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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南风不断袭来,而我久候不至

北国之森2南风不至 顾苏 23066 2021-04-06 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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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从那一天起,苏琦就再没见过骆池城了。

  时间仿佛截断在那一天那个小时那一分一秒,整个世界对苏琦来说,再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被王嘉楠打到脑震荡,手臂骨折,被送去医院躺了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她仿佛把自己给封闭起来,什么人都不想见。

  期间有警察来给她做笔录,问案件的情况,可苏琦一句话都没说。

  她的眼神空洞洞的,嘴巴很严,谁都撬不开。警察尝试了好几次,发现根本没有办法从苏琦嘴里得出什么,而另外那些人的口供也已经足够立案,加上还有梁小东等重要人证,于是作罢。

  但苏琦还是作为重要证人被警方保护了起来,病房也有人二十四小时轮值。章暮飞作为律师,被允许来探望她。

  章暮飞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带水果,有时带鲜花,有时带一些法律书籍。

  他怕她闷坏了,变着法儿和她聊天。平常高冷的章律师,却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女人面前做小伏低。

  有的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玄妙。

  可惜,她并不领情。

  看见之前送过来的书动都没动过一下,章暮飞默然地换了另外一批书,又把窗帘拉开。

  一室洒满了阳光,但苏琦也只是躺在病床上,微微皱了皱眉头,连吭一声都没有。

  章暮飞坐下来,今天他带来了一些案子的情况,他觉得有必要给她讲讲。

  “余晓雪那案子,你还记得吧?”

  章暮飞看见苏琦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知道她是在意这件事情的。

  只不过她不说,就这么隐蔽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她与世无争的平静。

  但那不是真正的平静。

  章暮飞接着说:“王嘉楠那班人被抓后,警方顺藤摸瓜,又找出了几个以前涉案的嫌疑人,那些人供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虽然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却受尽了良心的谴责,吃不好睡不好,惶惶不可终日,现在终于愿意站出来指证王嘉楠。那么多人的口供一致,又有当年的证据,王嘉楠这次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了,他逃不了的。”

  苏琦勾起了嘴角,无声地哂笑。

  他说:“你大概觉得人都已经埋土里那么多年,要这些公道有什么用。可是苏琦,有的时候我们就需要这些公正,来驱散心里的阴霾,这些公道,是死去的余晓雪应得的,也是她白发苍苍的父母这么多年以来在苦苦追寻的。余晓雪的案子,翻案的可能性很大,你看,正义会缺席,但它永远不会迟到。”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章暮飞一个人在说话,俨然他在自问自答似的。

  苏琦一直没有回应他。

  “关于这个案子,抑或是王嘉楠另外的案子,和庆辉公司、和傅庆生有关的,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你不想知道梁小东的近况?苏琦,事情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难道你就不好奇?”

  章暮飞实在是没辙了,他以为知道余晓雪案子的处理情况后,苏琦起码会有点儿回应。但她就是不言不语,让人抓狂。

  “你以为像乌龟一样躲在自己壳里就能好起来?只要没有人和你说,只要你不问,就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觉得这样,就能当那个人还活着?”

  苏琦还是紧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章暮飞知道她在听,因为有泪从她的眼角潺潺地流下来,静默无声地流淌着。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是控制不住说了太多,只能对她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章暮飞走后很久,苏琦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默默地把手伸到枕头袋口里,那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把形状怪异的东西,是她那天从别墅里带出来的。

  没有人知道她还偷偷藏着它。

  [2]

  苏琦像乌龟一样躲在厚厚的壳里,可总有一天得出来见见天日。

  三个月后,傅庆生的案子开庭,苏琦作为重要证人必须出席。

  警方事先过来接她,章暮飞也来了,还叮嘱她:“不要害怕,让你过去就是认一认当时的环境,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如果真的不想说,也不要紧……反正证据已经很确凿充分了,足够让那些人定罪的。”

  那个时候,苏琦还不知道章暮飞口里说的“证据已经很确凿充分”到底有什么深刻含义。

  对于这个案子,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不想听任何人说起。

  苏琦静静地抠着自己的指甲。

  章暮飞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仿佛是看出她的焦虑,安抚着告诉她:“证人不用全程旁听,只需要在质证阶段出来接受法官询问就可以了。”

  九点准时开庭,旁听人员鱼贯地进入法庭。苏琦被安置在另一间证人休息室里,被隔离开。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偶尔法警巡逻,会在门口走过,投射下斑驳的影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法警过来叫她:“到你了,你可以出来了。”

  苏琦被带到法庭的证人席上。

  她还记得上一次也是这样子,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指认苏零的女朋友谢依云。

  那次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而这次她却反常地缄默。

  法官询问她:“证人苏琦,案件发生的时候,你是否在场?”

  苏琦沉默。

  法官又问:“当时你看见了什么?是否能向法庭陈述你所看见的场面?”

  苏琦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检察官起身,向法官表示:“证人当时浑身是血地走出别墅,因为精神上受到太大冲击,到现在都不能如实表达当时发生的事情。”

  “你能不能指认出当时在场的人员,你认识他们吗?打伤你的人是哪个?”

  有法警拿着一沓照片过来,让苏琦指认。

  那照片上一地狼藉,地面上全是血,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和血脚印。

  法官说:“这里是哪里,你可认得?”

  苏琦示意法警再翻过一页,照片上分别是傅庆生和王嘉楠,还有一些他们的小弟。

  但是没有骆池城,翻了很多页都没找到他。

  他就像蒸发了一样,从这个案件里被人抹去了,找不到他的痕迹。

  法官见苏琦不开口,又说:“法警再向证人出示另一个物证。”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家伙,剃着寸头,却依然眉目清秀,鼻子隽挺。

  法官问:“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

  苏琦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那个人,原来他穿着警服的样子是这样的,比她想象的好看了很多很多倍。

  她一直不敢确认他是卧底这件事,但是直到现在,才有了这么清晰的认知。

  苏琦咧开嘴,轻轻地、无声地笑了。

  没多久,苏琦又被带回了证人休息室。直到庭审结束,章暮飞在休息室门口等她。

  “都结束了。”他说。

  来的时候空荡荡的过道挤满了人,旁听的人太多,连法警都在紧急地疏散人群。

  苏琦和章暮飞落在后头,谁也没有多开口说一句话。章暮飞在苏琦面前小心翼翼的,怕再刺激到她。

  也许是庭审的过程太过激烈,有旁听的人在热烈地讨论。

  有人说:“听说这个案子能把那几个人给钉死,是因为在特情的手臂里藏着一块芯片。”

  “就是有那块芯片,才能把那几个人给定罪啊。”

  “为什么特情的照片可以就这样放出来,不怕被人发现了去报复他吗?做卧底多危险啊,身边的人也随时有被报复的可能吧。”

  “那肯定是牺牲了才能公布他是特情的身份啊。”

  “我记得是叫程池的吧?那小伙子长得那么好看,真可惜了啊……”

  苏琦突然知道了章暮飞口中的“证据已经很确凿充分”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程池那天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告发他们,只能把我的尸体带出去。我左手臂的文身里,藏有他们的秘密……”

  她一下栽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章暮飞见她摔倒了,过来扶起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琦摇了摇头:“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

  身上的伤好了,可心里的伤,永远都不会有好的那天。

  程池是她心里的软肋,也是她的盔甲,现在她的盔甲死掉了,被卸下来了。

  她哭得歇斯底里,像是心里被人来回戳了个对穿,被风吹着,心里的某个角落空荡荡的。

  有人说,人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是因为心上有个缺口,呼呼地往灵魂里面灌着寒风,而刚好有那么一个人的心来填上。

  而如今,她的心里缺的那一角,再怎么补也补不全了。

  [3]

  半个月后,法院正式宣判。

  傅庆生被判非法走私、制造毒品和黑社会性质组织等罪,数罪并罚被判死刑。

  王嘉楠因非法持有枪支、非法走私、制造毒品和故意伤害致一人死亡,数罪并罚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傅庆生和王嘉楠不服一审判决,同时提起上诉,在二审均被驳回,维持原判。

  再过一个月,傅庆生的死刑判决被最高院复核通过。

  [4]

  案子尘埃落定后,保护苏琦的警察被撤掉,苏琦的伤势也渐渐好转,而案子还留着后遗症没有解决。

  出院那天,章暮飞来接她,并告诉她:“梁小东被送进戒毒所了,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苏琦看向他。

  章暮飞知道她是想要自己接着说。

  “案发之后,梁小东被拉去尿检,你也知道的,检出来是阳性的结果。他和你一样是目击证人,现在案子办完了,他也得去戒毒所老实蹲着。我昨天去看了他一下,他的精神挺差的,有心理抵触现象,他说去戒毒前想见见你。

  “你想见他吗?”

  苏琦想了想,点点头:“好。”

  章暮飞把车子掉了头,开向郊区的戒毒所。

  在做了登记后,苏琦就在会客室里等着。

  过了一会儿,梁小东被人员带出来。他穿着灰扑扑的所服,头发被剃得很短,灰头土脸的。看到苏琦的时候,头压得尤其低。

  苏琦坐在会客室里,朝他说:“坐吧。”

  梁小东耷拉着头,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低声说:“……姐。”

  “嗯。”

  “姐,你好吗?”

  “挺好的。”

  “我听章律师说,你在医院里不想见人,也不说话。我很担心你。”

  苏琦淡淡地说:“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梁小东自嘲着:“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你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了,我只需要在这里面一年,如果没有复发的话,就可以出去了。”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梁小东挤着坐下来,就坐在苏琦身边。

  “姐,那个骆池城,真的是你男朋友?”

  苏琦点了点头,又纠正道:“他叫程池。”

  “哈……”梁小东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姐,我和你说,他简直太帅了。我好崇拜他呀!要是我能早点儿认识他就好了,他真的很厉害,很了不起……”

  说到最后,梁小东的声音渐次低下去,默然道:“姐,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苏琦把头发拨到耳后,轻声说:“没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好像两只小小的蝴蝶,仿佛随时都会飞走。梁小东有点儿讪讪的:“姐,我能抱抱你吗?”

  苏琦伸手,让梁小东的脸埋在她肩膀上。

  他沉默了许久,又啜泣着说:“其实我挺害怕的,真挺害怕的。晚上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都是打斗和枪声,我怕他们又来了,怕王嘉楠又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怕自己受不了那种诱惑……姐,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琦哑着声音说:“……我懂的。”

  “我真的好害怕,怕自己过不好这一年,跨不过这个坎,以后出去了怎么办,我怕死了,真的好害怕。”

  梁小东捂着脸哭出声来。

  苏琦没有安慰他,只是说:“害怕也没什么,害怕是因为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有人不害怕未知,害怕将来。我也害怕过的……”

  在被江逸凌辱的时候、在程池不告而别的时候、在苏零死掉的时候,她是怎么撑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的?

  就连苏琦自己也不知道。

  “我十七岁的时候,觉得要是能一辈子做喜欢的事情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喜欢调酒,想要做调酒师。后来……”苏琦摇了摇头,“后来的事情太意料不到了,谁也不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十八岁的时候,我连高考都没参加,每天的烦恼不过是今天酒吧里的生意怎么样,我弟弟是不是又惹事了,还有怎么和我后妈掐架。

  “那个时候也觉得每天日子都过得惨兮兮的,也想过十年后会怎么样,但绝对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你说害怕吗,也害怕过的,但我也还是这么一路过来了。生活不会因为你软弱或者害怕就饶过你,能帮你的,还是你自己。”

  总有意料不到的事情悄然而至,打破所有人生轨迹。但就像候鸟南飞,南风有归期。

  最后,苏琦说:“其实,你那天能做那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梁小东眼睛湿湿的,像一只在树林里迷失的鹿。

  他说:“姐,你有个弟弟,能给我讲讲他吗?”

  “我那个弟弟,十八岁的时候就和人私奔了。二十岁的时候死的,掉落山崖。”

  苏琦摇了摇头,顿了顿,才说:“他太叛逆了,脾气硬,怎么也不肯低头。其实他本性不坏,就是被人骗了走岔了路,你千万不要学他。”

  有人哗啦一下打开了门:“会客时间到了。”

  苏琦起身,和梁小东道别。

  记忆中,是梁小东朝她摆手,羞涩地笑:“我在这里很好,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改造,争取早点儿出去见你。”

  [5]

  几天后,一个五十多岁左右、穿着警服的老头站在苏琦家门口。

  “几年不见了,倒是不太认得了。”老张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小姑娘,还认得我吗?我们之前在派出所见过。”

  苏琦摇了摇头:“不认识。”

  老张满头是汗,打着哈哈说:“只见过一面,你不认识也正常。”

  他这么一说,苏琦倒是想起来了,当时程池不见了,她去报案,就是这个人接待的她。

  “是这样,我是程池的同事,有件关于他的事情想告诉你。”天气太热,老张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汗,“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

  “不太清楚。”

  “我能不能带你去一个地方?”

  老张带苏琦去的,是在城郊的一家叫康维的疗养院。

  护士巡楼看见了他们,笑着问:“张叔,又过来看程路啊?”

  老张显然经常来,轻车熟路地把苏琦带到了一张病床前。

  一名五官清秀的少年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睡着了。

  老张说:“觉不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

  苏琦盯着他看,只觉得他下巴的轮廓,像极了一个人,但是比那个人更温和一点,没有那么凌厉刚毅。

  老张说:“他叫程路,是程池的弟弟。”

  “为什么他会躺在这里?不会好了吗?”

  “植物人,都这样的。躺在这里十年、二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以前程池不能来,托我过来看,久了我就十天半个月地来一次,可是他还是这个样子,不好也不坏。”

  “他变成这样,和程池的经历有关?”

  “有,也没有。程池很小的时候父母出了车祸死了,程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后来程池一直很后悔自责,觉得他没有把程路看好,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十几岁就在拳馆打拳,一路摸爬滚打,养他弟弟。是我找到的他,觉得他是个好苗子,送他进入警校学习了两年,又……又让他当了刑事特情。”

  老张面色苍白,嘴唇抖了抖,才接着说:“他是名优秀的特情,协助我们办了很多案子。然而就在遇到你之后,他找到我,说不想干了,要收手和你在一起。”

  苏琦眼里泅出了泪,心里空荡荡的,有风刮过,但里头缺了一角,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

  “我们同意了……可是不久后程路就出事了。”

  老张看向闭眼安安静静睡着的程路,描绘着当时无比残酷悲惨的一幕。

  “有一伙人看上了类似程路这样的智障儿童,利用他们的身体带毒。你不知道他们有多歹毒,智障儿童不懂事,家人看管不牢,对外隐蔽性极强。可是有一个很大的危险性,就是智障儿童对体内毒品的感知性不强,毒品在体内留存的时间过长,一旦包裹的胞衣破裂,很容易会流入身体里,造成一辈子的损害。

  “那个团队一共找了十一个儿童,出事的有五个,四个死了,一个伤残。程路就是其中之一。流入他体内的毒品破坏了身体的免疫结构,当时手术一共做了八个小时,下了三张病危通知单,太惨烈了。后来人救回来了,却变成了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也许他一辈子都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了,没有知觉,不会感知事物。

  “当年破获这个案子的时候,程池当场就哭了,我认识他那么多年,第一次见他揉眼睛,那么刚强的一个硬汉,愣是因为程路红了眼。这个案子是他办的,到头来发现带毒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是他没有办法挽救程路,眼睁睁看着毒品在他身体里破碎……程池后来和我说,要是能早一点儿破案就好了,要是能再早一点儿破案就好了,那样也许程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程路虽然只有七八岁的智商,但是他会哭会笑会闹,能够感知生活的美好,但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像个活死人一样地活着。”

  那种感觉,应该很难受很痛苦吧,亲手破获的案件,却因为太迟了,所以无法挽回毒品对程路的戕害。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程池在看到她的时候,才会感觉惺惺相惜吧,因为她也有一个弟弟,也和弟弟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们两个人同病相怜,有着同样的牵绊。所以即便是在完成危险的任务时,在看到苏零有可能涉及那些危险的事情时,程池还是告诫他了,一次又一次让他别碰王嘉楠的烟。

  苏琦痛苦地捂着脸,哽咽道:“他没告诉我,他一次也没告诉我这些事情……”

  “他是为了保护你,而且他本来想着要收手的,哪里想到程路会出事。后来查出来,那批毒品来自庆辉那条线,程池想了一晚上,告诉我,他想回去做完这个案子再走,哪知道……”

  老张重重地叹气:“他自始至终没有抛弃你,他是为了程路,才不惜抹去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不惜从你身边消失,潜伏到了傅庆生的公司。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不让程池的牺牲白费。你当时来报案,我费尽心思帮他掩饰,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努力破庆辉的案子,就是为了回来好给你一个交代……本来已经快得手了,后来他去了王嘉楠的别墅里,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一个大男人,在苏琦面前背着身子抹眼睛。

  “唉,也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把他带上这条路就好了……”

  [6]

  苏琦没有去打听程池的消息,但是老张还是告诉她了。

  程池的墓地,在很小的山坡上,葬礼很简单,也是老张给他办的。他在的时候孑然一身,去的时候也是空寂一人。

  墓碑很小,上面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老张说了,像他们这些人,死掉的时候能埋得多不起眼就多不起眼,照片也不能贴,有的时候连名字都不能写,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报复……有的人连尸骨都会被挖出来鞭笞。

  苏琦什么都没带,就那么站在山坡上。山上风很大,吹起她的风衣。

  “我来了。”她说。

  想了很久,却不知道应该和程池说点儿什么好。他们已经分离得太久了,很久都没有这么开诚布公地谈过心。

  “老张来找过我,带我去见了程路。他睡着了,样子和你挺像的,你更要强一点儿,你小时候看起来是不是和他差不多?要照顾他,还要忙着打拳赚钱,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程池会有青涩腼腆的时候吗?苏琦不知道,自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一副内敛老成的样子,他的事情她知道得太少了。

  “其实程路的事情,你不用自己背负在身上,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有的时候那都是人生的轨迹,都是数不清道不明的命数。”

  曾几何时,她也像他一样,把苏零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觉得通通都是自己的错,拼尽了全力想要把苏零的死因找出来。结果呢?找是找出来了,可是却是眼前这个遍地疮痍的样子。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这么些年,她不好过,他也不好过。再见面的这几次相逢,都太过仓促,太过剑拔弩张。她还曾对他说过很过分的话。

  ——“在困难出现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那就永远不用再出现了。”

  现在想起来,心都揪紧了。那个时候他一定很难过吧,难过不能在她身边保护她,也难过她的不理解。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消失过,他一直在她的身边,在她的无所不在。只不过他不能说出来而已。

  可是已经不要紧了,他和她之间,已经无所谓误会、无所谓埋怨、无所谓理不理解。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必要计较太多了。

  她有一个肯为了她而挡子弹的男人,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琦拿出一根烟,似笑非笑地问:“喂,你有火吗?”

  他没有回答。

  “这次我带了。”

  她点了一根烟,自己抽了一口,插在土上。

  他们以一根烟开始,以一根烟结束。只可惜,到了生命的最后,她都没有办法从他的口中听到一句,我爱你。但是在她回想他的时候,却可以十分自豪地告诉所有的人,她是程池的女人。

  她在山上站了很久,把所有想要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他,到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不要紧,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她掏出了风衣口袋里坚硬冰冷的东西,微微笑了笑。

  “程池,我来找你了。”

  南风又要来了吧,可是她已经等不到了。

  她等不及想去见他。

  全文完

  《北国之森2》番外

  番外篇

  [1]江逸番外

  他有钱有势,积聚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又拥有名利地位。她什么都没有,半途辍学,被家里赶出来,还被男朋友遗弃,只不过是一个酒吧里的普通调酒师。

  真要较真说起来,苏琦遇到他,不知道是他的不幸,还是她的不幸。

  本来是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因为一场车祸有了牵绊。

  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恨他入骨。

  他原来以为自己毫发无伤。

  直到之后发觉不对劲,到医院诊治,才发现他因车祸下体受到损害,很难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追根究底,是因为那场无端飞来的车祸。

  他让人调查她,她的缺口在他面前暴露无遗,童年的伤痛、被遗弃的伤,还有失去孩子后支离破碎的残破身体,她整个人生都是破败的。

  但是她依旧像疯长的野草,繁茂旺盛,就是埋在泥地里,踩在脚底下都充满了夺目耀眼的光芒。

  他对她产生了奇妙的感觉,懊悔中掺杂着恨意,还有一点儿难以征服的快慰。

  她拒绝他的那刻,他因为车祸而有所损伤的下身,突然有了感觉,开始灼热起来。

  在那一刻,他发觉她是特别的。

  他企图征服她,对他低头,可她依旧如同被放出笼的猛兽,对着谁都可以咬一口。

  也许是身体影响心理,他开始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像在商场上追逐猎物般追捕着她。最终从她那个缺心眼的爸爸那里下手,撬开了她厚重的外壳。

  他在征服她,在施暴的同时,从她的身上找到了完满。

  可她竟然三番五次地想从他身边逃走,最长的一次,她躲了他将近一年多。

  他找到她的时候,连带地发现她还藏了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叫童童。

  那个时候童童刚刚会走路,说话奶声奶气的,还冒出了上门牙,一吃东西就喜欢哭鼻子,那个粉雕玉琢的样子,他一见就喜欢,更是不顾她的反对,把童童的名字改成了江童童。

  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误认为童童是他的女儿。

  他三十多岁才得了这个孩子,宠得跟个宝贝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想深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带童童去验DNA,只是一直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女儿宠。

  却没想到她真的骗了他。

  极致的爱变成了极致的恨,他让人把她带来,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疤。

  她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痛。

  她离开以后,他流连花丛,身边的女人流水般涌过,他忘记了谁是谁,却永远忘不了,当他手里拿着刀划过她的脸时,她冰冷的眼神。

  原来他竟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2]盛夏番外

  她和朋友们分别得太久,又一头扎在丽江,就连苏琦的死讯,还是章律师打电话告诉她的。和章律师的电话没打完,盛夏手里的颜料全洒了,颜色泼墨一样洒在了画布上,新画的画就这么毁了。

  章律师说苏琦死在了程池墓前,脸是向着墓碑的方向,表情很平静。

  她是知道苏琦的烈性的,只是没想到,苏琦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挂了电话后,她久久不能平静,眼里满是震惊的神色。

  那个时候,她正在着手准备自己画廊里的画展,展览一系列绘画作品,其中就包括了她画的那幅《北国之森》。

  盛夏匆匆地把店铺交代给格桑,赶那天晚上最后一班飞机回去。

  苏琦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她、肖林奇和章暮飞几个人。只是没想到沈青柏听到消息也赶回来了。

  苏琦这一辈子过得很冷清,死了的时候反而热热闹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但能够再让她见见老朋友,也不算坏。

  章暮飞表现出极大的悲痛和沉默,看得出他很爱苏琦。可惜苏琦并不属意他,而是跟着程池走了。

  办完葬礼后,他们一行人一起吃了一顿日料。

  盛夏点了几瓶清酒,肖林奇喝得烂醉,沈青柏也喝了点儿酒,章暮飞吃刺身的时候把芥末往死里蘸,一双眼红得像只兔子似的。

  平常不怎么交流的几个人,却像是经常见面似的熟络起来。

  其实盛夏也想哭,但哭久了眼睛疼,吹了风还会发痒,那是林昼出事之后养成的坏毛病。医生都说,她要是再哭下去,可能眼睛也要坏掉了。

  后来她就不怎么哭了,哀莫大于心死,再哭也不能把人给哭回来。

  吃完日料后,沈青柏坚持要送盛夏回去,还送她到了家门口。

  奇怪的是,人多的时候他们还能互相聊几句,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却失去了语言功能。

  她躲在房间里的时候,听见爸妈的长吁短叹。

  半夜,她妈妈想了想还是敲了她的房门,叹着气说:“其实青柏是个挺好的孩子,要不你也考虑一下……”

  她打断说:“我明天的飞机,回云南。”

  “怎么刚回来,就要走?”

  “下个月画廊要开展览,我会很忙。”

  其实忙什么忙,那不过是她躲避的借口而已。但她却不能说。

  “你爸上个月参加同学会,说是原来四十七个同学,失联的失联,过世的过世,能参加的只剩下三十五个,再过几年,也不知道还有几个。”

  妈妈背着她,抹了眼睛:“小夏啊,人活在这世上,还是要向前看。你把感情和精力都投入到画画里了,可是工作能陪你一辈子吗?”

  “妈,破镜是没有办法重圆的,裂开的东西怎么修补都没有用,都会有遗憾。碎了的东西就是碎掉了,补不齐的。”

  “那其他人呢?”

  “不会有其他人了。”

  妈妈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

  她只能拍了拍妈妈的背,淡淡地说:“妈,你要多注意身体。北京气候不好,你也可以和爸多来云南住些日子。”

  有的事情,她就是没办法,她骗不过自己的心。

  去机场的时候,她又看见了沈青柏,站在人群里,和她遥遥相看。

  她咬牙,拉着箱子走出他的视线。

  飞机到了云南,开机的时候跳出一条短信,来自沈青柏。

  ——小夏,我们再没可能了吗?

  她把手机丢到背包里,再不去看。

  其实在云南的时候,沈青柏去找过她,在那儿住了十几天,她是知道的。

  她不过避开他罢了。

  有的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可以是意外,也可以是人为。

  不想看见的时候看见了,是意外;

  不想看见的时候,避开了,是人为。

  她和沈青柏已经没有缘分了,再见面也不过增加伤感而已。

  在感情上,她的这一辈子已经算是过完了。

  [3]肖林奇番外

  其实他对苏琦的看法,极其复杂。

  他是失手导致她弟弟死亡的人,同时她又在庭上指证他最爱的女人。

  谁是谁非没人能说清楚,他们之间也不知道是谁欠了谁,从小认识的好朋友,从不打不相识到最后分道扬镳。直到很多年过去,新的伤痕覆盖了旧的伤痕,他为了苏零和谢依云的女儿赔上一条腿,他心里好过了点儿,大家终于相逢一笑泯恩仇。

  谢依云死后,他把热情全部放在了网络游戏里,又开设了游戏公司,混得风生水起,还得了市里“十佳青年”的称号。

  盛夏因为情伤躲去了云南,沈青柏更狠直接去了国外搞研究,唐思菀对他们这群人避之唯恐不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琦更是一路追踪苏零的死因,到最后追随程池去了。

  她一直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悲壮。

  一群人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也不过寥寥几个。

  几个人勉强凑了一顿饭局,吃着吃着盛夏就哽咽了,她说是芥末辣的,其实肖林奇知道,她一直把苏琦看成是自己的亲姐姐。

  期间,盛夏得知他得了市里“十佳青年”的称号,硬是敬了他一杯清酒,说:“肖林奇,我敬你是条汉子!”

  他暗戳戳地喝下那杯酒,心里面翻江倒海地疼。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那么多人里,混得最好的居然是他。可不应该是他的啊,盛夏的画画得那么好,沈青柏更是校内保送的尖子生,可是到最后,怎么变成了他混得最好呢?

  想当年他斗鸡走狗,整天在游戏厅里厮混,成绩差得倒数,每天不是念检讨就是被校长批,进校长室的频率比谁都多。

  想当年他还连累盛夏跟着他一起被批叫家长,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情竟然像是过眼云烟一样缥缈不见,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几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一样。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十年间改变了他们这群人太多太多。

  十年前,他和谢依云在星巴克里自习,遇到贼兮兮的盛夏,还让他请了一杯星冰乐。

  那个时候的谢依云是真好看啊,穿着白色裙子坐在星巴克的高脚凳上,长发飘飘。他偷偷地扭过头看她的侧脸,看她一丝不苟写作业的模样,他握着笔杆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

  十年后,他开始掰着手指数着今年是她第几年的忌日。

  十年前,他连累盛夏陪他打架,她还把瓶子敲碎了,不小心划伤了脸。在知道沈青柏为他们打的那场轰轰烈烈的架放弃了保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把盛夏交给他。

  十年后,就连街上路人的关系都比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强。

  十年前,他和他的那些兄弟朋友在学校门口的烧烤摊开几打啤酒,大喊着今天晚上不醉不归,干杯的时候豪气云干,梦想着未来要怎么指点江山,一喝就是一通宵。

  十年后,他游走于各个乙方之间,穿梭在各个高级酒店和会场,和商务伙伴虚与委蛇,而后晃晃荡荡回到家里,倚着沙发睁着眼睛吐到天亮。

  十年前,他是学校里的一名运动健将,在校运会里经常得奖,跑步的时候像风一样飞翔。

  十年后,他拖着残缺的身体,就连上台领奖也得坐着轮椅被人推着,他再也没有办法像原来一样自如地奔跑。

  十年了,原来时光一直在欺骗他们,时光夺走和改变了他们的很多东西。他们这群人,拥有的全是侥幸,失去的全是人生。

  想起之前的事情,他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眼里湿润一片。

  他说:“小夏,小夏,我想唱首歌。”

  盛夏说:“肖林奇,现在是在日料店里,不是KTV。”

  他喝醉了酒,不管不顾地大声唱。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成千上万个门口,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梦醒之前如何,醒来以后又如何,他通通不关心,只是仿佛在梦里见到了苏琦。

  梦里他们都还是高中时候的样子,他搂着一个不知名的妹子对盛夏说:“小夏,快过来,哥哥给你介绍一个!”

  谁知道盛夏还没来得及和他旁边的小妹妹打招呼,就听见身后的苏琦像是河东狮吼般大声咆哮:“肖林奇,你给我站住!” 北国之森2南风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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