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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朗，这是怎么回事？这房不是你的吗？为啥亲家母说这房是她家买的？”
等周大帆走后，李英红急忙找到儿子，问起房子的归属，秦朗莫名心虚了起来。他刚想说这房子周翩家确实出了很大一部分钱，但想到自己也出了十万，想到房产证上的名字是自己的，顿时挺直了腰杆：“妈，这房子当然是我的，你想啥呢！”
“那就好！”李英红松了一口气：“我家可是出了那么多钱的，房产证上都是我儿的名，这个王秀芬非要说房子是她家的，真是无耻。”
“她爱说就去说，你让让她就好。”
“对，也该让着她。她只有个赔钱货，家里的那点东西以后也都是我家的，老了以后要依仗你，不还是看我们脸色。”李英红幸灾乐祸地说。
老实人的恶毒就好像埋藏在鱼肉里的刺，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疼。秦朗吓了一跳，忙说：“妈，你别乱说。”
“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秦朗无奈，“总之这件事别提了吧。”
“好，你不想听妈就不提。小朗，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哥家的那个丫头可都八岁了，你也不想等那丫头片子上初中了你的孩子才出生吧。”
“怎么会！”
“那你可要抓紧生了，你结婚本来就晚了，我和你爸还等着带孙子。”
“知道了，妈。”秦朗无奈地说。
此后的几天，秦朗一直缠着周翩亲热，还不想用避孕套，但都被周翩严词拒绝了——她可冒不了这个险。秦国柱并不多话，李英红好像也比以前消停了很多，所以周翩婆婆的相处还算平静，但她真是受不了每天晚上都吃面条、馒头了。她悄悄问秦朗：“你们家天天吃面吗？为什么不做米饭？我都快馋死了！”
“以前也没吃那么多面食啊……知道了，我会和妈说的。”
“你快去说，不然我可就不回家吃饭了。”周翩言辞警告。
她不知道秦朗到底有没有胆子向他的“母上大人”提意见，但桌上雷打不动的还是面条。周翩都快吃吐了，愁眉苦脸地夹起一根小小的面条，可怎么样都咽不下去。李英红急忙说：“翩翩，多吃点，你看你吃那么点就和小鸡吃食似的，这怎么行！”
“妈，我真不饿。”
“多吃点！来，吃完这碗面再去玩电脑！”
李英红实在是太殷勤了，殷勤到周翩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婆婆也算是一片好心，她只能痛苦地吃了小半碗面，然后借故去书房，发誓明天再也不回来吃饭了。
她上了一会儿网，打算去冰箱拿点水果来过过口，没想到听到了秦朗和李英红说话的声音。鬼使神差般，她停下了脚步，只听李英红说：“都一个多月了，你媳妇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妈，我们还是新婚，哪那么快。”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是不是做了那种事！你们都那么多次了，她一次都没怀上，是不是不能生？我家可不要不下蛋的鸡。”
不下蛋的鸡……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周翩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火，可她又想知道秦朗是怎么说的，生生忍住怒气。她的指甲深深插进手掌里，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秦朗的声音忽近忽远：“妈，这种事急不来的。原来她都不想要小孩，现在我们也不避孕了，希望可以早点怀上孩子。”
“但愿如此。她没怀上之前妈是不会走的，这面条和馒头你和她都要坚持吃——这个含碱，吃了会生儿子。”
“知道啦，妈！”秦朗亲热地拍拍李英红的肩膀，母子笑成一团，而门突然开了。
周翩一言不发地把还留有面条的碗砸到地上，一声脆响。秦朗惊讶地看着她，愤怒极了：“你做什么！发什么神经病！”
“不下蛋的鸡，嗯？吃面条生儿子，嗯？不避孕，嗯？秦朗！”
尖锐的叫声让秦朗心虚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周翩那么愤怒的样子，非常惊慌。他没想到刚才和母亲的对话居然会被周翩听了去，懊恼至极，但母亲在身旁也不好太做小伏低，只能说：“翩翩，我们回房说。”
“没什么好说的！秦朗我告诉你，我不想生孩子的话没有任何人能逼我生，你和你妈都最好记住这一点！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走吧。”
“周翩！”秦朗没想到周翩居然下了逐客令，心中的愧疚一扫而空，有的只是对于周翩“不识大体”“不尊重老人”的愤怒。
周翩冷笑：“怎么，我还不能赶你走了？这房子是我家出钱买的，房主是我，我看不顺眼的就给我滚。”
“周翩你怎么说话的！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辞！”秦朗紧紧握住了拳头。
“什么‘你家的房子’，这房子是我家的！买房的钱是我家出的，户主、房产证上都是我儿的名字！”
“你怎么可以这样混淆事实？这房子我家可是出了四十万的！二十万的房款、二十万的装修都是我家出的！”
“那又怎么样？”李英红不屑：“嫁进来了连你都是我秦家的人，更何况这套房子？你别想坑我，这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儿的名，这房就是我儿的！要走也是你走！”
“妈，你少说两句。”
“秦朗！”
周翩真要被气疯了，指着秦朗的鼻子怒气冲冲，秦朗也焦头烂额。周翩脑中一片空白，没想明白为什么她家出了四十万为什么这房子成了秦朗的了，她只是一个住客！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过了很久才说：“好，你们一起欺负我，你们不走我走！”
“翩翩！”
秦朗急了，急忙去拉周翩的手，但李英红的哭声让他停住了脚步。李英红拍着大腿哭道：“儿啊，这世上居然有媳妇这么和婆婆说话，还赶婆婆走，我不活了啊！”
“妈！”
面对着干嚎的母亲，秦朗一个失神，没有拦阻，而周翩已经冲了出去。周翩身上什么都没带，只知道往前走，因为她要回家，要回到那个没有欺骗和伤心的地方！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眼睛因为满是泪水而模糊，她机械地走着，过马路的时候忘记正亮着红灯，险些被车子撞倒。她呆呆看着面前的那辆黑色轿车，唐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不真实。
“翩翩？你这是怎么了？”
“哇！”
抱着唐颖，周翩撕心裂肺地哭着，把所有的委屈都一起爆发了。
“来，喝点水。你看你的脸都和花猫一样了。要不要洗澡？”
“不了。谢谢。”
捧着热水，周翩小口喝着，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因为太过悲痛、伤心的关系，她送唐颖回家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她都没瞧见，此时才有点精神打量唐颖的房间。这是一个小户型，面积并不大，但东西都是精品，非常奢华，也很符合唐颖的个性。唐颖给周翩纸巾擦眼睛，欲言又止，周翩淡淡地说：“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最丢脸的都被你看到了，我早就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你……和他吵架了？”
“嗯。”
“怎么吵得那么厉害？”
“他妈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他故意不带避孕套就是想骗我怀孕，我家出了40万买的房子他说是他家的……你说好笑不好笑？我怎么就认识了这样的人？”周翩笑得是前仰后合，但眼泪不住落下，看得唐颖心里发酸。她和周翩虽然算是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但从不干涉对方私事，她也不知道周翩快乐的外表下居然藏着那么多痛苦——这就是婚姻吧。可这样的痛苦也是一种她可望不可及的欢乐。
“你别想那么多了，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说实话，秦朗真是配不上你——你今后什么打算？”
“我要离婚。”周翩不假思索地说。
“要是别人离婚，我肯定会支持，但我并不劝你离婚——你还爱着他，离婚只会让你不甘心、不快乐罢了。你们最大的矛盾在于秦朗他妈，他妈走不就好了？”
“不，你不懂——他妈确实是导火索，但我更为愤怒地是秦朗的偏心和愤怒。我把他当成是和我共度一生的爱人，也以为他待我同样如此，可直到今天我才懂他的‘家里人’是他妈而不是我，无论什么事他都只会向着他妈。这样的感觉太难受了。”
“婆媳矛盾自古难处，这也没到离婚的地步吧。你不爱他了？”
“我……”她爱秦朗，当然爱着，就算是他的父母那么极品她还是爱着他。她的愤怒是因为失望，爆发是因为被忽略、被排斥的失落……可她还是爱着秦朗。
“唐颖，我该怎么办？”周翩喃喃地说，蜷缩成一团，“离婚的话我真的会没脸见人了……我妈在我出嫁前说的话居然一一言中，我简直没脸回家。”
“为什么你走？这房子不是你家买的吗？”
“他们有两个人，而且房子写的是秦朗名字。唐颖，我不太懂，这房子我真的没份了吗？”
虽然王秀芬早就和周翩讲过房子写秦朗名字的利害关系，但周翩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幻想。以前她从不考虑这房子的归属权问题，觉得这是她和秦朗的家，但李英红的话让她提高了警觉——这房子还成她的不成！唐颖先是一愣，然后掩饰住惊异的神色，平静地问：“首付是你出的，但是写的是秦朗的名字？是这样吗？”
“秦朗借了我二十万付首付，剩下的钱我拿来装修了。名字写的是亲朗的——不然他会觉得寄人篱下，会不高兴。”
“房子有没有贷款？”
“有的，是秦朗还。”
“这房子是你结婚前买的还是结婚后买的？”
“结婚前就买了。”
“周翩，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唐颖愤怒了：“新婚姻法你不懂吗？这房子属于婚前财产，写的是秦朗的名字，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用！他‘借’了你家二十万首付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工资还贷，你养家，离婚的话你一分钱也捞不到——他们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拿你家的钱投资，拿你的钱养家糊口，自己一分钱不出白捞个房子白捞个女人？你妈倒同意你这样被欺负？”
“我瞒着我爸妈做的。”
“你啊！”
唐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翩，真不明白平日里工作还算精明能干的周翩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而周翩已经面白如纸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当王秀芬怒斥她的时候，她其实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觉得老妈势力，但她现在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也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可怜兮兮地问：“有补救的办法吗？”
“你想怎么样？”
“我想证明这房子其实是我的。”
“你现在房产证都下来了，手续齐全，没办法改了——除非你有首付是你出的证据。”
“借条！”周翩眼前一亮。
此时，她是那么感激母亲的先见之明。
“翩翩，你怎么回来了？秦朗打了好多电话过来，出什么事了？”
周翩离家出走后，秦朗给周家打了好几个电话，可吞吞吐吐就是不肯说出了什么事，可把周大帆、王秀芬急坏了。唐颖把周翩送回家后就离开了，王秀芬见女儿明显是哭过了，眼睛肿肿的就心疼，忙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吵架？”
“没什么大事。”周翩说，不想让母亲看她的笑话。
“好，你有事也瞒着妈了！”
王秀芬已经担心了一个下午，又生气又着急，见周翩居然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周翩见母亲难过鼻子又是一酸，把发生的事情都和母亲说了一遍，说得稍微婉转了些，但就算这样还是把周大帆和王秀芬气得不行。一向平和、儒雅的周大帆愤怒地说：“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怎么会说出那么没素质的话来？”
“周翩，我早和你说别嫁秦朗，你非嫁！好，现在出问题了吧！你知道妈不是骗你的了吧！”
“妈，我知道错了！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把那老东西送走，然后慢慢收拾秦朗。”王秀芬深吸一口气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可她会走吗……”
“你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是窝里横，只知道在家里横行霸道，在外面就是只鹌鹑！你们都闹成这样了，她懂事点的话就自己走，要是不懂事的话我把她弄走去。”
“妈？你打算怎么办？”
“你别管，你只要安心在这住下，下班的时候你爸去接你，千万不要和秦朗见面，也不能接他的电话。”
“为什么？”
“秦朗随便说几句你就软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性子。”王秀芬冷笑，“你就住着吧，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熬不住把老娘送走！”
周翩的手机忘在家里，没法接电话，QQ也不上线，下班后就坐老爸的车离去，竟是硬生生地让秦朗找不到人，也让他百爪挠心。一开始，他是气愤周翩说话不过脑子，居然不给他妈面子，但后来细细想来，确实是自己对不起她多一些。他迫不及待想哄她，逗她开心，但母亲的话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许找她，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还反了天了她！”李英红怒气冲天。
“不许去接她，女人不能惯！”秦国柱也气哼哼地说。
“妈，你悄悄气——哪就到了这地步了。”秦朗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得老婆明明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姑娘，他的母亲明明是一个慈爱明理的老人，可为什么这两个人在一起就天雷勾地火，有那么大的矛盾？两个人就不能和睦相处吗？现在闹到家不成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因为他太宠着周翩了吗？他觉得非常无力，非常迷茫。
他听母亲的话，没有去周翩家接她，但到了第三天终于坐不住，败下阵来。他再也不管母亲的劝告，去周翩家接人，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没想到一进门，王秀芬就说：“这不是小秦吗，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在门口傻站着干吗！”
“妈……”
秦朗没想到王秀芬居然会对他微笑，不知为什么打了个寒颤，一咬牙走进去，觉得自己好像闯入龙潭虎穴般勇猛。他在找周翩的身影，王秀芬好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絮絮叨叨地问他最近忙不忙、吃得好不好这类问题。后来，秦朗终于忍不住了，赔笑着说：“妈，翩翩是不是在家里？”
“她去超市了，可能过会才回来。怎么，你们吵架了？”
“呵呵，是闹了点小别扭。”秦朗硬着头皮说。
“小别扭？那翩翩怎么哭着回家，那眼睛肿得就跟核桃似的？”
“哼！”
一向好说话的周大帆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冷冷哼了一声，吓得秦朗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来还想含含糊糊蒙混过关，但被周大帆一吓，又在王秀芬巧妙引诱下，还是把事情复述了一遍。他越说越觉得这次真的是家里过分了一些，赔笑说：“我妈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她也是无心之失，现在也很后悔。妈，翩翩也在娘家住了几天了，今天就让她和我回去吧？”
“我……”
王秀芬刚要说什么，门开了，周翩进来了。她见到秦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最后转为漠然。她走到母亲身边，对王秀芬说：“妈，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招啊？也不怕进贼！”
“我最宝贝的女儿都被人偷走了，也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了。”王秀芬笑着说。
“妈，我回房了。”周翩冷冷说。
“翩翩，别耍脾气了，跟我回家吧。”
秦朗见周翩要走急了，急忙挽留，抓住了周翩的手臂。周翩用力把秦朗的手甩开，但眼睛的余光在偷偷打量他，发现他这几天都瘦了一圈，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秦朗见到周翩，什么原则都抛到了脑后，讨好地说：“翩翩，别生气了。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成吗？”
“放手！”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妈以后再也不会那么说你了。你别闹了，乖。”
“秦朗，让我跟你回家也行，你让你爸妈回家去。”
“这……”虽然早就料到周翩会提出的条件，但当她真的这么说时，秦朗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难受。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老婆和他家人之中选一个，为什么她们两个不能共存。
见他面露迟疑，周翩冷笑一声就回房，而王秀芬说：“小秦，你也是知道翩翩的性子的——外冷内热，没什么坏心。”
“我知道。”秦朗说。
“她出嫁前我就和她说你们家规矩多，她可能不太适应，但她不听，现在矛盾也暴露出来了——不过我倒是觉得矛盾早点暴露可以早点解决，比晚了才发现要好得多。翩翩个性比较懒散，而亲家母太勤快，她们住在一起当然会有些磕磕绊绊的。我和翩翩还经常吵架呢，更何况是婆媳？”
“妈，你说得对。”秦朗真心实意地说。
“所以吧，不合适的两个人就别住在一起了，‘远香近臭’这句话你听过吧！你们每周都回一趟家，带点东西给你父母，和父母吃顿饭，这样尽了孝道又新鲜着，没矛盾，不好吗？”
“妈，你说得对。可我爸妈已经住下了，我总不能把他们赶走吧。”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没良心的臭小子！王秀芬的眼睛一眯，呼吸一快，但很快控制住情绪，转为笑眼弯弯。她说：“谁说要赶亲家母走了，只是孝顺老人也没必要在你们的新房里，更应该你们年轻人多跑跑，亲自上门，而不是让老人照顾你们，让老人生气。天一天天冷了，亲家母的店也开始忙了，没必要为了照顾翩翩影响家里的生意吧。小秦，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相信婆媳不和最难做的那个人是你。”
“妈，你说得对。”
秦朗只觉得心头好像被熨斗熨过，浑身上下都舒舒服服的，觉得王秀芬的话说到了他得心坎里。周翩不明白母亲怎么会突然为秦朗说话，怒视母亲，而王秀芬用眼神让她安静。王秀芬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说：“那你觉得妈的提议怎么样？”
“妈，我觉得您说得很对，可我真的没办法开口让我妈回去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亲家公、亲家母说好了，她很乐意。”
“什么？”
“什么！”
周翩和秦朗同时惊叫出声。
因为公婆终于定下归期，周翩半推半就地和秦朗回家。她想到要回家面对婆婆就又是害怕又是烦躁，而秦朗一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逃，也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们推开门，见李英红果然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秦朗做好了母亲会发飙的准备，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没想到李英红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欢快：“小朗，我买了明天的汽车票，明天就回去了。我想给你大哥、大姑、小舅、大舅他们买点东西，你一会儿陪我去超市？”
“妈，你住的好好地怎么走那么急？再住一阵好了！”秦朗挽留。
“不行不行，家里缺了我都转不停了，我可要回家。”
“那村里人会不会……”
“你管别人怎么想，我的事情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了？翩翩，前几天妈说话你可能不爱听，妈对不住你。”
“妈，你别这么说。我、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周翩没想到婆婆居然会道歉，急忙说，而李英红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他们三人一起去超市买了排骨、豆腐干这样的土产，周翩抢着结账，皆大欢喜。第二天，他们一起去汽车站送李英红回去，周翩无疑发现李英红和秦朗咬了一会儿耳朵，急忙问婆婆和他说了啥。秦朗苦笑：“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你别骗我。”
“我妈让我努力点，早点给她生孙子。”
“你……你讨厌！”周翩看看四周，脸都红了：“不过你妈到底为什么会转变那么大？她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啊。”
“这就要去问我们的岳母大人了。”
晚上，周翩给母亲打电话，问她怎么成功说服婆婆离开的。她惊奇知道母亲居然约了婆婆喝茶，和婆婆说一直住在小夫妻家里会产生矛盾还干涉他们的夫妻生活，让他们没法子怀孕，婆婆听了大惊，才会心甘情愿离开。
她对母亲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王秀芬骂她：“你啊，说谎都不会说！你婆婆最希望的还不是抱孙子！你拿她最希望的来做筹码怎么会不赢？什么时候怀孕还不是你说了算，先把她弄回家再说！”
“妈，你太牛了。你简直就是智多星转世。”
“死丫头，就知道嘴巴甜，你怎么不对你婆婆嘴甜点？只会傻兮兮花钱，真是吃力不讨好。”
“我情愿花钱买清净。”
“你啊，真是傻。”
“妈，我真不懂你这次为啥帮着秦朗说话。你……你就不生气吗？怎么没骂他，反而对他那么客气？”
“你希望我骂他？”
“也、也不是啦。”
“那不就得了。以前我对他不好是希望他知难而退，可现在你们都结婚了，我希望女儿过得好，当然不能对他和以前一样了。说实话吧，我觉得秦朗这人没本事、耳根子又软，对他很不喜欢，可你喜欢他，我总是希望你们好好的。你记住，妈不是怕了秦朗，而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妈。”周翩极力忍住还没落下泪来，眼睛酸酸的。
当晚，周翩和秦朗一夜缠绵。
没有了婆婆的存在，周翩觉得连电灯泡都比平时明媚了几分，心情好到不能再好。家里的安全套用完了，秦朗可怜兮兮地求欢，周翩也破天荒答应，再也不用怕叫声被婆婆听到，全身心地享受最原始的快乐。
她把脏兮兮的沙发套丢到了垃圾桶，和秦朗在沙发上亲密，最直接的接触让他们所有的不和都烟消云散。周翩依偎在秦朗的胸前，双颊绯红，而秦朗摸着她的头发：“老婆，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再也不吵了。你妈来也不吵。”
“你啊……”
周翩和秦朗按照王秀芬的建议，每礼拜都带着大包小包回乡下一次，极大满足了秦朗父母的虚荣心，他们的关系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让秦朗舒了一口气，开始佩服丈母娘的独具慧眼来。
对于周翩而言，每周一次，每次两三个小时的“煎熬”比终日和婆婆相处好了太多了，所以去秦朗家的时候也会主动干活，博一个好名声。很快，有不少村上人恭维李英红媳妇又能干又漂亮，羡慕她的好福气，李英红倒不客气，得意地说：“我儿、儿媳都是城里的领导，能干又孝顺，我福气好着哩！他们倒是一直请我去城里住，可我就是住不惯——城里有啥好啊，东西贵人又多，还是我们这儿好！”
“对，对！”
一大帮大妈七嘴八舌地数落着城市的不好，周翩默默听着，从不反驳。在她看来，乡村有乡村的悠闲，但城市也有城市的时尚，两者各有千秋，根本没必要非要分好坏，倒会让她觉得这些大妈有些仇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回家的路上，周翩倒在秦朗的肩膀睡了一路，秦朗有点担心：“怎么了？你怎么好像睡不够一样。”
“可能是拿冷水洗碗有点着凉了吧。”
“我摸摸发烧没。”
秦朗摸摸周翩的额头，觉得她稍微有点发烧，急忙给她烧了热水，逼着她洗澡。晚上，周翩早早就睡下了，想让身子缓一缓，但感冒到底还是铺天盖地袭来，头晕晕的，耳朵耳鸣，话都听不清了。秦朗给她买了感冒药，她整整吃了一个多礼拜的药才有所好转。恢复后，她着实快活了几天，但在月底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一向很准的例假没有来。她只觉得胸口有些微微发胀，上网一查这却很可能是早孕的症状，吓了一跳。她没有告诉秦朗，自己悄悄买了验孕试纸一验，结果让她手脚冰凉——两条杠，她怀孕了。
她颤抖着手给魏薇打电话，让魏薇到她家来，因为她已经迈不动步子了。
“薇薇，你看这两条杠是怀孕的意思吗？不，你看看这是不是两条杠，我怀疑我眼花了，把一条杠看成了两条。”
“这是两条杠。”魏薇无情打破了周翩的幻想。
“那……这是不是怀孕的意思？我看第二条杠的颜色有点浅。”
“可能是怀孕初期的关系吧。”
“会不会测错？”
“大小姐，你都测了十张试纸了，你觉得会错吗？”
“那我真的怀了？”
“去医院检查确定一下吧。”
“我怎么那么惨啊！”周翩猛地往床上倒，“只有一次没带套怎么就中了呢！这秦朗小蝌蚪的生命力也太强了吧！”
“这代表你们都是生育的黄金期，应该高兴才对。”
“我不高兴！我打算过两年再要孩子的！我要享受二人世界，我不要那么早就做黄脸婆！还有，公司有去美国的培训机会，要选英语好的人去，我英语可是专8，在公司算是名列前茅。大家都私下传这次去的人可能就是我，可我怀孕的话只能放弃这个机会——好不甘心！”
“为了孩子是会放弃很多。”魏薇轻轻一叹，悠悠地说。
“我该怎么办？”周翩抓住魏薇的胳膊，手指冰凉。
“为朋友，我劝你不要那么早要小孩，不要把青春过早投入柴米油盐之中。”
“你也是这么想的？”周翩痛苦地问。
“可是作为母亲……我会建议你把这小孩留着。虽然这是意外，但也是甜蜜的意外，是你爱情的结晶。他现在只是一颗小种子，会慢慢在你子宫里发芽长大，难道你不好奇这孩子是男是女，长得像谁吗？男孩子的话要给他买手枪、碰碰车这样的玩具，从小教育他懂礼貌、有风度，而女孩子的话就要给她穿裙子，给她扎辫子，把她打扮得美美的，让她做最漂亮的小姑娘。你会慢慢老去，孩子就是你青春的延续。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最亲近的人，你的孩子长得像你又像秦朗，多么奇妙。”
“是啊……好奇妙。”
周翩不由自主摸着肚子，想象着腹中未成形孩子的样子，想起小区里孩子的粉嫩可爱，唇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魏薇拍拍她的肩膀：“选择权在你。你愿意要这个孩子最好，但是不想要的话可不要让你老公知道。这会是轩然大波。”
“我知道。”周翩疲惫地说。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周翩心事重重走进办公室，见同事们都挤在通告栏前，也忍不住好奇挤进去看看。当她看清楚公告栏上的字，心中一跳——公司发明文通知，通过考核选取去美国培训的人员，食宿公司全包。去美国不光能学到东西还能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学成归来后肯定是公司未来的中坚力量，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周翩只觉得心怦怦直跳。
“周翩，你报名参加竞选吗？”有同事问周翩。
“你还是别参加了，不然你参加的话其他人肯定没机会了。”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
“我……再考虑考虑吧。”周翩笑着说。
她觉得纠结无比。
她原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选择打掉孩子去培训，但只要一想到她和秦朗的孩子会多么乖巧可爱她就舍不得，怎么也下不了那个狠心。她也想过能不能不说自己怀孕，偷偷摸摸去美国，但她在美国停着大肚子学习的话肯定会给公司带来麻烦，甚至有可能丢到工作。到底怎么选？怎么办才好？周翩觉得头痛万分。
中午，她吃魂落魄去吃饭，饭菜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她默默吃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人抓自己衣角，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姑娘。那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看清楚周翩的脸后吓了一跳，扁扁嘴就要哭，一个和周翩同样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跑了过来，嗔怪地拉着小姑娘的手：“傻瓜，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可能她看我们穿得像认错人了吧。”周翩笑了：“这小姑娘真可爱，多大了？”
“两岁了，调皮得很，真让我没办法。”
“你……不会觉得麻烦，影响生活吗？”
“怎么会那么想？这是我的孩子。”
黑衣女人莫名其妙地说，觉得周翩可能脑子有点问题，急忙带着小姑娘走了，而小姑娘边回头边朝周翩笑。她的笑容是那么纯净，那么可爱，让周翩好像听到了花朵绽放的声音。她瞬间下了决定。
什么工作，什么二人世界，都见鬼去吧！再好的工作怎么敌得过孩子柔嫩的脸蛋，清澈的眼睛，可爱的笑容？去美国以后还有机会，可这个孩子没有了的话她的心里会永远有一根刺，会在午夜梦回间想象这个孩子的长相，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她才不要做什么女强人，做个好母亲远比“女强人”有意思的多。
“我有点事，我先出去一趟，你们慢慢吃。”
“你去哪？”
周翩突然站起身，不管同事愕然的眼神就往外冲，心中满是浓浓的喜悦。她打算去医院确定完了就告诉秦朗这个好消息，光是想象秦朗呆若木鸡或是欣喜若狂的样子就让她窃笑不已。有了孩子以后秦朗会把她宠上天的吧！晚上吃什么庆祝好呢？
“周翩，拿化验报告！”
“来了！”周翩拿了化验报告，把它给医生，心也怦怦直跳。虽然她不懂医术，但是她也知道“阳性”代表怀孕，喜悦难当。她看着医院里停着大肚子，神情骄傲的孕妇们，开始盘算买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孕妇装，想着几个月后自己会和她们一样矜贵、骄傲就想笑。她的喜悦直到医生询问她怀孕期间有没有吃什么药物为止。
“我前阶段感冒，吃了感冒药，会有问题吗？”
“有可能会影响婴儿的发育和智力，不过这也要看具体情况。”
“什么？”
“这样吧，你过半个月再来做个检查，看看胚胎发育情况。”
“好的，谢谢医生。”
周翩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医院里出来的，喜悦变成了惊慌与难过，整个人失魂落魄。她浑浑噩噩上班，回到家就坐在沙发上发呆，秦朗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注意。秦朗见她脸色难看吓了一跳，以为她又病了，周翩对秦朗勉强笑笑，笑容非常难看。她说：“老公，我有个同事怀孕了，她老公可高兴了。”
“老婆怀孕了老公当然高兴啦。哪天我的宝宝怀了小宝宝，我也去放鞭炮。”
“切，我才不要生。”周翩强笑。
“翩翩，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我也很期盼我们孩子的出生。”秦朗认真地说。
……
“知道啦。”周翩摸摸秦朗毛茸茸的脑袋，心中一片冰凉：“对了，我们单位组织员工去美国培训三个月，你说我要不要报名？”
“要自己出钱不？”
“当然不要，是公司全包的。去见识一下资本主义国家是一部分，关键是回国后肯定能升值，对未来很有好处。”
“那么好的事儿老婆你当然要努力争取了。”
“你不会怪我新婚期就离开你吧？”
“你老公我是那么狭隘的人吗！老婆积极要求进步这是好事儿，我怎么会给老婆大人拖后腿呢？最多你出去那三个月我做和尚，自己解决咯。”
“滚，你真是越来越流氓了！走开啦！”
周翩记挂着腹中那个生死未明的孩子，拒绝秦朗的亲热，后来秦朗郁闷睡去，而周翩却一夜未眠。
第二天去上班时，周翩递交了申请表，但一直没有看书温习，因为她根本静不下心来。她发疯一样百度吃感冒药对孩子的影响，有人说这样的孩子不能要，也有人举反面例子说自己不听医生谗言非把小孩生了小孩现在活得好好的，看得周翩心中又涌出希望。
她浑浑噩噩地去考试，没想到考到一半的时候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去厕所一看却发现内裤上有一点红色液体，腹部坠胀地非常难受。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中途退场去了医院，医生看看却说她是流产了，让她准备刮宫手术。周翩一下子就愣住了：“医生，会不会诊断有误？不是说结果还没出来，让我过阵子来复查吗？”
“以前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但现在你都有流产的征兆了，这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医生，你给我开药吧！我不想流产！”
“周小姐，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相信我的专业水平。你这孩子是在没准备的情况下要的，你吃了药，可能这孩子本身也有缺陷，这流产是他不健康的表现，也是对母亲负责。现在大家都要一个孩子，你也不想生一个不健康不健全的孩子，等你做好准备再迎接孩子的到来不好吗？要不要通知你先生陪你？”
“不了，我怕他难过。我让我朋友来吧。”周翩含泪说。
她打电话给魏薇，魏薇很快就赶来了，握住了周翩冰冷的手，也给了她一点勇气。周翩已经路都走不动了，魏薇帮周翩付费、拿化验报告，目送她去手术室，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
周翩躺在简易的手术台上，感受着钝器进入身体，虽然打了麻药但还是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感觉到一个生命就那样离开了她的身体，一滴泪也顺着脸颊滑落，心疼得无法言语。
“翩翩……你怎么样？”
周翩出来后，魏薇急忙扶住她，周翩对她勉强笑笑，但笑容比哭还难看。她忍不住又落泪，魏薇急忙给她擦去泪水：“你别哭，流产可是小月子，坐的不好的话对身体有影响。回家以后你要注意别吃生冷的食物，别洗澡，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房事。走，我们去喝点鸡汤，给你好好补补——要么你先住到娘家，让你妈照顾你？”
“不了，我不想我妈为我担心。薇薇，这事儿我不想让秦朗知道，你千万别说漏嘴。”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我怀孕的事儿就没让他知道，直接告诉他流产的话他一定会多心——而且，他会很难过吧。这事儿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翩翩，你真的长大了。”魏薇感慨地说。
“结了婚就不是小姑娘啦……薇薇，我很难过。”
“我知道。”魏薇握住了周翩冰冷的手。
“老婆你回来啦！考试怎么样？”
一回家，周翩发现秦朗准备了一桌好菜正等着她回来，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秦朗见周翩脸色难看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问：“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考的不好？”
“嗯。”
“傻姑娘，只是一场考试罢了，至于哭鼻子吗？来来，老公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老公来安慰你！”
秦朗笑嘻嘻地把周翩按在了椅子上，给她盛饭盛汤，周翩慢慢吃着，极力忍住泪水，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簌簌落下，饭碗里都是咸的。秦朗慌了神，把周翩搂在怀里好生安慰，而周翩呜呜哭着，在心里哀悼那个没来得及来人世就死去的孩子。
考试结果很快出来了，周翩没过初试让大家都直说可惜，而一向英语不好的唐颖却过了第一关，让周翩心里羡慕又妒忌。公司有很多人在暗暗说唐颖和总经理关系不一般才会通过测试，这话也传到了周翩的耳朵里，但她没有相信——她知道唐颖还是有点拼劲和考运的。通过考试的唐颖压抑着自己的喜悦，在吃饭时对考试的事情绝口不提，但是周翩忍不住说了起来。周翩羡慕妒忌恨地说：“下一关是口试，这是你的强项，我估计这次你去美国十拿九稳了。”
“哪有，这次可是强手如云，我这次过关都没想到，只是运气好罢了。翩翩，你英语比我好多了，要不是考试的时候突然生病的话我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你到底生的什么病，现在怎么样？”
“只是突发的肠胃炎罢了。”周翩强笑：“算了，我运气不好也怪不了谁，而且就算是认真考试也不一定过——倒是要恭喜你了。去美国的话可要给我带化妆品。”
“能去的话当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唐颖笑着说，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考核和周翩没有任何关系，她没了孩子又工作不顺心心情差到了极点，经常对秦朗发火，而秦朗总是用他的温柔来抚平周翩的怒气。到了周末，他们应该去秦朗家，周翩没心情去，说：“我不舒服，这礼拜就别去了吧。”
“我妈都准备好了饭菜，这样不好吧。”秦朗为难地说。
“你说是你家的饭重要还是你老婆的身体重要？”周翩火了。
“当然是老婆的身体重要了！老婆，你这次痛经时间也太久了吧，还没好吗？”
“没！你们男人是不会懂的，除非你也痛一次！”
“饶了我吧。”秦朗笑着说。
秦朗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周翩眯了一会儿，昏昏睡去，一直在做噩梦。她一会梦见可爱的孩子正朝她招手，一会梦见满池的血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冷汗连连。她觉得很不舒服，去厕所一看发现自己的落红还没结束，叹口气，换了卫生巾。她去客厅的时候看到了秦朗父母，愣了一下，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看错了。
“爸、妈？”
“翩翩，小朗说你身子不好你怎么起来了？妈都烧好饭了，你快来吃点！”
“你们……谢谢。”
周翩的肚子是真饿了，也懒得和秦朗计较他父母突然前来的事情，坐在桌前就吃了起来。她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得李英红眉头一皱。周翩吃完饭就朝书房走去，李英红说：“翩翩，吃好的话我和你一起洗碗，别老坐在电脑面前。”
“妈，翩翩不舒服，今天我来洗碗吧。”
“放屁！”秦国柱眼睛一瞪：“洗碗是老爷们做的事情吗？你他妈有没有出息！给老子进屋去！”
“翩翩……”
秦朗为难地看着周翩，希望得到老婆的谅解，而周翩对他的哀求视而不见。要是平时，她可能也就忍了，但她刚流产不久不能碰水，还是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她没理会秦国柱就去书房看起了电视剧，拿着耳塞阻绝了公婆的唠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眼见周翩居然不听话，秦国柱气得浑身发抖：“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媳妇，连老大家的都不如！家不能提手不能挑，只会一天到晚打扮，你娶这样的妖精做啥？”
“爸，你少说几句，别让她听到。”
“孬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孬种！连个女人都管不了，真他妈没用！”
“爸……”秦朗直叹气，为的是父亲的暴躁性格，也为了周翩的不识大局，不知好歹。
她平时不洗碗、不做家务也就罢了，为什么他父母来的时候也是懒洋洋的让老人不高兴？她的承诺果然就是做不得数的。真是累。
秦朗想着，觉得自己疲惫无比。李英红一边感慨他们的房间怎么能那么乱，一边帮他们打扫，擦拭衣柜的时候吓了一跳：“啧啧，怎么那么多衣裳啊？这些都是她的？”
“啊，是啊。”
“怎么你的才那么点，她的倒满满一柜子？你是男人，要穿得体面，她都结婚了那么要漂亮做啥？”
“妈，女人爱漂亮是正常的，这样没啥吧。”
“这个媳妇啊，就是不省心！我可是省吃俭用把你爸、你兄弟打扮地好好地，自己倒是舍不得买新衣服，这才是女人该做的！她啊……唉。对了，她这些衣服花了你不少钱吧？”
“这些衣服都是她在打折时买的，花的是自己的钱，应该也没花太多吧。”
“她的钱就是你的钱，你也要管管！你们现在是结婚过日子了，她怎么能自己的钱都买衣服然后花你的钱过日子那么自私？和她说，城里人时兴AA制，你也和她A！”
“算了吧，这样还不被别人笑掉大牙。”秦朗笑着说。
“就知道你不敢！”
李英红真是恨铁不成干，狠狠戳了秦朗一下，然后拿着抹布去卫生间抹地。地上有很多周翩的头发，她一边在心里默默抱怨一边把头发一根根捡起，恨恨丢在垃圾桶里，然后被垃圾桶里用剩下的卫生巾吸引住了目光。她看着那与众不同的红色血液，心中一个咯噔，心中涌现出一个不好的想法，但是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觉得不可置信。她帮周翩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护肤品都放进了抽屉，却在最下层抽屉的一个小包里发现一张病例。她拿出病例一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住了。
“周翩！你这个杀千刀的！”
周翩正在看电影，突然耳机被人夺去，脸上挨了一个巴掌，顿时懵了。她的脸颊过了一会儿才火辣辣地疼，把耳机往地上一甩，怒吼：“秦朗！你看着你妈打我！你他妈是不是东西！”
“妈，到底怎么回事？你、你怎么动手打人！”
秦朗见母亲阴沉着脸进了书房就心知不妙，但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动手打周翩，一下子就急了。他急忙站到了老婆身边，而李英红把病历砸到了周翩脸上，声嘶力竭地说：“我的命好苦啊，娶了这个黑心肝的媳妇进门！她就是想绝了我秦家的后啊！”
“妈，你在说什么？”
“她把孩子给打了啊！”
“什么？”
秦朗和秦国柱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而周翩面如死灰。她抢过病历卡就想把它撕掉，但秦朗反应过来后就和她抢，把她狠狠一推，抢过了病历本，周翩的头也撞到了柜子上，生疼生疼的。她发疯一样去抢病历本，李英红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不让她靠近秦朗，巴掌也不停落在她身上。她哭着说：“你这扫把星杀了我孙子我要你偿命！要你偿命！”
“放手！”
周翩一边哭一边挣扎，但她怎么敌得过身强力壮的李英红？李英红此刻真是恨毒了这个自作主张打掉她大孙子的女人，对周翩不住捶打，秦朗呆呆看着病例，而秦国柱捂住胸口一直嚷嚷着心口疼。
周翩的身上多了好多伤痕，只觉得头就要炸开了，直到李英红打累了才瘫倒在地，而李英红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拍着大腿，不住嚎叫：“孙子啊，我的孙子就被这个狠毒女人弄没了啊，这女人诚心让我老秦家绝后啊，我是怎么倒了八辈子的霉让这个狐狸精进家门的啊……”
“离婚，离婚！快和这扫把星离婚！”秦国柱气得发抖。
“秦朗，你听我解释！”
“周翩，为了去美国培训打掉自己的孩子，你真他妈能干！我服你！”
周翩不顾疼痛，一把抱住盛怒的秦朗，希望得到他的谅解和安慰，但秦朗把她一把推开。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爱人，嘴唇颤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朗就伸出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瞬间静止了。
如果说李英红的打让周翩身体痛的话，秦朗这巴掌则把她的心弄成一地碎片，她似乎都听到了爱情崩裂的声音。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痛楚，只是呆呆看着秦朗，觉得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个面红脖子粗、神态狰狞的男人了。她喃喃地说：“你打我……你打我！秦朗，你他妈的有没有良心！我不如认识一条狗！”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
秦国柱的怒吼晚了一步，因为周翩已经夺门而出。重重的关门声让每个人的心中都一凛。屋内极其安静，过了好久，李英红才抽泣着说：“她怎么那么狠心啊，怎么就舍得把我孙子给打掉呢？她就不怕报应吗？”
秦朗默默走进了房间，没有说话。他觉得疲惫非常。
“翩翩，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周翩打车回家，把父母吓了一大跳。周翩一个字都没说，而王秀芬见周翩脸颊肿胀、满脸泪痕的样子就猜到了大半，怒火冲天。她舍不得对女儿发火，发狠说：“他妈的那个小畜生刚打我女儿，我非找人废了他不可！大帆，你打电话给老张、老王，让他们带着人过来，我们去翩翩家！”
“妈！”
周翩突然抱住王秀芬，撕心裂肺哭了起来，阻止了王秀芬的举动，也让她心酸难忍。她虽然一直对周翩很严厉，但周翩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舍得对她一个指头，看到周翩狼狈回家的样子别说有多难受了。她拿热毛巾给周翩擦眼睛，而一向温和有礼、宠爱女儿的周大帆气得青筋暴起，极力忍住把秦朗打死的欲望，对周翩说：“翩翩，你不要哭，有委屈爸妈给你出气！说，那小子为什么对你动手！你不想过了爸找律师给你离婚！”
“呸，什么离婚不离婚的，先把事情问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我把孩子打了……”
周翩抽抽噎噎地说，王秀芬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变白。她冲周大帆使个眼色，周大帆不情不愿离开，她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过两年才打算怀孕吗，怎么那么不小心！”
“只有一次，我哪知道我那么倒霉就中奖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下就把孩子打了！你这孩子！”
王秀芬知道不管怎么说，女儿不和家里商量下就把孩子打了这件事确实做错了，恨恨戳了一下周翩的额头，烦躁至极。周翩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原来是不想要的，可后来都打算放弃出国的机会就为了要这孩子，我也不想流产！可我在怀孕期间吃了药，后来就下红了，医生说孩子保不住了……妈，我也难受啊！我原来打算给秦朗一个惊喜，想不到孩子居然会没了……我好难受！”
“那你这事儿为什么不和秦朗说？”
“我不想让他空欢喜，想当作这件事没发生。”
“傻瓜，流产又不是你的错，你说你什么苦都自己受了，还被那小子打了你到底图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傻丫头！”
王秀芬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也红了眼圈，周翩更是泪流不止。王秀芬递给周翩纸巾，严厉地说：“不许哭，女人小月子要注意，绝对不能伤了眼睛！你就在家里安心住下，剩下的事情我替你解决。”
“妈，你想怎么样？”周翩问。
“你还想不想和秦朗过了？”
“不想！”
“想好了回答我，别耍脾气！”
“他、他都打我了，我还有什么好和他过的？”周翩咬着嘴唇。
“那你们就离婚。你爸有几个朋友是律师，我们会……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的。”
“什么损失？”周翩呆呆地问。
“还不是你当初做的好事！房子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这房子你一分钱都分不到，要不是我逼着秦朗写欠条的话你就纯粹赔钱，血本无归！”
“妈……”
以前每当王秀芬算计她和秦朗财产的时候她就觉得母亲俗不可耐，但眼下有的只是悔恨。她知道离婚会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弄不好家里出的钱一分都拿不到，而她从未婚到已婚的代价是亏了四十万吗？她的青春就那么不值钱？
周翩想着，脑中混沌成一片，而王秀芬没有再逼她，问她想吃什么，得知周翩什么都不想吃只想睡觉的时候帮她带上了房门。一进房间，她就和周大帆把事情始末说了，周大帆皱着眉说：“这事儿翩翩是做得不对——可他们也不能动手打人啊！我看这婚事不合适！”
“这话你结婚前不说现在倒说了？你以为离婚女人那么好过？”
“我的女儿我养得起。我们家条件不算差，还有三间商铺可以收租金，够翩翩生活了。”
“你啊，真是书呆子！”王秀芬好气又好笑，“这个社会毕竟还是男权社会，离婚女人是要受人非议的，不到矛盾真的无法调和的地步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离婚。唉，这事儿秦朗是做过了，但翩翩也有错，他们各打五十大板吧——要是离婚的话我们又破财又丢人，可不能便宜秦朗那臭小子。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他们知道我们买商铺了吧！好的时候还好，离婚的时候你以为他们不会来争？”
“唉……怎么会这样。”周大帆叹气。
“唉，秦朗这次估计是真生气了，还得我们出马来转圜下，真是伤脑筋。”
“你出马做什么？你不是不喜欢秦朗吗？”
“我是不喜欢他，可今时不同往日。翩翩和他都结婚了，我们对他使脸色是一时高兴解气了，然后他欺负翩翩可怎么办？”
“唉。”周大帆叹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想到这小子居然敢打我翩翩我就……”
“小夫妻过日子哪个不磕磕碰碰的，我们以前不还打过一架，只是你没打过我罢了。”
“咳咳！”周大帆没想到妻子会提及往事，脸都红了。
“秦朗虽然不该打人，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周翩做得不对。唉，我们明天约秦朗吃个饭，希望他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大事化了吧。老周，我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你们现在也终于懂了吧。他们的理念、家庭观根本不一致，就不该结婚。”
“唉……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大帆叹气。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打电话给秦朗，约秦朗在茶楼见面，秦朗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见到秦国柱、李英红时，王秀芬的眉微微一皱，暗骂秦朗不懂事，居然这种场合带着父母过来，简直是激化矛盾。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脸上没有显现出分毫，分外热情招待他们，帮他们端茶倒水，弄得他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而王秀芬要的就是他们那一点点不好意思。
“亲家公、亲家母，我知道翩翩流产的事情让你们伤透了心，你们身体不好，千万要注意身体啊。我家有几瓶药酒，还有点蜂皇浆，晚点就给你们送去。”
“不要不要，我们不吃那玩意。”李英红摇头。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就这么说定了啊。唉，翩翩昨天回来的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事情她也都和我说了，这事儿确实是她做得不对——她身子不好也该早说，不该瞒着小秦的。可是小秦啊，你和翩翩也认识那么久了，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嘴上说不想要孩子，可她都打电话问我孩子的奶粉要买啥牌子好，尿布怎么准备，你说她会不想要这孩子？她前阵子感冒你也知道的，当时她不知道怀孕，吃了药，这孩子就保不住了，唉。昨天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我们看着也真心疼。”
王秀芬说着，擦擦眼角，而秦朗沉默。虽然岳母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但他还是不相信周翩真的是那么无辜——那么娇气的性子，要是意外流产的话早就哭天抢地要他照顾了，怎么会一声不响自己承受？他可以容忍她的任性，但这次她闹得太大了！父母在气头上都让他离婚，可是真的要离婚吗？要为了这件事和她分开吗？
秦朗想着，长长叹气，依旧什么都没说，而李英红忍不住说：“周翩这丫头这次做得实在是过分了，哪能不打招呼就拿了我家的孙子？这可是杀生，是作孽！”
“‘娶妻生子’，娶老婆就是为了生孩子，不生孩子的女人要了有啥用？虽说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男女平等了，但这女人不生孩子就是有违天伦！这件事我们绝对不姑息！”秦国柱斩钉截铁地说。
“亲家公、亲家母，这事儿翩翩也不想的，她做错的就是不该隐瞒事实。她是一个傻孩子，觉得自己一个人难受就行了，哪里想得到你们会知道，还会误会她？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们去找医院的医生问问具体情况怎么样？”
“谁知道医生有没有被你们买通。”
李英红小声又不屑地说，把王秀芬气得浑身发抖。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帮乡下人，为了女儿才忍气吞声和他们周旋，而他们居然不给面子，真是给脸不要脸！不过了，不过了！想到这，王秀芬站了起来：“这样吧，我们去找医生，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宣城可不是小城市，我们老周也不是市长，没那个本事只手遮天。我们去问医生、护士、化验的人，只要有一个说我们周翩是故意堕胎，我二话不说把女儿领回家；要是她是身体不好才流产，我也把女儿领回家，我不要她受这份闲气！”
“你说什么？你是要让他们离婚吗？”
李英红不敢相信女方居然敢提离婚，而王秀芬矜贵点头，脸色傲慢无比。她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们不希望周翩是你们家媳妇的话我家绝对不会阻止。分居也好离婚也好，我闺女不能受委屈承受不白之冤。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问清楚，然后咨询律师办手续。”
“你、你……”李英红都要被气得喘不过来气了。
“妈，你别说了。爸、妈，这事儿翩翩是有做错的地方，但我当时也太急了，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看就这么算了吧。我晚上接翩翩回家，真是给爸妈添麻烦了。”
“秦朗，你……”
“妈，这是我的决定，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我想和周翩过下去，我不想和她离婚，这事儿就必须这样解决，你懂吗？”
秦朗红着眼睛和父母说，他们先是错愕，但后来还是接受了秦朗的决定。王秀芬对秦朗多了一点好感，说：“好，那你晚上就来家里吃饭吧。亲家公、亲家母在宣城多住几天，也看看风景。”
“他们明天就回去。”
“什么？你这混小子赶你爹走？”
秦国柱没想到儿子帮他做了决定，觉得家长的权威受到了挑衅，非常愤怒。李英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朗抢先说：“你们和周翩现在见面的话只会吵架，不如先别住一起好。过段时间我会带着她回家的，爸妈你们也别生气了。”
“唉！”
秦国柱用力摇头，转身就走，而李英红犹豫了一下就跟上。秦朗抢先把账付了，想追上去，周大帆叫住了他。
“小秦。”
“有事吗，爸？”
周大帆一向很少和秦朗说话，他把秦朗叫住的时候秦朗着实吃了一惊。他对周大帆很尊敬，洗耳恭听，只听周大帆缓缓说：“这件事是周翩做错了，也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育好她，让她现在还是小孩脾气，做事冲动，让你、你父母难过，是我们对不起你。”
“爸，你别这么说。”秦朗慌忙说。
“周翩身上有很多毛病，这些我们做家长的都清楚，你能容忍她的缺点我们很欣慰。你和周翩也认识很久了，应该说你们彼此都比较了解，我也相信你们之间感情很好，但结婚至今你们似乎出了不少问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反省过。”
“是我做得不好。”秦朗说。
“不，周翩也有很大责任。”
“爸……”秦朗没想到周大帆居然会不偏袒女儿。
“与爱情有所不同，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周大帆慢慢说，“你们之前只谈风花雪月，但结婚后接触的就是柴米油盐，谁洗碗、谁打扫房间，甚至一句玩笑话都会是吵架的理由。女人天生比较敏感，她们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还要生育，比男人承受着更多压力，所以在婚姻中我们男人能做担待也多担待点。你们都是年少气盛的年纪，我希望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们先反思一下，然后好好协商，动手动脚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再发生了。翩翩长这么大我们从没打过她一下，你能理解看着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被人打回来时的心情吗？”
“爸，我错了。当时我也是急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对翩翩动手。”
“嗯，我相信你。你们小夫妻的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我们就不插手了，晚上你把翩翩接走吧。我希望你们好好的，这也是你父母的希望。”
“我会的，爸。” 我们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