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亡命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浮世三千,唯爱你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颜绍谨没怎么费工夫就发现了宣王藏身之处。显然宣王自以为有公主在手,有恃无恐,完全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
宣王藏身在一座寺庙里,寺庙不大,只有一个小院和一处主殿。这就十分难办了,毫无疑问,扶柳和宣王等人都在主殿里,若想偷偷救走她不大可能,一旦混战起来,扶柳势必被胁迫,他们会很被动,毫无胜算。
颜绍谨命大家原地潜伏好,静待时机。若是宣王相信了杜凤举,带着扶柳离开的话,也许有机会在路途上布下陷阱和埋伏,趁乱救走扶柳。若是待到黎明时分,宣王还按兵不动的话,他们只能在天亮之前速战速决。
颜绍谨趴在一棵胡杨树上,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可以看到院子里只有三四个人在巡逻。显然绝大多数人都挤在主殿里。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宣王老狐狸,院子里的人与其说巡逻护卫,不如说是望风放哨。一旦有情况,这几个人只要示警殿内众人知晓就足矣,根本不需要这可怜的人手来御敌。殿内有他们的护身符,只要把人看好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有底气周旋下去。
殿内宣王得知了两路唐军撤退十里的消息后,脸色更沉了。他看了一眼静坐如山的扶柳,脑子转的飞快。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杜凤举和威信王如此利索的退兵了。这文成公主当真这么重要吗?还是这根本是杜凤举使的诱敌之策?他和唐军交战多年,十分了解唐军的狡诈,所谓兵者,诡道也,就是说绝不能轻易相信敌人的承诺。虽然这是他希望的结果,但是得来太过容易让他难以相信真实性。
只是眼下他拖不起了,正如杜凤举所说,诺易钵是定要取他性命的,并且也不是多在乎文成公主的死活,否则也不会把她留在行馆里。一旦这诺曷钵缓过劲来,率兵剿灭他,他如何以少博多突围出去呢?
宣王进退维谷,唯有趁夜一博。他吩咐下去,大家好好休息,待到月落四更之时,悄悄出城。即便那杜凤举耍花样,有夜色掩护和公主在手,他也有六分胜算离开。
颜绍谨注意到院子里的人开始给所有的马匹喂草料,还有几个人在擦拭兵器。他知道机会来了,宣王在准备离开。颜绍谨悄悄爬下树,在出城必经的第六个巷口布下陷阱。之所以选择第六个,颜绍谨是悉心考虑过的,前五个巷子都比较狭窄比较短小,虽然利于伏击,却不易救人,混战之时很容易误伤扶柳。这第六个巷口则宽敞许多。再者,宣王生性多疑,他不会全然相信杜凤举真的放他一马,所以初初离开寺庙之时,必是警戒心最强的时候,而快到城门时自然也会开始高度戒备,唯有这最中间的第六个巷子,他们很容易松弛大意,留给颜绍谨一线机会。
塞外的夜晚总是伴着刺骨的寒风,凌厉的穿堂而过,仿佛鬼魅在世间行走,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黑夜中的全部罪恶。扶柳匆匆被掳走,身上仅穿着云燕葛布的中衣和薄如蝉翼的纱缕,被刺骨的夜风一吹,连打了几个喷嚏,浑身不住的发抖。宣王自抓住扶柳后,扶柳就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冷艳模样,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以让她低头,如今见她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心里不禁轻蔑的想这中原的娇花只会在嘴皮上耍硬甩狠,根本经不得风雨,不过些许夜风,就端不住那高高在上的威仪了。什么大唐公主,什么吐蕃王后,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丫头而已。
扶柳被绑住双手和宣王共骑一匹马。一行只有二十个护卫,其余护卫待宣王脱险后再自行撤离。宣王这一安排也是颇有道理的,如若顺利,杜凤举当真放他离开,二十护卫足矣。万一今晚再生变故,总还有援军可为他解围。大家全都黑衣黑帽,看不清面目,唯独扶柳依然是素白的宽袍云燕纱衣,一眼就能认出来。宣王不无得意的想即便是他们遇见了唐军,一来无法区分谁是宣王,二来如此醒目的亮出护身符,谁也不敢贸然攻击扶柳和宣王的马。老奸巨猾的宣王,这一手算盘打的到当真是响亮。
斥候来报,一小队人马正在靠近。颜绍谨握紧刀柄,手心湿漉漉一片,心口砰砰砰跳的飞快。所谓关心则乱,他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这是他唯一救出扶柳的机会,可是他并没有任何把握。他在胆怯,在害怕。妇好浑身是血的模样萦绕他眼前,他不敢想如若换成扶柳,那会是怎样的锥心之痛,当初武丁的悲恸他感同身受,只怕换作是他,他没勇气独活下去。他根本无法容忍命运再一次将他俩阴阳相隔。
马蹄声由远及近,明月皎皎,一身白衣的扶柳分外醒目,红艳的脸蛋因为寒冷而变得煞白,与素白的衣衫连成一片好似一块密实的盾牌,任尔刀枪箭雨也丝毫伤及不了背后之人。
颜绍谨牙齿咬的咯咯响,毫无疑问,躲在扶柳身后之人必是宣王。堂堂一国丞相以一个弱女子为肉盾,真是卑鄙无耻。颜绍谨紧紧抓着手中绳索,目光追随着由远及近的马蹄,暗暗计算着时机。他布下的陷阱和伏击都不足以杀掉宣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救出扶柳。只要扶柳脱险,他们绝不纠缠。因为等到宣王逃出城门自有唐军取他性命,根本不必他动手。虽然颜绍谨恨不得活剥生吞了宣王,可毕竟扶柳的安全更重要。一旦双方混战,难免会有误伤,他不愿冒险。所以宣王这自认高明的打算当真用错了方向,醒目的扶柳只会更容易分辨更容易被救出。
眼见宣王进入伏击圈,颜绍谨用力拉起绊马绳。瞬间,前排护卫马翻人倒,坠入深坑,箭矢幕天而落,仿佛长了眼睛,无一落地,根根见血,后排侍卫尽数被射杀。宣王还未来及抽出剑,他身前身后的护卫也被兜网缠住动弹不得。宣王暗道一声不妙,转身射出穿云箭求援,就在这一瞬间,仿佛狂风扫过,宣王身前空空如也,扶柳已被救走。
扶柳一直在咬牙忍受着刺骨的寒风,浑身麻木似冰,就在她觉得心神俱疲,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四周马嘶鸣啸,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全身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她一直倔犟高昂的脖颈顺从的靠在舒适的臂弯里,贪婪的嗅着久违的味道,唇角轻勾,弯出一个幸福的弧度,这是她千年之约的夫君啊。他来救她了,她,得救了。
颜绍谨轻轻放下怀里的扶柳,上上下下紧张的打量着她,看她有没有受伤。扶柳除了衣衫单薄,被冻的唇青面白之外,并无大碍,只是被捆住的腕部勒出了红痕。颜绍谨心疼的脱掉自己的外袍裹住扶柳,手忙脚乱的替扶柳解着绳子,嘴里不住的道歉:“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我来晚了。”
扶柳含泪看着自己的郎君。被宣王抓住时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她一点也不希望颜绍谨来救她,毕竟他旧伤未愈,仅一人一刀,如何能敌得过宣王,无异于白白来送死。可是他却带着救兵如神低般从天而降将她从绝望中带出,他从未让她失望过。
宣王持剑在手,孤身立于街心最醒目的位置,他吃惊的发现整支队伍连他在内仅余六人。怎么会有如此计划缜密的行动,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还没看清战斗怎么开始的,敌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就已经结束了。枉他自诩算无遗策,竟然几息之间,损兵又折将,而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出手。羞怒攻心之下,宣王犯起了倔犟,既然援军将至,颜绍谨他们不过十几人而已。他定要杀了他夺回公主,将里子面子全都夺回来。宣王大喝一声,飞身扑向正给扶柳解绳子的颜绍谨。
说时迟那时快,扶柳看见宣王狰狞的面孔伴着呼啸的夜风扑面而来时,她慌忙一把推开背对宣王未察觉危险的颜绍谨,以手向前挡剑。剑锋扫过,寒光一闪,颜绍谨惊呼一声,心跳瞬间停止。转睛一看,剑尖堪堪划开扶柳捆手的绳索,并未伤着她。
宣王跃至扶柳身后,欲抓她离开,却只抓住颜绍谨的外袍。扶柳甩开衣袍快步跑向颜绍谨。眼见扶柳无恙,颜绍谨心神归位,提刀跃向宣王,本想着留这老匹夫多活些时辰,现在看来他根本是自寻死路,竟然还欲再次从他眼皮子下抓走扶柳。
颜绍谨起了杀念,再砍向宣王时,招招狠厉,带着泰山倾崩千钧之势,直奔宣王命门。刀锋闪着冷硬的银光如游龙翱翔于夜色,宣王根本不是颜绍谨对手,被惊雷扫狂风般的攻势逼得步履维艰,不过数招就败下阵来,而他的护卫也被颜绍谨带来的唐军杀的杀,俘的俘。
宣王孤身奋战,并无一人前来支援。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和他一般穿着黑衣的人,所带护卫再无一人能够抵抗。颜绍谨刀刃上的锋利的寒凉几次划过他的衣袍和发丝。月光投影在地,他看见自己衣衫褴褛的身影,披头散发形似乞丐,哪里还有昔日摄政王的丰神俊姿。想他起事之时何等的气势如虹,如今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就这么些个兵士都能活捉了他。宣王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癫狂的模样就像失心疯一般。颜绍谨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跃起一步,提刀砍向宣王,宣王眼睁睁看着刀砍向自己,非但不躲反而纵身飞扑过来,完完全全将胸口的要害暴露给颜绍谨。颜绍谨将煞气凝结于刀锋,一刀砍向宣王胸腹。不料,宣王眼底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毒意,剑花一挽,转手将剑飞向躲在一边的扶柳。颜绍谨根本来不及收回攻势去救扶柳,几乎是同时,“噗呲”一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传来。宣王被颜绍谨开膛破肚,而宣王的剑直直刺入扶柳的心口。 浮世三千,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