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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糖不甜了 七七 19577 2021-04-06 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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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们以为紧紧攥住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最后松开手,才发现,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已经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了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所谓天荒地老,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01

  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节语文自习,我书桌上的那杯薄荷水温凉,一朵开得香艳的明黄色雏菊,摆了个睡眼婆娑的姿态,半浮在杯中央,慵懒而傲慢。整个画面温和的宛若这个浸着淡淡香气的初春午后,看起来轻柔美好,其实耸动着一股按捺已久的不安分。

  这曼妙的氛围形容我和常蕾蕾恰到好处。

  自从我跟常蕾蕾宣布了我和张辰逸要重新复合的消息之后,我们俩的关系就微妙起来,我们无论在上课或下课都喋喋不休的那些闲聊的小话题骤然枯竭,倒是够默契的一起选择了安静。

  此刻我正认真细致地埋首面前厚厚一摞期末模拟试卷,奋笔疾书的模样让常蕾蕾赤裸裸的惊羡。她打着呵欠,强忍着精神涂指甲油,等待着我顺利完成每一道试题,然后把答案扔过来供她参考。

  放学铃响起了,她才不经意的跟我点了一句:“果果,我想要谈恋爱了。”

  人总会在某个时间点上忽然来一阵子神经质。就好像我们偶尔真的会因为清晨起来看见是阴天所以伤感,抑或者在落日的黄昏沿着人行道往家走的时候刚巧是一个人看天空,于是便不由自主的孤单和寂寥。

  以前这种发神经说出来的荒唐话我和常蕾蕾都经历过,我们甚至还在无聊的争吵过后对彼此说过一辈子再也不要搭理你,那都是一时的情绪。

  所以,即便是常蕾蕾此刻看我的表情再严肃认真,我也只当她是头脑发热。当然,配合一下情绪也是必要的。我边往背包里塞书边敷衍问说:“哪家的公子哥外貌和学识并重,家境和人品齐行,才能被你挑中?”

  “许诺。”她安静的说,没看我。

  “蕾蕾你搞什么飞机?今天哪根筋搭错?”像往常一样,这出戏必须要演下去。我知道无论如何常蕾蕾应该都不会喜欢上一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更不可能这样平铺直叙的说出来。我只是在等一个点,下一秒,她一定就会粘到我身上来,搂着我的脖子大哭大闹说果果我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啊心情怎么这么差啊我好想死啊我觉得生活没有希望了。这样哭一阵坏情绪发泄完了,许诺这个幌子也该死翘翘了。

  可是没有,她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在指甲上画图案,猩红的打底指甲油,上面描着一颗一颗的黑色爱心,很刺眼:“果果,我想要和许诺谈一场恋爱。”

  “真的假的?你抽什么疯啊?他那个人,只会玩玩而已啊。你不要莫名其妙搞这些事情好不好?招惹上他你想收手都来不及。你会把自己毁了的。”我急于要找一些大道理讲给她听,顺便来些例证,好让她清楚意识到许诺这颗地雷不能碰。

  “花心啊?花心的男人有什么不好?我们一开始都说好了是玩玩而已啊,能怎么伤?总比傻乎乎爱了一场,最后才发现被骗的是自己,伤的那么疼。”

  “蕾蕾,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当然听不懂,你的爱情那么干净,连分手了都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挽回。我羡慕你啊,你看,你总是这么幸运。你为什么要这么幸运呢?”常蕾蕾手指抖了一下,一滴红色指甲油重重摔裂在课桌上,像一颗瞩目的眼泪。她却抬头冲我笑了笑。

  “蕾蕾,你到底怎么了嘛?”

  “我自己的感情,不要你来管。”她忽然不耐烦了,挥手扫翻了桌子上瓶瓶罐罐的指甲油洗甲水,愣了愣,看看傻在一旁的我,自顾自走了。

  那些明亮的小色彩恣肆流淌在桌子上,粘稠的,却有着一股要撕裂的态势。缤纷的小色彩下面,是我答好的试卷,放在她课桌上,准备给她抄。我被她的冷暴力弄到委屈不已,眼泪泛红了眼眶,大颗大颗落下来,抱着自己哭了许久。

  哭够了,也听见了口袋里狂震的手机铃声,是张辰逸。

  他说:“唐小果,你最近还好吗?”声音温软轻柔,却透着股子客套。

  我捂住话筒,尽量压低了声音擤干净鼻涕,擦掉眼泪。

  “唐小果?”

  “嗯,我还好。谢谢你的入场券和那包糖。你呢,比赛准备的怎样?有没有太忙碌?”我真是个虚伪的小孩子,一连串的想念堆在心里要跟他倾诉,却没有肯主动打过半个电话给他,只因为怕吵到他忙。也顾及他现在的身份不好接电话聊天。可当他的电话主动打来了的瞬间,我的思念却一下子忘光,不知该从何说起。

  “比赛还好,在准备,每天要练唱。”我们之间忽然很缺话题。

  “那就好。”我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他沉默了一阵子才说:“唐小果我有件事情要找你帮忙。”

  “嗯?好啊,你尽管说。”

  “你能不能借我八千块钱。”这话他说的很轻。

  不光是他,连我都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没道理张辰逸会有借钱的时候啊?他的家世拼许诺都绰绰有余,这样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会有金钱短缺的问题?可是我没敢发问,怕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见我没回答,自己反而磕磕绊绊的解释开:“我最近遇见了一点小状况,不想要跟家里开口要。撑过了半决赛就还你。能方便吗?”

  “好,一会我去取钱,送去哪里给你?”我的银行卡里这几年积攒的私房钱不算少,应付他这个数字是够了。我想也没想的答应下来。

  “呃,我现在的位置很远,要不你晚上打我卡里吧。我半决赛结束就还你。”他迟疑了一下,不断跟我强调还钱期限,客气的让我纠结。

  我停了停,安慰他说:“你放心啦,我不会去特地找你打扰你的,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那这样吧,钱我给你打卡里,之后电话告诉你一声。”

  “呃,呃,我会如期还的。”他一阵心事被看穿的慌乱。

  “没关系。”我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口不择言。

  “那就先这样吧,谢谢你,唐小果。”

  “噢,好,那再见。”

  他挂断电话之后,我保持着一个接听手机的姿势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我们好像是有一些陌生的气息了?

  不是已经说好了要重新好好在一起的么?那么充满感动的一个约定,实践起来,却是步履维艰。明明相爱过,明明比任何人都要相互的熟悉和了解,说起话来,却都是客气简单。

  我们再也没有窝心的小情话可以聊了,不煲电话粥其实也没关系。没有人规定情侣就是要腻腻歪歪磨磨唧唧的在一起,可是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子客套啊?好像不约而同,一起逃避到了好朋友的距离。

  这样不冷不淡的相恋,真的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张辰逸打电话来的那会子天色已晚,银行都关门了。我没有可以网上转账的银行卡,于是便忍耐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就跑去银行把钱给他汇了。这是我认识张辰逸以来他第一次开口问我借钱,我不敢拖延怕耽误他什么重要的事情。

  核对好汇款存根,我想要打个电话通知他已经搞定,手机没电了。

  我听见张辰逸的声音在那端只“喂”了一下,我的手机整个黑屏。我从银行的填单柜面迅速抽了根签字笔,把他的手机号码凭记忆默在手背上,准备回去借同学手机打给他。

  我一路从银行狂奔回教室,碰巧常蕾蕾在,她趴在课桌上睡很沉,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手臂上,我叹口气连书也没来得及掏使劲摇晃醒她。

  “干嘛啦,果果你不要吵,给我睡一会儿。”她从胳膊窝里抬起头来,朦胧着看了我一眼,无意识傻笑了一下,趴着继续睡。我们都忘了昨天才争吵过的事情。

  我扳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又扭正她的脸:“蕾蕾,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的没电了,有急事打个电话给朋友。”我没有挑明是张辰逸。我怕常蕾蕾会缠着我问打电话给他是什么事情,再说起借钱这个问题就更加尴尬。

  “手机在口袋里,你自己拿啦。烦死了,睡都睡不好,好困啊。”她脑袋歪去一边,吧唧了两下嘴,再次昏沉沉睡去。

  我只好从她外套口袋翻检出手机,又怕吵到她睡觉,忙不迭走去教室外面的走廊打电话给张辰逸。一串号码拨过去,我在心底暗暗祈祷老天爷千万别让我背错号码啊。常蕾蕾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宝贝。

  像两只闪烁的小精灵在手机屏幕上不安分的跳动。我愣了愣,立即挂断,肯定是按错键了。常蕾蕾这个丫头也是,什么时候在手机里藏着这样暧昧的称呼了,一会等她醒一定要严刑逼供。我摇摇头,笑笑,很认真很仔细的把手背上的号码重新输入一遍,点击拨出键,确定。屏幕上依旧跳跃着那两个汉字,粉红的颜色,跳啊跳的,很扎眼。

  我心里一阵忐忑莫名,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蕾蕾,蕾蕾?你怎么不说话啊?”手机那端的声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张辰逸。没有了昨天给我打电话时的那种生疏和尴尬,换上了温情的语调,像不久以前,还和我相恋时的那样。

  我无话可说,我竟然一时无话可说。

  我咬着嘴唇让自己努力安静,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去看常蕾蕾趴在课桌上傻乎乎熟睡的画面。现在和我通话的这个人是我失而复得的男友张辰逸,常蕾蕾的电话薄里他的名字是“宝贝”。他还在电话里一遍一遍叫蕾蕾,急切的询问着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不舒服?

  第一颗眼泪顺着我的眼角往下坠落的时候,我挂了电话。

  我脑子里汹涌起很多回忆。有和张辰逸谈恋爱时每晚煲电话粥的画面,有他软语轻声叫我唐小果,大包小包给我买巧克力糖哄我开心;有他说每年的情人节都要一起过可是他却在情人节和我说了分手;还有和常蕾蕾我们三个一起手牵手逛街去公园,那些曾经看似纯真无暇的友情,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赤裸的真实。还有还有,当张辰逸说分手之后,常蕾蕾站出来为我打抱不平的那些情景……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假装的这么好?他曾说要我一辈子做他手心里的糖,无心的一句许诺我当了真,我从没想过捧在手心的糖也会有融化的那一天。

  我压着上课铃的线进教室,把手机还给了常蕾蕾。然后,当着讲台上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儿,我背着背包出了教室。我就这样逃了人生的第一堂课,明目张胆。常蕾蕾追出教室来喊我,没喊住。

  我逃得马不停蹄,边跑边哭,把她的背影丢在教室外。请原谅我这么失态,这样的真相,还没有人教我要怎么冷静应对,我毫无经验可言。

  02

  夏酒吧。

  我站在门口彷徨良久,不晓得为什么会来这里。

  人真是自私而脆弱的动物,当伤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最初的念头就只有逃,不得不逃避,而这种逃脱的方式并不是为自己找一个可以喘息的避难所,却是沉沦和堕落。在天塌地陷的当口,我们都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自己,甚至残忍到在血流不止的伤口补上最后一击,彻底万劫不复。谁也躲不过,谁也幸免不了,那一刻,我们的生命里空无一物。

  还没有到好好蜷缩在洞穴里自己舔伤的时候,还没有到冷静下来慢慢思考为什么会被伤害被背叛的时候,这些,都排在死去活来的疼过之后的伤口愈合期。我擦干眼泪,双手拍拍脸给自己一点力气,支撑着走进酒吧。

  里面整个空间被灰暗淹没,没有山摇地动的摇滚乐,没有绚丽缤纷的光线,没有喧嚣人群,没有穿梭的服务生和托盘里美轮美奂的鸡尾酒。安静得不真实。

  陌晓白在吧台,拿手肘撑着柜面,专注的磕着烟灰。那个剪影很漂亮,在这个晦涩的小空间,她摆了这么一个撩人的姿势,隐约在咫尺距离。酒吧外面的光线倾斜流泻进来,刚好在她脚踝的地方和黑暗交界,平和而跌宕。

  我站在她身边,呼吸的声音很轻。

  她扭头看我,画了浓烈的妆,铅灰色烟熏眼影已经晕散开,衬托得两只眼睛凹陷无神,脸颊打了很深的阴影,一眼瞄去瘦削到像是重病,下巴尖锐,颧骨突出,怎么都酷似沉沦在夜场的歌女。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而且看起来我们俩都同样狼狈。这样的面对面,摆明了不好装作不相识匆匆擦肩错过,只有硬着头皮打招呼:“嗨,真没想到你也在。”

  “唐小果,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一个人?”她瞧见是我,略微欢喜的说。

  我点点头,踌躇是该找个借口离开,还是要不温不凉闲话几句再走掉看起来比较自然。

  谁知道她敲了敲桌角,叫服务生过来添杯果汁,分明是留我。我也不好再逃掉,心想来也来了,与其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伤心,不如陪一个半醉的人狂欢。

  “我要喝酒,来杯血腥玛丽。”我坐在她对面座位,装作老成的样子挥手吩咐服务生。我必须得承认我也是从电影里才知道有血腥玛丽这一种鸡尾酒,此刻仅是兴致所致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顺便装作很江湖历练的样子显摆显摆。

  我压根儿也没有想到说,在酒吧里没人会扯着嗓子念“血腥玛丽”这样白痴的中文翻译,那些买醉的小人儿,都是一脸朦胧的倦意,慵懒的拼出“BloodMary”这样几个简单的英文音节。

  陌晓白听完就笑了,轻轻问我:“还不到买醉疗伤的年纪吧?”

  我低了眉眼。

  “不如,不如我请你喝第三轨吧,唐小果。”看着我渐渐神伤起来的脸色,她试探性的问。见我没有拒绝的意思,她打了个响指叫服务生,“两杯第三轨。”

  然后她环视四周,拖着我换了一个座位,居然靠着窗。我从来都不知道酒吧居然有靠窗的座位,墙壁上的开关摁下去,铝合金的下拉窗徐徐升起折叠,露出透明玻璃窗,外面是干净街道,和酒吧里的晦暗对比分明,好似两个世界。

  我和她各自守着面前那杯叫做“第三轨”的鸡尾酒黯然神伤。三分之二的桔黄色液体安静躺在杯里,像一块水晶果冻。她戴着黑色蕾丝手套抽烟,另一只手扶着脖颈埋头沉思很久,直到烟熄了,才抬起头来,常常舒了口气,蓦然明媚。

  “唐小果,你为什么不开心?”她用了这样横刀直入的口吻。

  我小心翼翼捧着酒杯,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维呆滞了几秒,我细语轻声争辩,表示一切良好。

  “傻乎乎的唐小果,所有的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被看穿了还不承认。”她仰头喝完了杯里的酒,咕咚咕咚喝了杯凉白开一样。她边挥手叫服务生要酒,边瞅着我笑,“你假装坚强的样子真让人心疼。不像我,想要假装不坚强都没人信,我连不开心都像在演戏。”

  “哪里会有人来心疼呢?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低头嗅了嗅杯里的酒,小口抿了抿,涩涩的,有点辣,融化在舌尖的一瞬,反涌出一丝甜腥。

  她扫了扫我的脸:“那个常蕾蕾呢?你们吵架了?”

  我是一个心底压不住秘密的人,一点儿也学不会把所有的伤痛锁起来一个人背负着偷偷哭泣。抑或者陌晓白带给我的是股子不可抗拒的亲切感,即使彼此还不算熟悉,我却控制不住要掏心掏肺。我抱着酒杯倒了全部的心事给她听,从初中和许诺之间的冤家情结,到和张辰逸的恋爱,又到与常蕾蕾的知己。然后就是和张辰逸的分手再和好,和发现常蕾蕾手机里面的秘密,唏嘘着自己傻傻被蒙在鼓里的幼稚。

  我痛苦流涕,陌晓白听的很安静,一杯一杯陪我喝酒,跑去吧台拿纸抽塞进我怀里让我哭个痛快。

  “干杯,为你清醒的忧伤。”她这样对我说,不痛不痒。让我怀疑她只是就着我的故事来找借口多喝酒。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同情的安慰过我一句,或者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发表一下感慨,又哪怕客观的评论一下事实也好啊。唯一多出来的是我们面前摞起的一堆空酒杯,重重叠叠,像一个香槟塔。

  “陌晓白,你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让人忍不住好奇。”酒后吐真言,我肆无忌惮的说。

  “唐小果,你是一只绝版宋汝窑青瓷花瓶,我是一朵珍品古埃及曳红罂粟。你温良清透,我百媚丛生,我们宛若双子,彼此艳羡。”她举了举酒杯敬我。

  “你这人真的很没心没肺。”

  “你看,你也这么说。”她晃着手里的半杯酒,有了深深的醉意,“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能够说出来的委屈都不算委屈,能够哭出来的伤痛都不够伤痛呢?”

  我一时语噎,忍不住要夸她是个哲人了。好了,那就什么都不说,只喝酒。我们俩互拍肩膀,杯子清脆碰在一起。陌晓白喝的有些茫,她很尽兴地拍着桌子叫服务生继续送酒过来,哼着小情歌的旋律开怀畅饮。

  我以为我自己是清醒的,越喝越清醒,只记得了第三轨的味道和陌晓白那张明媚动人的脸,即使哭花了,即使很憔悴,也还是那么好看。我情不自禁和她一起哼歌,一起大笑着干杯,闹腾到许诺从后台跑出来,把我们俩桌上的空酒杯子扫了一地。乒乒乓乓碎裂的声音,很清脆悦耳。

  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他也在这里。他旁边站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生,怯怯的杵在那里,惊恐于许诺的疯狂举动。

  既然那么巧碰到的话,为什么要发脾气,而不是过来一起喝酒呢?这居然是我脑袋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醉了的人,真的是做什么事情都放得开。没等陌晓白吱声,我扯了扯许诺的胳膊:“喂,很好喝的酒,你要不要?”

  他皱皱眉,拨开我的胳膊,一把把陌晓白从位置上扯起来,气冲冲问:“陌晓白你闹够了没?自己疯就算了,还带着别人一起?”

  “滚。”我只听见陌晓白说了这么一个字。

  许诺愣了愣,没再说话,拖着她的胳膊往外拽。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跌撞着站起来扑上去,用尽力气拉开他们俩,大声冲许诺嚷嚷:“我们喝酒呢,你干嘛要带陌晓白走?不准带她走!”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醉到一种境界,喊完这话之后,我一个转身重心不稳,扶着沙发椅背大口大口吐出来。

  03

  “陌晓白,你丢不丢人?你有本事追,没本事承担追不到的结果么?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自以为是!现在栽跟头了?满意了?”许诺冲上前去拦腰抱住陌晓白,把她拖去一旁的沙发,强按着她坐下,甩出一沓钱来叫服务生倒矿泉水上来解酒。

  “我死都不要你管!”陌晓白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的吼。

  “那你就去死好了,你现在就去死,让你妈看看你现在这副烂样子。”许诺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被打出的血迹,朝地上使劲吐了一口血沫子。他恼怒异常,扬起巴掌想要照陌晓白身上抡去,举在半空很久,那只胳膊还是放下了。

  “你有什么资格提妈妈?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妈也不会气死。”陌晓白歪歪斜斜站起来,一把扯了许诺的衣领,半哭半嚷。

  他们这样一吵,我酒醒了一大半,也吐得差不多,扶住沙发坐下去,再也没有力气去阻止他们纠缠,只好冷眼旁观。什么妈不妈的?这是哪一出戏码呀?陌晓白和许诺到底是什么关系?

  “陌晓白,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照顾你,你别这么不争气,因为一个男人,值得吗?”许诺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水杯,把陌晓白揽在怀里,掰开她的嘴巴强行灌下去。陌晓白玩命的一阵咳,把水吐出来。

  “我喜欢安宁,我就是喜欢安宁,怎样?他喜欢我我爱他,他不喜欢我我还是爱他,我愿意这样一厢情愿,我为他生为他死,你要怎样?”陌晓白有一把没一把的抹着眼泪,她趔趄着挣脱许诺的怀抱,朝我跌跌撞撞的走。

  “唐小果,我们去换家酒吧再喝,我请你。”她抓住我的手,嘿嘿的笑,带着满脸的泪痕。

  “陌晓白,我,我要回家了。”我搞不清楚状况,但看情况,肯定不能由着陌晓白的性格跟她再出去疯狂。

  “唐小果,连你也那么讨厌我吗?我拿你当朋友的。安宁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她怔怔的看着我,忧伤的眼眸看到我的心底去。

  “不,不是啦,我真的要回家了。这样吧,我改天再给你打电话。”我惶恐着站起来,急匆匆跟她告别。

  许诺拦住了我。他左脸上陌晓白掴上去的手印清晰可见。我以为他又要对我来什么人身威胁,本能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逃跑路径。

  “要找人送你回去吗?”这还是许诺该说的话吗?

  “不用。”我冷冷微笑,夺门而逃。

  我是在夏酒吧外面的那条马路上逛到酒劲完全褪掉腿麻个半死,然后再走去校门口坐末班公交回家的时候遇见的安宁。他坐在校门口的路灯下面,拿根粉笔在泊油路面上涂涂抹抹,身边堆了十几听啤酒。

  这么晚了他蹲在马路牙子上做什么?好奇心驱使我走过去,到跟前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这么孤傲怪异的性格,应该是不会理会我的搭讪的。

  我还没琢磨好要不要找这个麻烦开口跟他交谈,没想到他反而先叫住了我:“喂,你的鞋子,踩到我的画了。”

  是,是吗?我条件反射的弹跳开,低头去看刚才站过的地方。就着路灯的光线,白色粉笔的线条模糊一片。看轮廓画的应该是一个女孩,不过被我一踩,弄得面目全非,全然看不出来是谁。

  他丢掉手里的粉笔,拍拍手站起来,弯腰去拿地上的啤酒,逐一拿了一遍,发现全是空的,于是他有些懊恼的骂了句脏话,踹飞了几个罐子。

  那几只俏皮的小罐子赫拉赫拉滚到马路中央,停的很扎眼。我皱皱眉,躲闪过车辆把他们捡回来,然后连着放在马路牙子上的那些,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那么晚了,你没回家?”他等我收拾停当回来。

  “没。”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话锋接着就转掉了,“那天我去画室给你送书,你不在。”为了证明我没有撒谎,我扯下来肩头的背包,拉开拉链迅速翻找出那几本几米漫画。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从画室给他送书的那天起,我一直都把这几本书随身带着,难道就是为了等场巧合的遇见或者擦肩而过刹那,就那样叫住他,亲手把书交到他手里?

  他赶紧拍干净手上的粉笔末子,边道谢边接了书去。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那件衬衫,正是被我踢翻了颜料沾染上弄脏的那件。他自己拿颜色修补过,搞的挺像一件艺术品。

  “改天我赔你一件衣服吧,那天我不是故意。”我当下觉得还蛮对不起他。

  他笑笑,不置可否,只说:“我请你吃东西,去不去?”

  “我还要回家。”我跟他的道别一气呵成,径直走去公交站牌,坐在候车长椅上发呆。因为又想起他刚才提到吃东西的那句话,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从早饭后到现在,我只是灌了很多酒,别的什么都没吃。

  他没有跟过来,站在那盏路灯下,离我不远。我不由自主的一次次侧过脸去观察他。他低头抽烟,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着,单手抄在牛仔裤口袋,身形单薄。这样的孤单画面让我的心口隐约一阵针扎的小疼痛。

  过了有二十分钟,还没有一辆车来,连个出租也拦不到。我终归忍不住慢慢挪回去。

  “你还没有吃晚饭?”我问他。

  他抬抬眼皮,单调点了下头,态度冷淡。看来完全是我同情心泛滥了,我嘟嘟嘴巴,决定还是先离开为妙。

  “你不管我啦?”他忽然来了句。

  “我为什么要管你?”

  “那你跑过来问我吃没吃晚饭?问问就算完了?”我实在搞不清楚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是哪里来的底气?

  “所以咧?”我歪着头,忍着脾气。

  “走了,去吃饭。”他一把抓住我的背包带子,拉着我往马路对面走。我扑腾着挣开,气冲冲跟在他后面走了一路。过了两个路口了才惊觉原来是道路施工,公交车绕行了。我闷闷叹口气,暗自埋怨公交公司也没有在站牌贴张告示说临时改线了。

  想完这些我疑似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抬头果然还真撞上了。我面前是阴沉着脸的安宁,刚才我的头碰触的位置应该是他的右肩膀。

  “不走了?”我略微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询问,企图化解尴尬。

  “两边的店铺全关门了,你没看见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扫视了一遍,他没说谎,除了两家店门口亮着灯以外,其余的店铺一片漆黑。而剩下的那两家,一家是KTV,另一家是统一银座。

  我忘了我是怎样一个脱口而出提议回家煮泡面吃的。然后我们俩居然不假思索的奔进了超市拿了五六袋子口味不同的泡面去柜台结账。超市出口情人节的特价商品标识牌还没有拆,整排德芙巧克力码在货架上,旁边悬挂着粉丝带的气球点缀的浪漫而温馨。我发了很久的呆,等着安宁结完帐一起出去。

  在这样的深夜里煮泡面充饥无疑是一个简单便利的方法,但问题是去什么样的场所煮泡面。我们俩在十字路口无言对视。

  “我无家可归,看你的了。”他把装泡面的袋子塞进我手里,摆出一副我就跟着你混了的样子。

  我脑子里把想到的可去的地方淘汰了一遍,其实我也没有别的去处,除非回家,才可以开灶点火,美美做出一碗鸡蛋面来。

  “去不去我家?”我没打算丢下他不管。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我自作主张拦了辆车,提着东西坐上去,敞门等了等他。他低头挨着我坐上来,关了车门。

  04

  小区。七号楼三单元二楼。

  楼前楼后研究了一遍,确定我家所有房间的灯全熄了。很好,证明阿婆已经睡下。

  我蹑手蹑脚潜伏进楼梯,右手一挥,示意安宁紧跟上来。他眉头紧锁,看来很后悔答应跟我回来,搞的紧张兮兮跟惯偷溜门撬锁一样。

  我们的脚步轻到连楼梯平台的感应灯都没有惊亮,摸黑上楼,我掏出手机,就着微光找准钥匙,开锁,进屋换鞋,一气呵成。为了怕不熟悉客厅布局的安宁莽撞之中碰到家具摆设发出声响惊醒阿婆,我自打进房门换了拖鞋的那刻起,便紧攥了他的手,充当贴身向导。

  主卧的房门关着,我暗暗舒了口气,猫腰小碎步把安宁一直拖去我的卧室,咔嚓一声在里面锁死,拧亮了台灯。然后我们俩手牵手坐在床沿上大喘气。

  喘够了后是片刻对视的安静。

  我慌忙把他的手松开,走去书桌拉开抽屉找出几袋零食丢去他怀里,压低声音嘱咐他先垫吧垫吧,我马上去厨房煮面。安宁正好奇的对我的房间打量个不停,饶有兴趣看着湖水蓝的壁纸和柠檬黄星星图案的天花板,想笑,憋着没笑出来。他大咧咧往我床上躺倒去,极为舒坦的伸了个懒腰,我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

  他发觉什么似的,从枕着的被子下面掏出一串东西,看了一眼,几乎要尖叫出来,忙不迭丢到地板上。我欲哭无泪,那是我亲爱的老阿婆从未变更过的习惯,我第二天要换的内衣向来都是由她老人家提前摆放在床上的。以前我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今天当着这样一个大男生的面,而且那些物件还被他当烫手山芋一样抓起毫不犹豫扔在地板上,赤裸裸展现在我们俩面前,我第一次感到了羞愤不已,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不许乱翻乱动,不许出声音,我去厨房。”我脸烧的厉害,伸手捞起那套内衣丢到角落的脏衣服堆里,又抓起装泡面的购物袋,开门逃了出来。

  到厨房开了灯冷静了好一会,我的心还在砰砰跳的厉害。刚打开煤气煮水,阿婆听见动静披着衣服出来,看到了杵在厨房宛若鬼魅的我。

  “回来了,我以为今天你又去找蕾蕾住了,也没给我打个电话。”老阿婆先是被我吓了一跳,随即换上了让我最为安心的亲切笑容。她看了看我手里拆包的泡面,心疼的询问,“还没有吃晚饭吧,阿婆给你做,别吃这个,没营养。”

  “成了,阿婆你回去睡吧,我也就偶尔吃这么一次,自己煮就行。”我忙陪着最乖巧的笑容把阿婆往主卧里赶,“大半夜的您快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给我做早饭呢。”

  “果果,你小心点,别忘了关煤气,碗不用洗,明天一早我来收拾。”阿婆喋喋不休的交代着。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不会,尽得您老人家真传了,放心吧。”我把她推进房间,眼看着她躺回到床上,摆摆手说了声晚安,把房门帮她锁死。终于搞定了,我倚着一侧的墙壁,拍拍心口,放下心来。

  泡面放锅子里,磕上两个鸡蛋,配料放全,闻到香味,盛碗,装盘,端着进房间。

  安宁感恩于我亲自下厨忙碌,颇有良心的接过托盘放在我书桌上,一人一碗,香气扑鼻的热泡面。

  “好了,开始吃吧。”我把他的那碗端到他面前。

  他低头闻了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吝啬的夸赞我:“看不出你还蛮会煮东西。”

  “还好啦。”我挑着面条,懒得跟他去讲述我学做饭的初衷是为了要应付妈妈不在身边而阿婆又生病不能照顾我时的困难局面,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喂,你的房间,干嘛布置的这么奇怪,这样的颜色搭配?”他应该是对色彩搭配很有兴趣,职业病一样的观察来观察去,还是没有耐住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哧溜哧溜吸着面条,漫不经心跟他聊天:“这有什么,女孩子都喜欢异想天开的嘛,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躺在床上看着四周的墙壁就好像浮在一片深蓝的湖水里,然后我睡醒了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花板的星星,我喜欢就好。”

  “挺童话的。”听完我的解释,他稍微给了个评价,狼吞虎咽吃面。

  能看出来他确实是饿了,吃的很迅速,但吃相依旧很好看,不是风卷残云不顾斯文的那种。我看的忘了吃,最后干脆把自己的那碗也让给他。

  他吃完面,抢着帮忙收拾碗筷放厨房,似乎忘了这是在我们家,他是偷偷摸摸跟进来蹭饭的。我们俩端着餐盘来回争抢,一不留神,碗里的汤水溅了一桌子。他慌忙找卫生纸去擦拭,才注意到桌子的玻璃板下面压着的那几张我和张辰逸的合影。

  “没想到,你和那个小明星还蛮配的。”他愣愣的说。

  “是吗?”这话戳到我的痛处,白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浮到眼前来,我甩甩头发,闷闷收拾了汤碗。

  送餐盘到厨房回来之后,面对如何安置他的问题我又发了愁。客房不能住,好久没有打扫了,况且来回客厅的动静太大,万一再惊醒阿婆就不好了。现在让他出去打车离开吧,又太晚,拦不到车总不能在街头冻着。剩下的一个选择就是我只有和他面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问题。

  “我睡地板。”他从我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很自觉的表态。

  “我没有多余的被褥给你打地铺。”我瞄了瞄床上的单人枕头和铺盖。

  “那你睡吧,我凑合着开台灯看书等天亮好了。”他当真从我书桌上抄了本几米漫画册,远远的坐去椅子上看。他晚上明明喝了那么多听的啤酒,呵欠连连。

  我于心不忍,抽出床上的针头塞给他:“好啦,床一人一半,我中间用被子隔着,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好了。”

  他嘴角上扬了一下,想找什么词语来讽刺我。但他随即意识到知识寄人篱下,脑海里一个闪念,终归是忍住了,抱了枕头毫不客气往我床上重重一躺,侧身便闭上眼睛。

  “喂喂,你这样面积也太大了吧?我这是单人床哎。”我推推他,“你把外套脱了总可以吧?”这话说得我面红耳赤,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让他缩小一点占地面积,但当这句子脱口而出的时候,怎么想怎么别扭。

  他偷笑,还是顺从地起身脱了外套,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往口袋里一掏,摸出一袋巧克力糖来,朝我一扔。

  我赶紧接住了,疑惑的看了看包装,霎时想起晚上逛的那家统一银座,情人节的促销标签还在,袋子口打了粉红色的蝴蝶结。他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有看到?

  “给我这个做什么?”我傻不啦叽问了一句。

  “你爱要不要。”他说完抱着枕头继续睡。

  我盯着手里的糖果包装,心里漾起一层一层浅浅的涟漪。

  那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蜷缩在床的一半位置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天花板。安宁躺在身边,背对着我,呼吸均匀。

  我想了很多事情,张辰逸,常蕾蕾,陌晓白,这些鲜活的面孔一张一张跳入我的脑海,重复完他们的故事,再跳开,剩了房间里空洞的黑暗给我。

  “喂,你和你男,不,前男友为什么分手的?”原来他也没有睡着。他翻了个身,面朝我侧身躺着,枕着胳膊发问。

  我现在对任何有关张辰逸的问题敏感的一塌糊涂,不想说真相,也不想敷衍应付,于是半晌没吱声。我伸手想从床边矮柜抓个娃娃抱着,结果手指头只碰到安宁买给我的那袋糖果,便拿过来放在胸口,双手紧紧抱着,来让自己有件东西来转移思索重心。

  “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安宁,说说你和陌晓白吧?她那么喜欢你,你干嘛无动于衷?”轮到我主动反击了。

  他“呃”过之后,许久没下文。

  “对不起。”我想我也是触碰到他某些伤心禁区了。

  “我有喜欢的人,不是她。”太安静的空间,以至于他吞咽喉咙的声音也这么清晰。

  “谁能比陌晓白对你轰轰烈烈。对了,我今天酒吧遇见陌晓白,她醉酒加上伤心欲绝,十有八九是因为你吧。”我试探着问。

  “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问问,你爱说不说。”

  “我拒绝了她。”他简单解释了这么多,装模作样扯扯被子把自己裹了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喂,你也太残忍了吧。”我愤愤不平的嘟囔着,他没再吱声。

  我忽然失眠,无端的想念张辰逸。我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背对着我安稳睡着呼吸轻薄均匀的这个男孩就是我心爱的张辰逸。我多想从背后深深拥抱着他,做一夜温馨甜美的梦境。我们就这样干净的,单纯的,温暖的相拥而眠,好像彼此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负担和依赖。如果我和他不曾有过一场分手该多好?张辰逸,你有没有过这样睡不着的夜晚?这样安然的夜里你在做什么,有没有那么一抹思绪或者感应,能牵引着让你想起我呢?

  窗帘的缝隙里透过荒茫微光。 糖不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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