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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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
安吉艺校的周围长满了白色的曼陀罗花,老师们再三告诫孩子们不要去花海里玩耍,会受伤的。可是孩子们的天性就是好奇和无畏。许俊良和明曼罗又一次偷偷跑出来去摘美丽的曼陀罗花。对明曼罗来说,她无法拒绝曼陀罗花的诱惑,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她的生命之花,这就是她。而对于许俊良,只要是明曼罗喜欢的,他就无条件全部喜欢。
安吉艺校是一所12年制的寄宿制艺术学校,所有的孩子都是从小学开始连上到中专毕业,资质好的孩子可以接着参加艺考进入各类艺术高校继续深造。当然大部分孩子都是中专毕业后,进入各类文艺团体,开始短暂的演艺生涯。毕竟对于这样一个职业来说,越年轻越有优势,越早出来闯荡,越能够抢占先机。
许俊良和明曼罗都是舞蹈班的孩子,学舞蹈的孩子无论长相如何,总是让人觉得异常漂亮,即是内在气质优雅的使然,也是外在修长身姿的表现,总之就是比其它艺术专业的孩子看起来出众。
明曼罗喜欢把看起来高贵、圣洁的曼陀罗花轻轻摘下别到发间,衬得明媚的笑脸俏丽若三春之桃。她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明目善睐,顾盼生辉,如若真心笑起来时,眼眸迸射出来的光芒耀若白日初出,皎若明月舒光。只可惜,甚少有人见过她的笑,每每排练节日时,因为从来不笑,老师只得把明曼罗挪到不起眼靠后的位子上去。明曼罗对这种安排也不甚在意,总是淡淡的在自己位子上尽情起舞,沉醉于自己对舞蹈的理解中。
许俊良是唯一一个能令明曼罗莞尔而笑的男生。也许这就是缘分,于千千万万的人之中,只有这一个人,这世间仅有这一个人,让她愿意倾城一笑。
曹植形容洛神“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而许俊良觉得这根本就是在赞美明曼罗,可见不管时世如何变化,即便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美人就是美人,移古易今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语文老师曾经让同学们以理想为题交一篇作文,许俊良提笔起下意识写的就是长大后娶明曼罗。但是这个回答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应该写的理想。许俊良叹了口气将稿纸撕掉,工工整整的写到,希望将来可以成为享誉世界的舞蹈家。
明曼罗的妈妈是曾经红极一时的舞蹈明星明烟凌,后来为情所伤纵身跃入黄浦江,无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明曼罗从没提起过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为母亲的死难过。她好像天生就是一个薄情的人,有没有至亲都不影响她的绚烂绽放。明曼罗一天天的长大,精致的五官却总是散发着淡淡的忧伤,令人不觉间就被神魂吸附,甘心折服。明曼罗一直是学校里最特别的存在,她衣食无忧,随心随性,明烟凌留下的遗产足够她挥霍一生。可是她却沉醉与舞蹈世界中,用自己的理解来诠释着舞蹈到另一层境界,不是取悦观众,更不是展现自我,她为心而舞,唯魂而动。舞蹈就是她的生命,即便从来不笑,依旧可以在她的舞蹈中体会出喜怒哀乐。舞台上的明曼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世间种种,幻化成她足下的舞步和指尖的风韵。老师说,明曼罗就是为舞蹈而生,若她愿意,她绝对可以超越明烟凌成为最耀眼的舞蹈家。可大家都知道,明曼罗根本不在乎这些名利,也许她就是误入凡尘的舞之精灵,人世一遭,只为自己绽放。
高中时,学校开设了非常冷门的古典舞专业,明曼罗破天荒抛下了形影不离的许俊良,转入古典舞班。明烟凌有一个古典舞工作室《红菱艳》,而她毕生所获的奖项皆是来自古典舞。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不同于芭蕾舞的高傲和民族舞的奔放,古典舞追求的是中华文化的韵味,这与上千年的文化积累息息相关,女子无需笑靥如花,也不必挺胸抬头高傲似天鹅。古典舞的身韵来自于含蓄,柔美、坚韧。这些恰恰正是自古以来对于女子的要求。要做到形神兼备并不容易,这意味着要做到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力与形合。明曼罗完美的继承了母亲在古典舞的天赋,无论是雍容大气的汉唐舞,还是妖娆妩媚的飞天舞,明曼罗都驾轻就熟,只需略略点拨,即可摇曳生姿,婆娑起舞,宛若画中美人绰绰翩翩。
所以对于老师们来说,她的选择是意料之中的。但是对于许俊良来说,明曼罗这样毫不犹豫的舍下他转了班,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晚课前,他约了明曼罗在雁鸣湖畔风波亭见面。
夕阳度西岭,晚霞逸秀亭,白日里热毒的日头羞红了脸庞,藏在火烧云之后,留下赤红的光晕笼罩着校园。雁鸣湖畔杨柳依依,柔曼的柳条垂入花草扶疏间,好似情人间缠绵交握的手臂,馨香徐徐,醉入心扉。许俊良手里握着送给明曼罗的白玉簪,在亭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静候佳人来赴约。
这支白玉簪,是许俊良用在少年宫代课的钱和省下来的生活费买来的,他第一眼看见这支簪子,就觉得它属于明曼罗。明曼罗不缺钱,可她不热衷打扮,满头青丝日日只用一根古银簪子盘在脑后,她本就气质古典,又是那般的芳容丽质,简简单单清水芙蓉般,就已是如琬似花,绝世而独立。这支白玉簪别出心裁的雕刻了曼陀罗花,尽管价值不菲,许俊良还是下定决心要买来送给心爱的姑娘。
徐徐晚风穿亭而过,拂起许俊良身上的翩翩青衫,亭中徘徊的背影似那魏晋时代的世家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披着秾艳的霞光走向风波亭的明曼罗不禁加快了脚步,如归巢的雀鸟般雀跃地奔向许俊良。许俊良闻声眉梢微微扬起笑意,慢慢回身看向自己梦中的新娘一路分花拂柳盈盈跃来。
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恋爱,虽然他俩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也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明目张胆的违纪,所以两人只是拥抱了一下,就快速放开了。学校里暗恋许俊良的姑娘能挤爆礼堂,而明曼罗也是全校男生宿舍卧谈会中永恒的女神,可上天注定他们相爱了,绝了全校的绮梦,成就了才子佳人的美谈。
许俊良突然觉得自己患得患失的焦虑很可笑,就算明曼罗转了专业,不再和他同班,他们依旧可以每日见面,互诉衷情,他哪里来的不自信呢?他的女孩儿满心满眼都是他,独独只会对着他笑啊?心念转过,浑身轻松,许俊良轻轻抬手拆了明曼罗的发簪,满头青丝瞬间迎风飒飒飞舞,明曼罗连忙抓着散乱的发丝,嗔怪道:“讨厌!”
许俊良呵呵笑着绕到她身后,手法熟练的用白玉簪绾了个桃花髻,白玉簪牢牢锁住乌黑的发丝,黑白分明,煞是好看。
明曼罗摸着发髻,晃了晃脖子,发髻很牢固,不会因为动作幅度大而散开。国学老师讲过: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是以这赠玉意味着示爱定终身之举。明曼罗心里美滋滋的好似淬了蜜,面上却不显,撅着嘴问道:“很熟练嘛,这是哪个姑娘手把手教的啊?”
许俊良轻轻勾了下明曼罗挺翘的鼻子,笑嘻嘻的说:“那可多了,我在少年宫教了五个班,每个班20个孩子,每节课都要帮孩子们重新绾一下发髻。你算算,是多少?”
明曼罗撅着的唇角立即弯出一个甜甜的弧度,扭头看向许俊良时星眸微转,故作刁蛮的说:“我不管,你的手这辈子只能为我绾发,为我插簪,为我画眉,为我点绛唇。”许俊良爱惨了她在自己面前娇纵的模样,恐怕这世上除了他,无人见过如此鲜活生动的明曼罗,这独一份的荣誉,他如何不欣喜呢?
风波亭外,与雁鸣湖相连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池塘,明曼罗指着池塘里竞相往上跃的鲤鱼,惊奇的问:“你看,这些鱼儿是想跃龙门吗?难道它们不知自己身在池塘中,被人豢养,根本无龙门可跃吗?”
许俊良缓缓走到水边,盯着池里踊跃飞起的鱼说:“不试一把,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那池中物呢?若没有鸿鹄之志,那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明曼罗微微侧目瞥了许俊良一眼,这一眼秋波流光潋滟,看得许俊良心跳猛地一顿。他不自在的说:“难道不是吗?生而卑微也可以有化龙的野心,希望自己有一日可以一步登天,不必终日在塘泥中与虾蟹为伍。这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
明曼罗眉头微蹙,怜惜的说:“可是这里没有龙门啊,它们用尽全力跃出水面,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根本没有可能化龙飞天,它们多伤心啊。”
许俊良发现自己的小姑娘可爱极了,竟然怜悯池塘里的鱼。他笑着说:“也许根本就是我们想多了,天要下雨了,它们只是出来换换气吧。”
上课铃响了,明曼罗匆忙塞给许俊良一个袋子扭头跑回教室,许俊良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他爱吃的芦笋烧肉饭。舞蹈演员要保持身材,猪肉几乎是禁忌,可他就是爱吃这口。前段时间为了省下钱买簪子,他有好几个月的晚餐都是一晚麦片粥对付过去。这份芦笋烧肉饭一看就是明曼罗亲手做的,烧肉上的肥肉剔的干干净净。他吃了一口,猪肉汆过水,肉质紧密,明曼罗用了低卡的意大利果醋做的,色香味俱佳,还十分健康。是谁说明曼罗不食人间烟火的?与他,她就是一个秀外慧中的贤妻,将来还会成为他们孩子的良母。只是这样想着,许俊良就觉得此生圆满,夫复何求。 执手相爱,明曼如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