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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的三年，三人并辔而行。

　　曾在江北饮过黄沙，曾于江南看过繁花。

　　穿过风霜，走过风雨。

　　李槐安以为他们能这样走一辈子，江湖为家，天地为庐。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的结局也最终会是分离。

　　李槐安看茶水已经冷了，于是叫来弟子换上新茶，执起茶壶要为子墨与凌舟斟满，凌舟连忙倾身过去接过茶壶，“前辈，我来就好。”李槐安也不勉强，把茶壶给了凌舟，自己拿起手边的一串檀木珠有意无意的拨弄，“上阳看到江湖上各方势力各自为营，明争暗斗，甚至引起骚乱，他感慨自己的无能为力的同时也立志要改变这一现状，于是回到了齐鲁经营祖上的武馆，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就是后来的天下王者邵云。”

　　子墨和凌舟相视一眼，听李槐安继续说道：“上阳想通过天下会武选出来正道中一个有能力的人来统领正道同盟，为的就是匡扶正道，稳定江湖，可是所谓的正道同盟，到头来仍然是一盘散沙，我和上阳第一次产生了分歧，我认为江湖需要势力平衡，上阳不听我的劝说，执意如此，我便就要跟他对着干，看看到底是谁对，当时不过是一时之气，却没想到铸成今日之祸。”

　　子墨问道：“前辈是说，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主张所以专门培养了夕宏。”

　　李槐安点了点头，“对。我要把夕宏培养成和邵云相当的人物，以此平衡。”

　　凌舟问道：“那后来呢？”

　　李槐安轻轻叹了口一口气，“上阳当年回齐鲁也是因为一次我们跟人冲突，上阳受了伤，从此身体一直不好，他害怕耽误了祖上基业，这才回去。于是我们三个人就此告别，我回到了北邙山，木韧回了冷月门，我刚回来那两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着什么时候我们三个能再出去一起闯荡江湖。可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定下心来，各自成家，木韧也成了冷月门的门主，我才知道，我们三个再也不能一起去无所顾忌的闯荡江湖了。”

　　“于是我便正式接管了北邙山，但是我的心中始终安静不下来，我知道木韧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积攒实力一直在等待机会能够让冷月门重回巅峰，只有我，在原地停留。”

　　那时候的李槐安，心里固执地以为，只要不去做，时光就能停住，停在他们的少年时光。

　　“直到有一天，上阳去世了，他的三个徒弟还有他的小女儿没人管教，我才有了往前走的决心，我想替上阳完成他的心愿，于是我把他的徒弟和女儿接到了北邙山，那个时候我也是一腔热血满怀豪情，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木韧接管冷月门之后，雷霆手段让江湖中人胆寒的同时也给自己门中的长老们造成了危机感，有一部分固守安逸的长老联合起来，以吴、高为首发动了叛乱，木韧被人暗算，本来应该有翻盘的机会，却不想他的亲信被人策反，木韧众叛亲离，最终死在了冷月门的叛乱之中，他的小女儿也失踪了，我怕这姑娘被人追杀，叫人去找，却始终找不到，后来再有这姑娘的消息时，她也已经离开中原了，我自此就隐居山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就算我有天大的功绩，有泼天的荣耀，也再也没人与我分享。

　　“后来的事情，你们大概也就在你们的长辈那里听过了，邵云被夕宏陷害致死，夕宏下落不明，连我也无能无力。”李槐安饮下最后一口茶。

　　凌舟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子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放在桌下的手却是攥紧了拳头。

　　李槐安忽然笑道：“今日看见你们，让我想起了我的少年时光，上官少侠就像是木韧一样，果断有胆量，像是一匹孤狼，盯准目标就果断出击，而陈少侠性子温和仁厚，不失为最坚强的后盾，你们两个如果配合得当，早晚会有大成就。”说着拿出一卷武功谱，“当年木韧自创清虚十三式，我也专门创立一套与之相对应的剑法，只不过我好不容易完成，木韧就死在了叛乱之中，木韧死后我再也没有其他心思，这剑法就一直搁在这里也没人去练习，今天我把这剑法交给陈少侠，在此也想与二位定下一个约定。”

　　凌舟道：“前辈请说。”

　　子墨似乎有些走神，恍然间回神，轻轻点了点头。

　　李槐安道：“五年之后，还请两位来我北邙山比试一场，就用这两套剑法，让我看看，我和木韧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子墨和凌舟点了点头，又听李槐安道：“上官少侠，你外祖的事情，并怪不得任何人，木韧轻信别人，雷霆手段终究引火上身，也是他气候不到所致，至于你的母亲，她与冷月门的纠葛还需要你去问她，我也不便多说，只是想告诉你，千万别困顿与仇恨，江湖上、恩怨交织，谁欠了谁，谁对谁有恩早就没有界限，分不清了，既然如此，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你的外祖也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还希望你和你外祖一样成为一个有魄力有胸襟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子墨没想到李槐安竟然注意到自己心里的不平，不由得一震，心里盘旋良久，终究是俯首道：“多谢前辈指点。”

　　凌舟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子墨的肩膀。

　　李槐安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二位去客房休息一晚，我想明早自有定论。”

　　子墨和凌舟相视一眼，皆是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人去了客房。

　　李槐安又倒了一杯茶，看向窗外，只见竹叶轻动，树影婆娑。

　　北邙山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清净。

　　弟子在门外问用晚膳之事，李槐安长舒一口气，“数十载恰似眨眼之间，最开心的日子还是当年上阳尚健，木韧还是懵懂少年，我们三个一路走一路游，约好了要一起看遍世间烟花，哪知上阳是个迂腐固执的傻子，留在齐鲁收起了徒弟，木韧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要去争去抢，只有我留在北邙，看着春草一年茂盛一年。”

　　门外的弟子有些惶惑，只好再问了一遍。

　　李槐安淡淡一笑，“到了现在仍然只有我活在世间，也只有我还记得他们当年的模样。”

　　那弟子还想再问，却被人轻声制止。

　　看世间花开花落，几十年江湖上有多少人沉浮轮转，可他心里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当年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还有那个温和善良的少年。

　　如果时光倒流，李槐安最希望回到的是当年的雁门关。

　　秋风扫过，少年意气。 风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