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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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香儿在林晞耳边轻快的哼着乐府谣,时不时的掀起帘子看一眼京城的风景。到底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前,条条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林晞斜倚在靠枕上,微闭着双眼听着香儿欢快的歌谣。奢华舒适的车厢,精致可口的茶点,香气袅袅的热茶,都没能令林晞冰凉的双手增添一分暖意。
这是林晞离开京城入药王谷十五年来第一次出谷,她对这繁华的京城没有任何印象,对将要见到的亲人们更是没有任何记忆。当年母亲生她时难产,挣扎着生下她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从宫中太医到坊间神医无不对体弱似猫的她摇头,认定她活不过五岁。直到三岁生辰时,自药王谷来了一位母亲故人,将她带至药王谷,林晞终于平安长大。
师傅原是母亲的婢女,机缘巧合下入了药王谷成了杏林高手。这也是母亲种的善因,林晞得了这善果。师傅待林晞亲如母女,每日晨起,带她至竹林习武健身,日暮时药浴熏蒸用心调养。药王谷里四季如春,既没有冷冽的寒冬,也没有难耐的酷暑。林晞不但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更是在这世外桃源般的药王谷里出落的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她小时候总是不停的追着师傅问为什么父亲不接她回家,师傅总是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她的身子胎中不足,虚症缠身,一旦离开药王谷,即便是日日服用清宁丹,也至多有五年之寿。可是,即便她离不开药王谷,为什么父亲从不来看她呢,当她继续追问到这个问题时,师傅只是叹口气告诉她等她长大就知道了。林晞日日盼着自己长大,长大到明白为什么对她关怀备至的父亲从不来看她。
十五年来父亲只来看过她两次,一次是她八岁生辰时,正在竹林挖竹笋的她,正咬着牙和嵌在土里的小铲子较劲,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轻轻的带出竹笋。她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看见逆光中一个伟岸的身影罩在她头顶,堪堪挡住耀眼的阳光。
师傅微笑着提醒她“晞儿,这是你父亲”。父亲,原来这就是父亲,不是月初寄来的信笺上刚劲洒脱的字,也不是月末送至的锦衣美饰。她兴奋的扑上去叫着爹爹,一声接一声,不停的叫,好似一旦停下父亲就不见了一样。父亲呵呵的笑着,轻轻抱起林晞为她擦去脸上的污泥,就在林晞干净的小脸露出来时,父亲的笑容僵住了,眼眸深深的盯着她,眼睛里有各种情绪闪过,林晞熟悉这种表情,每日她熏蒸完毕,小脸红扑扑的叫着师傅时,师傅也是这样的表情,师傅说她太像母亲了。父亲这是也想起母亲了吧。
当晚,小林晞没有像往日一样乖乖的由香儿服侍着药浴,而是偷偷的翻进前院,轻轻的攀上房檐偷听师傅和父亲的对话。
“晞儿太像阿葵了,我看着她就想起阿葵在我怀里渐渐没有气息的样子。八年了,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跨过心结,带晞儿回京城,可我看见晞儿的脸,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如果,如果…如果没有晞儿,阿葵一定还好好的。”
止不住的寒气从林晞的耳朵沁入心肺。原来,父亲从不来看她的原因是恨她,恨她害死了母亲,她是夺去母亲性命的凶手。
林晞手脚冰冷,浑身像在冰窟里似的不受控制,从房檐上掉落下来,一头栽进师傅刚刚松好土准备给她种香椿的菜园里。后来林晞大病了一场,父亲何时走的,她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还能叫父亲吗?她可是父亲的杀妻仇人啊。
第二次见父亲时,是林晞十五岁及笄时,父亲亲手为她挽发插簪。自上次父亲走后,一切似乎都没有变,每月初依旧有精致的华衣美食送来,父亲的信笺每月末也必至,可是林晞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姓林,是林氏嫡女罢了。父亲为女插簪,于礼不合,可在药王谷这种地方有什么合不合的呢。师傅同意,林晞不反对就是合适的。
父亲苍老了许多,一直在隐忍着咳嗽,整个面部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林晞自小与医书为伍,她知道那是油尽灯枯之兆。父亲也必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特意赶来亲手为她插簪。
林晞想“也许,这样等他见到母亲时就可以对母亲说晞儿已经平安长大,他终于完成了父亲的任务了。”
父亲走的时候,颤抖的大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似是感叹似是对自己说“我的女儿可真美!”林晞的眼眶泛着湿意,却倔强的不肯让泪滚下,她知道这也许是他们父女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可“爹爹”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直到父亲的马车再也看不见了,林晞才哽咽着轻唤出“保重,爹爹。” 浮世三千,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