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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小玉葬花说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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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崖下的居所,玉簪有些累了,躺在“云榻”上,然而脑子还是休息不下来。这一晚经历的事情,一件件在眼前回放。玉簪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大脑却越是止不住地去想。尤其是莫青裘,眼下的处理方式,明显对他很不公平,可是他却依然微笑接受。但愿黄二郎能够想明白,同意归还妖书;但如果黄二郎执意不肯归还妖书,玉簪打定主意,她便偷偷地带莫青裘去找妖王。

  再说妖书生变,进入莫青裘体内,令“云谣山”下的妖王无极瞬间感知到了妖书所在。是时,妖王无极正在听小余吹奏《祝月曲》,忽然心血来潮,无极掐指一算,即刻知道了妖书的位置。然而无极并没有带领麟祖立即上山,而是又在小木屋中住了一晚。

  夜深了,无极在月光下打坐,麟祖却早已鼾声四起。望着江上飘摇的小船,无极心中涌起了一种超越慈悲的情愫。每七天,便要重新认识自己,接受一遍自己只有七天记忆的现实,然后再去学会如何活下去,经历“自我的消失”……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该是怎样的无情与陌生……然而无论是“小余”还是“小鱼”,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却都是那般坚强、达观,仿佛不曾受过伤、不曾有过痛一般地善待他人……想到此,无极不禁决定动用神通帮助小余。无极正襟危坐,取出玉净瓶,将一滴无极之水,向江心挥指一弹。水珠穿越江面,来到了睡梦中的小余面前,慢慢地变成花苞,继而绽放成一朵“慧心莲”,进入了小余脑中……

  第二日一早,无极和麟祖辞别了小余,往那云谣山去了。然而无极刚刚上到云谣山,眼前忽然飞来一个黑影,还没待无极反应,无极脚下的影子竟被那个奇怪的黑影拉扯走了。麟祖见状,立刻追着黑影,跑下了云谣山。而立在原地的无极,心内却有些隐隐地担忧。无极认出那黑影正是“影子谷”的“影精”。

  说起“影子谷”和“影精”,此处又是一番长话。那“影精”虽然归于“精”类,但是严格说来,又是“人”的产物,或者说是为人所厌弃的“影子”。通常,在人死去之后“回魂日”之前,人的魂魄会在人世四处游走,用地府发的“形影袋”收捡曾经留下的“脚印”以及“影子”,并在“回魂日”之后统统带到地府,交由牛头马面统一销毁,这个过程叫做“形影灭”或者“行影灭”。只有完成这个仪式,鬼魂才算真正脱离了阳世,可以转到十殿阎王那里接受审判,之后喝孟婆汤转世投胎。否则,转世之后,前世的影子会一直随行在侧,并会想尽办法与转世后的生灵发生联系,前世今生纠缠不清。而如果脚印不收,转世后的生灵如果不经意间踩到了前世的脚印,那么就会产生前世的瞬时记忆,亦即世人常常会在经历从未经历过的某事某物时,突然心血来潮的感到“这个场景以前经历过”,皆是此中因由。

  一般说来,鬼魂在捡拾影子、脚印之时,都较为细心,除了脚印太多偶有疏漏,大多数的影子都会被收走。但是,有一些人,在阳世孤单、寂寞时间久了,死了变成鬼魂之后,便十分厌弃甚至害怕这些孤单、寂寞的影子,往往收得十分草率慌乱。而这些影子在人活着时就很强大,故而待人死去之后,便很难消散无踪。有些孤独的人,在世时因为难忍寂寞,时常无意之间错发愿望“不愿再世为人”,又或者业力感召,转世之后不在人道。这样一来,那些影子便无处栖身,只能飘往“影子谷”,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成了精怪。

  然而这“影子谷”却是一个处在妖域和人界之间的灰色地带,幸而这些影精法力不高,未能作什么大恶,方才不被天界和人界忌惮,得以一直存得周全。无极也曾想过,为这些“影精”寻些出路,只是妖域之内还有诸多事项没有解决,一时还没顾得过来。

  此番,竟然有“影精”胆大妄为到敢掳走自己的影子,这让无极始料不及。而没有了影子,无极即刻发现自己竟然使不出神通。本以为失掉妖书,对自己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今看来,妖书丢失给自己带来的影响,真的不是一点半点。虽然自己已经修至三境四重高天,但是自己的法力仍然被妖书所限制,这妖书的确不枉“三界第一神器”的名号。得快些找到妖书,不然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妖界之内若是生出什么差池,自己根本无力平息。麟祖已经去追“影精”,自己也得赶紧把妖书找到。想到此,无极便登上了通往山顶的石阶。

  这是一条极其普通的石阶,然而每走一步,无极都能感受到来自四周的妖异目光。无极知道,在这些猬精重重监视的目光中,自己只是一个误入“云谣山”的普通凡人。眼下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危险,可是在这人界与妖域的交界之处,难保没有吃人的妖精来到山中暂避,而自己已经失去了作为妖王的一切信证,如果此时遇到一个鲁莽堕行的精怪,自己的性命或许就此休矣。然而无极那平静如水的神情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只是穿林沿阶而行。

  无极正一路登着石阶,忽然听到一阵异响。无极顺声望去,只见从那虬枝盘绕的老槐树上猛地冲下来一只“九头大雕”。这“九头大雕”褐羽灰翎,脖颈处长了大大小小、圆圆扁扁九个脑袋。那九个雕头先是彼此争吵半天,对妖王的身份做了一番验证。待达成一致,确定妖王身份后,九个脑袋便每家一句,用妖语唱了一首《九节歌》,翻译过来大约是:

  “妖王叹兮妖王兮,

  三世历劫怅然兮,

  旧梦不识何由兮,

  印宝不若心知兮,

  云漫漫兮水迢迢,

  影儿还知怆涕兮,

  世世偿替汲汲兮,

  无缘无恨无念兮,

  空怜空叹空悲兮。”

  唱罢,这“九头大雕”便拍拍翅膀向南飞走了。无极听着九节唱词,对着九头雕远去的身影,空空地望了一会儿。而负责寻山藏在一旁暗处的猬精们,平素见过会唱歌、跳舞的妖精太多了,因此面对九头鸟的一番唱词,猬精们都只当作是它对于凡人的恶作剧罢了,并没有当回事。

  无极稍作停留,便又追随妖书的感应,继续向山顶走去,终于来到了林籁跟前。无极摇了摇玉簪花下的铜铃,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翩翩的姑娘,来者正是小玉。小玉见到无极,上下打量了一下,也只当是凡人,遂放松警惕心,道:“你是上山来求药看病的?”无极温和地点点头。小玉见无极举止儒雅,谦谦有礼,遂道:“请稍等,我向医仙通禀一声。”无极施礼道谢。

  不一会儿,得到玉簪首肯的小玉便从院中走了出来,来到无极身边道:“公子,请随我来!”无极遂跟着小玉往医馆中去,沿路曲曲折折的小径两旁皆种着各种奇珍药材,灵光闪烁,奇香扑鼻。行到医馆门口,无极又看到馆外石阶上坐着一只白虎、一头梅花鹿、一只熊以及一只百灵鸟,另有个小牧童在旁边端茶照顾。见此,无极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无极被小玉让进到屋中,一打眼,便看到了正在给一只老猿瞧病的玉簪。无极向玉簪施礼道:“在下无极,特来拜见医仙。”玉簪还礼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无极,道:“你得了‘失影症’,得先把影子找回来,然后用‘脉脉藕丝膏’接好就行。不过,要想找到影子,却要花点功夫了……你可先在此住下,等我再找个帮手,便可去那‘影子谷’中,帮你寻回影子。”无极点头道谢。玉簪吩咐小玉将无极领到旁边伤患临时居住的“残念堂”中住下,与莫青裘、小牧童比邻而居。

  送完无极之后,小玉回来喃喃道:“如今,“残念堂”要装不下了,姑娘不可以再随便留住伤患了。”玉簪挽着小玉的手道:“好小玉,就请多担待些吧,哪有病患上门,却将他们赶出去的道理呢?”小玉无奈接受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看来,我要再起一间房子给你做病房了。”原来这些病患所住的“残念堂”,实为一座“花冢”,是小玉用那些零落开败的玉簪花所化。玉簪虽然用仙术使得花景常在,但也并非令鲜花永生,而是待每七日花落之后,重生新花,那看似永不凋谢的芳华,仍然会在每个七日之后坠落枝头,堕入凡尘。玉簪不知,这对小玉而言,或许不是一种长生,而是每七日便要经历的一番生死。

  这天夜里,待月上中天,小玉便孤身来到林籁后面,望着憔悴陨落的大片玉簪花,小玉又再次忍不住伤心,悄悄掉起了眼泪。这时,身后忽然有个声音传来:“何不将你的心意告诉玉簪?”小玉回头一看,来者正是无极。小玉擦干眼泪,淡然道:“我的心意……一株花的心意有那么重要吗?你们世人,不也只爱好花常开、好景常在吗?有谁会真的爱惜那些即将零落成泥、憔悴枯损的花呢?”说到此,小玉不禁仰起头,止住即将掉下的泪珠,然而眼泪仍然顺着眼角滑落了脸颊。

  小玉伤情道:“众生都只道新花之好,何曾记得那些岁岁年年里曾经博你嫣然一笑的落花?又有几个会真正在意此花非彼花,此人非彼人。你现在看着这些开败的玉簪花,或许会一时伤情,仿佛感同身受,然而待你明早看到满榭之上,再次如锦繁华,你便会心情朗悦的为新花啧啧夸赞,又怎会记得今时今地的这一地落殇?这三界之中,最虚伪的便是你们世人,看似伤春悲秋,为落花情伤,写下缱绻悱恻的诗句,然而那些字句,哪一个又真的是为花而写?不过都是借着落英纷飞玩味自己的窘境罢了。世人时常以落花自比,岂知这是对落花多大的玷辱吗?俗世之人,你们各个都是不配的。比起命陨于斯的落花,你们世人的那点眼泪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劫妖录(二)云谣屠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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