是恍然大悟般，我兀自轻语：“我是忘了多久呢？自己的模样。不过，长得可真丑。”

　　我是第一次来酒吧，也不懂酒，往吧台一坐，面对调酒师的询问，回复道：“给我来瓶烈酒，能喝醉的那种。”

　　波波也不拦我。

　　一杯下肚，我脸上因喝啤酒而未退去的红晕散开，脸热得发烫。我已有些醉意了。

　　“好难喝。”我说，拖着长长的音，随之带着一股酒气。

　　我靠在波波的肩上。

　　“波波，我辞职了。”

　　“波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又狂饮几口，“好痛苦啊——”

　　“波波，所谓人生，到底是怎样的？”

　　波波也不回我，说了声“喝酒”，先深饮一口。

　　“波波，，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去找别人。“我张望酒吧，看到有个女子正独自喝酒，我向她走去。

　　“你去干嘛？”

　　“把妹啊。”

　　“啊？”波波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以重新认识我的目光看着我，伸手拉住了我，却被我推开了。

　　我走到女子面前，“妹子，今晚陪我？”

　　她不屑地看我一眼，道：“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看看。”

　　“今晚陪我？”我现在毫无畏惧。

　　她当即给了我一巴掌。

　　“喂，虽然我朋友有错在先，可你也不能动手啊。”波波赶来。

　　“像他这种人就该给他一巴掌，清醒清醒。”女子怒气未消，蕴着火气的目光转而向我。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种人肯定是靠着父母的施舍苟活着的社会渣滓，什么也不干还满心地以为是世界辜负了你，愈是你这种不努力的人愈会说出这种话，真心疼你爸妈，岁至暮年，还要养你这个老大不小的儿子。生活，可没有那么容易。不愿意的话，就拼死成为一个好男人吧。”

　　那一巴掌让我清醒了。

　　“对不起。”我说。

　　可这种清醒更让我痛苦，我更疯狂地喝酒。

　　“你别怪她，我想，她恐怕也和你一样吧，正处在人生的低谷中。”波波说。

　　“我不会在意，我还有什么是不能经受的？”

　　我只顾喝酒了，如愿地睡去。睡着真好，什么痛苦都不会有。

　　我做了个梦。睡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晴空下，操场上，她还在我的面前。

　　一切清晰得就像现实一样。

　　“你还在努力地写吗？你的小说。”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

　　我点头。

　　“在毕业后，或许更遥远的未来，那时候你一定已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作家。”

　　“住在舒适的大房子里，享受着温馨的每一天。每天，都有无数的粉丝在期待着你的新作，而你每天每天都很努力地写着。”

　　“而我那时会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作家的妻子，世上最幸福的人。”

　　“呐，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是这样的，对吧？”

　　我听着她的哭声，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掉。

　　那时的我只是稀里哗啦地流泪。

　　她走了。

　　可我没能抓住那天在风中飘飞的她的长发。

　　我回想起了，在这之后，我就变得不会写小说了。

　　“你醒了。”波波在一旁道。

　　我迷茫地打量四周，记忆逐渐回到脑中，我这才发现迷蒙的眼眶里含着泪。昏暗的灯光让我得以保持身为男人的坚强，我偷偷地揩去眼中的泪。

　　“波波，我是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已经十点四十五分了。”

　　“哦——”我捶了捶晕乎乎的脑袋，目光投射在已喝空了的酒瓶上。

　　在足足盯了酒瓶子一分钟之长后，我自语，“可真是难喝啊。”嘴角泛起苦笑。

　　“我们走吧。”我对波波说。“能再陪我走走吗？”

　　“嗯。”

　　“波波，刚才我做了一个梦，一个过去的梦，那时候我还很好。”

　　“啊？”

　　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一条江边的小路上。滑过河面的风扑在我的脸上，清清爽爽的，吹散积留在大脑的胀痛感。

　　我停下，透过垂下的杨柳枝的空隙，眺望两岸江景。

　　“离家的那天，我穿袜子，一连拿了袜子，都是右袜。饮水机处灌水，脑袋又碰到了晒着的裤子的裤脚，预示着要吃苦（裤）头吗？我人生的运气糟糕透了。”

　　“在过去的日子里，生活、工作、自己，还有很多，把我折腾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而我就像滩烂泥，只能卧倒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身。我变得对什么都很厌恶，厌恶生活，厌恶社会，更厌恶自己。现在的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吧。”

　　“波波，我已经无法自我治愈了。”

　　“我真的好累，好痛苦啊。”

　　波波望着夜空，静静地听完。

　　“今天的夜色真好，皓月当空，月色皎洁，还有点点繁星。明天会是好天气。”波波说。

　　“今晚我听的够多了，也听够了。”波波看向我。

　　“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只是问问，仅仅是问问。”波波强调道。

　　“你会自杀吗？”

　　他似是怕我没听清，又说了一遍，“你会自杀吗？”

　　“自杀？死？”在嘴里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眼期间，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她，想起了我的理想。在这人世间，我还有留有牵挂。

　　我轻声而肯定地道：“不会，我会活下去。”

　　“那就往前走。”波波眺望着远方，他的目光顺着江水停留在比遥远还遥远的地方。

　　“生而为人，总有那么几天会很低落，每个人都有。那个时候就痛痛快快地发泄吧。然后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人呐，只要还活着，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今晚的天色是真不错啊。有月有星，在暗夜里闪耀。掠江而来的风吹在人的脸上、身上，令人心旷神怡。远处，灯光闪烁，光与影相织相伴，又是绝妙的景色。

　　“骚话连篇啊，波波。”我说。

　　“你别这样说啊。”波波似乎有点脸红。

　　“治愈了吗？”

　　“有点，我想我会好起来的。”我说。

　　裤袋里的手机响起了，而我迟迟不接。

　　“是阿姨的电话吧，不接吗？”

　　我摇摇头，取出手机，看了眼，挂断了电话。

　　“在酒吧，你睡着的时候，你的手机有接到三个电话，都是阿姨打来的，最后那个我接了。“他以解释的口吻对我道，“你今晚还是不回家吗？”

　　“不回去。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又加上一句，似在为我的罪行辩护。

　　“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干着这种幼稚的事。”波波忍不住嘲讽，“还是回去吧，我们都这么大了，是大人了，不能够再让父母操心了。”

　　我呆呆地盯着地面，又固执地摇头。

　　波波无奈地叹气，“那你今晚怎样？去我家？”

　　我还是摇头。

　　“我给你去开个房间？”

　　我仍是摇头？

　　“那我给你钱，你自己打算。但别谁在外面！”

　　波波掏出钱来，给我。我拿了，要他走，“波波，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你不会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吧。”波波盯着我的脸，用带着质问的语气道。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走吧。”

　　波波想了想，才道：“真要我走？”

　　我重重地一点头。

　　“那我可真走了。”

　　“走吧，走吧。”

　　波波向我一挥手，离去。

　　那句当面没能说出口的“谢谢”，此刻对着波波远去的背影，我轻说出口。

　　“波波，谢谢。”

　　我没有走，选了处平整的草坪，躺下。

　　今夜就在此度过吧。我想，闭了眼。

　　黑夜里，思绪不安分地转动着。 首届掌阅文学大赛短篇入围作品集：情感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