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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把周翩送到医院，医生给周翩做了检查，说她动了胎气，给她挂了保胎的盐水才让胎儿稳定下来，而秦朗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周翩受了不少罪，挂着盐水就昏昏睡去了，秦国柱、李英红闻讯赶来的时候只见秦朗一脸憔悴地守在周翩床前，而周翩倒是睡得正香。李英红听说孙子险些保不住一下子就急了，气愤地说：“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进了医院了？”
“路上太颠，有块石头我没看到。”秦朗疲惫地说。
“只是个石头罢了怎么就伤到我孙子了？我看是周翩身子不好保不住胎吧！我当初怀你们的时候可是八个月都在干活，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呵，你非要娶城里的娇小姐，这下好了，孩子都保不住，我可怎么指望你们哟！”
“妈，孩子没事儿，你别说了。”
“呵，秦家可怎么指望你们，还是只能靠我这个老太婆哟！我有感觉，这胎是男丁，你媳妇的孩子要是保不住的话我把儿子给你们养，也算是给秦家留了后。你和你哥我是都指望不到的，只希望小儿子可以听话点，被娶妖精媳妇哟！”
李英红说着，充满爱意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秦朗的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而周翩只觉得自己幻听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东西。她屏住呼吸，又耐心听了几句，终于确定婆婆怀孕这件事是真的——呵，好，真是好得很！他秦家又要有儿子又要有孙子了，真是天大的喜事！不过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要她来养，为什么说她就保不住胎了？她的孩子是条命，她的就不是了吗？至于这么红口白牙地咒吗！
“小朗，你大哥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自己养活自己就不错了，秦家还是只能靠你啊！你的媳妇太精明，太计较，我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你花你的钱养你弟弟，她要是敢说二话挑拨你们兄弟关系的话你就扇她嘴巴子。小朗啊，‘上阵打虎亲兄弟’，你老婆靠不住，只有你兄弟才是你的依靠啊！”
李英红说得是苦口婆心，而周翩听得是怒火冲天。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掀开被子，指着李英红的鼻子就骂：“你说话干净点，我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呵，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年纪都那么大把了还怀了孩子，孙子和儿子一样大，你可真要脸啊！自己有了就自己养，别来算计我们家！现在知道养孩子不容易，知道养不起了，自己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口袋里是不是有那个闲钱？老不要脸的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允许秦朗养那野孩子！”
虽然身体虚弱，但因为气愤周翩的声音是响亮无比，引得不少人前来观看。自古以来，大家都对床帏之事又是避讳又是起劲，一个年轻女人怀孕不是什么大事，但一个都当奶奶的人怀孕可就是方圆百里的特大号新闻了！医生、护士借着看病的名义冲进病房，不少病人、病人家属更是把病房围了起来，都在那窃窃私语，带着嘲讽的笑容。有人认识李英红，一下子叫了起来：“这不是秦家的英红吗！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又怀了大胖小子，真是恭喜你啊！”
“国柱你真是老当益壮，你真够牛的啊！”
笑声让秦家所有人的脸都红得好像猪肝，秦朗只觉得那天在公司的感觉又来了，真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再也不出现。周翩骄傲地仰着头，宛若俯瞰世人的女王，一张一合的嘴唇让秦朗说不出的厌恶。他看着面带嘲讽的人群，看着茫然局促、备受羞辱的父母，愤怒越来烈，冲周翩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秦朗，你吼我？你爸妈有脸做出来这种事我怎么没脸说了？你他妈的连最起码的是非观都没了吗？我告诉你，你敢养那个孩子我就和你离婚！”
“我也告诉你，这孩子是我弟弟，我要来养，你爱离不离！”
“你……”
周翩没想到秦朗居然会说出离婚这样的话，气得剧烈咳嗽起来，也把医生、护士气到了。那护士也是刚结婚的女人，当然站在周翩这边，对秦朗厉声说：“这是医院，你说话小声点，和老婆耍威风算什么男人！家务事回家去说，现在你老婆在保胎不能受刺激你懂不懂！你老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是一尸两命，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护士的气场实在太强了，秦朗被她说得愣住，不敢再开口，秦国柱和李英红也默默离开了，背影有些萧瑟。秦朗走出去郁闷地抽起了烟，却知道家里不会再平静下去，一场新的战争即将到来。
真是烦啊……要是就此消失就好了。
秦朗想着，狠狠吸了一口烟，望着袅袅散去的烟雾，只觉得再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周翩和秦朗回了家，这两天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交谈过，好像他们只是陌生人一样。周翩回了娘家，这次没有为秦朗遮掩，而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父母说了，周大帆只觉得不可置信，而王秀芬一下子怒了。她一拍桌子，愤怒地说：“五十多岁的人怀孕这事真是听都没听说过，你婆婆还真做得出来！孩子的奶粉钱一年就要两三万了，还要给他上学、买房、娶媳妇，他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穷得叮当响，再生个孩子她怎么养得起？呵，他们今年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这孩子上初中的话他们六十多，等这孩子大学毕业他们可就七八十了，他们到时候没钱养，没精力照顾，只要两手一摊，还不是拖累你们？这孩子说是秦朗的弟弟，还不是你们的又一个儿子？翩翩，你听我说，这孩子你千万不能让你婆婆要，不然你这辈子就毁了！”
“我知道，要是她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话我肯定和秦朗离婚。妈你放心，我很清醒，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了！”
“唉，你这丫头怎么就找了这样的人家！你总算知道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王秀芬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狠狠点了一下周翩的脑袋，不住叹气。周翩心里难过，但还王秀芬担忧的样子强颜欢笑，说：“妈你放心，这场仗我肯定赢。要是他妈坚持要生下这孩子我离婚就是，我又不是没工作，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带大。到时候就让孩子姓周，也算是我们家的亲孙子了。”
“谁计较姓什么，我和你爸在乎的是你的幸福。唉，秦朗、秦家做事情真是太不靠谱了，这样的人家……唉。你也别乱发脾气，这事儿和秦朗好好商量，别老说‘离婚’，等事情真到不能解决的那一天再说。你以为单身妈妈那么好当啊？”
“可我还怎么过？他们都快把我逼死了！这次那两个老东西为了显摆逼着我回去，他们也不管路颠不颠，害得我都险些流产！妈，我好恨他们，我恨不得他们死！”
周翩厉声说，神情狰狞。王秀芬还没说什么，而周大帆突然开口。他看着周翩，平静地说：“离婚吧，明天就去办手续。”
“爸，你说什么？”
“老周你胡说什么，翩翩还没输，怎么就离婚了？”
周翩和王秀芬没想到周大帆突然说这话，一下子都急了。周大帆摘了眼镜，看着周翩，简直是痛心疾首：“翩翩，你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你一直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可你看看你现在，除了抱怨就是哭泣，生活简直是一团糟。就算是你公婆再不好，丈夫再不体贴，生活再不如意，我希望你总是乐观面对逆境，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和以前一样乐观，但你已经变了。你变得焦躁、易怒、猜忌，很容易哭，也很容易歇斯底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但我觉得你现在提起秦朗的时候已经很少有爱意，有的只是不甘心和报复心。你妈以前是不赞成你和秦朗在一起，但你们结婚以后她希望你不要离婚，不要做单身母亲，我的想法和你妈不同。以前，我并不反对你和秦朗在一起，但现在我希望你们离婚。如果你舍不得，下不了决定的话，这个决定我帮你下，后果我也帮你承担。翩翩，你记住，你和别人较劲就是和自己较劲，婚姻里永远没有谁输谁赢。我不希望你和秦朗较劲，更不希望你迷失了本性。如果不爱了，别考虑那么多，离婚吧，爸爸养你一辈子。”
周大帆说到后来，眼睛里亮晶晶的，而周翩和王秀芬都哭了。周翩茫然地看着父母，轻轻说：“爸妈，我也觉得我变了……一点点小事就能让我暴跳如雷，他们私底下说句话我就觉得他们在说我坏话，我总是逼着秦朗在我和他妈之间选一个，明知道结果却要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是为了什么……呵，以前他为了他父母说话的时候我会生气，但我现在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故意惹他为父母辩护然后和他大吵一架，我都觉得自己病态。爸，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神经有问题了吗？”
周翩说到后来，泪流不止，也看得周大帆、王秀芬心酸不已。周大帆说：“别为难自己了，不开心的话就离婚，爸养你。”
“爸……”
周翩再也忍不住，趴在周大帆胸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但是泪水却让她更加悲哀。
爱情是会变质的啊……
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
她以为能和秦朗携手走完一生，但结婚才一年他们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感情已经遍体鳞伤，他们也终于走到了两看两相厌的地步。他们真的能走下去吗？难道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吗？
周翩不知道答案。
周翩在娘家一连住了几个礼拜秦朗都没有来接她。要是往常，她早就忍不住往家里打电话，把秦朗臭骂一顿然后和好，但这次她根本没有和秦朗再联系的欲望，只觉得住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清净无比。
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微微隆起，能感觉得到胎动，而她也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和孩子唱歌，轻轻告诉孩子她有多爱他，也告诉他他的外公外婆是多么好的人，唯独不提他的爷爷奶奶和爸爸。
她是个急性子的人，去做B超的时候托熟人看了一下孩子的性别，医生说这孩子有很大几率是女孩，很健康，周翩和家人都非常高兴。她开始买女孩子穿的小衣服、尿不湿，想象着未来女儿的冰雪可爱、聪慧乖巧，只觉得做梦都会笑醒。只是，她从来不去想秦朗——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只是精子提供者罢了，她想起他只会觉得厌烦，没有任何的爱意。
虽然孩子让周翩暂时感觉到温暖和幸福，但是她还是会陷入周期性的歇斯底里。她极力不让自己去回忆自己和秦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不让自己去想秦朗的背叛，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经常会因为愤怒而丧失了理智。她会为一点点小事情而发作，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哭泣，还会下意识地用尖利的指甲掐自己，不让自己回忆，手背都被抓得有一条条血痕，精神也越来越差，觉都睡不好。一点点轻微的声音都会让她惊醒，她现在是正宗的“面如菜色”，没有了以前的一半美丽。看着镜子，周翩自己都觉得自己非常恐怖，发疯一样把镜子敲碎，然后捂着脸哭泣。
当王秀芬意识到周翩的精神可能真的出现问题的时候，带她去医院，医生给她做了检查说：“应该是轻度的忧郁症。你们平时要多关心、照顾她，别让她胡思乱想，让她多想点开心的事情，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这样病情才能得到控制。呵呵，产妇出现忧郁症的现象也不少见，你们也别太担心。记住，病人现在精神很不稳定，不要给病人刺激。”
“知道了，谢谢医生。”
虽然医生说忧郁症在现在社会越来越普遍，但这样的说话没有能安慰王秀芬，反而令她更为忧心忡忡。她发现女儿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经常一个人流泪，心里真是把秦朗恨毒了，生怕周翩出什么事。这天晚上，她听说市区有一场演唱会，想带周翩去散心，周翩说：“我不去了，怕吵，你和我爸去吧。”
“翩翩，一起去吧，你在家里多没劲啊。”
“我真不想去，别逼我行吗？而且演唱会现场那么吵对孩子也不好。妈，你别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行不行啊！”
周翩说着，痛苦地捂着头，而王秀芬生怕女儿又发作，急忙投降。她在周翩的强硬要求下和周大帆出了门，出门前不忘唠叨：“翩翩啊，爸妈过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随便开门。饿得话冰箱有吃的，你别喝冷水，小心肚子疼。”
“妈，我二十七岁不是七岁，我懂的。你们快走吧。”周翩不耐烦地说。
把父母推出门外，周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开灯，享受着黑色的寂寞与安静。秋天很冷，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抱枕，抱枕的温度给了她些许温暖，也让她幻想这抱枕是那个男人的拥抱。以前，秦朗就是这样抱着她，就是这样给她暖手，就是这样亲吻着她的嘴唇……
不不，不要回想，不能回想！一切早就变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秦朗了！
早就变了啊……
周翩极力不让自己回想以前的事情，手指甲又下意识狠狠插入手心，疼痛才能让她的脑子稍微有些清明。就在她烦躁不已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她以为父母忘记带东西了，烦躁把门打开，看到的却是秦朗的脸。她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但当看清楚公婆的脸庞时确定这不是梦境。她下意识要把门关上，但秦朗用手抵住，疲惫地说：“翩翩，别闹了，让我进去，我有事儿要和你说。”咱们回家好吗？”
“秦朗，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回去吧。要是想谈离婚的事情就等我爸妈回来再说，今天我没空。”
“我真的有急事找你，求你了。”秦朗说。
周翩看着秦朗。
她和秦朗只是几个星期没见面，但秦朗比以前瘦了好几圈，胡子拉碴，整个人颓废无比，秦国柱和李英红也是一脸菜色，眼睛红肿，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周翩看着他们颓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中一喜，满是快意，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得到了什么报应，出了什么倒霉事。她想着，把门打开，说：“好，进来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求我的。”
面对周翩的讽刺，秦家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走了进来。
坐在沙发上，周翩慢悠悠喝着温开水，神态闲适，而秦朗则是一脸阴郁，和她是最鲜明的对比。那些话他真的说不出口，可这话他不说的话难道让他父母去说，难道真的看着妹妹……他一咬牙，强挤出笑容：“翩翩，我看你的脸色比以前好了许多，精神也挺好的，一定是我们儿子乖，没给你惹麻烦。”
呵，我都忧郁症了还说我精神好？
周翩的心中凉成一片，但脸上还是淡淡的，甚至还带着笑意。秦朗见周翩微笑，只觉得周翩已经不生气了，也松了一口气他说：“现在身体怎么样？孩子乖不乖啊？”
“挺好的，谢谢你关心。”
“翩翩，你这么生分做什么……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家吧。”
“回家？我和你，还是我和你们全家？”
周翩看着秦国柱和李英红，轻轻一笑，笑容让秦国柱和李英红不自觉一寒。秦国柱心中不悦，只觉得这个媳妇实在是太没教养了，但还是说：“当然是你和小朗回，我和你妈晚上就坐火车回去。”
“是啊，翩翩，回去吧。”秦朗讨好地笑着说。
秦朗说着，想进周翩的房间帮她拿换洗衣服，但周翩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她轻笑：“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别别扭扭地浪费时间看着就让人讨厌。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
“翩翩，你……”
“有话直说。没有事求我的话你们就回去吧，我不送了。”周翩不耐烦地说。
秦朗顿时纠结了起来。
周翩说得没错，他确实有事要求周翩帮忙，不然也不会主动上门，更不会对周翩如此赔小心。他原想等周翩回家后好好和她说，没想到周翩居然那么敏锐，一下子看出了他的用心。他顿时觉得尴尬了起来——这个周翩也真是的，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聪明？不，就算她知道了为什么要说出来，不能给他一点面子吗？幸好是在自己爸妈面前，要是她爸妈在的话……
秦朗想着，脸上阴晴不明，而李英红忍不住了。她冲到周翩面前，抓住周翩的手说：“周翩啊，这个忙你一定要帮，不然红霞可就死了，咱家也败了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周翩只觉得莫名其妙。
“是这样的，红霞她……她不是说去美国炒房子很赚钱吗，我们就投钱了……一开始她还和我们说看了什么样的房子，把照片都给我们看了，后来人就不见了！红霞问街坊要了两百多万，现在他们都来我家追债，这钱还不出的话我们可怎么活啊！”
“什么？两百万？怎么会那么多？”
“你们不是不给钱吗……我们以为这个真的赚钱，就和大家说了下，问他们借钱，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都抢着投钱，还有人卖了房子……可是有谁知道这是骗局，我们都没想到啊！”
李英红说着，干嚎起来，真是痛彻心扉，恨不得把秦红霞这个小妖精碎尸万段。
要不是她穿金戴银地回村，要不是她故意透露自己在“炒房”，他们怎么会上当？她还会欲擒故纵这一招，吃准了大家都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也怪儿媳妇不给钱，让他们借钱的时候说漏了嘴，不然怎么会那么多人抢着投钱？现在好了，出事了秦红霞这个杀千刀的躲了，所有的事情都要他家解决，那些人说不赔钱的话就去告他们！他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人，要是真的进监狱的话不如死了算了！
唉，要不是为肚子里的小儿子攒一点家业，他们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知道周翩肯不肯帮忙，她会提什么条件？不会是……
李英红想着，只觉得心酸不已。她眼巴巴等着周翩的回答，而周翩愣了一会，突然笑了。她一边摇头一边笑：“呵呵，要不是见了你们，我真没想到那么低级的传销手段到今天还有人相信。每个人都想发财，但这个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们真的觉得好事就落在你家头上了？这下好了，钱都没了，秦朗你的好表妹只能等着吃官司咯。”
“红霞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都让我们家赔钱，可我家哪有那么多钱？媳妇儿，你帮帮忙，借我们点成吗？”
“呵呵，红霞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求错人了吧。”
“红霞的事就是秦家的事儿，你是秦家的媳妇儿，这事儿怎么和你没关系？你爸是干部，肯定认识不少人，看看能不能把那骗子找出来？还有你家条件好，是不是能……”
“想都别想！”周翩斩钉截铁地说：“你家欠了钱让我还，凭什么？就因为我一时头晕嫁给秦朗，所以我，我爸妈，都必须为你家做牛做马吗？没这么便宜的事儿！这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们另请高明吧。”
“周翩，你怎么说也是我老婆，我家现在有难你立马把自己撇干净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我爸妈进监狱你就高兴了？”
“你爸妈进监狱又不是我爸妈进去，关我什么事？我告诉你，这事儿我不会管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天不早了，你们走吧。”
周翩就这样下了逐客令，他们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一下子就急了。李英红再也不管，跪在地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周翩沉默地看着她，李英红苦苦哀求：“媳妇，我知道你对我和老秦一直有意见，可大事当前，能不能请你忘记和我们的恩仇，一起出出主意想想办法！红霞这孩子小时候挺实诚的，她这次肯定也是上当受骗了，她才二十岁，不能坐牢，我和老秦也不能坐牢，丢不起那老脸啊！我和乡亲们都商量过了，只要把钱还了他们就不告我们，可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我是这么想的，你和小朗那套房子卖了的话现在大概有九十万，剩下的钱就只能把小朗那套商铺给卖了……”
李英红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周翩的脸色已经不能仅仅用“难看”来形容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她，没和秦朗一起把她扶起，而是在笑：“你说什么？你让我把我家买给我的婚房卖了，再把我家的商铺给卖了？嗯，是不是这个意思？”
“周翩，我知道这样你会为难，可我真的没办法了啊！你总不能看着你妹子，看着你公婆进监狱吧！你最好心了是不是？你家让小朗迁户口，拿了小朗的钱我们也没说什么啊！”
李英红哀求地看着周翩，卑微、试探地问，秦朗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狼狈的样子，心痛无比。他低沉地说：“周翩，我希望你大局为重，和我们一起渡过难关，我们全家都会记得你的好的。我知道这事儿你肯定不高兴，但我们还年轻，房子卖了还能再买——说不定那个骗子很快就能被抓到，钱很快就能回来，我们还能买新房子，这不是挺好吗？”
“呵呵，新房子……秦朗，你要卖我们的婚房也就罢了，我想请问你，我爸买的店铺为什么要给你们？你能告诉我吗？”
周翩看起来很平静，没有和秦朗的想象中那样歇斯底里的咆哮，除了脸色难看点之外太过平常，反而让秦朗觉得摸不着头脑，心里也莫名慌乱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过分了，但是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看着苦恼的父亲，想起母亲方才下跪的情景，瞬间硬了心肠。他讪讪笑着，说：“这商铺不是你家拆迁的钱买的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
“我和你结婚后你家才得到我那份拆迁补偿款，而且这商铺又是我们婚后买的，我也有份吧。”
“哦，原来是这样……呵呵，秦朗啊秦朗，你和你家算得真精啊，我周翩真是瞎了眼才会不顾爸妈反对跟着你，才会和你结婚！遇到你我，我家都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呵，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家说没钱，人家一集资你家顿时有钱了？我家出了几十万给我买房，你现在要把那房子卖了还惦记上我爸妈的产业了？你要不要把我家都卖了，把我和我爸妈拔下一层皮来你才甘心？呵，我真没见过像你家这样不要脸的人家！离婚，我们明天就去离婚，我不能让孩子在你这样极品的家里出生！你是个男人，你还要脸就和我离婚！”
“周翩你这话就不对了啊！小朗每月赚那么多钱又不是瞎话的，都还了房贷了，这房子我们有份，怎么到你嘴里就是全是你家的功劳？你们住的房子我们是一人一半，你家的商铺是因为小朗才拿钱才买的，我们也有一半！现在我们有急事，只是拿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我们死皮赖脸地赖上你家？放屁！我告诉你，我们家讲道理才和你说下，不然就算去了法院也是我家有理！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懒得和你们说话，你们快滚吧。想要我房子的事情你们想都别想，真想要钱的话就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再找个傻女人给你们家吃软饭就好。快滚，不然我喊警察了。”
“你……”
秦国柱被气得咳嗽不止，李英红在干嚎，而秦朗也气得不行。他克制住给周翩一巴掌的冲动，说：“周翩你说话别那么绝，我家好好和你商量你别满嘴喷粪的。我告诉你，我们家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可是我的名字，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卖，你根本管不着；你实在不想把我名下的店铺的钱给我也就算了，我借，你借我还不行吗！有了钱我立马还你！你满意了？”
“秦朗，我真的很佩服你居然可以无耻到振振有词地说出这些不要脸的话来！就因为我们结婚，就因为狗屁的《新婚姻法》，我家的钱就都是你家的了，除了我之外我爸妈也要为你卖命？你怎么不直接去抢！我真后悔认识了你！”
周翩句句带血，字字含泪，骂得秦朗为之一愣——他都没想到周翩的反应会那么强烈。短暂的失神过后是深深的愤怒，秦朗为父母听到了这样的“污言秽语”觉得抱歉，觉得周翩实在太不懂事了，从来只顾自己的脾气不为别人着想。他知道今天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能那商铺周翩是死都不放手，虽然觉得可惜，但是把房子卖了拿几十万也就算了，剩下的钱再想别的办法。秦朗想着，拉父亲走，说：“爸妈我们走吧，别和这个疯婆子计较。反正房子是我名下的，不要她签字也能卖，我们卖了换钱要紧。”
“嗯。”
李英红擦擦眼睛，心有不甘地朝门外走去，而周翩的一个茶杯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在地上“叮当”碎成一片。秦朗愤怒回头，而周翩尖锐笑着：“你们要钱也可以，你妈肚子里那块孽种死了我就给你们钱！要妹妹还是要儿子你们自己选吧！”
“神经病，妈别理她。”
秦朗怒气冲冲地说，拉着李英红就走，没有注意到李英红的脚步变得异常迟缓。当他们离开视线后，周翩一下子坐在地上，拼命揪自己的头发，用身体的疼痛来减轻心里的创伤。周大帆和王秀芬一回家见家里乱成一片，周翩又在自残只觉得心中一惊，忙问周翩发生了什么事，从女儿的抽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都气得不行。周大帆把仅存的另一个茶杯也摔了，口中直说：“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翩翩你别哭了，这秦朗家那么不是东西会有天来收他们的！呵，我赔了房子赔了女儿他们还不满足，非要我家的东西都是他家的才满意吗？真没见过那么自私的人家，你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呢！”
“他们哪在乎我的孩子，他们只在乎有没有男孩罢了！呵，妈，我不能让他们这样欺负我，我要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你想做什么？”王秀芬警惕地问。
“我就是随便说说，我有分寸的。妈，我离婚的话那房子是不是真的要给秦朗一半？我们家的商铺……”
“唉，你那套婚房写的是秦朗的名字，又是婚前财产，怕是你除了借条上那二十万之外什么也分不到；那商铺确实是用秦朗名下的钱买的，真的上法庭后怎么判也很难说。呵呵，他家不花一分钱就娶了媳妇，还赚了一百来万，这算盘打得真是太好了！”
王秀芬愤怒地嘴唇都发颤，周翩看着脸色难看的父母，想起秦朗那一副她家出钱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觉得心都痛得没有知觉了。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说：“妈，你放心，我这次不会再心软了——绝对不会。他家是不肯罢手的，一切让法院来判，要是……要是我家的房子拿不回来我自认倒霉，算我买个教训。妈，我要和他离婚，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翩翩你冷静点，就算是离婚也要从长计议，你千万别冲动做傻事。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和他见面，我先和律师见面再说好吗？你真要离婚的话……妈支持你。”
王秀芬轻轻一叹，第一次说出允许周翩离婚的话，而周翩轻轻点头，踉跄着回了房。看着周翩隆起的肚子，瘦削的身影，王秀芬心里一阵酸楚，对秦家真是恨之入骨。但是，她更担心的是周翩的心理状况，对周大帆说：“我看翩翩的精神真是越来越差了……唉，被算计就被算计吧，我现在就想这件事早点解决，结束后带翩翩去个安静的地方住一阵子，让她心情好点。老周，我真怕翩翩做傻事……你说我当初死都不同意他们结婚有多好？”
“唉……是该结束了。”周大帆一声长叹。
秦朗的到来给周翩带来极大的精神刺激，她在家里休息几天才去上班，精神也差到了极点。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她上网查她这种情况离婚案的办理，发现秦朗说得真没错——房子没她的份，商铺要分他一半，她和他结婚除了哭了无数次，瘦了十斤，大个肚子外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要连累父母把辛苦积攒的家业给他……呵，离婚后她就是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而秦朗还年轻，又挣了百万的家产，怕是不少年轻的小姑娘会争着抢着入火坑吧。凭什么他就那么好过？
周翩越想越是气愤，但这苦果只能自己咽。她心疼家里的钱白白便宜了秦朗这个混蛋，但她更不愿意为了钱财委屈自己和秦朗在一起，毁了自己的下半生。以后就一个人照顾孩子，慢慢度过漫长的岁月吧。婚姻她却是想也不会再想的了。
她住在娘家的期间，秦朗没有再找过她，李英红倒是打了不少电话给她。周翩一开始懒得接，后来接过电话直接说：“等你把你肚子里的孽种打了再和我说话。”
“翩翩啊……”
“我儿子不需要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叔叔！”
周翩故意不提自己肚子里是女儿这件事，每次李英红打电话来她说完这几句就挂了，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她想起李英红，想起秦家就觉得恶心无比，其实她打定主意和秦朗离婚后并不介意李英红肚子里那个孩子，可她知道自己这么说会让秦家纠结，会让他们痛苦，而他们的痛苦就是她最大的快乐。周翩想到秦朗的事情就烦心，很想把面前的电脑、水杯都砸了，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引来不少同事的侧目，而她此时才清醒过来。她逃命一样跑到茶水间，但就算这样，同事的议论还是传了进来。
“周翩最近怎么了？怎么怀孕了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知道。估计是和老公吵架了吧。”
“她老公不是挺好的吗？据说还是她家花钱结婚的，这样的男人会不对老婆好？”
“谁知道啊。女人怀孕的时候男人可是很容易出轨的，也许……”
大家的笑声传进了周翩的耳朵，周翩捂住胸口，只觉得无力无比。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回到座位上，一进办公区就有同事对她说：“周翩，有人找你，在前台那儿。”
“谁？”
“一个老太太，说是你婆婆。”
“我婆婆？”
周翩浑身一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冰凉，然后转为令人窒息的炽热。她朝前台走去，因为她想知道那个老太婆怎么会有脸来她的公司。一见到她，李英红满脸的皱纹就舒展开来，伸手想去抓周翩的手，但是被周翩毫不留情甩掉。李英红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翩翩啊，你都那么多天没回家了，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吧，妈做了好吃的。”
“你来做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你快回去，别影响我工作。”周翩厌恶地看着她。
“翩翩啊，我知道你对妈有意见，但我们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就算妈有做得不对的，妈和你道歉，你别生气，别伤到孩子好吗？”
“周翩啊，你婆婆都这样道歉了，你晚上就回家吃饭呗。”
“是啊，都是一家人，老人都道歉了，算了吧。”
同事们见到的是李英红卑微道歉周翩骄傲不肯接受的场景，都觉得周翩有点过分了，七嘴八舌地劝着周翩，周翩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她狠狠盯着李英红，知道今天不给她一个说法她是不回离开的，索性把事情解决也就算了。她想着，轻声说：“妈，这里人多，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吧。”
“好，好。”
李英红没想到周翩居然会那么和颜悦色地对她，不可置信之余更多的是惊喜，急忙跟着周翩走到楼道里。周翩见同事没有无耻到跟上来松了一口气，关上楼道的门，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英红。李英红被她看得心虚，而周翩终于开口：“怎么你一个人来？你的好儿子呢？”
“小朗不知道我要来。你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我求你不要离婚，把我秦家的孙子生下来……”
“你做什么了？”周翩奇怪地问。
“孩子……没了。”李英红咬牙说，一滴泪顺着面颊滑落。
“怎么没了？”周翩吃惊地看着李英红，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李英红慢慢说：“你说我把孩子打了就不和小朗离婚，就帮我们家，我就把孩子打了……翩翩，你可以了解妈的诚意了吧！只要你们好，妈做啥都行……你回来吧，啊？”
李英红说着，想起“惨死”的孩子就心痛，老泪纵横。要是可以选择的话，她一定会生下这个老来子，把他养成最孝顺、最有出息的孩子，以后可以撑起秦家。
可要是这个孩子留下的话，孙子就没了，红霞就没命了，老秦就可能进监狱了……孩子，为了秦家妈只能舍了你啊，妈对不起你啊！
幸好，幸好周翩肚子里的是男孩……
李英红知道周翩去做了产检的事情，再加上她前几天说的是“她儿子”，知道周翩肚子里的是男孩，也就狠心去把自己的孩子拿了。她做流产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是自己独自去的，那么大的年纪又是去流产让不少人对她侧目，很多人都悄悄说她“为老不尊不知廉耻”，医生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她羞愤地都想立刻离开医院。可是，她还是躺上那冰冷的病床，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没有痛苦，不是没有怨恨，可是为了秦家，再大的牺牲都必须做。李英红想着，咬牙对周翩说：“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你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红霞的事情……”
“有什么好商量的，这是你家的事情，和我可没关系。”
“你、你怎么那么说？你不是说我把孩子打了就……”
“我说你把孩子打了再和我说话，我现在确实是在和你说话，我又没骗你。我告诉你，这婚我是离定了。我家的东西我会争取，这孩子你们别想染指，你家的破事儿我绝对不会去管，你就等着让那个红霞坐牢，你们全家都丢尽脸吧。对了，忘了告诉你，这孩子可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我和我爸妈都特别期待她的出生。她会姓周，和你们姓秦的没关系，你们秦家就等着断子绝孙……”
周翩嫣然笑着，还没说完脸上就被李英红重重打了一巴掌，而她愣了一下后就毫不示弱地回了一个巴掌。李英红已经被她刺激疯了，去揪她的头发，抓她的脸，不住说：“我打死你这个害人的妖精，我打死你！你这个害得我没了孩子的骗人精，我要你的命！”
“你发什么神经病，放手！”
李英红干惯了活，下手极重，周翩虽然极力反抗但也不是李英红的对手，被她抓得脸都花了，疼得要命。她又气又急，一脚朝李英红的小腿踹去，高跟鞋把她踢得腿一下子就软了。周翩抓紧时机，对她狠狠一巴掌，而李英红一个踉跄，居然顺着楼梯就滚了下去。她的头重重撞在了垃圾桶上，血一下子流了下来，周翩呆呆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而同事们听到声响都赶了出来，尖声惊叫。周翩听到他们的叫声才反应过来，有人拽着她的胳膊：“还不叫救护车，你想杀人吗？”
“啊，救护车……”
周翩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得医院，当秦朗和秦国柱赶来的时候她正对着手术室的红灯发呆。她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没想到李英红居然严重到进了手术室的地步。说什么脑部淤血，有那么严重吗？只是轻轻一推，只是滚下楼梯……她不会真的有事吗？说不定又是装模作样博取同情，是，一定是这样！
虽然极力自我安慰，但周翩的心还是慌得不行，悔恨不已。虽然李英红确实对她不好，但她无论如何这次都是出手重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会不会坐牢？据说家属帮忙求情可以减轻罪责，秦朗这次会帮她说话吗？他会理解她的吧！是，他应该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周翩，你看你做的好事！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我家娶了你这样的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还有脸站在这？你滚，你快滚！我告诉你，我老婆要是有个什么事我放火烧了你全家！别以为你家是什么干部就能只手遮天了！”
一起来的那两个男人明显就是父子俩，齐心协力地大声咒骂着那个瘦削的女人，也让众人忍不住侧目。在众人的好奇中，那个叫周翩的女人缓缓回过头。
她是一个病态的女人。她的头发胡乱披散着，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也是木木的，没有一丝神采。她用手捂住脸颊，淡漠地看着来人，过了好久才说：“秦朗，你放心，不管你妈有什么事，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会给她陪葬。你和你家不就是想我死好夺取我家家产吗，现在你终于如愿了啊，哈哈……”
周翩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凄然笑着，笑声响亮而刺耳，回荡在安静的大堂中。秦朗看着她的肚子，愣了一下，然后说：“周翩，你别拿孩子威胁我，这招没用！你想死就死好了，没人拦着你！”
“秦朗，我们恋爱六年，结婚两年。当初嫁你的时候我家威胁要和我断绝关系，朋友笑我跟了一个没房没车还要我倒贴钱的穷光蛋，可我一心一意嫁你，以为我们两个是真爱！呵，什么‘真爱’，根本敌不过你那狗屁爸爸的一声咳嗽，敌不过你拿放荡妈妈的一句话！快六十岁的人怀了孩子，还想让我们帮着养，真他妈的是笑话！对，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们秦家断子绝孙！你们不是想要儿子吗，我让你们一个都没有，哈哈！”
“周翩，你这个疯子！老子饶不了你！”
周翩的话让秦朗的眼睛都充了血。他冲上前，揪起周翩的头发，周翩凄厉叫着，被他拖到了墙脚。秦国柱原来也恨不得把儿媳妇碎尸万段，但周翩的话提醒了他。他看着周翩的肚子，打了一个冷颤，说：“小朗，你等她生了孩子再收拾这个婊子养的！她肚子里还有秦家的儿！”
“爹……”
闻言，秦朗收了手，茫然看着父亲，再茫然看着自己脸蛋肿起、鼻血肮脏的妻子。他记忆中的周翩永远是那个活泼爱笑、爱美爱闹的女人，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那个瘦削、神经质的妇人就是他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丫头。他想起当初不顾一切嫁给自己的周翩，眼睛一酸，但想起在手术室生死未明的母亲又硬了心肠。他冷冷地说：“周翩，你最好祈祷我妈没事，不然……”
“我恨不得那个老不死的带着她肚子里那个孽障现在就死！”周翩凄厉地说，轻轻一笑，眼泪也顺着红肿的脸颊滚落下来：“秦朗啊秦朗，我是真的后悔了！我不该不听爸妈劝阻非要嫁你，不该让你爸妈这两个老不死的住到我的房子里，不该让你们家惦记我爸妈的财产，我更不该认识你！活得好累啊，我死了大家就都满意了……”
“周翩！”
秦朗气极，伸手就去打周翩，而周翩已经抢先一步爬到了窗台上，纵身一跃。周翩铁了心寻死，但他们吵架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围观，有人见周翩爬上窗台急忙抱住了她，拼命把她往下拉，阻止惨案的发生。周翩一门心思寻死，又踢又咬，那几个男人也拉不住她，对秦朗怒吼：“你老婆要寻死你还等什么，快过来啊！快来帮忙！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啊！”
任凭那边多么喧嚣，任凭周翩在哭闹，秦朗还是站着不动。他已经疲惫得动都动不了了。他看着发疯一样的周翩，想着她以前的温柔可人，再想着手术室里生死未明的母亲，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医生赶到，给周翩打了一针镇静剂才让周翩安静下来，而秦朗就漠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突然听不到喧嚣，看着窗外，觉得自己的灵魂随着那缕清风一道飞上了云端。
“翩翩，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你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的妈可怎么活！”
医院里，王秀芬摸着女儿冰冷的手，气愤又心疼，放心大哭，而周翩一直呆呆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王秀芬和周大帆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听医生、病人们说着发生的惊险一幕，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所幸大人、孩子都没事，不然他们这两个老人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王秀芬知道这件事是女儿做过了，可是他们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啊！唉，好好的小两口就被那两个老东西闹得形如仇敌……还是早离婚早解脱地好。
“翩翩，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想吃什么吗？”
“我没事。妈，那个老女人怎么样了？”
“没事了，过几天就出院。”
“我和她现在在一个医院里？”
“是啊……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回家。”
“秦朗来过没？”周翩突然问。
“啊？”
王秀芬此时才想到在病房那么久都没看到秦朗的人影，面对女儿的提问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秦朗他妈现在也在住院，秦朗不过来看周翩真是说不过去——周翩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就算要离婚，这样也太绝情了吧！可是，她只能暗暗想着，不敢对周翩说实话，只能说：“来过，我让他走了。”
“妈，你骗我。”周翩轻轻笑了：“他根本没来，对吗？”
“他真的来过。翩翩你现在别想这些，快点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是啊，我要好好养身体。我不是一个人，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好起来。”
周翩摸着肚子，轻声说，瘦削的身体、迷茫的神情让王秀芬看得心酸。她借故走到走廊上，狠狠哭了一场，然后掏出了手机。她说：“魏薇吗？我是周翩的妈妈。周翩现在在医院，你有空能不能来陪她一下……谢谢，谢谢。”
当魏薇知道周翩住院的消息时只觉得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茶杯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手也被烫红了。沈宸瞥了她一眼，她急忙起身拿餐巾纸把碎屑包起，而沈宸阻止了她。沈宸抓住了她的手：“别拿纸巾收拾，会容易把手划伤。”
“我以前也是这样收拾的，没事的。”
“你现在是在我的公司，就要遵守公司制度。”
“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扫也有制度。”魏薇笑着说。
“我的制度就是‘禁止女士做危险的事情’，这样可以了吧。”
沈宸说着，也不喊清洁阿姨，去门外来了扫把亲手打扫起来，魏薇看着他，摇摇头。
沈宸是一个沉默又冷峻的人，魏薇一开始还觉得他很难相处，但在他这工作2个月却发现他其实是一个热心肠的滥好人，真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是怎么打理那么大一家律师行的。她以前虽然没工作过却也知道经济类的案件是最赚钱的，维权类的案件又麻烦又没好处，但沈宸居然会亲自打维权类的官司，反而把经济案交给手下处理。作为他的助理，魏薇曾经婉转提过这个问题，沈宸是这样回答她的：“你觉得雪中送炭好还是锦上添花好？”
“当然是雪中送炭好。只是可能现在大多数人都喜欢锦上添花吧。”
“你说得对。大家都喜欢锦上添花，但是在雪中等待炭火救命的人有多痛苦，又是多么希望帮助？这时候给他们援手的话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也会让人感激一生，投资小，回报大。”
“呵呵，沈总果然真知灼见。”
魏薇没想到沈宸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而沈宸对客户认真、负责又耐心的态度让她发现沈宸冷峻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火热的心，实在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男人——除了照顾儿子就好像照顾小狗一样。沈宸的沈君和朵朵一个幼儿园，有时候沈宸加班的时候魏薇就会接他回家吃饭，到后来魏薇干脆担负起照顾两个孩子的责任，原因是君君觉得魏薇的饭好吃，爸爸的饭难吃无比。
魏薇很欢迎沈君的加入，因为她发现沈君来后朵朵比以前活泼多了，终于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也不再问她一些难回答的事情。魏薇以为沈君用孩子的方式让朵朵高兴起来，也没多想什么，而到后来，沈宸也开始在魏薇家吃饭。沈宸对此很不好意思，一直要给魏薇钱，但魏薇总是说“给我涨工资就好”，坚决不收钱，让沈宸心里内疚，对她更为照顾。眼下，沈宸把残屑收拾好，然后问：“出什么事了？”
“啊？”
“能让你失态一定是大事吧。是你前夫那又有什么新花招了吗？”
虽然魏薇和王一平还没有正式离婚，但沈宸已经开始用“前夫”来称呼王一平，让魏薇很是无语。魏薇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人是王一平，摇头：“不是，他已经答应我的协议了，是我的朋友出事了。”
“他答应了你的所有要求？”
“嗯。我要朵朵的抚养权，让他每月给朵朵两千的生活费，然后他家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他都同意，只等着下周办手续了。”
“恭喜你。”沈宸笑着说。
“是啊，终于解脱了……不过离婚总不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吧。”魏薇说。
“呵呵。”
“沈总，我朋友进了医院我要去看看，沈总批准我的假吗？”
“去吧，只要你晚上多做几个菜的话。”
“当然可以。”
魏薇轻轻一笑，收拾东西就往外走，而沈宸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薇薇你怎么来了？”
周翩正在吃苹果，没想到魏薇来了，惊异极了。魏薇也没想到2个月不见周翩会瘦了那么多，心里酸楚，强颜欢笑：“我怎么就不能来，你不欢迎我的话我现在就走。”
“真讨厌，你又来欺负我。”周翩笑了。
“薇薇啊，你和翩翩慢慢聊，我出去买点水果。”
王秀芬见魏薇来了，知趣走开，给年轻女人独处的时间——她知道魏薇稳重温柔，和周翩有很多共同话题，也能说一些他们所无法说的话。王秀芬走后，魏薇轻轻一叹，问：“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别提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活。我要看着秦朗倒霉，看着秦朗后悔！”
周翩狠狠说着，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耀着说不出的光芒，魏薇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人充满怨恨的女人就是那个爱笑爱闹的周翩了。她握住周翩冰冷的手，说：“周翩，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了？”
“我变了……”
“我知道你憎恨秦朗，想报复他，但活在气愤和怨恨里有什么意思？你过得比他好，比他洒脱比他幸福才是最大的报复！你和他生气伤得是自己的身子，伤得是你爸妈的心！记住，最大的报复不是仇恨，而是漠视。当他不能影响你分毫，不能在你心中引起任何波澜的时候那你才真正胜利了。为自己活，周翩。只是一个男人罢了，他并不是你生活的全部。难道你爱他爱到没了他就不能活的地步吗？”
“薇薇……我当然不是。”
“那就站起来，证明给我看。”
魏薇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浇得周翩透心凉，也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看着自己瘦削的、青筋毕露、满是针孔的手背，想着自己以前的白皙细腻，一滴泪就这样落了下来。魏薇的手是那么温暖，让她情不自禁信赖。她依偎在魏薇胸前：“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以为嫁给他就会幸福，但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但现实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薇薇，我就要是离婚的女人了，还带个孩子，这辈子恐怕也就完了吧……”
“你是故意寒碜我吗？”魏薇故意板起了脸：“你是说我这个离婚带孩的女人以后没人要？”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王一平真的离婚了？”
“嗯，下周就去办手续。呵，我们姐妹还真是殊途同归，等你出院后不如我们去庆祝下？”
“啊？”
“庆祝我们回归单身贵族的生活啊。我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等着我们呢。”
“呵呵，是啊……”
周翩看着神采飞扬，和前段时间截然不同的魏薇，有一种看到大学时代那个明媚的“校花”的感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魏薇都能看得开，走得出来，她有什么不行的呢？只是离婚罢了……
只是离开那个永远只会站在他父母身边，永远不会帮她的男人罢了。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一点都不伤心。 我们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