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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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
学生时代的天空总是湛蓝似海,没有乌云,没有风雨,毕业似乎是下辈子的事情,遥遥无期,不需要考虑。可是转眼就到了各奔前程的时候。按照惯例,毕业生要筹备一场毕业晚会,正式表演那天,学校会请来许多文艺界的泰斗大师观看。也因此,除了明曼罗,所有的毕业生都绞尽脑汁要好好展示自己,万一被大师选中,那无疑是一条成功的捷径。许俊良亦是如此,他们班的毕业作品是男子群舞《十面埋伏》,说是群舞,还是会有领舞伴舞之分,就连在队形中,谁前谁后也是十分重要的。谁不想站在前面,站在中心最醒目的位置展示自己,一舞成名。
作为班里最优秀的学生,许俊良毫无争议的出演了楚霸王这一角色。还是按照惯例,未防万一,每个舞蹈的领舞都会有AB角来一起练习,确保演出万无一失。
《十面埋伏》讲的是楚霸王被围困垓下,四面楚歌,泪别虞姬,横刀自刎的故事。为了达到效果,许俊良邀请了明曼罗出演虞姬,明曼罗爽快的答应了。
楚霸王的B角由与许俊良并称舞林双骄的李子阳练习,李子阳是西北人,长相颇为粗犷,浓眉浑如刷漆,双目炯炯如炬,浑身上下爆发着阳刚之美。从外形气质上来说,他比许俊良更胜任楚霸王的角色。他和许俊良同住一个宿舍,不和已久。他一直不服老师对许俊良的偏爱,凭什么A角在排练时就固定给了许俊良,他只是替补。应该互相竞争,能者胜任。许俊良对李子阳的敌意很清楚,可他并不当回事,毕竟自从有了这四四方方的舞台,台上这争角夺名的事情就从来没有断过。其它的角色许俊良可能还会有危机感,但对于楚霸王这个角色他信心在握,舞蹈不是靠脸皮来演绎,它是肢体和灵魂的配合,用无声的语音来展示。《十面埋伏》中有一段凄美的双人舞来表现霸王别姬,这需要两人心有灵犀配合默契才能舞出悲戚之感。论心有灵犀这件事,李子阳如何能够和明曼罗做的比他好呢?
许俊良的好朋友易风却是另一种看法。在他看来,许俊良太轻敌了,这次演出可以不夸张的说,就是一次鱼跃龙门的好机会,为了这改变人生的可能性,挤走一个是一个,换作谁都不会手软。许俊良太善良了,没有意识到人性的黑暗面。许俊良这十几年一直生活在阳光下,顺风顺水,无灾无难,美人相伴,学业无忧,前程似锦。他不了解什么叫求而不得,更不懂当阳光照在他身上时,身后会留下长长的阴影,遮住了他人的艳阳。
不管李子阳如何努力,但排练时明曼罗和许俊良就是有一种看不见说不出的缠绵感觉。而和李子阳排练时,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态,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有许俊良的珠玉在前,无人觉得李子阳能够担起A角。李子阳很清楚,他不是明曼罗爱恋的人,所以心灵相交的默契他永远也表达不出来。他不可能堂堂正正的胜过许俊良,但是如果许俊良自己放弃了呢?李子阳抱着胳膊站在角落里打量着正在对镜练习着云肩转腰的明曼罗,镜中丽人回腰觉态妍,情多舞态迟。这样的美人若是在他身侧起舞,只怕楚霸王一角将成为他艺术生涯的巅峰。李子阳的眸光愈加暗沉。
今天是晚会第一次带妆彩排的日子,同学们都兴奋且紧张着。当厚重的红丝绒帷幕拉开之时,华丽夺目的舞台上,幻化出奇妙的世界,不仅有舞转回红袖,还有歌愁敛翠钿。声光电的舞美特效美轮美奂,竭尽可能的制造出一场叹为观止的视听盛宴。谁能想到绚烂至极的舞台在镁光灯照不到的地方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穹顶绳网密布,线团如织,一旦误触开关,搅乱了看似井然有序实际脆弱不堪的幕后秩序,将会混乱至极,如同推翻的多米诺骨牌,谁也不知到底哪一块骨牌的倒下是结束。
许俊良正在大化妆室往脸上沾贴假鬓须,楚霸王的鬓须又浓又长,今日是彩排,不能用新的,必须要留到正式演出那天闪亮登场。这些假鬓须都是理发店里的抛发混合耐热定型丝制作的,原理同假发类似,这种材质的鬓须十分结实耐用。但是假发是用头套固定的。鬓须则是用胶水沾在脸上。新的鬓须没有胶水旧痕,粘贴时会更服帖,效果更好,佩戴的人也舒服。旧的则很容易粘贴不牢固。未防万一,明曼罗用一根细细的绳子,缝在旧鬓须之后,可以系在耳后。扮装完毕,许俊良拿起道具剑,站在二道幕后候场,舞台上根据场地大小会在台侧垂挂数道幕布,一为装饰,二为遮盖,以此提高演出效果。通常最前端能够遮盖整个舞台的叫大幕,而遮盖侧台的第一道幕布叫做二道幕,还会有三道幕、檐幕、横侧幕、纱幕、天幕、吸音幕、串叠幕、侧幕、安全防火幕等等种类。隔着舞台上亦真亦幻的灯光,许俊良看见早已装扮成虞姬的明曼罗站在流光溢彩的另一端对他嫣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他若真是楚霸王,哪会舍得心爱美人自刎与眼前呢?
下个节目就轮到他们了,许俊良站到了大幕之后,礼堂是旧式舞台格局,大幕旁边是一排线轴用来控制台上各类布景幕布的替换,过去是直接摇手柄来控制,如今略加改造之后,在线轴上加了电子开关,可以远程控制不需要守着人。因为怕弄褶了戏服,许俊良一直笔挺的站着,突然一阵诡异的风从背后吹来,舞台是封闭的空间不会有自然空气流动,除非台侧有鼓风机和干冰机制造效果,可台上演的是表演班的滑稽戏,并不需要这些仪器。许俊良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一阵更大的风吹来,将他的鬓须卷到拉布景的线轴之上。刚巧滑稽戏毕,灯光暗下,布景更迭,线轴自动转起,只听一声惨叫伴着重物倒地的声音。所有灯光全部亮起,许俊良斜趴在地上,鬓须还卷在线轴上,身侧一片狼藉。沉重滚烫的柱光灯和脚光灯压在他的脚上,许俊良疼的昏死过去。
很明显是他的假鬓须卷进线轴,巨大的牵力带翻了他,还拖拽着他碰倒了台侧的灯箱。出了这样大的事故,彩排中止,许俊良被送进了医院。
等他悠悠转醒时,两条腿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动弹不得,右腿深二度烫伤,左脚脚踝骨折。医生遗憾的说就算他康复了也不能剧烈运动,更别提跳舞了。他的舞蹈生涯,就这么毁了。明曼罗坐在他的床侧,双眸幽深似海。她没来得及卸妆,浓密的假睫毛随着呼吸一抖一抖的好像黑蝙蝠在暗夜里振动的翅膀,樱桃般小巧的口唇被洁白的贝齿咬出一排深深牙印,隐约渗出血丝溢在红艳的口红上,有一种妖冶的美感。看见许俊良醒了,她连忙俯身抓住许俊良的手,心疼的说:“俊良,还疼吗?我找护士给你打止痛针。”
许俊良能感到右腿灼热的痛感和左脚的禁锢,无端受伤令他又惊又怒,一口怨气堵住喉头,好想发泄一番。但他不想明曼罗担心,只得扯了个安慰的笑容说:“傻丫头,我好着呢,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什么也不干,吃了睡睡了吃。”
明曼罗抓着许俊良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转瞬就消失不见了,她温柔的说:“你好好休养,我请了个护工照顾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告诉我,我每天排练后带给你。”
许俊良的眼神暗了暗,悲伤溢满心间,他用力将明曼罗的手回拉到自己怀里,故作轻松的说:“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只会吃吃玩玩的。放心吧!”
明曼罗俏丽灵动的大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撅着嘴说:“我可真有点不放心,你看,这里的小护士都好漂亮。”
许俊良定定的看着明曼罗,眼神晦暗。明曼罗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她只是开玩笑,并不是不信任许俊良。许俊良闭上了眼睛,眼皮落下前,有水光闪烁。他伸出另一只手绕到明曼罗的头后,用力勾了下来,霸道的汲取着心爱姑娘的芳泽。这是个异常激烈的吻,许俊良极少这样吻明曼罗,自从醒来他就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故作坚强。那些两人纠缠成双、翩翩起舞的画面争先恐后的涌到眼前,湿润了他的眼眶。他不愿让明曼罗看见他的眼泪,唯有用吻来分散明曼罗的注意力。心细如明曼罗察觉到了许俊良的悲伤,她心底的悲痛更甚,怒意在眼底灼灼燃烧。这样完美的意外,根本无法迁怒任何人。意外嘛,哪里就这么容易结束,那就干脆比比的谁的意外更完美。 执手相爱,明曼如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