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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这一醉,也算是惊天动地,丢人现眼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现自己好生生地躺在床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
再环顾一下周围,这个房间的摆设和装修貌似有点眼熟,略略想了一下,云出马上想起自己醉酒的事情,而这间屋子,正是昨天与南司月‘共处一屋’的地儿。
——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悚然一惊,赶紧掀开被子跳下床,手一台,便看到了自己牢牢拽着的小布包。
眼神顿时黯了下去,云出将布包打开,将里面的玉佩和竹签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贴身的内衫里。
南宫羽的事情,是她太轻敌了。
其实,也怨不得她,云出之前虽然骗吃骗喝所向无敌,但那些都是乡下的土财主,都是一些处世不深的普通人。
可南宫羽是谁?
他是四殿之二,四殿在王朝里的地位,便像是勾魂使者一样的存在。
她这点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趴在桌上,念得那个‘小玉’……还是有点意思的。
云出漫漫地想了一会,随便将稻草一样的头发扒拉了一下,挽成一个歪歪的发髻,然后耷拉着鞋子,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
在转过屏风时,她突然看到小厅的八仙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烛台。
烛台上,那只粗粗的蜡烛,已经燃得只剩下摊蜡油了。
许是燃了一夜。
想起漫漫长夜,原是有烛光陪着自己一道度过,云出心底儿一暖,连宿醉后的头痛症状,也莫名地好了许多。
窗外的天色已经透亮,转眼又是一天。
云出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憋着一股劲儿,然后扬起笑容,猛地拉开房门,对着那个站在外面的人,大声地打了声招呼,“南王早!”
她昨天太丢脸了,所以今天一定要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才好。
不然,她该如何下台呢?
南司月轻轻地侧了侧身,却并没有转向她。
他反正看不见她。
“那个,昨天……厄,下雪了?!”云出好容易挤出几个字,突然又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忘词了。
不知何时,今冬的第一场雪,已经悄然降临。
屋外,琼树雪光,摇曳生辉,厚厚的积雪,将道路,屋檐,树枝,都铺得洁白洁白。
南司月就这样站在雪地里,裹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大麾,狐狸绒的毛领扫着他的下巴轮廓,光影疏漏,除了黑色的发丝和碧色的眼眸,其它都是白的,与这片还未被沾染的雪色连在一起,唇色亦很淡,冰晶一样,让人想尝一尝,它的味道是不是也如冰晶一样淡薄遥远?
“好漂亮……”云出仰起头,贪婪地看着头顶兀自纷落得散雪,从屋檐下,踏进这片寂寥的雪地。
她的脚陷了进去,咯吱一声,雪也陷了下去,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云出格格地笑了起来。
下雪了,真好。
那么白净漂亮的雪,好像能把之前的所有不好,全部抹干净一般。
“昨天买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听到她的笑声,南司月淡淡开口,“里面有一件貂裘披风。”
云出怔了怔,随即又笑。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南司月是在关心她呢,她不是傻子,当然有感觉。
那种关心,疏远而善意。善意这个词,突然与他挂上关系,让云出都有点不习惯了。
无论如何——
这突来的雪天,真的很好很好。
遮掩了她所有的尴尬和懦弱。
重新冲进屋里,云出果然在桌子旁边的贵妃塌上找到了昨天的战利品。
她略略算了算,总价值高达五万啊。
五万!如果能折算成现钱,她也算发了一个小小的财。
所谓财不离身,财不露白,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里住多久,为保险起见,云出决定将所有能穿的,能戴的,统统折腾到身上去。
好在她挑选物品时,就存了一个心思,那些东西大多轻巧保值:譬如南司月口中的银色貂皮披风,还有几串玛瑙项链,绿松戒指,嵌着夜明珠的金钗……不过,这些东西里,最最贵重的,就是那对绿宝石的耳环。
足足两万两呢!
耳环小而轻便,也是最容易携带的东西。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却算掉了一样东西——她没有耳洞。
因为工作时,她要时常换装,若扮作男子,如果被人发现耳洞,免不了要穿帮。
这么小的东西,该怎么保管才好呢?
云出正踌躇呢,一扭头,看见仍然静站在雪地里的南司月,觉得让人家等太久也不好,赶紧把它往随身的小蓝布包里一塞,然后揣进袖里,又小跑了出来。
貂皮果然是貂皮啊,刚才站在外面时还觉得凉飕飕的,此时身体暖烘烘的,简直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
“那个,昨天,真是对不住啊。”她停到南司月面前,决定用自嘲的语气赶紧将此事一带而过。
这就叫做先下手为强。
“还得劳烦阿堵先生把我背回来……诶,阿堵先生呢,我要谢谢他才行。”云出挠挠头,左顾右盼,找那个总是抱着剑、尽职尽责地站在南司月旁边的男人。
南司月没有解释,只是回答道,“他出去办事了。”
声音很平和,仍然有那么点疏远,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冰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云出‘哦’了一声,为表自己确实知恩图报,又很认真地加了一句,“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谢他!”
然后,这个话题扯完,云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一直是个絮叨的人,一直有停不了的话,可是这个时候,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宫墙远道,看着身边这个不知道是陌生还是熟悉的南王,她有点恍然。
宿醉的后遗症,让她安静。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站着,南司月本就是那种站很久很久也不知道累、更不会觉得无聊的人。即便不交谈,他也不会觉得腻烦。
因为——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只是,这种静默并没有维持多久,云出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昨天喝完酒,又急跑,刚才冲到外面时吹了风,有点点小伤风。
南司月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怎么了?”他问。
“没事,没事。”云出赶紧无所谓地摇摇手,然后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小毛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太大,还是刚才把蓝布包塞进袖里时太过潦草,而这件貂皮衣服袖口也确实太宽,随着云出手臂的摆动,小蓝布包竟然从大袖口里滚了出来。
其它东西还好,但绿宝石耳环实在太小,从袋口漏出,跌进雪里。
泛着荧光的绿宝石,衬着无暇的白雪,像千年前鲛人的两滴泪珠。
云出一惊,忙忙地蹲下来,正打算去捡。南司月也已经弯下腰。
那耳环本就跌到了他的脚边,他的耳力又一向好得出奇,就算是落在雪堆里,他也能准确地听到位置何处。
所以,他先她一步,将两粒绿宝石,拈在与雪同色的、玉白的手指间。
云出有点讪讪,不知道是开口要呢,还是保持仪态,等着南司月自动还回来。
不过,南司月似乎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他将那两粒耳环放在手中细细地把玩,指腹划过它的轮廓,是两枚小小的,菱形的耳钉,宝石一共有二十四个抛面,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都显得光华夺目。
云出在旁边看得直咽口水——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呢,这就叫做物有所值!
不过,南司月不会打算真的不还她了吧!虽然说,确实是用他的钱买的……
“那个……”她拼着丢脸,怯怯地开口道。
“我给你戴上。”南司月的话,是一句陈述句。
不是询问,更没有征求的意思,平平淡淡,带着让人不能拒绝的霸道。
云出眨眨眼,挺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司月,嘴角扯了扯,尴尬地说,“我,我没有耳洞的……”
没有耳洞,还用人家的钱买耳环,还买如此天价的耳环。
哎,她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南司月一定会狂鄙视她的。
“为什么会没有?”他似乎有点吃惊。
寻常女子,不都有耳洞吗?
“因为工作关系呗,有时候要装男子啊,男子不是都没有耳洞的吗——”云出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我有。”南司月两个字,就把云出的话堵死了。
云出愣了愣,连忙睁大眼睛,越过那扶疏的狐狸毛而披散的墨发,朝他的白玉般的耳垂望过去。
果然,右边耳朵有一个小小的、不细看都察觉不了的耳洞!
“……那,那……”她踌躇了片刻,然后很自觉地,忍着嘶嘶的心疼,大方道,“那送给你好了。”
好吧,她这也算投桃报李,借花献佛,说到底,也没啥损失。
想开一点吧,云出!
可即便想得很开很开,还是心疼啊。
为什么是耳环呢,为什么偏偏是耳环呢,足足两万两银子啊,她所有的战利品中最保值最值钱的东西啊!
“你站过来。”南司月似没听见她的话,还是平淡地命令语气。
云出垂头丧气地靠过去,以为南司月会说什么客套话或者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将耳环仍给她——这样自然是最好的——可是,两种情况,她都没有猜对。
待她站近后,南司月抬起了手,冰冷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很快移到了她的耳垂上。
然后,在云出呆呆怔怔,不知该如何反应时,一阵温柔的刺痛从耳边传了来,还未细细体味,已经没了感觉。
南司月的手收了回去。
云出的右耳上,已经镶了粒水绿莹然的耳钉
大概察觉到自己耳朵上多了一个东西,云出又眨了眨眼,不过,眼睛又很快睁大,连眨眼都忘记了。
南司月收回去的指腹上,兀自残留着一滴圆润的血珠。
他将指尖放在唇间,轻轻地吮吸着。
非常自然,非常专注,甚至有种很纯很纯的感觉,好像他吮吸的不是她的血,而是一片馨香的花瓣。
偏偏,他做这样的动作时,也天杀的好看。
满枝玉树琼花,在南司月的身后,静静绽放。
雪后的天空,瓦蓝瓦蓝。
他放下手指,在云出发呆之时,突然倾过身来,温热的呼吸拂到她的耳后,然后,一个小小的,湿湿的,热热的东西,卷过她的后耳。
全身一僵,云出简直是如遭雷击啊。
——他用舌尖舔走了耳环边溢出的、最后的血痕。
“戴上这只耳环,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无论任何事,以此为信,南王府的人都会帮你。”抽离前,他在她耳边如是说。
然后,南司月退后一步,唇角微微一勾,弧度虽然不明显,但确确实实,是一抹微笑。
“去吧,去圣山找唐三吧。今天若不去,你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云出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突然鼻子一酸,转过身,撒着腿地跑了出去。
等云出跑出院门,阿堵好似从地底钻出来一样,突然冒到了南司月面前,扣地禀报道,“圣山那边都吩咐好了,他们会照看王妃的。只是,王爷,你真的要放王妃走?”
阿堵仰起头,有点担忧地看着南司月。
虽然不过才短短三日,可这三日的王爷,比以前二十几年都鲜活。
如果可以,他希望王妃能一直留在王爷身边,陪着他,不要让他回到以前的状态里。 王爷今晚不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