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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忽而半夏 奈奈 15455 2021-04-06 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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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龙晹的生日派对之后,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因此顾汐总是来游说我出门散心,我以各种理由推脱,但他坚持不懈,到最后,我只能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再漂亮的风景,不是跟喜欢的人一起去看,又有什么意思。”

  顾汐想都没想,笑起来说:“你可以假装我是他啊。”

  他那样若无其事地笑着,好像做别人的替身是件多少开心的事一样。我突然鼻腔就有些泛酸,那些美好的愿望,就算永远无法真正实现,假装梦想成真也是好的吧。

  我便也笑着对顾汐说:“那么,你也可以假装我是她,这样才公平啊。”

  我这样说的时候多半带了点开玩笑的意味,但我没想到顾汐会突然愣住,良久,他才伸手刮我的鼻子说:“傻瓜。”

  我们在周五的晚上起程,到达那个风景如画的江南小镇时是第二天早晨六点,雨一直下个不停,我和顾汐只能躲在旅馆里,我看电视,他写小说,却也并不觉得无聊。

  我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听顾汐“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突然很想知道,关于顾汐和那个女孩的故事,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我悄悄靠近顾汐,明明前一秒他还在聚精会神地写作,下一秒却警觉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转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他那样紧张的神情,仿佛很怕我看见他写的内容,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说:“顾汐,反正也没事做,不如我告诉你我和简尘的故事,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怎么样?”

  “你和简尘的事情我都知道呀。”他笑。

  “那么,我告诉你我最大的愿望,来换你的故事。”我不屈不挠。

  一向有求必应的顾汐却突然变得小气起来:“你最大的愿望不是和简尘在一起吗?”

  好像我的任何事他都知道呢。

  我只能噘起嘴来耍赖说:“啊,真不公平,你都知道我最大的愿望了,那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啊?”

  他看着我,不说话,仿佛在思考十分重大的问题,然后他笑起来,歪着头想一想,说:“我此生最后一个愿望,是想和她一起做三件事。是不是很贪心?一下子就要求三件事。”

  他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很贪心的样子让人无端地心疼,我连忙说:“不贪心,不贪心,你为她做那么多事,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都不算贪心的。”

  “真的吗?”他望着我,目光突然变得深情又期待,我知道,他一定将我当成了那个她。

  “当然。”我点头,想一想,忍不住说,“你假装了那么多次简尘,这一次让我来假装她好了,我们一起来做其中的第一件,就当是我还你的。”

  我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却立刻点头,高兴得像个孩子。他跑出门去,又立刻跑回来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我打开来,是一件矢车菊蓝色的连衣裙。我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突然低了头,耳尖露出淡淡的粉色,说:“我想送她她最喜欢的连衣裙,然后陪她看她最喜欢的动画片。”

  “就只是这样?”我还以为会是什么高难度的事。

  他看着我,点头,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好像我真的是那个她,好像他的愿望已经真正实现了一样。

  这个人好像永远这样容易满足。

  我差点因为他的样子掉下泪来,连忙转移话题:“她喜欢矢车菊蓝色?”

  我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到顾汐却突然紧张起来:“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啊。”我想一想,叹气,“我以前也喜欢的,因为那时候我以为简尘喜欢这种颜色,但是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其实,我自己真正喜欢的颜色是珍珠白。”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的是珍珠白。”顾汐突然歉疚地这样说。

  我连忙提醒他:“没关系啊。我在假装是她嘛,她喜欢的是矢车菊蓝色,当然要选矢车菊蓝色啊。”

  “可是……”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顾汐突然顿住,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半晌才又说,“我不知道她喜欢哪部动画片,所以就按你的喜好选吧。”

  他侧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那么,半夏,你喜欢哪一部动画片?”

  “《我们仍未知道那年夏天我们所看见的花的名字》。”我被顾汐专注的神情看得别扭起来,推推他的手肘说,“我不敢打包票她也会喜欢这一部啦。”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了。”

  “我又不是她。”

  “我假装喜欢这部动画片的你是她就行了啊。”

  “傻瓜。”我笑起来,又落下泪,也许是因为动画片里感人的情节,也许只是因为顾汐的深情。

  那个下午,当那部动画片不停播放的时候,我一直在哭,同我一起窝在沙发里观看的顾汐却一直微扬着嘴角,即使在他偶尔悄然落下泪来的时候,他的嘴角仍然维持着那个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他一定是觉得这种假装实现愿望的感觉很幸福,这个容易满足的傻瓜。

  【二】

  快乐的旅途总是短暂的,甚至短暂到来不及让我们看完那一整部动画片。我和顾汐不得不又回到令人烦恼的现实中。

  六月的话题永远也少不了“大考”这一项,然而,这个六月,白沙校园里关于“艾半夏和顾汐”的议论远比“魔鬼大考日”来得热烈。

  就连龙晹也趁课间顾汐来找我的时候,八卦兮兮地对我旁敲侧击:“艾半夏,你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居然轻而易举就能让简尘这样的扑克脸栽在你手里。哈哈,说实话,我已经幸灾乐祸了一整天了,原来他简尘也有这一天。呃,半夏,你这算不算帮我报了当初被他‘遗弃’的仇?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都觉得还是顾汐更配你一点,当然,前提是你也同样喜欢他。”

  我微笑着耐心地等她说完,并不辩解,顾汐自然更加不会解释。于是,“艾半夏和顾汐是一对”很快便成为白沙尽人皆知的“事实”。

  我因此觉得万分愧对顾汐:“顾汐,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在我不知道是第几次向顾汐确认时,他终于给出了与以往不一样的答案:“半夏,我演了你的男朋友,相应的,你是不是也应该演一下我的女朋友?”

  “呃?”

  “做我新书预售会的神秘嘉宾。”

  顾汐的新书,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两天之后,我陪顾汐去他的新书预售会。预售会有个很好听又很伤感的名字——《下个夏天你会离开吗》,巧妙地嵌入了他的笔名“夏离”。

  因为在此之前夏离从没有公开露面的缘故,现场来了很多想一睹他庐山真面目的粉丝,在后台便能听见那些粉丝的尖叫声。

  活动快要开始的时候,顾汐将一个漂亮的面具戴在我的脸上,他自己却打算以真面目示人。

  我便觉得奇怪:“顾汐,其实我觉得作家保持神秘感是重要的卖点之一,所以,需要戴面具的是不是应该是你?”

  “你是说,我的样子会影响销量?”他回头笑着看我。

  “当然不是。”我郑重其事地反驳。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过于一本正经,引得顾汐莞尔一笑:“其实是我在书里答应了他们,等这本书上市会让他们看到女主角的原型——我现实里的女朋友。但是,你知道的——”顾汐突然停住了,漂亮的眼睛里已生出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伤。

  有些往事,虽然美好,但追忆起来总是会有猝不及防的伤痛来袭,我感同身受。我当然知道顾汐新书里女主角的原型是谁,我也知道此刻他眼里少见的忧伤是因谁而生,当然是那个他想送礼服裙却又没能送出去的女孩。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大声说笑,企图将顾汐从哀思的深渊里拉回现实,“你做我的冒牌男友,我当你的替身女友。再公平不过。”

  顾汐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那样灿烂,我却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也许他只是太紧张这场预售会和这本以“她”为原型的小说,就像先前他紧张得一直无法动笔一样。

  因为珍视,所以紧张。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场新书预售会。新书只对外预售一千套,而且仅限情侣购买,以一本书的价格可以买到置换两本书的情侣券。男生券和女生券分别由恋爱双方各自保管,合在一起则是一个漂亮的蓝色心形。

  等到小说上市,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如果那个蓝色的心还是完整的,他们就可以凭完整的情侣券换得两本由夏离亲笔签名的小说,否则,即为失效。

  浪漫又近乎残忍的方式。下一个夏天,谁能保证他们还在一起呢?

  预售会十分成功,顾汐却始终一副蔫蔫的神情。我猜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子,只能陪着他一同沉默。

  回去的路上,阳光正好,透过车窗落在脸上暖暖的,令人昏昏欲睡。我盯着车窗玻璃上急速闪过的斑驳树影怔怔地想,为什么上天总不能让人如愿呢?如果顾汐是小石头,或者,我是顾汐喜欢的那个女孩,那多圆满。

  可惜,偏偏,此刻坐在一起的却是顾汐和我。

  大概,这便是天不遂人愿吧。多无奈。

  我一时间不能回神,直到顾汐轻轻碰我的胳膊。他将一张情侣券递到我面前说:“你的酬劳。”

  这张情侣券与刚刚预售的那些不太相同,女生券的半个心形是粉色的,男生券则是矢车菊蓝。我猛然就想起了简尘,以及那句“下个夏天你会离开吗”,本能地抗拒:“我不要,它应该属于值得拥有它的人。顾汐,你知道的,这张预售券放在我手里最终只会浪费掉。”

  因为应该持有男生券的那个人早已不在我身边。

  顾汐愣了一下,再次固执地将预售券递到我面前,嘴角笑意不减:“你之前不是很想知道那本小说的内容吗?”

  我想一想,低头闷声答:“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顾汐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眉梢眼角全是失望。

  我连忙解释说:“并不是你写得不好,而是,而是我现在再也不想看悲伤的故事了。”

  因为我知道最终顾汐和他喜欢的女孩没能在一起。

  我这样说的时候,顾汐就伸手弹我的额头:“我自己都还没想好结局是怎样的,你怎么就一口认定它会是个悲剧呢?”

  “可是,这是明摆着的事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很怕顾汐因为我的话想起那些往事而伤心难过,但不安地侧头看时,顾汐望着我的眼睛里都是包容的笑。

  因了这笑容,我更加内疚。

  我说:“对不起。”

  他便再次轻轻弹我的额头说:“没关系。”

  然后,他又说:“放心,它会是一个你喜欢的大团圆结局,我保证。”

  “可是,那样‘人为’的大团圆结局都是用来骗无关紧要的人的。”我才不要顾汐只是为了让我高兴而骗他自己,他是幸福的。

  顾汐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良久,才轻声叫我的名字说:“并不是人为的大团圆。对我来说,结局已经是大团圆了。所以,半夏,不必担心,它绝对不会是个悲剧。”

  “为什么这么说?”

  我理解的大团圆结局应该是顾汐和喜欢的那个女孩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可是现实明明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曾经向上帝许过愿,哪怕只让我见她一面,我都愿意为此付出一切。”顾汐侧着头,车窗外的阳光照得他的眼睛发亮,“而现在,我不仅可以随时见到她,我甚至可以分享她人生里每一次的喜怒哀乐。上帝帮我实现了愿望,却没有从我这里拿走一切。所以,半夏,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已经是最美好的结局。”

  “可是……”我仍有疑问。

  他却突然眨着眼睛笑了起来,将那张预售券藏到身后说:“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哦,嗯,这可是一千张预售券里唯一剩下的一张了。”

  “喂,小气鬼。”我不想再令顾汐难过,假装配合地赌气。

  顾汐立刻就妥协:“这样好了,这张情侣券我们一人一半,到时候你想看的话就来找我要男生券。”顾汐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望着气鼓鼓的我笑着说,“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是假装的情侣,我还愿意给你看的话。”

  顾汐的笑容,任何时候都能像阳光一样,扫尽我心里的阴霾。

  我佯装不满,狠狠地瞪着他说:“顾汐是小气鬼!”

  他不说话,只是笑,一边笑,一边从中间撕开那张心形的预售券。

  他低着头,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却还是将那两个半心形撕得参差不齐。

  这样的情形,总让我有种错觉,仿佛他正在裁开的不是纸张,而是他自己的心,连看的人都觉得撕心裂肺地疼。

  我伸手阻止他,却已经迟了,“刺啦”一声,心形一分为二,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像被扯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呼呼地漏着风,说不出地难受。

  【三】

  龙家别墅一别后,我再也没有遇见过简尘,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很大,任凭我每天来来回回地晃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也再没有看见过他。

  大考日前一天的傍晚,放学之后,我和顾汐步行回家,那天的风很轻,夕阳很美,像少女羞涩脸颊上的一点嫣粉。

  快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顾汐转头回顾身后树荫浓密的道路,笑言道:“半夏,以后,你要自己走这条路了哟。”

  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校门外那个正胆怯地东张西望的少年。

  夸张的红色头发,过于肥大的衣服,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等他在汹涌的人潮里不知所措地挠头时,我才猛然想起,他就是那个曾经跟在简尘身边的叫硬币的男孩。硬币也认出了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大力地朝我挥手,却不敢贸然走进校门来。

  等我踏出校门,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带着哭腔说:“半夏小姐,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老大,我……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找谁帮忙……请你一定……”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直跟在我身后,此时站出来欲阻止他扯着我的顾汐,嘴巴张得很大,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似的:“老……大……”

  “硬币,出了什么事?别急,慢慢说。”我一边示意顾汐没事,一边简明扼要地向硬币解释,“这是我的朋友,顾汐。”

  我猜,在硬币眼里,我一定是镇定又自若的,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藏在身后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简尘已身处险境,硬币不会病急乱投医,来找仅有过几面之缘的我。

  硬币结结巴巴用了五分钟才说清楚来龙去脉。

  当初跟着简尘一起流浪的那帮人中,有两个不甘心做简尘为他们安排的正当工作,终日无所事事,在外面瞎混。

  一天,他们喝醉酒遇到了彼岸街的那帮人,起了争执,动手打伤了彼岸街的人,怕得逃出了城,再也没有回来。被打的人找不到肇事者,一气之下将这笔账算到了他们名义上的老大简尘头上,绑架了简尘,要他为手下受过。那些人下手从来都不计轻重,简尘落在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为什么不向简家求救?”我诧异。

  对简家来说,彼岸街的那些人不过是几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根本不值得忌惮,要对付他们绰绰有余。更何况,简尘是简氏未来接班人,简家会轻易放过惹了他的人吗?

  “老大不让我们……和简氏有往来……”硬币嗫嚅着答。

  我才恍然明白,心高气傲的简尘并不愿意让家人知道他过去惹上的麻烦。

  “半夏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硬币手中捏着一块手表,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认出那手表是简尘之前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一块。心里一时慌得一点主意都没有,只能机械地跟着硬币走,本能地想要救简尘。

  也许,我最终什么也做不了,但我不能容忍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做。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顾汐在我身后大声地叫我,我停下来,慢慢回头看他,顾汐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担心我,他不想我以身犯险,但我只能对他摇头。

  我说:“顾汐,我要救他。”

  我以为顾汐会骂我傻,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四】

  我决定去找彼岸街的那帮人谈判,顾汐坚持陪我去。临行前,我叮嘱硬币,如果半个小时后还没有我们的消息就报警并通知简家。

  我和顾汐一踏入彼岸街的那家酒吧,便被人五花大绑地推到一个人面前。

  有人狠声说:“大哥,简尘这小子也太嚣张了,竟然敢去而复返,还换了身干净衣服带了个小妞来,他还真当我们这里是夜总会了。大哥,这小子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去而复返……

  原来简尘已经逃出去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吧。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但马上又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刚想张口解释,有人用一团破布紧紧地塞住了我的嘴,然后我听见有人说:“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见大哥刚才的手势吗?给我往死里整这小子!叫他跑!叫他跑了还敢再回来!”

  我被人紧紧按住手脚,拼尽全力也动不了分毫,嘴巴里的那团破布塞得太紧,我拼命叫、拼命叫,却只能发出呜咽不清的声音。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汐被人打倒在地,无数拳头带起的风声在昏暗的夜里潜行,像是放慢了速度不停地在心上拉扯的锯子……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有警笛声隐约响起,越来越近,小混混们扔下我和顾汐四散逃跑。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顾汐身边。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安静的布偶娃娃,鲜红的液体自他额角不停地涌出来,任凭我怎么按也按不住。

  我大声地喊救命,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我恍若鬼音的呼喊声。

  我颤抖着俯下身,低声叫他:“顾汐,顾汐……”

  一遍一遍。

  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机,整个人苍白得仿佛一触即破的气泡。

  我紧紧地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一遍地对他说:“顾汐,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顾汐,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顾汐,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以后谁来做我的天使?谁会在我伤心、难过、无助的时候一直默默陪在我身边?

  不,那样美好、温暖、如阳光一般的顾汐一定不会有事的。上帝一定会偏爱像顾汐这样的好人。就像上帝曾经那样眷顾过他一样,实现他的愿望,让他找到他喜欢的那个女孩,这一次,他也一定不会有事。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地上的人始终一动不动。

  我失声痛哭,任由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顾汐,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我命令你,醒过来!”我颓然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顾汐,你不可以死的,你还没有告诉那个女孩,你有多喜欢她。顾汐,我不允许你就这样走了,而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醒过来好不好?我陪你去跟她说,我帮你证明,你有多么多么喜欢她,我保证她一定会被感动的,一定会……”

  有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抚过我的眼角,我在蒙眬泪眼中看见顾汐朝我笑,眸如星辰,笑若轻风。他就那样微笑着,费力地举着手,一遍一遍地替我拭去不停落下的眼泪。

  我胡乱地擦掉眼泪,也对着他笑,我说:“顾汐,我不哭,我不哭。你不想我哭,我就不哭。”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笑起来,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连忙将耳朵贴近,只听见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半夏,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

  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

  仿佛有什么在脑中轰然爆开,天塌地陷,日月无光。

  【五】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又依稀回到六七岁的年纪,那时候的风又轻又柔,空气里是水果糖的味道;那时候的天空澄澈又明净,棉白的云朵常常是简笔笑脸的模样;那时候,我还住在那个白墙红顶的地方;那时候,我的身旁有一个叫小石头的男孩。

  他叫我半夏,是一半的半,夏天的夏。

  他总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故意拉下一张小脸学大人的样子教训我说:“半夏,你不该这么任性。下一次再有领养家庭来,你要表现得乖巧点啊!”

  那时候,我总是明知故问,撇着嘴说:“为什么要乖巧点?我才不要。”

  他就伸手揉乱我的短发,望着我无奈地笑,说:“你啊……”

  那时候,我最最喜欢听他说这两个字——你啊!

  有些无奈又无限宠溺。

  我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呢?

  那时候,作为孤儿的我们,最好的归属莫过于被良好的家庭看中、收养。而乖巧是我们被收养的唯一砝码。

  我想,如果没有他,我一定会是所有人中最乖巧、伶俐的那一个,但是,因为有他在,所以我必定会是最不听话的那一个。我怎么能丢下他,独自去享受家庭的温暖?

  没有家庭愿意收养像他这样年龄稍大的孩子,所以,我要竭尽全力装傻使坏、调皮捣蛋,这样才能留下来陪他。

  直到那一天,他坐在香樟树下,指给我看前不久刚被领养又回来看朋友的女孩,弯着眼睛笑,说:“半夏,瞧,我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在环境良好的家庭中长大,读高中,上大学,一帆风顺,将来一定天真善良,美丽大方。”

  他说:“半夏,为了我,你也做那样的女孩子,好不好?”

  彼时的我,被他眼中的期待与神往迷惑,忍不住点头说:“好。”答完了又顾虑重重,追问,“那你怎么办?”

  他便云淡风轻地笑,说:“我啊,我当然会在这里努力变成半夏喜欢的男生的样子啊。”

  “可是,那样我们就会分开。”

  “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他信誓旦旦,“以你喜欢的男生的样子。”

  “什么时候呢?”

  “等半夏长大了的时候。”

  “一定?”

  “一定。”

  就这样一言为定。

  再有领养家庭来看我们的时候,我开始努力扮好孩子。那时候,小小的我,一心想要做他心目中“喜欢的女孩子”。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那时候他是故意那样说的,不过是因为他希望我有一个家,从此可以过安定的生活。

  可惜,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些。因此,当艾家说要领养我的时候,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欣然点头同意。

  我甚至一路小跑地找到他,牵着他的衣角说:“我一定会成为你喜欢的女孩子的。”

  他便看着我默然无言地微笑,拉着我和他一起栽一株小小的绿色植物,培土、浇水,专注、认真又仔细,全然不顾额角不停冒出来的汗水。

  蹲在一旁的我便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

  “金银花。”他一边答,一边用沾满泥土的手指捏我的鼻子说:“开出的花就像我们的半夏一样漂亮。”

  小小的我便皱了脸,黯然地说道:“它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出花来呢?”

  那时的我隐约知道,我大概是等不到亲眼看见它开花了,直到那时候,快要离开孤儿院去艾家的我才渐渐感受到什么是离别。

  后来,很多年之后,我从一本书上得知,金银花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别名——鸳鸯藤。

  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

  那个眉目如画的、温暖的、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叫顾汐的男孩,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我耳边说:“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

  它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出花来呢?

  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

  我不懂,这世界为什么一夕之间全乱了套……

  明明这是只属于我和小石头之间的暗语,明明简尘才是小石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顾汐说,那株鸳鸯藤在七月初七开了花。

  那样殷红的血,不断地、不断地从他的头上涌出来,按也按不住,我看着满手的鲜血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那个一直守候在我身边的顾汐才是我心心念念寻找的小石头。

  我失声尖叫:“顾汐!”

  然后猛然惊醒,才知道是一个梦。 忽而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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