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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说,战斗这样的事,从来都该是男人一马当先。”
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
——《次韵梨花》
“晚衣,你知道么?最近天庭那帮闲着没事做的神仙又新开一个赌局,赌的便是你这个女娲石修成的上神和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究竟谁才是天庭最铁石心肠的神。”
虽然晚衣一贯不闻世事,可对于杨戬这个响彻三界的名字却是一点也不陌生。传闻他少年时期为摆脱凡人的身份,竟然不顾家人安危私自开启神目动用神力,这才引来了天庭的关注,可却害得爹爹和大哥惨死,母亲被压桃山终身不得开释。而后为了迅速进阶,更是哄骗自己唯一的妹妹去治理弱水,并以其为诱饵,多次陷其于危难之中。然,虽说杨戬不义,可杨莲却极是天真,那个如诗如歌的女子不仅不怨恨自己的二哥,甚至每每听到对其兄不利的话语时都会费尽心思地为其辩解,就算其兄一直被天庭众神所唾弃,几千年来她都对其不离不弃。但就是这样一个百般美好的女子,在私动凡心之后,竟被一心想要保住司法天神之位的兄长,毫不犹豫地关在了华山之下,与爱人儿子永隔,如今更是听说杨戬察觉侄儿沉香逐渐长大,恐多生事端,欲找机会下凡扼杀掉这个会对自己不利的潜在苗头。
事实究竟是否如此,晚衣并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除了修炼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而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些,则是因为她的洞府恰好在黄莺神女的隔壁,而众所周知的是黄莺神女是整个天庭消息最灵通的姑娘。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淡然,黄莺反倒有些替她打抱不平,“晚衣,难道你就不生气么?这些家伙居然敢拿你跟那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做对比。”
“我应该生气吗?”晚衣蹙眉,神色有些困惑,虽然她已经成神千万载,可对于这些所谓的情绪却总是感觉难以体会。见黄莺张了张嘴好似又准备喋喋不休地想要跟她分析她为什么应该生气,晚衣急忙用缩地术逃到了后山。
因靠近上古战场的缘故,整片后山都极其荒凉,再加上此时月沉星稀,晚衣本也以为会如往常那般寂寥空旷。却不曾想,这厢她刚刚落地,还未来得及找地方修炼,那厢便突然有物什划破天际重重坠落在她身旁,掀起无数飞沙石砾。紧接着,又有一乌发玄衣的男子,手握银枪,踏着月色翩然而来,俊眉秀目端的极是清隽无双,还未走近便让人觉得凉意沁人。
见她立在那团物什旁,男子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容轻蔑,“劝道友莫要多管闲事。”
“你哪只眼看见我想多管闲事的?”晚衣蹙眉,这才发现身旁那团黑乎乎的物什竟然是一个身着青衣的清秀少年。
尽管晚衣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带了极其强烈的情绪,可在不熟悉她的人听来依旧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甚至还略有反嘲讽的入耳之感,因此她话音一落,对方便紧了紧手中的银枪哼道:“我三只眼睛都看见了。”
晚衣微微一愣,这才发现对面仿若白玉雕铸的额头上竟还有一只金色的眼睛,而与此同时,原本坠落在地的少年也终于清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的玄衣男子,然后用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裙摆,“姑娘,你快跑,你是打不过他的。”
“我会打不过他?”晚衣挑眉,万年面瘫的脸上难得出现龟裂的痕迹,作为女娲娘娘的亲传弟子,她允许别人质疑她的性别,却绝对不允许别人质疑她的能力,“不过区区一个二郎神罢了。”
若说少年先前的表情是害怕,如今在她说完之后已经瞬间转变为肃然起敬,“姑娘,明年的今天,我一定给你烧一车的元宝蜡烛……”
然而话音未落,便突然有银枪划破长空扑面而来,晚衣神色不变,水袖微转间,已稳稳夹住了势如破竹的枪头,“想在本座面前伤人,怕也没那么容易。”
杨戬先是有些意外对方竟能挡住他的攻击,而后想到这里的所属何人地盘,唇边笑意又深了几分,“但凡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同理,只要我杨戬想杀的人,没有谁能保得住。”
当杨戬神目中的凛冽光华配合着无处不在的银枪向她袭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晚衣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会死在他的枪下。可结果,她却什么事都没有。
当那团光晕消失之后,她居然看见那个原本胜券在握的男人唇角居然有鲜血隐隐渗出不说,还一脸不甘地瞪着她身边目瞪口呆地少年道:“若非本君刚从战场回来有些后继无力,否则今日就算如来佛祖在这儿也休想我放过你。”而后也不管少年有何反应,搁下一句“改日再来领教晚衣上神高招”便拂袖而去。
对于此番死里逃生少年首先觉得非常庆幸,其次对于晚衣帮他逼退杨戬并且救他于危难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肯定,最后少年万分遗憾地表示,若非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去找斗战胜佛孙悟空学艺,否则一定要留在女娲神殿给她当弟子。
如果事实真如少年所说的那般,晚衣兴许也不会那般郁结,可事实却是杨戬明明可以打败她,却在最后关头假装败给了她。若按照黄莺给她讲的那些凡间折子戏来看,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手下留情,大抵是因为看上了她,然后女子便会折服在对方高强的武艺和善良的人格之下,从此心里装的满满都是那人,从此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但晚衣整整思索了一夜之后,却依旧觉得她与杨戬之间不可能存在任何旖旎,而自己很可能还被杨戬坑了一把。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次日一早晚衣便踩着祥云匆匆赶到了杨戬所在的二郎神殿。
作为天庭铁血派头号代表,二郎神殿中从来便没有馥郁芳香的鲜花,只有一棵棵笔直向天的苍蓝神树。彼时恰好是秋季,神树褪去了深蓝的瑰丽,只余寂寞如雪的白,而一袭玄衣的杨戬便在那片片纷飞雪白中将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矫若游龙。
“为什么?昨天你明明可以赢我的,最后为什么还故意输掉?”由于她是踩了祥云直接从天而降,省去了仙童的通报,所以直到她施施落地,杨戬都依旧在专注地练枪,“那个少年是你侄儿沉香吧?昨天他走之前说他要去峨眉山找孙猴子学道法。你故意展示你的强大,又故意假装败我让他走,是想刺激他快些成长么?可是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那个少年越强大你便越危险。”
直到她说完猜测,他手中的银枪才猛然一顿,然后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她,“晚衣上神,本君昨天便说过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对了,你是司法天神,而你妹妹三圣母却又犯了天规。本来如果她被押回天庭肯定会被天后重重处罚,倒不如你先斩后奏,这样还可以保她一命。然后你再逼迫刘沉香成长,这样就可以通过他救出你妹妹。”伸手拂了拂额角的碎发,晚衣恍若未闻地继续,“否则凭二郎神的手段,我实在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年为何直到现在都还完好无损地活着。”
“晚衣上神,天庭传闻你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再开口时,杨戬一贯平和的声音早已被数尺冰寒所替代,“还有,请你记住,我之所以关我妹妹,仅仅因为如果我不那么做便会失去司法天神的职位。至于留沉香,则是因为他手中有宝莲灯,所以才三番四次地被他逃脱罢了。”
“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你的事我也不感兴趣,之所以对你说这些,不过因为我不想卷入到什么莫名其妙的麻烦之中。”轻轻瞥了一眼对方紧握成拳的双手,晚衣微微颔首:“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二郎真君以后要杀什么人能手脚麻利一点,我不想在女娲神殿的周围再度看见你们。”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平静无波,杨戬看着她的眼许久,终是弯了弯唇角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娲娘娘可是最慈悲的神。”
夕阳如霞,可杨戬俊朗的笑却生生压下了周遭的浮华,若是一般女子早该面色娇红地微微低头,可作为天庭有名的石头神,晚衣从来便不知晓什么叫做风月缠绵,因而杨戬话音一落,她便拿过一旁搁在石桌上的《天规册》正色道:“可是由你编写的《天规》第一章第一条便规定,身为神最重要的便是恪守自己的本分,不要随便干预凡人的生死轮回。”
由于那日的开门见山,晚衣本来以为又会恢复平静如水的日子,不曾想不过须臾几日,一贯喜欢热闹的黄莺却又拿着两张贴了金箔的帖子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一脸渴望地看着她:“晚衣,听闻这次新晋的天界第一美人嫦娥会在蟠桃宴上跳飞仙舞,我知道你过目不忘,就陪我一起去记舞步可好?”
早些年在她刚修成人形的时候,因性子极冷又懒得与他人打交道,再加上修炼进阶的速度太快,在天庭总是走哪儿都被排斥的存在。在她还是女娲石的石头时,便是这世间仅剩的一块,早已不知忍受了多少年的孤独寂寞,除了那些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其余倒也并没多大感觉。
而当时的黄莺却是最受王母宠爱的侍女,按理说她们之间并不应该有任何交集才对,可偏偏黄莺又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最见不得别人抱团欺负人,于是乎便开始无雨无阻地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在所有人都连带她一起排斥的时候,也依旧不改初衷。
起初晚衣以为黄莺毕竟年岁还小不过是把对她的一切当作应尽的职责,又或者心血来潮的游戏,因而也并为把她放在心上,对她的善意更是觉得可有可无。直到后来,当黄莺为了她不惜跟一直说她坏话的龙三公主打了起来,而后还被王母严惩关了整整十年禁闭,可出来之后依旧笑容明媚地来女娲神殿寻她说话,晚衣这才真正去在意这个外表柔弱但却极为固执的小姑娘。
她问黄莺,为什么天庭这么多的神仙,她却唯独喜欢跟她这块石头在一块儿。黄莺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说,他们都说石头是没有心的,可是凡间却总是把美好的情感寄托于坚固的磐石。虽然石头是很难被焐热的,可是一旦被它所认可,我觉得那样的友谊应当一开始便是一生。至此,那个总是喜欢穿黄衣性格迷糊的姑娘,终究被她放在了心上,成为继师父女娲之后,唯一的至交好友。
也正是吃准了她的不会拒绝,所以黄莺才会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拒绝地相求。虽然晚衣并不喜欢那样热闹却乏味的宴会,可却抵不过黄莺的苦苦相求,最后无法只得随她前去。
对于蟠桃宴,晚衣本来一点想法也没有,对于那传说中的天界第一美人,晚衣更无甚兴趣,可却在不经然间看见端坐在王母下方第一高位的杨戬,以及众人暧昧猜测杨戬肯定是为了嫦娥而来,却不知为何,倒也真有了几分兴趣。
在没看见嫦娥的时候,晚衣也曾跟黄莺一起推测,这位偷吃了仙药飞升仙界的嫦娥究竟是哪般容貌,是不是比花王牡丹更艳,比龙三公主更为美丽,所以才会让杨戬惊为天人,从而被众神推上第一美人的位置。然而让晚衣生平第一次目露惊讶的是,那踩着月华翩然而来的嫦娥,竟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可尽管如此,在场众神除了观察仔细的女神们看着她有些诧异以外,其余异性男神竟都只顾如痴如醉地看着嫦娥在万千夜荷中风华绝代地起舞。
也直到那时,晚衣才缓缓想起,在她师父捏土造人的时候,曾经照着她的模样捏过一个凡人少女,却不曾想,便是如今的嫦娥。明明是没有半分不同的脸,可由于一个极是木讷,一个极具风情,竟生生产生了两种全然不同的结果,晚衣有多被排斥,嫦娥便有多受追捧。
晚衣越看越觉得讽刺,索性趁着酒劲未散在蟠桃宴结束之后,直接拉住了今日除嫦娥之外最受争议的杨戬。也正是因为两个人距离隔得极近,晚衣微微抬头,便在杨戬墨色的瞳孔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且随着时间的越来越长,他白玉般的脸上也渐渐染上了瑰丽的红。
“杨戬,你在害羞?”想到黄莺所说的,一般男子只会在中意的姑娘面前局促不安,晚衣顿了顿,又接着问道:“方才你一直在看着嫦娥,可是你的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可如今你只看了我一眼,便开始脸红,且嫦娥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喜欢的是我吗?”
其实晚衣有想过他会否认,也想过他会勃然大怒然后跟她大打出手,可她唯独没有想过,当杨戬脸上红晕褪去,心跳呼吸也趋于正常之后,居然看着她的眼一字一顿极是认真地问:“如果我说是,你又将如何?”
她记得,她的师父女娲娘娘在羽化前夕曾为她掐算过,说她今生必定会遭遇情劫,然后死于情字。毕竟一来有师父的掐算在前,二来有那么多神女为情所困行错一生的例子在后,如今眼看她就要触及天道终成大道,委实不敢有半分侥幸。
是以杨戬话音一落,晚衣便斩钉截铁道:“如果是真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彼时天色渐晚,树影绰绰间,晚衣并不曾看清杨戬是何表情,只是许久才听他用无喜无悲的声音开口道:“倒像是晚衣上神会做的事。”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晚衣感觉自己装着女娲石的胸口有瞬间的灼热,然而那一瞬的感觉弹指即过,以至于她还未来得及仔细分辨,那种异样便再也不曾出现。
因她素来便不喜出门,所以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曾再碰见他。直到那一日,炎帝的金乌太过顽皮一时没注意撞破了女娲补天最薄弱的地方,天河之水又再一次让人间变成了汪洋,天帝召集诸天神佛在云霄殿议事,她才再度与杨戬碰面。
天河之水跟弱水有些相似,一般的神难以近身,为了不把自己拖入这趟浑水,所以众神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了曾有过治水经验的杨戬。而后又因杨戬只会治水不懂补天,所以她这个女娲唯一的弟子,便被指派与杨戬一道前往。
从天庭驾云出发后,往南一路没多久便瞧见天地间竟是天河之水形成的倾盆大雨,就算是布了一层结界,也依旧能感觉到寒气的阴冷刺骨。
“拿着。”然而这种寒冷很快便随之而去,只因杨戬面无表情地把一块三界罕有的火晶石放在了她的掌心,温暖的感觉瞬间便蔓延到了全身。
其实按道理说他们目前的几次交集都不算愉快,可偏偏杨戬在此时此刻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对她,晚衣想了许久,方才抬头难得正色道:“还请真君放心,我定不会在补天之时因手脚僵硬而连累你。”
也不知是不是晚衣的错觉,此话一出口,好似杨戬的脸色又黑上了几分,又隔了好半晌,她才听他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晚衣上神知道便好。”
之后两人便再无多言,一路驾云疾行,很快便到了被金乌撞破的缺口边缘,因有火晶石在身上的缘故,晚衣并未觉得有何异样,反倒是杨戬已经冻得唇色雪白,就连三尖两刃枪的银色枪头上都笼罩了一层寒霜,可尽管如此,他却依旧坚持走在前方,替她挡过好似瓢泼而下的大片天河之水。
被撞坏的缺口从地面往上看只有零星一个白点,可真正当他们好不容易驾云飞上去查看,才发现足足有好几十丈方圆的缺口。彼时因为她师父女娲娘娘早已羽化多年,而她也只零星记得一些补天石炼制的片段,因而好不容易弄出来的石头最大也不过拳头大小,再加上越靠近缺口天河之水便流淌越急,饶是他们道行再高,没有百年功夫也难以成事。
对于自己的技艺不精,晚衣难得感到有些抱歉,本来也准备好被杨戬笑话嘲讽,谁知杨戬却只是默默捡过地上的补天石,对她淡淡道:“你只需抓紧时间炼制女娲石就好,其他的交给我来想办法。”一日复一日,她就这样亲眼看见那抹玄色的身影不停来往于天地之间,就算是天河之水都凝结成冰的隆冬,唯有在她炼制女娲石的时候,方才会合眼歇息片刻。
这些年从她幻化成人形的那一刻开始,为了天界安稳她一路东征西讨,杀过的三界生灵若并排起来可能数百个孟婆也不够给他们熬汤渡他们往生。生与死她已经见过太多,从来便没有什么能够让她记住或者在意,可如今许是看见杨戬用拳头大小的补天石一点一点填平那巨大的缺口,晚衣的一颗石头心竟难得产生了一种类似黄莺所说的敬佩情绪。
如若后来不是因为妖王无疆的突然到来,兴许直到最后,杨戬在她的印象中也仅限于一个值得尊重的同僚。可因为无疆,所有的一切,却都偏离了应有的轨道。
晚衣记得,那天是她最后一次炼制女娲石,她与杨戬配合着从破晓忙碌到黄昏,终是将那最后一点缺口缝隙补全。因为连续百年高强度的消耗神力,所以到最后终于完成时,两人都没有了驾云回天庭的力气,索性便直接合眼在原地打坐调息。
却不曾想,这厢晚衣刚刚闭眼入定没多久,那厢便感觉隐隐有强大的妖气靠近,紧接着一双冰冷的手慢慢抚上了她的颈侧。若她依旧只是块石头,任由对方这般轻薄,倒也无甚不妥,可她毕竟已经修成了人形,有了人的外表,就必须要有人的坚持和底限。是以当那手渐渐抚向她耳侧时,晚衣便立刻收回了所有的神识,且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拔剑,一剑斩下了那只让她恶心的手。
黑色的血洒在地面,很快便有一大片草木瞬间枯死,晚衣冷冷抬头看向罪魁祸首:“找死?”
分明妖气已经到了肉眼可看的地步,可那妖物却偏偏化作了一个分外俊俏的蓝衣公子,手掌被她斩落倒也不怒,反而十分兴奋地舔了舔伤口:“本王万余年不曾出山,却不曾想如今天庭竟有你这般俊俏厉害的上神。你可知我是谁,又可知如若你杀了我,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话音一落,漫天妖气冲天而起,遮住了天,蒙住了月,这般强大的妖气,千万年也不过一个妖王无疆。
若说以往,别说是她,但凡看见妖王的神,每一个几乎都想对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处置而后快,可奈何一来无疆在妖界的地位极高且妖力通天;二来在发觉不妙之后,他便立刻率领妖界投靠了天庭,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而妖界的平衡也着实要靠他维系,是以天帝便有明令,只要无疆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诸神都需得过且过地给三分颜面。
也正是因为有天帝的这条犹如人间皇室免死金牌的存在,这些年被无疆糟蹋过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直到现在晚衣还记得,当时王母座下的另一个侍女青鸾,因被无疆看中要回了妖界,然后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浑身布满不忍直视的伤口被丢弃在荒野。
那个姑娘跟黄莺的关系很是要好,所以连带着跟她也很是亲近。那是一个喜欢穿青色衣裳,有着如蔷薇花一样艳丽的笑容,心地善良且为人细心的姑娘,每次来女娲神殿都会给她带上各种她亲手做的衣裳或者糕点,每逢过节的时候,还会与黄莺一道来与她做伴。当天兵带着还剩一口气的她回来之时,她与黄莺几乎立刻便拔剑想杀去妖界,可青鸾却用最后的力量拉住了她的裙摆,流着眼泪求她不要去,不要为了她引起天界和妖界的混乱。可就是这样一个万般美好的姑娘,最后却没能熬过被发现的当天晚上。
“有何结果,关我何事?”从那时起,她便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能够得以遇见无疆,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方可告慰青鸾那些枉死的姑娘,“我只知,如若我不杀你,便枉为我修炼那么多年。”即便最终的结果是她会受到天罚难逃一死,可他也总算死在她之前,不是么?
剑已出鞘,无疆她必杀之。风起,人动,可谁知还未曾靠近无疆,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拽向了后方。
“晚衣,你打不过他的。”却是刚刚醒来,却看上去依旧憔悴不堪的杨戬。
“你想让我忍一时风平浪静?”晚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
“不。”杨戬摇头,缓缓挺直了脊背,饶是玄衣布满风尘,可周身气势却依旧清贵而高华,“我只是想说,战斗这样的事,从来都该是男人一马当先。”
一个是站在天界顶端的战神,一个是妖界称霸多年的王者,那一战自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整整七个日夜,杨戬在用尽所有的法宝和神力之后,方才用天眼将无疆重伤。杨戬的想法晚衣非常明白,无非是想放无疆一条生路,这样不管是妖界还是天界都不至于直接撕破脸。可明白归明白,只要想起曾经被无疆糟蹋惨死的姑娘,晚衣便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愤怒。
最终,一代妖王的性命,终结在了她手上。
而妖界,也在得知无疆死去的消息后,在各族大妖首领的带领下,反出了天庭,四处作乱。这样的结果,就算她之前立过再多的功劳,也不足以抵消苍生所受的灾难。而失去头领的愤怒群妖,更是要天庭把她交给妖界,两界方才有和谈的可能。
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以晚衣十分清楚,自己所追求的大道便仅止于此。不管无疆有多作恶多端,他始终是妖界的王;而不管杀了无疆,天庭众神有多拍手称快,却依旧只能选择把她推出去阻止灾难的继续。在杀死无疆的瞬间,她便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却不曾想,在诸天神佛差不多商议结果一致的情况,黄莺和杨戬竟同时为她挺身而出。黄莺说,她们是最好的姐妹,曾在一起发过同生共死的誓言,她愿意跟她一块去妖界面对所有。而杨戬则是一身银甲,紧握着被擦拭得雪亮的三尖两刃枪,单膝跪地,虔诚而郑重地表示,若非他把无疆打至重伤,她则绝无伤无疆半分的可能,因而所有罪孽都理应由他一人背负。
此言一出,整个喧哗的天庭瞬间寂静了下来,天帝的目光在她与杨戬之间游离了许久,最终蹙眉似不胜头疼,“二郎真君,你可知有些话不能乱说,而有些责任亦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杨戬俯身,将头坚定地磕在了寒玉地上,声音依旧坚定如初,“杨戬所言仅是当初事实,若陛下不信,大可让司命去查清当日之事。”
事到如今,晚衣总算清楚,当初他为何一定要阻止她,原来他也早已知道往后结果,可却依旧毫不犹豫地帮了她,并且还选择代替她,去那明知是死的妖界。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下了定身咒,直到最后天帝沉沉叹息确定了结果,直到诸天神佛散尽,她方才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二郎神殿。
“杨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不计一切后果的帮她。
“没有为什么。”他收住枪式,在雪白的伽蓝神树下对她轻轻开口,“青鸾神女当时是被我发现的,就算不是你,我也定会杀了无疆。况且,身为神,为三界的安稳付出一切,本就理所应当。”
“可是你到妖界会死的。”
想到那天她从血泊里将他救回女娲神殿的情景,那些连她都不忍直视的伤口,她几乎是掏空了所有女娲娘娘遗留在神殿的疗伤圣药,才终于稳住了杨戬的伤势,可尽管如此,他的身子受到了很大的损害,就算每日服用再多的灵药他的脸上也始终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手也不再如往常那般有力,好多时候就连挪动银枪都会微微发抖。
晚衣记得,在她的师父女娲还不曾为了补天力竭而亡的时候,曾对她说过,七情六欲但凡懂了其中之一,其他的也会随之通晓。只是情乃是非之主,乃利害之根,有多少人曾为一个情字自苦一生,又有多少人为了情做错一生,所以如果可以她希望晚衣的一生永远不要喜欢上什么人,不曾拥有便永远也不会失去,更不会担心有一天会被对方伤害。
“我……”
“杨戬,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会师父的读心术。”见他依旧准备继续否认,晚衣抬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胸口,“可是那日,在你为我而战,在我将你救回的那日,我聆听了你的心事。”
“杨戬,你是喜欢我的。”可是,师父,有些事,纵使心里再明白,却也终究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杨戬被他喜欢的姑娘手脚麻利地用秘药迷晕了。待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一棵雪白的梨花树下,早已离开了二郎神殿。
不远处有一个白衣胜雪的俊雅男子左手抱着一只闭着眼睛的玄鸟,右手拿着杨柳枝替一棵奄奄一息的娇小梨树洒水。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疑惑地问,白衣男子应声回头,发若鸦羽,眉目倾城,见他走近,便把手中的玄鸟和沾着露水的杨柳枝一并放在了他手中,“阁下便是二郎真君吧,我是乐神六音,往后阿莺和晚衣我都一并交给你了。”
“阿莺和晚衣?”杨戬惊讶。
六音轻轻颔首:“那日晚衣打晕你之后,便把你交给了阿莺吩咐她带你来找我,之后她又变作了你的模样前去妖界,最后死在妖众之手,让妖界与天界重归于好,替你完成了对天庭所承诺的最后使命。”
“阿莺不忍相处千年的好姐妹枉死,情急之下便把内丹一分为二喂入了晚衣口中,想为她续命。可奈何晚衣是女娲石所化,根本不能吸收内丹,可阿莺不明白,还以为是内丹分予得不够,便把所有内丹都给了她,自己也因此化为了原形。”
“那她们可还有救?”小心翼翼地用掌心的仙气温暖着化为原形的阿莺,杨戬黯然道:“都是我连累了她们,若……”
却不曾想,话音未落,六音便含笑打断了他的话,“真君不用自责,先前女娲娘娘羽化之时便早已料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传我秘法将内丹从晚衣身上抽离重新还与了阿莺,只需她重新修炼便可一如往昔。而晚衣是女娲石所化,石本无心,所以若是身死则无救。可她却对你动了情,石心便成了人心。眼下晚衣原身已碎,我便将她胸口的女娲石埋在了这棵梨花树下,待到千年后,满树梨花绽放之时,晚衣便会以梨花花神的身份重生。”
“此番大恩如何言谢?”杨戬拱手,面容清俊,神情郑重。
六音摇头,只微微叹道:“真君不必言谢,此番相助一是为了晚衣,二也是有我自己的原因。若真君真的喜欢晚衣,眼下就不要再错过了。”
伸手轻轻抚着梨树尚显脆弱的枝干,杨戬微微笑道:“会为苍生倾尽一切的二郎真君已经随着他喜欢的姑娘死了,如今只有等待用一生还情债的杨戬。”
【花神引】
洁白的梨花象征着世间最纯粹干净的感情,可同时却又寓意离别。可如若一时分离能换永生相伴,便再美好不过,再圆满不过。
只是师父,在六音等待的尽头,你是否也在…… 花神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