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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如果不是傅茗萱提起，苏琦根本就不想再想起当年噩梦般的生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那次被江逸鞭打和蹂躏后，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出租屋，离开了那个让她无比伤心的地方。更多的是，想躲避江逸那个变态。

　　但是无论她躲到哪里，他都能够掘地三尺把她给找出来。

　　他威胁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待她，而她在和江逸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也逐渐掌握到了他的软肋。

　　江逸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会心理变态成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他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却一直都生不出来。

　　江逸能够给自己下套，苏琦也想给江逸下一个绊子。这一次，她逃得更远了。

　　苏琦带着江逸留给她的钱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知道江逸疯了似的找她，她在寻觅一个时机，一个能够拿捏住江逸的办法。就在七个月后，当她想去孤儿院抱养一个小孩时，恰好看见了谢依云她爸妈抱着一个襁褓丢在了门口。

　　苏琦走过去瞧，揭开襁褓，居然是一个温软的刚出世的小孩子。

　　她看着那孩子，那孩子也甜甜地在对她笑，脸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但苏琦莫名地觉得，这孩子一定就是苏零和谢依云的女儿，是苏零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苏琦把脸贴在孩子的脸上，似乎真的能够和她心灵感应一样，在那个时候，苏琦突然感受到了春暖花开的喜悦。

　　虽然起初只是想要找个孩子蒙混过关，到最后却完完全全地变了。苏琦给孩子起名童童。她在想，不管怎样，她都要把孩子养大成人。

　　江逸找到她的时候，连带把童童也认下来。

　　他并没有带童童去验DNA，苏琦在想，只不过是因为他有绝对的信任，信任他对她的把控，但是他决然没有想到，童童不是他的女儿。

　　只不过后来纸还是包不住火，后来肖林奇的女朋友郭姗姗把所有真相告诉了江逸。江逸发了狠，让人去找苏琦和童童。

　　肖林奇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江逸的车子撞伤导致瘫痪的。而苏琦的脸上，也被江逸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痕迹。

　　再次想到以前的事情时，苏琦忍不住，伤心地哭了。

　　往事太过沉重，沉重得连眼泪都覆盖不住伤痕，承受不住那些悲伤的重量。这么多年的负载沉珂，她以为她可以背负的，却在一瞬间被人狠狠击碎，痛彻心扉。

　　苏琦不知道傅茗萱是什么时候走的。

　　只记得骆池城再次打开隔间门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包含了很多情感，有探究、有关心、有心疼，甚至还有……内疚。

　　苏琦早就擦干了眼泪，但她不知道骆池城有没有看出她脸上的泪痕。

　　“有烟吗？”

　　骆池城很快说：“抽烟对你身体不好。”

　　苏琦抬起脸：“你知道吗，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骆池城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和江逸在一块儿、生过一个孩子、被划花脸，都是真的……”

　　天知道她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少力气，她本来可以不用向他交代的，但是她却固执地想要告诉他。

　　她要撕碎他在她身上的所有妄想，逼迫他们两个人对立起来。

　　她像是被宣判了的犯人，古代人被罚都是在脸上刻字，她是脸上被划花，这条疤痕会伴随她一生一世，是她欺骗江逸的惩罚。

　　她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的债，苏零的、谢依云的、童童的，永远都还不清楚了。

　　他看着她，从她的瞳孔里看至她灵魂深处，看到她的痛苦和挣扎。

　　这么多年了，他从不觉得生活有多苦涩，可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失明的人见不到光亮。

　　“疼吗？”他问。

　　她笑：“不啊，就是有点儿痒……都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呢？”

　　“你应该早点儿告诉我。”

　　如果当时他在，不会让人这么欺负她。

　　“告诉你有什么用？”

　　她被人挟持欺负的时候，他在哪儿呢？她被江逸拿着皮带抽打的时候，他在哪儿？她拼尽全力想挽救苏零，到最后眼睁睁看着苏零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苏琦不以为然地说：“在困难出现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那就永远不用再出现了。”

　　那时骆池城正好站在落地玻璃下，有月光洒在他的眼角眉梢，从苏琦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他的肩膀第一次这么瘦削，眼神也落寞沮丧极了，全身都像在散发着森森寒气。

　　可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默默地抽了一根烟。

　　抽完后，他才说：“我送你回去。”

　　[2]

　　从庆辉物流公司回来后，苏琦一直都睡不好，每天晚上做梦梦里都是她趴在箱子里，倒数着一秒一秒时间的场景，一想到就全身打哆嗦。

　　看得见摸得着的恐怖并不可怕，但根本就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未知恐惧才可怕。要是真的被抓住了……苏琦后知后觉地产生了某种恐惧，更严重的是，章暮飞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这件事情，对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章暮飞痛心疾首地说：“我之前是怎么告诉你的，别去涉险，你不听，现在好了，打草惊蛇了！”

　　“这事是我不经思考，鲁莽了。”苏琦说，“下回真不这么做了……”

　　“下次，还有下次？你到底想要做到怎样才满意？”

　　印象里，这还是稳重镇定的章暮飞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律师形象，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失去自持。

　　可是今天他也破例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里面平安出来的，但是你要记住，这次是你命大，能够全身而退。要知道，你不知道游戏规则就进入他们的游戏中心，出了事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你。

　　章暮飞神情严肃地说：“王嘉楠那群人，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他们毫无秩序、蔑视规则，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就要得到手，不然的话，就会疯狂地报复，甚至不惜摧毁破坏殆尽……无论是东西，还是人。”

　　苏琦强装镇定：“章律师，你到底知道什么？”

　　“有些事情我不想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但是你不知道也不好。今天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真相。”

　　说完后，章暮飞转身开了背后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本厚重的卷宗。

　　“这个案子因为牵涉未成年人而保密，知情人一手都能数出来，而恰好，我是办这个案子的其中一个律师，所以才会知道这些。”

　　章暮飞顿了顿，说：“余晓雪是苏零的同学，她的真正死因，你想知道吗？”

　　章暮飞的声音像是带有魔力，引导着苏琦鬼使神差地走到桌前，翻开了那本仿佛带着诅咒的卷宗。

　　卷宗封皮是棕色牛皮纸，上面用黑色字体写着：余晓雪暴病身故案，犯罪嫌疑人：王嘉楠、郭飞、陈泽雄、何志平等。

　　处理结果是意外死亡。

　　因为时长日久，卷宗的封皮微微卷起，泛着陈旧灰败的颜色。它掩盖着的，是一名女孩子在最好的年纪里生命消逝的真正原因。

　　苏琦伸出手，翻开了卷宗第一页。

　　目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苏琦只看了目录上的标注就已经受不了了，110报警中心的《出警记录》、派出所的《现场勘验报告》、刑事法医出具的《死亡鉴定报告》，还有证人和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和笔录……

　　每个字、每张图片都像敲击在心间，割肉一样疼。

　　警察的《出警记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余晓雪是在当天凌晨被一名拾荒老人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僵直，口吐白沫，身上还有不知名伤痕，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亡数小时。更让人难过的是，余晓雪赤裸裸躺在解剖台上的照片。她的全身遍布着数不清的青黑色斑痕，大大小小有几十处，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这些无一不在控诉着，余晓雪身前遭受了怎样的灭顶之灾，她是受尽了无数折磨才死的。法医的尸检报告上分明写着，死者余晓雪生前曾经遭受过重击，还有怀疑身体各处被尖锐物刺穿，有多处毛细血管破裂，而导致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这些肆虐的殴打，而是注射海洛因过度。

　　她在死前，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她的嘶吼和呐喊，会有过路人听见吗？

　　苏琦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更难得掉过眼泪，但是这一次，却是真的忍不住，眼泪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滂沱，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儿哭声，呜咽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她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件事有猫腻，觉得余晓雪死得太过蹊跷，她甚至和苏零一起去了余晓雪的葬礼。

　　在时隔这么多年后，事实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她终于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苏琦轻轻地抚摸着卷宗，喃喃地低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九年前的某个晚上，从眼色里离开的余晓雪，被步履匆匆的王嘉楠那群人拦住。

　　“哎哎，这么着急走做什么？”王嘉楠痞里痞气地挡住了余晓雪。

　　余晓雪背着书包，又急又气地跺脚：“王嘉楠！”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就想走了？”王嘉楠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先去兜个风？”

　　王嘉楠的几个朋友也在一旁帮腔，把余晓雪闹得脸红：“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回家而已嘛，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你想回家还不如搭我的车？”

　　“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又不是没坐过我的车，顺路载你回去，怕什么？”

　　王嘉楠不容她拒绝地把她拉上了车，又反锁了车门。另外的人也都陆续地上了其他的车一路跟着。

　　在车上，余晓雪还有点儿气鼓鼓的：“你怎么能那么和苏零说呢？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王嘉楠火冒三丈地说：“别给我提他！我就是看不惯苏零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所有人都对王嘉楠服服帖帖的，只有苏零，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样子，对着什么都没兴趣，整天捧着那把琴，还净招蜂引蝶！王嘉楠看着他就不爽。

　　“苏零得罪你了？”余晓雪挺莫名其妙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想法，还老在我面前提他？”

　　车子拐了个弯，余晓雪低呼一声：“王嘉楠，这不是回我家的路啊。”

　　王嘉楠把右手搭在余晓雪肩膀上，吹了个口哨，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急着回家做什么？才九点多，找个地方聊聊天不更好？”

　　余晓雪从王嘉楠的眼神里看到一抹不一样的东西，打了个激灵：“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回去。”

　　王嘉楠一挑眉，眯眼说：“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着回去？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余晓雪嗅到了危险，放开声音嚷着：“你放我下去，放我下车！”

　　王嘉楠一踩油门，车子动力足，轰的一声朝前驶去，余晓雪被反作用力一弹，整个人磕到了座椅上。

　　王嘉楠一路开到了某处废弃的工地上，又不顾余晓雪的反对，把她反锁在车上，自己一个人下了车。

　　其他的几个兄弟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朝着他挤眉弄眼。

　　“怎么，楠哥搞不定嫂子啊？”

　　“看来嫂子很桀骜不驯嘛……”

　　王嘉楠瞥了一眼偷偷在车里抹眼泪的余晓雪，心情烦躁：“老子很烦，你们都别吵！”

　　有人给他点燃了一根烟，香烟星芒般的火光在夜里闪烁。几个人抽完烟，仿佛有了腾云驾雾的快感，这种快感也勾起了他们内心里最邪恶的想法和冲动。

　　其中一个怂恿着说：“楠哥，我看这小妞挺辣的，脾气又硬，要不直接给办了？”

　　王嘉楠扔了烟蒂，放在地上踩了又踩：“胡说什么呢？人家不肯，那是犯罪！”

　　“这还能难倒我们楠哥？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你的意思是？”

　　“这还用我想，楠哥不是有让她乖乖听话的东西吗？”

　　“你说用那个？”

　　“用了那个，以后你让她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走啊！恐怕还要求着你呢！”

　　王嘉楠摊开手，不假思索地说：“货呢？给我拿来！”

　　[3]

　　王嘉楠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针筒坐上了车。

　　“王嘉楠，你想做什么？”余晓雪的声音里透露着无助和恐惧。她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却迟疑着不敢去相信。她的同学居然会是这样一个蔑视法制和规则的恶魔。

　　他已经下地狱了，所以要拉着别人，和他一起下地狱。

　　“来试试，很好玩的……”王嘉楠谆谆善诱地说，“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让你试这玩意儿。来，把手伸出来。”

　　“不，我不要！”余晓雪往后缩着身体，可是背后根本毫无退路。

　　她疯了一样地啜泣：“王嘉楠，你这样……这样是犯法的啊！我求求你别这样做好不好？你听我的话，去自首吧……”

　　王嘉楠心里怒火突起，反手扇了她一耳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自首，我做错了什么？”

　　余晓雪觉得嘴里漫出了血腥味，眼前直冒金星，她还是忍不住说：“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我要回去告诉老师，我要报警！”

　　余晓雪挣扎着想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可是王嘉楠只是稍微一勾手，就把书包给扔了出去。

　　“我对你这么好，你还不满意？”王嘉楠俯身，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余晓雪，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我打死你！打死你！”王嘉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了，只觉得余晓雪什么事情都反着干，既然这样，他就要打她，打到她乖乖听话为止。

　　宁死不从的余晓雪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几句话会招致王嘉楠的暴打。已经发狂了的王嘉楠，根本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余晓雪一边啜泣一边躲藏，可是王嘉楠的拳头和腿脚纷纷落在了她身体上。

　　慌乱中，余晓雪头上的发夹掉在了地上，王嘉楠甚至用发夹戳着她的身体玩乐。

　　“求求你不要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啊！”余晓雪哭着哀求，叫声凄楚，听得人心里发颤。

　　其他人看见了不对劲，急忙走上前来：“楠哥，悠着点儿啊，别把嫂子打傻了。”

　　王嘉楠已经打红了眼，低沉着嗓音：“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我把她拉住！”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拉住了余晓雪的双手双脚。王嘉楠手里拿着针孔，慢慢地扎在了不断挣扎着的余晓雪洁白的手臂上。

　　有冰凉的液体注入了她的身体，她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又紧缩。

　　因为忍受不了这些冰凉的液体，余晓雪突然力大无比地挣脱开其他人的束缚。针筒掉在了地上，王嘉楠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再抬眼看，余晓雪整个人面露狰狞，身上不停地颤抖蜷缩起来，嘴唇发白发抖，像是经历着无比的痛苦。

　　“这是怎么了……”王嘉楠傻眼了，“是不是料下多了啊？”

　　“冷，冷，好冷啊……”余晓雪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脱水的鱼般，努力地张开嘴巴呼吸着微薄的空气。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浑身好像有烈火在焚烧。

　　余晓雪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群施暴的狂徒，她的意识渐渐地溃散了，仿佛看见了最绚烂的烟花，在脑海里炸开了，又在一瞬间归于消亡。

　　在挣扎了几分钟后，余晓雪停止了呼吸。

　　“楠楠楠哥，她她她不动了……”

　　“出事了……”

　　轰的一声，人群乌雀般散开。

　　那个夜晚，是余晓雪经历过的，最无助最彷徨的夜晚。

　　天上一点儿风也没有，闷热得让人发狂，星星也躲起来了，仿佛不想去看这一幕惨剧。

　　讲述完了这一切，章暮飞眼神复杂，声音渐次地低沉下来：“当年余晓雪是被王嘉楠带着几个人注射海洛因过量而死。”

　　苏琦不懂：“为什么不能把他们都抓进去？”

　　“当时证据薄弱，而且现场勘查只能查出余晓雪是因为过度注射毒品而死，却不能查出是她自己注射，还是被人注射。就算能查出她被王嘉楠殴打，但那不是她的真正死因。换句话来说，也是他们运气好，凭借着年龄和赔偿等原因躲过了惩罚。”

　　真正的死因被时间和王家的人给掩埋了。到了现在，哪里有人关心那个十八岁少女被害的故事，估计只有她的父母会在悔恨中度过一生。

　　“不可饶恕，真的……”苏琦一闭上眼，就想起了当时在葬礼上看见的余爸余妈，还有他们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章暮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王嘉楠那群人是毫无底线的。当初他还未成年就能犯下这样的过错，现在更是让人猜不出他的手段能有多恶劣。苏琦，饭要一口一口吃，你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更何况王嘉楠那群人？”

　　听到这里，苏琦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她有点儿明白骆池城的苦口婆心了，可是假如，他真的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加入了王嘉楠，甚至和他们同流合污呢？

　　她会放过他吗？

　　[4]

　　走出办公室的苏琦，魂不守舍地跑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回到办公桌上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闪过了一条信息。

　　——梁小东被王嘉楠抓住了，现在很危险，琦姐快过来！

　　信息后面还附带了定位地址，虽然没有署名，但苏琦一看就知道是张欣彤发来的。

　　除了她，不会有别人更清楚王嘉楠的事情了。

　　去还是不去，一时之间，所有事情都涌上心头，再加上刚才章暮飞透露的余晓雪的死，苏琦突然有点儿站不住，感到天旋地转。

　　她急忙收拾桌上的东西，拿起了包包对同事说：“我有事，下午请假不来了。”而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苏琦打了一辆车，坐上去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我就在你律所楼下。”

　　是骆池城的声音。

　　“骆池城，什么时候要你来管我了？”苏琦冷着脸说。

　　“苏琦，你一个字一个字地听我说，王嘉楠盯上你了。你现在别轻举妄动，好好留在律所别出来，等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还传来了电梯“叮”的一声，苏琦在车里连汗都流下来了。

　　不过十几秒，骆池城的语气紧张起来，眉头都揪住了：“苏琦，你不在律所，你现在在哪里？”

　　“我去哪里，去做什么，都不用你来管。”

　　“苏琦……”

　　不等骆池城说完，苏琦已经挂了电话。

　　司机瞅她一眼，呵呵笑了：“妹子，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苏琦把手机摔在包里：“专心开你的车！别多管闲事！”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珍惜感情，两个人在一起哪，要互相迁就……”

　　苏琦的手机再次响起来，一直响了很久很久。她忍无可忍地接起来：“骆池城，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苏琦，你就不能听我一次？”骆池城说，“这次真的很危险。”

　　苏琦的声音透着寒意，仿佛是咬牙切齿地说：“骆池城，我已经从章暮飞那里知道了余晓雪的事情，王嘉楠那群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现在我又怎么知道他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去对梁小东？我不去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还有如果你也是和他同一伙，那就去下十八层地狱吧！”

　　“苏琦，算我求你了，你现在在哪里？”

　　骆池城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苏琦有点儿怔忪，还没开口，却听见司机仿佛是嘀咕般地用那大嗓门说：“哎呀，长安路塞住了！还不知道要塞到什么时候！”

　　苏琦迅速“啪”的一声挂了手机，只希望骆池城别听见她的位置才好。

　　可北京这路一堵就堵得人心里绝望，等到苏琦这辆的士车从车流中穿梭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骆池城到底哪里来的神通，居然真的把苏琦给找到了。苏琦下车的时候，就被骆池城给拽上了他的车里。

　　“不就是想找梁小东吗？这地方我熟，我帮你找！”

　　“骆池城，你放我出去！”苏琦想要摆脱，可是骆池城抓着她的力气太大，把她困到了他车子里。

　　“我会帮你把梁小东找回来，你在车里等我。”骆池城反锁了车子。

　　“梁小东是我的事，怎么又和你扯上关系？你别假好心！”

　　“我一定会把梁小东找出来，你相信我。”

　　苏琦扯了扯嘴角：“要我相信你？好啊，你倒是说说当年莫名其妙失踪的原因是什么？”

　　骆池城眼里现出了难过隐忍的神色：“苏琦，我不能说。”

　　苏琦把手里的包包砸出去，砸到骆池城的肩膀上。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还让我相信你？”

　　忽而有一片柔软的东西落在额心，骆池城轻轻地吻住了她的眉心，却只有一瞬。

　　额头上传过来的温润和温软，让苏琦从躁动里回过神来。骆池城俯身在她头顶上说：“以前不能保护你是我错了……等事情办完了，我一定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骆池城就走了。车子反锁了，钥匙在他手里，苏琦怎么也打不开捷豹车车门。

　　她不知道梁小东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骆池城到底会去哪里，只是仿佛失去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又悲凉又心伤。

　　梁小东到底去了哪里，骆池城又要去哪里找他，苏琦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鬼使神差地给梁小东发了一条短信。

　　——梁小东，你到底在哪里？

　　几秒后，苏琦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是梁小东发来的。

　　——姐，怎么了？

　　[5]

　　梁小东在短信里告诉苏琦，他正在家里打游戏呢，也许是短信里苏琦的口气太怪异了，所以他才扔下了游戏机秒回了她。

　　既然梁小东好端端地待在家里，那么张欣彤的那条短信肯定就是假的。她是为了把苏琦骗过去，才那么说的。

　　她被算计了，连带骆池城也被王嘉楠给算计了！

　　车里明明还开着暖气，苏琦却觉得有凉气直往头上蹿。

　　苏琦又给梁小东发了一个定位。

　　——你过来这里找我，别告诉任何人！

　　尽管上次和梁小东闹得不欢而散，但是她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梁小东应该不会出卖她。

　　半个小时后，梁小东踩着单车过来了，认出了苏琦说的车牌后，他趴在车窗外，用口型说：“姐，这是怎么回事？”

　　苏琦指了指车窗：“把它砸了。”

　　梁小东讶然，看了看流线型的车身，吞口水说：“这……砸？”

　　“砸了！”

　　梁小东从附近搬来了砖头，砸了几十下，终于把车窗给砸裂了。

　　他哭丧着脸：“姐……这是谁的车啊？”

　　看起来这么贵，也不知道要怎么赔了。

　　“没空理这事了。”苏琦拽着他，“走，带我去找王嘉楠！”

　　梁小东脸色一变：“找、找他做什么？”

　　苏琦冷着声音：“你不要问太多，带我去找他就是了。”

　　[6]

　　此时，王嘉楠和张欣彤正坐在别墅客厅里等消息。

　　王嘉楠老神在在的，张欣彤捏着手机从那边走过来，又从这边走过去，四处张望着：“你说，我的那条信息，她会信吗？”

　　“紧张什么？”王嘉楠起身到酒柜旁倒了一杯红酒，晃了晃那浊红的液体，“你没听过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欣彤心里忐忑：“我是怕她不信我……”

　　“啧啧，你也太低估你自己了，你是她弟弟的同学，她怎么也会信你几分。”

　　没多久，防盗门上的小电视上就显现出苏琦和梁小东的脸。

　　王嘉楠勾唇，笑了：“你瞧，兔子自己撞上来了，这次可不能怪我不客气了啊。”

　　苏琦大步地走了进来：“王嘉楠，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嘉楠特意用无辜的口吻说：“搞什么鬼？我在自己家里好好的，你气势汹汹地跑进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梁小东跟在苏琦背后，看见王嘉楠，心里还是发怯，瑟瑟地不敢说话。

　　王嘉楠却戏谑地朝着他说：“这不是梁小东？怎么只敢跟在女人屁股后面？”

　　“楠……楠哥。”

　　苏琦看见张欣彤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说梁小东被抓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张欣彤心虚地低下头：“不过和你闹着玩，谁知道你当真了。”

　　“这种事你也能拿来开玩笑？”苏琦指着王嘉楠对张欣彤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做出了多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你现在还帮着他、袒护他，你也会成为他的帮凶！”

　　王嘉楠笑着说：“苏琦，说话可要当心啊，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你这是诽谤，可别吓唬我啊，我要是被你吓得精神不济了，小心我律师找你麻烦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苏琦早就把王嘉楠看出好多个窟窿。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心知肚明。”

　　“我记性不好，要不你提醒提醒我？”

　　“苏零和余晓雪的事，都和你脱不了关系！”

　　苏琦和王嘉楠你一句我一句，背后的梁小东却突然莫名战栗了一下，而后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身上的冷汗一直在流，几乎站立不住，靠着背后的柱子才能勉强站着。

　　张欣彤先发现了梁小东的不对劲，苏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梁小东脸上现出了潮红，额头也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异常艰难地看着苏琦，嗓子眼里发出不同于以往的呓语：“姐，我们走吧……姐……”

　　苏琦的注意力也被梁小东所吸引了，皱着眉头：“梁小东，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梁小东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她，嘴里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带我走……”

　　“我带你去看医生。”

　　苏琦扶着梁小东，却被王嘉楠挡住了去路。

　　“你信不信，他这个病，去看医生是好不了的。”

　　苏琦心里隐约猜到了，却不敢去想那个可怖的结果。

　　“王嘉楠，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王嘉楠看梁小东已经发作得差不多了，才不徐不疾地拿出了一包烟，像是在讲故事一样，谆谆善诱地说：“他是心瘾犯了，看什么医生都没用。得有这个东西，才能医得了他。梁小东，你说是不是啊？”

　　王嘉楠手里的烟，上面什么包装都没有，像一根用干净白纸卷起来的长细物，但苏琦知道，那根烟里卷着的，是多么肮脏丑陋的东西，可以席卷和肆虐一切。

　　王嘉楠拿着那根烟在梁小东面前晃荡：“是不是心里很想要这个东西？想得抓耳挠腮，想得心痒痒，心里像是有一千一百条虫子在爬，在钻进你的五脏六腑，钻心地疼，又疼又痒，抓又抓不住？”

　　梁小东身上的气息变了，眼神也溃散了，眼里心里只有王嘉楠手里的那根烟。王嘉楠说得没错，梁小东太想要他手里的那根烟了。一开始王嘉楠让他吸的时候，他还不情愿，渐渐地吸上瘾之后，他却怎么也戒不了了。

　　更可怕的是，王嘉楠的烟，绝无仅有，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有，别的地方都买不到。要和他拿，就得替他办事，至于具体做了什么，梁小东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是很害怕的，但是却不得不去做，听王嘉楠的，做他手底下的一条狗。

　　王嘉楠知道梁小东已经上套了，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想要，那就来求我啊，求我给你啊。”

　　苏琦抓住梁小东不让他过去：“别过去，你忍忍，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梁小东已经失去理智了，他用尽全力甩开了苏琦，向王嘉楠的位置跑过去，跑了两步腿上一软，又在地上爬，“求你，给我，求你求你。”

　　王嘉楠却是不肯给他：“你不听话啊，你不听话，我怎么给你？”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梁小东几乎是痛哭流涕，脸上的表情都狰狞了，五官几乎被痛苦挤压得变样。

　　苏琦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梁小东，她有点儿明白梁小东的变化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

　　她忍不住破口大骂：“王嘉楠，你简直是个魔鬼！”

　　王嘉楠指着苏琦对梁小东说：“你看这个姐姐，好凶啊，你去替我把她抓起来，这包烟就赏你了，怎么样？”

　　苏琦心下一骇，梁小东已经先一步地扑了上来。

　　一包烟的吸引力太大，大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苏琦推开了梁小东：“你干什么？”

　　“给我，求你，姐……帮我，帮我，我要死了，我要被蚂蚁咬死了，我要被火给烧死了，我真的好痛苦……”

　　“没有了那根烟，你就不行了吗？”

　　“是，没有烟，我会死的，我会痛苦死的！我的头好痛！啊！”

　　梁小东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一块儿掉，简直没个人形了，惨不忍睹。

　　苏琦没想到梁小东的心瘾已经这么深了，她一咬牙：“王嘉楠，他是无辜的，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对着我来，不要针对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折磨他了，放过他吧。”

　　“你还挺聪明的，知道我对付他，就是针对你来的。”

　　王嘉楠拿出一根粗麻绳：“听话把这个绑上，我再告诉你更精彩的往事怎么样？” 北国之森2南风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