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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碌碌,在夜色里回荡。
自夜嘉在许家庄被袭后,整座京城都是风声鹤唳,杯弓蛇影的,为了防止自己成为朝廷的嫌疑对象,入夜后,这城里城外,都是人声寥落,城外的驿道上,更是没一个人影。
云出眼见着天越来越黑了,想起夜泉回去后的反应,她又有点心虚,掀起车窗的帘子,远远地朝灰蒙蒙地京城又看了一眼,只见那钢精铁铸的城楼,在暮色里,如一只蹲伺狩猎的兽。
看上去铁血森冷。
“舞殇姑娘。”云出突然唤了舞殇一声。
“叫我舞殇就行了。”舞殇斜倚在车厢的塌上,闻言轻轻地抬了抬眸,懒懒地纠正她。
“……昨儿个你现身,他们已经知道你是南王府的人了吧?”云出问,“你还继续呆在醉花坊,会不会有危险?”
“我就是南王府的人了,这又如何?”舞殇不以为意道,“谁不要命地来动我,岂不是自己找着和南王府作对么?暴露也就暴露了,不打紧。”
云出想想也对:南王府又不是什么非法组织,相反,它是王朝最赫赫有名的地方,暴露了确实无关紧要,兴许对舞殇还所帮助呢。
难怪她今儿个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还干嘛。
“……那什么,我们已经出城了,是不是该把衣服换一换了?”还是初春的天气,虽然舞殇在她外面又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可是风一吹来,还是觉得凉飕飕的,云出也实在觉得这身装扮不适合去探病,赶紧提议道。
“哦。”舞殇还是懒懒地抬了抬眸,“我没带你要换的衣服,将就将就吧。”
云出默了。
她有种严重的、被算计的感觉。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给王爷送女人呢。”车厢内寂静不到一会,便听到舞殇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真是嫉妒你啊。”
“啊?”
“嫉妒你被我亲自送过去!”舞殇突然一笑,手撑着窗口,支着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老实说,我曾想象过王爷以后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可惜想了千种百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是你这样的,怎么说呢,太——”
“太不起眼。”云出很体贴地接过她的话,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并不是她太妄自菲薄,而是,任何人站在南司月旁边,都会变得不起眼。
便好像皓月当空时,人间的烟火烧得再旺盛再恢弘,也终究抵不过那一弯清月,一洗流光。
“你倒有自知之明。”舞殇掩口而笑。
原本有点埋怨鄙夷她的心思,也慢慢地化解了。
云出耸肩,“自知之明一向是我安生立命之本。”
若非如此,她早死过千次万次了,又怎么会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闻言,舞殇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也好,既然他已经认定了你,你就不要辜负王爷,更不能再让他受伤,身也好,心也罢,如果你伤了他,云出,上天入地,我都不会让你好过的。就算王爷下令让我们护你周全——可惜,我一向是个很少听话的人。听见了么?”
舞殇这番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偏偏她说出来时,声音还是柔柔的、媚媚的、懒懒的,甚至有那么点幽怨在里面。
云出本想撇清一下关系,可见舞殇双眸微垂,潋滟如光,也如声音般,柔媚而幽怨,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平平淡淡的,“放心。”
就算舞殇不叮嘱,她也不会去伤南司月。
哪怕……只是为了感恩。
简单地交谈了数句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舞殇看着窗外,云出则裹着披风,盯着自己的赤脚看,各自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等马车到了昌平谷,刚到谷口,便被南王府的人拦了下来。舞殇和云出钻出马车,映着尚有点苍茫的月色,云出认出谷口守卫便是昨日跟在南司月身后的几大护卫,心中略略安稳了一些。
他们与舞殇简单地交流了数语,便让他们进了谷中。
昌平谷是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天然温泉所在,也是皇室宗亲经常过来度假养生的地方,不过,这几日大年刚刚过完,朝廷又是多事之秋,达官贵族们还顾不上养生,所以,现在昌平谷里只有南司月一人,四周群山环绕,风过树梢,越显得谷内清净,不似凡尘了。
舞殇随着她走了一长段路,又经过三个石头雕刻的拱门,最后,到了一个小小的、依山而建的小庭园里,这次守在庭园外面的,正是阿堵。
见到云出,阿堵显然很欣喜,那种欣喜发乎于心,非常有感染力,让云出看得心有戚戚。
“阿堵先生。”她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
阿堵正儿八经地抱剑道,“王妃客气了,叫我阿堵就行了。”顿了顿,他又有点忍不住地问,“王妃怎么穿得这么少?最近有点倒春寒,王妃要注意身体才是。”
虽然裹着长长地披肩,可透过披肩的缝隙,还是可以看见她衣衫的单薄。
况且,还是赤脚!
阿堵几乎想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给她穿了。
“叫你多嘴!”舞殇似乎看出了阿堵的动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笑嘻嘻地对云出道,“王爷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啊,对,我去通知王爷。”阿堵后知后觉,说着,便要转身。
舞殇眼疾脚快,一脚踩到他的脚背上,沉着脸道,“有什么好通知的,王爷不就在里面么,云姑娘,你自个儿进去吧。”
阿堵这次终于开窍了,做恍然状,“对,王妃自己进去吧。”
云出有点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心中默默地嘀咕:丫痕迹也太明显了……
不过,算了,还是去看南司月要紧,其它事情暂时隔放到一边。
……等云出从阿堵身边走过去之后,阿堵的面色突然滞了滞,然后,喃喃问道,“什么香啊?”
舞殇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是让王爷兽-性大发的迷情香啊。”
阿堵顿时瞠目结舌,看着面前笑得洋洋得意、却又怅惘莫名的舞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云出进了那个小庭院,有点轻车熟路地找到温泉的所在。
上次在圣山,她已经找过一次,知道植被茂盛处就会有温泉,而且,这个庭园不算大,不过是个小小的山谷,依着山势做了几间三进三出的厢房,厢房前是九曲长廊,长廊尽头,则是花木婆娑,温泉的泉眼地了。
她理所当然地穿过长廊,待走到尽头,看着一丛丛本应该在春夏时绽放的花丛开得鲜艳茂密,正待走过去,心中却是一动。
这种情况,何其熟悉。
就好像那日,在圣山,她去泡温泉,却不小心窥见了唐三沐浴新出的图画。
想起他蓝色的长发海藻般浮在水面时的模样,云出心尖儿都颤了,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冒冒失失过去,看见另一个长发迤逦的身影。
所以,云出没有惊动南司月,甚至连脚步都放轻了,她停在了长廊尽头,在旁边的横杠上坐了下来,脚转到长廊外面,轻松写意地垂放着,手撑在左右,抬头仰望着越来越皎洁的明月。
山谷,是如此的万籁俱静,风声轻柔,本应该很寒冷的夜风,绕到山谷,经过温泉蒸腾的水汽,也变得无比惬意舒适,像温柔的、情人的手。
也因为这寂静,不远处轻微细碎的水声,也慢慢地清晰起来,又慢慢地落了下去。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南司月已经洗涤完毕,大概正想回房,他从花丛月影里穿行而出,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身上只裹着一件宽松的长袍,同样是暗紫色的,上面用银丝绣着云纹,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白光,恍若圣洁的光晕。
脸是素净的,水珠刚落,有种剔透的苍白。
唇色却极红,美得有点妖邪了。
微敞的领口处,一株苜蓿的轮廓,若隐若现。 王爷今晚不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