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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赶集的日子,今日集市里的人自然特别的多,因为是冬天,一些条件稍好的农家杀猪宰羊,自家吃不完,便拿些出来卖,所以卖肉的档口有不少。云出赶到十里集市的时候,正是交易最为火爆的上午。
昨晚的雪,让道路颇为崎岖,许多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裤腿泥泞,以至于,云出站在集市入口一眼望过去,只看到满目的灰色斗笠,斗笠下的装束更是一模一样,腥味冲鼻,想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找到南宫羽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偏偏南宫羽并没有说准确的地点,只在留言中要求了见面的时辰,并且在最后补充道:迟到一刻,便杀掉一个小孩。
云出的脚程很快,到十里集市的时候,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她现在必须找到南宫羽,或者找到南宫羽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才能保证等会可以准时。
她在入口处观察了一会,终于一头钻进了集市。地面已经踩得稀烂,泥浆乱溅,云出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将南司月赠与她的披风穿出来了,若是那种雪白昂贵的狐裘,不伦不类且不说,也太贬值了,弄脏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若是南司月知道了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将披风给了她。
她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半天,徒惹了一身肉腥味,可是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她非但没有见到南宫羽的身影,连一个稍微平整点、可以藏人的档口都没有见到。
平日里,集市里应该有很多临时搭建的小吃铺的,今天,大概也是因为落雪的缘故,小吃铺也没瞧见一个。
眼见着约见的时间就要到了,云出也急了,她停在一个卖猪肉的档口前,粗鲁地推开众人,三下两下地爬到了案板上。
案板上本来摆着一个猪头,此时,被云出非常不客气地凌空一踢,‘啪’地一下,踢到了一个路人的身上。
只听到那人‘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云出急匆匆地赔礼,朝那个人拱拱手‘抱歉抱歉’,然后叉腰,扯着嗓子吼道,“南宫羽,你个没良心的,还不给我滚出来!”
这样子找他,肯定是找不到了,不如直接打草惊蛇吧。
众人默默,那个当铺老板本想把云出扯下来的,听到她的说辞,动作也不免慢了一些,等着她的后文。
果然,云出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南宫羽的‘劣迹’,什么始乱终弃啊,什么朝三暮四啊,什么勾引良家妇女啊,现在害得她有了身孕,被父亲踢了出来,却又找不到他了。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婶婶,我好苦命啊我。你们若是可怜我,就帮我去找找那个负心人,到了今时今日,我也不指望他能对我负责,只想当着他的面,问他一句,他到底对我有没有用过心!只要他不曾骗过我,我也断不会怨恨于他,谁叫我当初对他一往情深。若今儿个没有听到答案,我明儿个投湖自尽,也死不甘心!”
云出演到现在,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何况,她说得如此凄苦哀痛,不仅女人们义愤填膺,男人们也觉得那个负心郎不是东西。
亏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还对他情根深种,简直太不是东西。
“小姑娘,你的那位负心郎,长得什么样子?”一位老婆婆热心地问。
“高高瘦瘦的,是个落弟秀才,穿着儒士服,头上戴着方巾,对,手里还有一把大大的扇子,细眼睛,容长的脸……”云出歪了歪头,将南宫羽的形象详详细细的描述了一遍,然后说,“有人见过他,说他现在就在集市里,还望各位帮小女子一块儿找找。”
“好,我们帮你找,找到后,再帮你揍他一顿!”那位卖猪肉的大哥倒是古道热肠之人,早就听得热血沸腾,誓要主持公道了。
“……大侠,你真是太仗义了!”云出双目盈盈地看着他,几乎要顶头膜拜。
老板赶紧还礼。
一时间,全集市的人都发动起来,为云出找南宫羽那个‘负心汉’,云出也不闲着,仍然站在肉铺案板上,在高处,仔细地环视着集市的周围。
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南宫羽必在附近。
这么多人一起找,不可能找不到——除非,他有意藏着,就是不现身。
故意让她找不到自己,再故意作为伤害包子他们的借口,以此,来报复她砍老鬼一刀的代价?
云出这样一转念,心便猛地沉了下去,想也不想,又是一句狮子吼,“南宫羽,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对不对得起玉儿!”
话音刚落,一个猪头便被举到了她的面前,猪头后面,南宫羽的声音淡淡响起,“我是对不起玉儿,却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云出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下来,跟我走吧。”南宫羽将猪头端端正正地放到了一边,向老板道了声歉,“我家娘子喜欢疑神疑鬼,诸位莫怪。”
说完,扯着云出的袖子,便出了集市。
留下后面一堆人在那里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云出也不说话,快步跟着南宫羽走了一会,等离众人远了些,她突然驻步,沉着脸问,“他们呢?你抓他们来,到底想干什么?”
“急什么,不如我们先讨论讨论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让我负责吗?”南宫羽转过身,摇着折扇,不以为意道。
一开始,确实打算让她着急,然后杀掉一个两个,而后,再让她追悔莫及。
这也是大哥和四妹的意思。
不过,南宫羽没料到云出会来这一招,如果不是刚好接到了那个大猪头挡住自己,搞不好今天被集市里的人围攻,传出去,四殿的威名就算损了。
然后,真正逼着他现身的理由,还是那声‘玉儿’。
云出懒得和他耍花腔,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要的只是我,只要你放了他们,无论怎么处置我都行。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如果只是想杀你,又何必要费这些功夫?”南宫羽也不和她兜圈子,神色一肃,淡然道,“大哥要见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云出点点头。
虽然一切本在自己的预料当中,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怕了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白白地受了苦,又白白地被他们看了笑话,她太吃亏了。
想到这里,云出勉力地笑了笑,满语戏谑道,“既然不想杀我,你大哥不会想将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这眼睛嘛,我还能还给他。至于那个东西……呵呵,就算我想还,也没东西还啊,这该怎么做才好呢?要不,你们还是先把我杀了,等我十八年后做个男人,再那什么那什么……呵呵,不过,你大哥这么坏,十八年后是不是还活着,还真说不准。”
见云出竟然还有兴致商讨这个问题,南宫羽偏过头,有点无语地看着她。
“言归正传,其它人都是无辜的,你不能伤他们。”云出说了一通后,又绕回到重点问题上。
“谁是无辜的?”南宫羽却恶劣地反问她,一本正经的。
“你抓走的那些小孩啊。他们生来无父无母,从来没有害过谁,也从来没有和谁过不去,相反,是天灾人祸让他们失去亲人,是老鬼让他们背井离乡,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拿老鬼怎么着吧。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绝对无辜。你们别难为他们。”
如果有什么后果什么阴暗什么苦楚,都让她一个人承担好了。
她只想让他们快快乐乐,光光明明地长大。
“他们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你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这世上,和他们情况一样的孩子何止千千万,你犯得着为他们牺牲么?”南宫羽并没有直接应承她,一面走,一面漫漫地问。
“什么萍水相逢,跟了我,那就是我云出的亲人!”云出撇嘴,知道从南宫羽口中得不到什么承诺了,而且,此时真正做决定之人,也不是南宫羽,而是老鬼。
南宫羽不过是奉了他的话办事罢了。
只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了。
主意打定,云出开始打量四周的景象,这里离集市已经有段距离,处于京城的郊外,人烟很少,积雪未清,白茫茫的荒野中有几株枯黄的野草支楞着,看上去苍凉而萧瑟。
再远一些,便是一小片白桦树林,树叶已经落光了,树枝嶙峋,稍粗一点的枝桠上尚留着残雪,风吹过时,簌簌地落了下来,更添凄冷。
“这世上并没有人是真正的无辜。弱小就得挨打,愚蠢就会被抛弃。一向如此。”待到了小树林的边缘,南宫羽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云出道,“自己能力不足,还想护着身边的人,这不是伟大,只是愚蠢。因为,最终你谁也帮不了,只是为难自己罢了。”
云出眨眨眼,也突然间福至心灵,“你们到底想怎样?或者说——你们根本,就不打算放过那些孩子?”
南宫羽没有说话,因为,已经不需要说话了。
一个阴冷漆黑的身影,已如如鬼魅般出现在树林深处。
阿妩和凤凰木,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而更后面,那些挂在树上,在风中摇晃的人影,便是包子他们了。
十多个孩子,似乎都已经昏迷了,此时像晾晒的萝卜干,一个挨着一个地吊挂在树上,脚朝上,头朝下,离地面最近的孩子,其距离都足够让他脑袋摔开花。
云出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眼前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到她平日里拱在手心里的孩子,在风里晃来晃去,系着他们双脚的绳索那么细那么脆,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似的。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她大气而不敢出,沉着声,低低地问。
南宫羽已经走到了老鬼旁边,拱手朝他复了命,然后摇着扇子,轻然地站到了后面。
没事人一个。
阿妩倒像是对云出饶有兴致,从刚见到她时,就不住地打量到现在,“怎么看都是个不起眼的丫头,还劳烦我们花那么多心思来对付她,真是抬举她了。大哥,不如现在直接杀了她……或者,做成人彘?”
云出不是不懂事的深闺女子,她当然知道何为人彘。
砍去手足,断舌,挖眼,封耳,装坛。
那简直比死惨上数百遍。
闻言,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才发现,四周冷得出奇,这大雪覆盖的树林,是这么这么冷。
“何必这么着急处置我呢?”可是,也许是真的太冷太冷了,她有点麻木了,所以,此时竟还能笑出声来,“你杀了我,或者把我做成人彘,岂不是听不到后面精彩的内容了?”
老鬼一直没有说话,然而,此时听到她的笑声,那张老树皮一样的鬼脸,突然剧烈地震了震。
她上次手起刀落时,也是这样的笑声,无畏而娇媚。
“丫头诡计多端,不要听她废话。”
“好,二哥,先丢一个下去,别让她以为我们只是和她玩呢。”阿妩扭身,朝凤凰木笑着吩咐道。
凤凰木‘喏’了一声,手中大刀一挥,刀光如披散的匹练,扫向了离他最近的绳子。
绳子应声而断,而被绳子绑住的一个孩子,几乎吭也未吭一声,砸在了雪地里,鲜血侵过那张稚嫩的脸。
云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握紧拳,没有尖叫,没有痛哭,甚至没有说话。
只是握紧拳头。
因为,唯有这样,唯有让指甲刺进掌心,那刺痛,才能止住她的颤抖,
“怎么样,你还打算继续耍花招吗?”阿妩瞟了小孩一眼,而后,瞧着面色苍白的云出,微笑问。
“现在,立刻救他,救不活也得给我救!”云出缓缓地抬起头,大概是因为脸色太白了,所以,显得眼睛那么黑那么亮,像侵润在冰层里黑曜石一样,光线在冰里层层折射,终于让它璀璨得勾魂摄魄。
阿妩正要嗤之以鼻,却听到云出继续道,“如果他死了,我也会立刻咬舌自尽。而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会永远得不到唐宫神器。”
凤凰木本欲劈向另一根绳子,闻言,不禁愣住,探寻地看向老鬼。
他们攻打唐宫,本就是为了神器,后来,唐宫未能攻打下来,神器又已失踪,夜嘉为这件事大发雷霆,曾责令他们在一月之内寻回神器,灭掉唐宫。
可是,他们只知道神器被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拿走了,那个少年还留下一句奇怪的话,除此之外,他们再无线索。
也因而,对于云出这样冷不丁的话,虽然不太可信,却也不敢太掉以轻心。
“你知道神器在哪?”老鬼终于开口,声音比以往更为阴惨了,大概是被那什么的缘故,竟有种尖利,震着人的耳膜,让人全身不舒服。
云出也是一阵恶心想吐之感,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拳头握得更紧,指缝里几乎渗出血来。
然后,她仰起头,近乎傲慢都说道,“先救他,不然,神器的位置,就会随着我的死去,永葬地底!”
说完,她反手一翻,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抵到了自己的喉咙间。
不是挨着皮肤的那种抵靠,而是,一经抬起,便已刺入喉咙半寸。、
血顺着喉咙流下来,又钻进衣领里。
“我数一二三,你救,或者我死。老鬼,你敢不敢赌一次?”她的语气越发傲慢,傲慢得有恃无恐。
刚刚得知,一位一同写书的朋友得了重病,医生说,只有几月寿命,在靠近年关的时候,突然得到这个消息,顿觉人生无常,突然得措手不及。
前几天还是如此鲜活的人,还在群里聊天吹水……
不知道该怎么说,祈福的话,太过自欺欺人,只希望大家都能珍惜眼前吧,也珍惜所有身边的人和感动,不要在失去后再遗憾。
……然后,很罗嗦很罗嗦地交代一句:大家有什么不舒适要及时去医院,不要拖,不要掉以轻心!定时去给我做身体检查!若是一年没做过检查的,明儿就去! 王爷今晚不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