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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次布匿战争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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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二次布匿战争初期

  (前219—前216)

  第二次布匿战争爆发前的地中海

  公元前221年,罗马北部的防御体系尚未巩固。就在这一年,总督哈斯德鲁鲍尔在迦太基统治下的西班牙遇害身亡。据说是他的仆人—— 一个高卢人——不堪他的侮辱,杀死了他。哈斯德鲁鲍尔是巴卡家的女婿,在巴卡家族的直系继承人汉尼拔长大成人前,他继哈米尔卡之后统治西班牙。这位继承人退出历史舞台的这一年,汉尼拔26岁。

  父亲哈米尔卡去世的那一年,汉尼拔只有18岁。8年过去了,已经26岁的他,在所有方面都已经成熟起来。在西班牙的迦太基人一致推荐他就任总督,宗主国迦太基也同意他担任总督之职。

  踌躇满志的汉尼拔上任第二年就计划征服埃布罗河以南的所有地区。西班牙土著居民是未开化的民族,他们的骁勇彪悍远胜高卢人,因此汉尼拔要彻底统一西班牙并非易事。

  一年过去了,到了公元前219年,是年28岁的汉尼拔开始要把长期以来的愿望付诸行动。当时,罗马和迦太基本国都未觉察到这位年轻人的真实意图,直到后来,人们才恍然大悟。

  这一年,汉尼拔首先向萨贡托城发起了进攻。萨贡托是港口城市,位于西班牙东岸,与马赛一样,是希腊人殖民后建起来的城市。同样与马赛一样,是罗马的同盟城市。与意大利南部及西西里的希腊人一样,为了对抗大国迦太基,生活在西地中海的希腊人都与罗马结交,建立起友好的关系。

  当受到汉尼拔的进攻后,萨贡托紧急向同盟国罗马派出使者求援。与之有同盟关系的城市遭遇麻烦时,罗马人绝不会袖手旁观。然而,这一年罗马的境况实在是有心无力。

  正是在这一年,罗马把北方防线推进到了意大利北部的波河。刚在波河河畔建起皮亚琴察和克雷莫纳两个新殖民城市。但是,通往这两个殖民城市的公路建设尚未动工。在相当于现代高速公路的道路铺设未完成之前,军队的行动速度受到限制。因此,这两个地方需要长期驻扎军团,以防止生活在波河以北的高卢人侵扰。在这种情形下,罗马无力派援军前往遥远的西班牙。

  为此,罗马决定采用外交手段解决萨贡托问题。两位元老院议员,以使节的身份动身前往萨贡托。

  罗马的两位使节见到了正在攻打萨贡托的汉尼拔,抗议他攻打自己的同盟城市。但是,这位28岁的年轻人避重就轻,不予正面答复。他甚至扬言:自己没有信心保证两位使节的安全,如果他们一定要继续留在这里,不能够保证他们不被杀得兴起的士兵所害。罗马的两位使节认为话已至此,多说无用,于是,他们决定离开萨贡托,直接去迦太基。然而,汉尼拔的信先于他们送到了迦太基。

  罗马方面向迦太基政府正式提出抗议。遗憾的是,在萨贡托的问题上,罗马有难言之隐。

  萨贡托位于埃布罗河以南。公元前226年,罗马与哈斯德鲁鲍尔签署了一份协议,协议中规定,迦太基不得染指埃布罗河以北。因为当时的罗马与西班牙没有直接接壤,这份协议是为同盟国马赛签署的。

  为什么协议中一句也没有提到萨贡托呢?难道是因为公元前226年的时候,萨贡托还没有和罗马缔结同盟?又抑或是罗马认为萨贡托尽管位于埃布罗河以南,但是,既然它与罗马有同盟关系,相信迦太基会尊重它的不可侵犯地位?不管怎样,萨贡托的处境非常微妙。

  两位使节在迦太基本国同样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返回了罗马。元老院经过讨论研究,决定再次向迦太基派出五人使节团,并把决定权交给了他们。这五位使节都是元老院中颇有影响的人,可见此时的罗马非常不希望发生战争。

  然而,使节团出行的目的依然没有达到。这时的迦太基统治者因为在西班牙殖民经营的成功已经完成财富积累。他们不仅不打算阻止汉尼拔攻打萨贡托,而且对罗马人提出引渡汉尼拔的要求也只是付之一笑。

  只有国内农业派的代表人物汉农有不祥的预感。对于自己的同胞终于为有机会伤害罗马名誉而得意洋洋这一点,他深感担忧,于是呼吁国人认清形势。他说:

  那个年轻人性情刚烈,又是巴卡家的人,所以才更危险。我有预感,攻打罗马的同盟城市萨贡托会重开与罗马之间的战争。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下令,要求汉尼拔马上撤离萨贡托。

  但是,几乎没有多少人听得进汉农的话。迦太基政权对罗马的五位使节说,汉尼拔攻打萨贡托完全是萨贡托挑起的。罗马人最憎恨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由此认为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于是,他们要求迦太基政府表明立场:或者从萨贡托撤兵,或者与罗马开战。对此,迦太基政府的回答很明确——“不能从萨贡托撤兵。”

  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迦太基人,当时都没有料到这样一件小事,竟然会与第二次布匿战争联系在一起。此时,萨贡托攻城战还在继续。是否加入战争,此事在罗马要由市民大会决定。

  五位使节回到了罗马。几乎同时,萨贡托沦陷的消息传到了罗马。公元前219年,时间已经进入秋季。在经历八个月的厮杀之后,萨贡托终于失陷。幸存下来的居民全部沦为奴隶。包括他们在内的战利品售出后,汉尼拔把所得利益分成三份:一份分配给士兵,一份送到迦太基本国,剩下的三分之一留做了军费。接到萨贡托失陷的消息后,罗马市民大会决定向迦太基宣战。

  汉尼拔是这一时期的最杰出的战术家,这是罗马人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但是,这样一位战术家竟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才攻陷了萨贡托。因此,现代史学家中有人评价汉尼拔,说他进行大规模会战时,具备超常的战术才能,却不擅长攻城战。

  凡到过萨贡托的人,一定觉得攻打这个城市易如反掌。即使是不善攻城的乃木希典将军,同样可以轻而易举攻下这座城市。我不能不认为,汉尼拔是有意拖延时间。他的目的应该是通过延长攻城战的时间,迫使罗马向自己宣战。因为,罗马人不会允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辱自己的同盟国。

  因为萨贡托位于埃布罗河以南,所以,如果只是攻打这个城市,很难指责他违反了公元前226年签署的协议。但是,如果进攻埃布罗河以北,显然违反了协议。对他来说,只要罗马向他宣战,就无所谓违约了。因为,一旦爆发战争,就意味着协议中的义务自动废除。

  萨贡托只是一个小城,小到让罗马想不到应该在协议中特别声明。显然,汉尼拔想要的不是这个小小的城市,他等待的应该是罗马的宣战。他要让当时已经以遵守协议闻名的罗马人首先表态与自己为敌。

  卡塔赫纳被称为新迦太基,是迦太基势力在西班牙的根据地。正在这里越冬的汉尼拔终于等来了他翘首以待的罗马宣战的消息。罗马人称做“汉尼拔战争”的第二次布匿战争就这样拉开了帷幕。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战场将在哪里,只有不满30岁的这位年轻人知道。

  公元前218年5月,29岁的汉尼拔率领全军,全副武装地离开了卡塔赫纳。

  生活在后世的我们知道第二次布匿战争的全过程。但是在当时,只有汉尼拔一个人知道。汉尼拔要率领他的军队一路向北横渡埃布罗河,翻过比利牛斯山脉,进入现在的法国——当时的高卢,再渡过罗纳河,横穿法国,最后,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汉尼拔率领大军、带着象队翻越阿尔卑斯山的壮举,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彩重抹的一笔,在其后的2200年里广为人知,即使对历史不感兴趣的人也有耳闻。

  当然,他选择这一冒险的行军路线不是为了博取后人的赞誉。如果只是因为喜欢冒险而冒险,是不可能完成冒险的。既然这样,我们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为什么他要选择这样一条路线?为什么他一定要冒险翻越阿尔卑斯山?

  我想,答案是,汉尼拔没有其他选择。

  虽说是为了继承其父哈米尔卡的遗志,但是,汉尼拔的终极目标是打败罗马。以西西里为战场的第一次布匿战争已经证实,在意大利以外的地方作战,不可能战胜罗马。要战胜罗马,战场只能在罗马的土地上,在意大利境内进行。

  意大利半岛像一只靴子一样伸向地中海中央。南部与迦太基本国相距很近。无疑,从迦太基出发,在意大利南部登陆最为便利。但是,那里有西西里岛,岛上大多数地方是罗马的行省,而且,第一次布匿战争以后,迦太基和西西里之间的制海权掌握在罗马海军的手中,因此,从这里进入意大利本土几乎没有可能。

  那么,从东边进入又如何呢?首先,航海中的风险与航海距离成正比,西班牙和意大利相距太远。其次,即使顺利通过西西里附近的海域,后面还有意大利南部的海港城市及罗马联盟同盟国的海域。即使成功穿越所有这些海域,进入了亚得里亚海,同样还有危险存在,因为罗马已经把希腊西岸的伊利里亚地区纳入了自己的势力圈,遭遇罗马海军的概率非常高。

  此外,从西班牙横渡西地中海也可以到达意大利。但是,从西侧进入意大利的可能性也非常小,因为撒丁岛和科西嘉岛都是罗马行省,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罗马海陆军常驻这两个岛上。如果只有五六艘船,或许可以顺利通过。但是,运送大军的船队,无疑会有多达数百艘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庞大的船队可以顺利从罗马海军的眼皮底下通过。

  公元前218年的时候,罗马在意大利东、南、西三面的防线几乎像铜墙铁壁一样坚不可摧。

  从北方进入意大利是唯一可行的路线。但是,这条进攻路线不仅漫长而且困难重重。需要横穿辽阔的法国,翻越阿尔卑斯山。而且,生活在这一带的原住民高卢人虽然不是罗马人的友邦,却也不是迦太基的友邦。

  当然,这条路线也有有利因素。当时,罗马防线虽然已经扩张到了波河,却尚未巩固。而且,皮亚琴察和克雷莫纳的殖民地建设虽已完成,但是,与旧防线相连的公路尚未铺设。此外,生活在这一带的高卢人虽然和罗马签署了和平条约,那也只是战败后的权宜之计。他们并没有享受到“完善基础设施”所带来的“罗马化”的恩泽。因为,这里的“完善基础设施”建设才刚刚开始。更何况,他们并非心甘情愿地被罗马所保护。

  汉尼拔在意大利北部看到了突破罗马防线的可能性。

  我想,汉尼拔应该清楚,虽然翻越阿尔卑斯山难关重重,代价很大,但不是不可能,只是当时的罗马人想不到这一点。

  后面还会讲到,与同时代的人相比,汉尼拔之所以拥有出色、超常的判断能力,是因为他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可以断定,他早就知道生活在意大利一侧的高卢人和生活在法国一侧的高卢人,经常赶着家畜往返于阿尔卑斯山两侧。数年前,与罗马军交战的高卢军中,有一部分高卢人就来自罗纳河一带。汉尼拔要做的就是当地高卢人平常在做的事情。只不过他的规模更大——他要率领大军,还要带着大象。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虽然冒险,却是在经过冷静观察和谋划之后实施的一次大胆行动。

  现在的我们能够对汉尼拔的这次行动了解得一清二楚,这得益于当时有记录员随行。或许,这一点他是向亚历山大大帝学的吧。

  担任记录员的是汉尼拔的希腊语教师,一个叫西勒诺斯的希腊人。

  同一时期,罗马也有一名记录员,他是罗马元老院议员费边·皮克托,与汉尼拔同时代的人。

  这两人的记述没有留存至今。但是,古代有人看过他们的记述。汉尼拔46岁那年出生的希腊人波利比乌斯和200年后的罗马人李维的作品都参考了这两人写的原始史料。根据他们的记载,汉尼拔离开西班牙的根据地卡塔赫纳时,军队的组成是步兵9万人、骑兵1.2万人和大象37头。

  与此同时,汉尼拔派出2万士兵前往迦太基本国,在西班牙留下1.2万名步兵和3000名骑兵以及21头大象。对他来说,西班牙是他的第二故乡,比迦太基本国还要重要。他把守卫西班牙的任务交给了二弟哈斯德鲁鲍尔,让小弟马可尼与自己率领的远征军一起远征。

  9万名步兵加1.2万名骑兵的规模应该说非常庞大。骑兵以非洲的努米底亚人为主,步兵是非洲的利比亚人和西班牙人的混合军,比例为2∶1。除了将官,全体士兵都是雇佣兵。这一点,汉尼拔完全遵循了迦太基军的作战传统。

  但是,这位年仅29岁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把所有人都带到意大利,也没有想过要把所有人都带去。这是一次深入敌后的行军,军粮供应是最大的难题。事实上,过了埃布罗河,汉尼拔已经留下1万名步兵和1000名骑兵,守卫比利牛斯山至埃布罗河的地区。同时,他还慷慨允许不愿去遥远意大利的西班牙士兵回家。像这样,汉尼拔在行军途中,同时选拔精锐士兵。翻过比利牛斯山脉,进入法国境内时,他的军队还剩步兵5万人、骑兵9000人以及大象37头。

  汉尼拔刚过埃布罗河,就有使者紧急向罗马送去了急报。估计是位于埃布罗河以北的沿海城市、与罗马有同盟关系的塔拉戈纳及恩波利亚居民发现了汉尼拔的大部队。急报通过那一带实力最强的罗马同盟城市马赛,送到了罗马。

  接到急报后,罗马一开始以为汉尼拔发动军事行动的目的,在于称霸比利牛斯山脉以南的西班牙全境,并认为,为了配合汉尼拔在西班牙起兵,迦太基国内一定也会有所行动,目标当然是西西里。所以,他们预计这次同迦太基之间的战斗,战场将在西西里和西班牙两地。

  这一年当选执政官的是贵族出身的普布利乌斯·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和平民出身的提比利乌斯·塞姆普罗尼乌斯·隆古斯二人。为了加速推广“罗马化”的进程,二人最初定下来的任职地都在波河流域。接到“汉尼拔渡过埃布罗河”的消息后,元老院当即变更了二人的任职地,决定派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前往西班牙,派塞姆普罗尼乌斯·隆古斯前往西西里。

  通常情况下,罗马每年都要编组四个军团。公元前218年,也只编组了四个军团。因为罗马虽然向迦太基宣战,却没有想到会如此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接到来自西班牙的急报后,罗马决定在已经编组完成的四个军团的基础上,再增编两个军团。毕竟,意大利半岛也需要有军队来保卫。

  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指挥的两个军团组成如下:

  罗马市民兵:步兵8000人,骑兵600人。

  同盟各国士兵:步兵1.4万人,骑兵1600人。

  合计步兵2.2万人,骑兵2200人,共计24200人。

  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指挥的两个军团组成如下:

  罗马市民兵:步兵8000人,骑兵600人。

  同盟各国士兵:步兵1.6万人,骑兵1800人。

  合计步兵2.4万人,骑兵2400人,共计26400人。

  联盟规定,罗马联军在平时,罗马市民兵和同盟各国士兵的比例为5∶5。遇到突变事件,增加人口居多的同盟国的士兵数。危机程度进一步提高时,每个军团中的罗马市民兵数从平时的4000人增至5000人。

  看得出来,接到“汉尼拔渡过埃布罗河”的消息时,罗马元老院的反应还只停留在警钟响起的程度。

  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率领2.42万名士兵首先到达比萨。在这里,乘坐已等候于此的60艘蓬特型战船,向西班牙进发了。

  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和他的2.64万名士兵分坐160艘由三层桨战船和蓬特型战船构成的混合船队,与20艘运输船一起,离开了罗马外港奥斯提亚,目的地是西西里。

  塞姆普罗尼乌斯的战船多于科尔涅利乌斯,而且还配备了运输船,是因为他的任务不是单纯的保卫西西里。在科尔涅利乌斯和他的军团成功阻截汉尼拔的时候,他要登陆迦太基作战。由此可见,汉尼拔离开西班牙前,向迦太基本国送去2万名士兵保卫迦太基的做法是多么正确。

  然而,两位执政官分别向西、南出发后不久,第二份情报送到了罗马,内容是“汉尼拔翻过比利牛斯山”。

  罗马猜不透这位29岁的年轻人想要干什么。既然翻过了横亘在西班牙和法国之间的比利牛斯山脉,可见,汉尼拔的意图显然不是称霸西班牙全境。那么,他率领如此大军,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征服以马赛为首的希腊系城邦居多的法国南部吗?不管怎样,从海上一路向西的科尔涅利乌斯和他的军团第一站就是友邦马赛,所以迟早,他们会知道迦太基年轻人的真实意图。

  另一方面,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到达西西里后,经与同盟国僭主希伦商议,进军西西里西部,并在马尔萨拉建起了大本营。他对西西里岛上平静祥和的气氛深感意外,于是亲自率领船队,到迦太基近海视察,却没有看到迦太基本国有任何异常,甚至看不出他们在关注汉尼拔的动向。汉尼拔派来的2万名士兵也在街上游逛,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尽管如此,塞姆普罗尼乌斯依然命令属下海军加强对西西里至意大利南部沿岸的警戒。

  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和他的军团乘坐的舰队顺利进入了马赛港。然而,等候他们的是敌军已经翻越比利牛斯山脉的消息以及汉尼拔失去行踪的报告。没有人知道汉尼拔和他的5万大军去了哪里。

  现在的法国,即当时的高卢,不像现在是一望无际的耕地。当时虽然是一片平原,却遍布森林和沼泽。假如是草原或是耕地,行进途中的一支大军不可能遁迹。因为行军会扬起尘土,即使离得很远,也能被发现。但是,遍地都是茂密的森林会妨碍视线,即使是大队人马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隐藏其行踪。更何况,法国的腹地很深。

  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派出300名骑兵,请马赛人当向导,搜索敌人的行踪。在找到汉尼拔军之前,大部队在马赛待命。

  搜索极其不易。因为汉尼拔和他的军队不是在马赛附近消失的,而是在翻过比利牛斯山脉后,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当然,“去向不明”也是汉尼拔的行动计划之一。他之所以选择在内陆绕一大圈,故意避开罗马的同盟国马赛以及罗马势力所及的法国南部,就是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

  罗纳河发源于阿尔卑斯山,流经里昂,在马赛附近注入地中海。虽然水流并不湍急,但是其水量丰富,即使在夏季也不见减少(据当地水文特征,夏季水位较低——编者注),用波涛滚滚来形容罗纳河最贴切不过。去阿尔卑斯山必须过这条河,但是,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当时还不知道汉尼拔的真实意图。

  汉尼拔尽管年纪轻轻,只有29岁,却要做出前人未曾有过的伟业,他不会鲁莽行事。进入法国后,大多数情况下,他采用的是怀柔政策,用钱笼络部族众多的高卢人。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采用武力。他很清楚,一旦罗马发现自己的行踪,一定会派军队阻截自己。汉尼拔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横渡罗纳河,既不会遭遇罗马军,也不会被马赛及其周边的希腊人发现。按惯例,他陆续派出侦察员侦察地形,并结合被收买的高卢人提供的情报,确定了过河地点。罗纳河的其中一处沙洲很多,水流受到河中沙洲的阻挡,变得很缓慢,非常适合大军和大象过河。这个地点应该是现在的瓦朗斯附近,位于罗纳河上流,距离马赛150公里。因此,遭遇罗马军的可能性非常小。

  但是,这终究是一次达5万人之多的大部队过河。如果按小队依次过河,无论如何也要分几十次,才能全部渡过。如果采用这样的方式过河,风险太大。因为生活在罗纳河以东的高卢人一定不会坐视他们过河。部队还没有过河,可能已经遭到高卢人的袭击了。实际情况是,汉尼拔的士兵刚刚开始砍树造木筏,河对岸就出现了高卢人的身影,他们带着明显的敌意,注视这边的动静。

  汉尼拔于是命令一名部下带着骑兵队,到40公里开外的上游过河。因为是骑兵,过河相对比较容易。骑兵队的任务是,在上游40公里处,渡过罗纳河,袭击并烧毁河对岸所有高卢人的部落。其余人专心制造木筏。

  隔着河中沙洲遍布的罗纳河,看到对岸升起的火和烟,汉尼拔知道骑兵队的任务已经完成。因为火和烟就是信号。河对岸,怀有敌意的高卢人像潮水退去一样消失了。由于部落住处被烧毁,他们已经无力隔着罗纳河,向汉尼拔军挥舞刀剑。

  5万名士兵和马匹、辎重车、大象横渡罗纳河的大规模行动开始了。他们没有利用河中沙洲,他们首先在河中,过河路线的上下筑起两道栅栏,以减缓水流的速度。接着,拉起若干条绳子,两端分别固定在两岸的树上。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和大象,因为害怕,或失足落水,或掌控不住木筏,顺流穿过栅栏,消失在河的下游。

  横渡罗纳河的壮举终于结束。但此时的汉尼拔军仅剩下步兵和骑兵合计4.6万人。翻过比利牛斯山脉的时候,全军共5.9万人,进入高卢以后,因为横渡罗纳河,损失了1.3万人。好在这一切都在汉尼拔的预料之中。

  横渡罗纳河需要很长时间。为了顺利完成渡河壮举,这位年轻的统帅派出后卫骑兵队到罗纳河下游巡逻。这500人的骑兵队遭遇了前来搜索汉尼拔军的罗马骑兵队。

  两支骑兵队战斗的结果,罗马方面损失了300名骑兵中的140名骑兵,迦太基方面损失了200名骑兵。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因此终于掌握了汉尼拔的行踪。

  然而,当科尔涅利乌斯紧急赶来时,得到的消息却是,汉尼拔全军已于三天前过河,一刻未停留,向阿尔卑斯山进军了。因为有步兵,三天的距离无论如何也难以追上。即使追上了,没有罗马军的主力——重装步兵也无济于事。

  至此,汉尼拔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朗。他要翻过阿尔卑斯山,自北攻入意大利。因为汉尼拔和他的军队过了罗纳河后,沿峡谷向东北直指现在的格勒诺布尔。从格勒诺布尔再往前,就是阿尔卑斯山。

  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陷入了两难的选择。首先,他考虑带着自己的军团返回意大利,迎战从阿尔卑斯山上下来的汉尼拔。但是,他身边只有2万兵力。因为在获悉高卢人骑兵的消息后,他向波河周边派出了部分士兵。同时,在离开比萨的时候,又留下了一部分人守卫那里。

  其次,他考虑把迎战汉尼拔的任务交给同僚塞姆普罗尼乌斯,自己则按预定计划继续向西班牙进军,捣毁汉尼拔的大本营,摧毁迦太基在西班牙的势力。

  问题是,塞姆普罗尼乌斯已经到了西西里。从最南端的西西里到北端的阿尔卑斯,相距太远,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来。而且,此时的科尔涅利乌斯尚不清楚迦太基的情况,并不知道迦太基完全没有要与意大利交战的意图。对科尔涅利乌斯来说,从马赛去西班牙并不难。虽然马赛和恩波利亚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海湾,但是只要横渡这个海湾就可以到达罗马的同盟城市恩波利亚。从恩波利亚去西班牙无须翻越比利牛斯山。相反,如果率全军返回比萨,海上的距离就要多走两倍以上。话虽如此,罗马执政官是保卫意大利的最高责任者。如果置正在进军意大利的敌人于不顾,坚持率军去西班牙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考虑再三,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作出了一个相对折中的选择。

  他把自己的军团交给同行的弟弟格奈乌斯·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让他率军继续前往西班牙,自己则只带高级指挥官们回意大利,率领在那里已经编组好的另两个军团,迎战从阿尔卑斯山上下来的汉尼拔。因为回意大利的人数不多,只要几艘战船即可,所以,尽管海上的距离在两倍以上,也不成问题。

  四年后的战况证实他此时的选择是正确的。罗马元老院在接到科尔涅利乌斯送来的急报后,马上把编组好的两个预备军军团升格为现役军,让他们前往比萨等候执政官从马赛赶来。同时,元老院也向西西里的塞姆普罗尼乌斯送去了指令,要求他紧急北上。很显然,和迦太基军交锋的战场不再是西西里,而是意大利北部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2200年的岁月,尽管有为数众多的学者在努力探索,但是,汉尼拔和他的军队究竟在哪个地点翻越阿尔卑斯山,至今尚未弄清。各派学者得出的结论不尽相同,目前主要有六种说法。在古代,也有两种说法。

  希腊历史学家波利比乌斯认为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的地点是现在的圣伯尔纳铎山,罗马历史学家李维则认为是圣伯尔纳铎山以南的蒙吉内夫罗。

  德国历史学家蒙森采用了波利比乌斯的说法。但是,自己也经历过率军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拿破仑则认为李维的说法更合理。

  如果按波利比乌斯的说法,汉尼拔离开格勒诺布尔后,行军路线应该转向东北,从海拔2110米的圣伯尔纳铎山进入意大利,自北攻入都灵。

  相反,如果按李维的说法,汉尼拔离开格勒诺布尔以后,应该向正东方向前进,在海拔1854米的蒙吉内夫罗翻过阿尔卑斯山,之后,沿苏萨的峡谷,向东攻入都灵。

  拿破仑说过,汉尼拔在翻越阿尔卑斯山时,遭遇的真正困难是让象群翻过山。历史上,在汉尼拔翻过阿尔卑斯山的160年之后,尤里乌斯·恺撒也率领大军翻越了阿尔卑斯山。只是,与汉尼拔的方向相反,他的出发地是意大利。

  虽然我们至今也不清楚汉尼拔究竟在哪个地点翻越阿尔卑斯山,但是,对于他如何翻越阿尔卑斯山,可以说,我们了如指掌。原因当然是归功于他的希腊语教师——同行的记录员西勒诺斯,是他为后人留下了详细的记录。波利比乌斯和李维的著作都参考了他的记录。

  话说回来,这终究是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再加上有大象,其难度可想而知。甚至我在想,当时的罗马人认为汉尼拔绝无可能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并非没有道理。

  自古以来,山地民族的性格大多封闭,因此多疑。尽管汉尼拔的大军已经到了阿尔卑斯山脚下,但是,影响汉尼拔军士气的不是高高耸立在面前的大山,而是高卢人。因为他们带着明显的敌意。他们手持明晃晃的剑,会从森林中的任一方向向汉尼拔军队袭来。

  汉尼拔非常不喜欢无谓的牺牲。在这里,他依然采取了怀柔政策,笼络各部族的首领。他惯常的做法是,赠送金钱等财物,并告诉高卢人,自己的敌人是罗马人,到这里只是路过。怀柔政策使他成功化解了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危机,各部族首领们甚至为他们送来毛皮斗篷,以抵御翻山途中的寒冷。毛皮斗篷自然难得,但是,对汉尼拔来说,他们提供的路线,可以减少牺牲,更是难能可贵。但是,部族众多的高卢人,虽说都是高卢民族,生活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部族和生活在山中的部族不同。事实上,汉尼拔从心里并不相信高卢人提供的情报。

  开始上山了。汉尼拔安排象群走在最前面,目的是要唬住高卢人,让他们不要试图阻止自己的行军队伍。横渡罗纳河时,有一些大象不幸落水,此时尚存30头。紧跟象群后面的是运输军粮的辎重车和步兵军团。后卫由骑兵担任。29岁的年轻统帅走在行军队伍的中间,尽管他是总司令官。有山民不相信他们只是纯粹的路过,认为这是一支入侵的队伍。于是,他们在悬崖上堆起石块,在他们经过时,一块接一块地推落下来。也有人在转角处设下埋伏,等他们走近,射出手中的箭。每当这种时候,冲在最前面的总是总指挥官汉尼拔。

  此时还是9月。但是,初雪已经开始在山上纷纷扬扬地飘落起来。不知是否因为第一次看到大象,吓着了,高卢人没有正面袭击汉尼拔军。但是,阿尔卑斯山中的气候对生于南国的大象来说应该很不舒服,象群经常表现出狂躁不安。安抚它们的骑手也是第一次走在雪花纷飞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山上只有狭窄的小路,往往是一侧峭壁,一侧悬崖,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大象凭动物的直觉,遇到危险就停滞不前,全靠步兵从后面推它们前行。这样一来,掉入谷底的危险大大增加。失足的大象、侧翻的辎重车带着士兵,转眼消失在谷底。每次听到下面传来的绝望的叫声,让远远走在后面的骑兵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山上完全没有可以搭建宿营地、让全军歇脚的地方。这种事情连想都不要想。当他们看到山民上山时使用的避难所或要塞,甚至觉得这是神的恩赐。很多时候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搭建营帐,只好燃起篝火,用帐幕裹住身体,抵御寒冷和风,但是,这样仍然无济于事。总司令官汉尼拔身先士卒,他和雇佣兵一样吃冻僵的食物,和雇佣兵一样,在峭壁下面小睡片刻。但是,他比雇佣兵辛苦得多,他要考虑雇佣兵不需要考虑的事情,他要根据情况迅速作出判断。

  上山后的第九天,全军终于登上了山顶。此时,士兵、马匹和大象都已经疲惫不堪。幸好山顶附近有一块足以让全军休整的平地。汉尼拔下令全军休息两天。

  尽管如此,士兵们的情绪依然低落。于是,这位29岁的总司令官集合全体士兵,指着东方给大家鼓气。他指的那个地方,虽然很遥远,但是在蓝天下,依稀可见。

  那儿就是意大利。只要我们进入意大利,就意味着我们站在了罗马的城门前。接下来,我们走的都是下坡路。下了阿尔卑斯山,我们只需进行一两次战斗,意大利就会投降。我们将是意大利的新主人。

  于是,士兵们满脸的疲劳和不满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学过这段史实,2000年后,拿破仑攻打意大利时,也站在阿尔卑斯山的山顶,对着士兵,讲了同样的一番话。

  下坡比上坡还要困难。虽然高卢人终于明白汉尼拔只是路过而不再袭击他们,但此时,阿尔卑斯山中已经完全进入冬季,寒冷一天比一天严酷,凛冽的寒风像针一样直往身上扎。白天下的雪,到了第二天一看,已经冻成冰。在冰路上往下走,别说是大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考验。为了等待开路的士兵敲开冻住的路面,全军不得不常常停下前进的脚步。冻雪上面又落了新雪的地方,更加危险。敲开上面的第一层冰,以为可以走了,但是,往往刚迈出一步,就因下面的冰滑倒在地。一路上还经常遇到雪崩。一旦发生雪崩,前面的道路就会堵住,全军不得不停下来开通前行的路,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挪不了步。还有些地方,人和马可以通过,但是,辎重车和大象不能通过。这时,就要凿峭壁,拓宽路面。耐不住寒冷和疲劳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的人、失足坠入深渊的人,比上山时还要多。好几头大象遭遇了这些士兵相同的命运。

  汉尼拔从开始攀登阿尔卑斯山到走下阿尔卑斯山,据说共用了15天时间。根据汉尼拔自己留下来的记录,从阿尔卑斯山上下来,到达意大利一侧的平地上时,他的军队人数是步兵2万人、骑兵6000人,计2.6万人。

  渡过罗纳河的时候,步兵和骑兵合计是4.6万人。这就意味着,翻越阿尔卑斯山,他付出的代价是损失了2万人。从走下比利牛斯山脉开始,一路上留下了多达3.3万人的尸骸。虽然他做到了前人未曾尝试的伟业,但是,付出的牺牲是巨大的。

  我在想,这部分牺牲或许也在这个29岁的年轻人的预计之中。对他来说,为了把战场设在罗马人的大本营意大利,即使牺牲再大,也必须自北向南翻越阿尔卑斯山。从卡塔赫纳出发,到进入意大利,已经过去了4个月。

  下了阿尔卑斯山,脚下是一片开阔的峡谷。汉尼拔下令全军休息。这一歇,就是15天。

  有学者指出,如果罗马军队早早等在阿尔卑斯山的脚下,或许轻而易举就能打败精疲力竭外加饥寒交迫的汉尼拔军。我想,说这种话的人,实在没资格评论历史。因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一年,罗马好不容易刚刚完成殖民地建设的皮亚琴察和克雷莫纳两地,距离汉尼拔下山的地方,向东有250公里之遥。而且,夹在皮亚琴察和阿尔卑斯山之间的区域还是高卢人的天下。汉尼拔毅然决定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就是因为他了解这些情况。对罗马军来说,在山脚下设伏全无可能。

  士兵们在山脚下休整期间,汉尼拔却没有闲着,他在笼络周边的高卢人。此时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让他和他的军队顺利通过,而是招募高卢人作为雇佣兵,加入其军队,与罗马人作战。

  利用雇佣兵保卫国家是迦太基的传统。一直以来,迦太基的雇佣兵中不乏高卢人。近200年来,生活在意大利北部,也就是阿尔卑斯山南侧被称为内高卢的高卢人,一直受罗马的压制。他们时常有南下的企图,但是,像公元前390年入侵罗马这样的事情,已经是遥远的幻想。迄今,罗马一直把卢比孔河作为北方国界线,现在这条线已经扩张到波河沿岸。还隔着波河,一南一北在皮亚琴察和克雷莫纳建起了殖民地。这些举动真实地反映了罗马的意图。生活在阿尔卑斯山以南的高卢人自然不能接受。他们一次次地挑起战斗,但是,每逢重大战斗,胜利者总是罗马。因此,内高卢的高卢人虽然滞缓,却在不断前进的罗马人面前一步步地在后退。

  现在,好像神兵从天而降一样,迦太基军来到了他们面前。而且,他们宣称要和高卢人一起,共同对付罗马。很快,几个高卢部族和汉尼拔结成了同盟。

  但是,位于意大利一侧的高卢人也分很多部族,相互间内讧不断,对外族本能地怀有强烈的猜疑。当汉尼拔不能成功笼络一个部族的时候,他就毫不留情地用武力解决。高卢人的聚居地之一都灵就是在汉尼拔军的进攻下一天内沦陷的。不管怎样,生活在阿尔卑斯山以南的高卢人并未全体响应汉尼拔的号召。通过接触和观察高卢民族,汉尼拔认为,要把他们拉入自己旗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看到自己打败罗马军队。于是在攻陷都灵后,汉尼拔转战向东,寻找真正的对手去了。

  汉尼拔向意大利发起进攻的公元前218年,被迫迎战的罗马可动员的兵力是多少呢?

  相信很多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对此,汉尼拔同时代的罗马元老院议员皮克托给了我们答案。我在前面提到过,此人的著作,大概是罗马人最早的历史著作,遗憾的是,没有留存至今。但是,波利比乌斯及李维引用了他的著作,因此,我们得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根据他们的记载,从卢比孔河到墨西拿海峡的所有罗马联盟加盟国中,可动员的兵力人数总计是75万人,其中,罗马联盟盟主罗马的市民超过三分之一。

  因为是盟主,所以承担的义务比各同盟城市多。罗马市民中,可动员的兵力共计28万人。其中,除了17岁到45岁的现役,还包括46岁到60岁的预备役。与此相对,同盟各国的可动员的兵力都是现役,他们和罗马市民不同,即使出现紧急情况,也不会召集预备役。

  细述起来,非常繁复,所以我在这里不详述了。总之,第二次布匿战争的同时代见证人皮克托一一记录下了加盟罗马联盟的同盟各国及地方的可动员兵力。从他的记述中,我们得知,普鲁塔克和历史学家汤因比的观点完全正确。前者说过罗马人甚至会同化战败者,后者则评价罗马联盟是政治建筑的杰作。例如,后世的我们以为,伊特鲁里亚人于公元前4世纪初被罗马打败后,彻底销声匿迹。事实却是,到了公元前3世纪末的这一时期,该民族已经是罗马联盟中强有力的一员,有步兵5万人、骑兵4000人。还有萨莫奈人,虽然其间一度中断,但是,自公元前4世纪到公元前3世纪,曾经与罗马进行了长达40年的艰苦战斗。被罗马打败后,也成了罗马联盟的同盟者,拥有7万步兵和7000骑兵。

  对于这些战败者,罗马并没有把他们作为被统治阶层来统治他们,而是吸收他们成为罗马的同盟市。在现代意大利语中,“同盟市”的意思是共同经营者。正因为如此,在建设以罗马大道为代表的“完善基础设施”方面,他们也充分享受了和罗马一样的待遇。这也是罗马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原因之一。在和汉尼拔较量的第二次布匿战争中,也是罗马拥有的真正力量。

  只从数字上看,汉尼拔以2.6万人的兵力攻打拥有75万人兵力的意大利,难免会认为他是个疯子,有勇无谋。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

  “罗马联军”的士兵,无论其出生地在罗马还是同盟国,都是市民,具备缴纳直接税的经济实力。骑兵和重装步兵是共同体的核心,他们都是拥有中等以上经济实力的人。如果把这些核心力量全部动员起来,参加军队,共同体将不复存在。事实上,无论是罗马还是同盟各国,市民都是轮流承担兵役义务的,而且尽可能做到平等。因此,进攻意大利的汉尼拔不可能同时与75万人交战。

  公元前225年,罗马联盟不得不同时对付东部伊利里亚人和北部高卢人的时候,动员起来的全部兵力是62800人。这个数字还包括西西里及撒丁等行省的驻兵。即使进入战争时期,“罗马联军”的兵力也就这么多。所以,可以认为,自北进入意大利的汉尼拔必须面对的敌人兵力大约是5万人。

  对于只有2.6万人兵力的汉尼拔来说,这个数字也是他的两倍。尽管如此,汉尼拔军的实力却不一般。

  汉尼拔军的2.6万人是在经历了一次次的考验后幸存下来的士兵。他们翻越比利牛斯山脉,在横穿法国时一次次击退高卢人的袭击,渡过了罗纳河,还翻越了阿尔卑斯山。用“精兵”一词来形容这支部队最贴切不过。在这个战斗集体中,士兵一个比一个勇猛顽强。

  5个月来,他们同吃一锅饭,一起挨过千辛万苦,他们是患难与共的伙伴。尽管这个集体中有西班牙人、利比亚人、努米底亚人等,但是,他们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位年轻的天才领袖。与此相比,罗马联军每年都要更换从总司令官到士兵的所有人。我想,尽管在绝对数量上,汉尼拔的兵力只有意大利的二分之一,但是,在实力上毫不逊色。

  从军队的构成来看,汉尼拔的2.6万名士兵中,步兵2万人,骑兵6000人。步兵和骑兵的比例接近3∶1。与此相对,罗马联军向来以重装步兵为主力,所以,根据传统,步兵和骑兵的比例不会超过10∶1。

  通过汉尼拔参加过的战役,我们可以清楚看出,他很熟悉亚历山大大帝的战术。这一点,从他有意识地强调步兵和骑兵的比例上可见一斑。亚历山大大帝攻打大国波斯时,率领的军队是步兵3.1万人、骑兵5000人,步兵和骑兵的比例为6∶1。

  与马其顿的年轻人率领的3.6万人相比,迦太基的年轻人率领的士兵数是2.6万人。虽然骑兵的战斗力占优势,但是,整体战斗力不如亚历山大大帝的军队。不过,汉尼拔自有他的优势。亚历山大进入波斯以后,缺少增强战斗力的手段。与此相反,汉尼拔能够招募高卢人加入自己的队伍。所以,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这位29岁的迦太基将领看似冒险进攻意大利,其实并非鲁莽之举。

  决定战斗结果的所谓战术,既是哥伦布的鸡蛋,同时又不是哥伦布的鸡蛋。

  所谓哥伦布的鸡蛋,是指用别人不曾想到的方法解决问题。但是,同样的方法,用的人不同,结果不一定相同。所以,它又不是哥伦布的鸡蛋。同样的方法,是否有效,要看实际使用这一方法的人是否具备相应的才能。因为使用的人是亚历山大,所以,他成功了。但是,这不表示任何人都会成功。汉尼拔以亚历山大的先例为参考,加上自己的独创思想,进行了灵活运用。

  优秀的指挥官懂得如何有效利用主要战斗力量来决定战斗的胜利,懂得要有效利用主要战斗力量,同时也懂得辅助战斗力量不可缺少。2.6万人是汉尼拔的主要战斗力量。他努力笼络居住在意大利一侧的高卢人,就是因为他需要辅助的战斗力量。

  高卢人部族多,各部族间纷争不断,所以在战场上,他们表现出来的特点是爆发力特别强,但持久性有所欠缺。组织力的脆弱也影响了他们的社会凝聚力,因此,他们常常被看做是蛮族、未开化的人。汉尼拔熟知高卢民族的这一特点。他没有把阿尔卑斯山以南的高卢人看做是同盟者。虽然结成了同盟,但是,他只是把他们当雇佣兵看待。也就是说,他没有像罗马人信任同盟各国那样信任高卢人。但是,他需要辅助性的战斗力量。高卢人并不清楚汉尼拔的真实意图,但是,出于对罗马的深恶痛绝,他们还是一点一点地赶来加入到汉尼拔的旗下。成功翻过阿尔卑斯山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汇聚到汉尼拔旗下的高卢士兵已经超过1万人。2.6万人变成了3.6万人。更让汉尼拔高兴的是,当时的高卢和非洲的努米底亚一样,是骑兵的产地。

  这一期间,罗马方面也作好了准备,迎战从出人意料的方向攻过来的敌人。

  从马赛撤回来的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率领等候在比萨的两个军团,一路直奔皮亚琴察。这里已经成为迎战汉尼拔的最前沿阵地。但是,他还没有想好是否仅靠自己手中的两个军团与汉尼拔拉开战斗的序幕。

  罗马的指挥官中,只有科尔涅利乌斯对汉尼拔的才能有所耳闻。无论是横渡罗纳河的方法,还是成功翻越了谁都认为不可能翻越的阿尔卑斯山的壮举,以及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艰苦行军的方法,这一切都让科尔涅利乌斯有理由认为,汉尼拔绝对不是一个青涩的年轻人。

  科尔涅利乌斯听说了高卢人纷纷加入汉尼拔军队。这就是说,汉尼拔军还在不断壮大。所以,从人数上看,两个军团显然处于劣势。此时,同僚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率领两个军团已经离开当初的任职地西西里正在北上。科尔涅利乌斯决定等待友军的到来。时间已经是11月。在以往,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冬季自然休战期了。

  第一次战役:提契诺战役

  迄今为止,罗马与其遇到过的敌人,一到冬季,双方就像约好了似的,自动进入休战期。这时,罗马军队会留下少量士兵防守,罗马市民兵回罗马参加市民大会,来自同盟各国的士兵也各自回家。然而,这次面对的敌人是汉尼拔,是采取非常手段,甚至带着大象翻过了阿尔卑斯山的人物。面对这个年轻人,一切常规的方式都不再适用。于是,罗马的两个军团全部留在了前线基地皮亚琴察。冬营地皮亚琴察的要塞建设尚不充分,也不知道敌人几时会打来。罗马军就在这种状况下准备越冬。

  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认为有必要鼓舞一下士兵的士气。他召集起全体士兵,开始讲话:

  士兵们,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带到马赛去的战士们,我无须多说。因为他们知道,罗马军队和迦太基军队的第一次交锋是以罗马方面的重大胜利而告结束的。

  事实上,那次交战只是骑兵间的小规模战斗,虽然敌人损失了200名骑兵,但是罗马军也有140名骑兵阵亡。这样的战果实在很难称得上是重大胜利。但是,科尔涅利乌斯的目的只是为了鼓励即将见识汉尼拔的士兵们。

  但是,站在我面前的是你们。你们没有看到那场我们取得辉煌战绩的战斗。因此我想,我有必要把大家召集起来,对大家说几句话。

  各位,我们将要面对的不是新的敌人,他们是23年前被我们大败的敌人余孽。我们战胜过他们,从他们手中夺取了西西里和撒丁。所以,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这场战争,不是势均力敌的战争,而是败者挑战胜者的再次较量。

  他们为了翻越阿尔卑斯山,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兵力。他们的士兵忍受了饥寒交迫,浑身污垢,山上的岩石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他们的手脚冻裂,肌肉僵硬,兵不像兵,马不像马。他们就像毫无意志、随处飘游的幽灵。

  23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迦太基人洗心革面。他们是迦太基人,和那些在埃加迪群岛海域的海战中被我们打败后又被我们成功赶出西西里时的敌人一样。

  现在,这些迦太基人公然进入意大利挑战我们。所以,这场战争不是为了西西里的统治权,而是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意大利,保卫我们每一个意大利人的亲人。我们在战斗中的表现将决定他们的命运。要记住,诸神会保佑我们所有的人!

  与此同时,在迦太基军营地,汉尼拔也召集了士兵,鼓舞士气。但是,迦太基的年轻人采用的方法和罗马的名门望族科尔涅利乌斯的方法大不相同。

  为了方便大家观看,汉尼拔让全体士兵围成一个大圈,接着,命人把翻越阿尔卑斯山的途中抓获的高卢人带到圆圈中央。一个个高卢人被沉重的锁链铐在一起。由于被捕以后,几乎没进食东西,所有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几近裸体的他们在严寒的山上一路走来,身上都是冻伤,连站立都非常困难。

  汉尼拔命令部下解开他们身上的锁链,通过翻译,对他们说:

  如果你们愿意,我允许你们进行决斗。胜出者我会给你武器和马,还给你自由。

  可怜的高卢人俘虏都要求加入决斗。惨烈的决斗开始了。随着决斗的进行,决斗中的高卢人和围观的士兵们内心的感受有了共鸣。所有人为胜者鼓掌庆贺,也为失败而亡的高卢人送去更加热烈的掌声,因为他们终于得以结束残酷的人生。这场决斗结束后,年轻的指挥官对士兵们说:

  你们看到了高卢人刚才的表现。如果你们怀着与他们同样的心情去战斗,我可以肯定,胜利将属于我们。刚才,你们看到的不是表演,而是真实地反映你们现状的一面镜子。

  我们的左边和右边都是大海,这两个大海把我们阻隔在这里,我们没有船可以从这里逃出去。我们的前面是波河,这条河比罗纳河还要大,水流更湍急。我们的背后是高高耸立的阿尔卑斯山,是我们经过千辛万苦刚刚翻越过的山。我想,没有人愿意再次翻越这座山吧。

  所以,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面对罗马军队勇往直前。战斗中要么胜利要么失败而亡。如果战胜了他们,你们可以得到长生不老的诸神都不敢奢望的酬报。只要战胜罗马,不要说西西里或撒丁,罗马人所有的一切都将属于你们。你们将是罗马人统治的所有土地上的统治者。

  我想,大家休息的时间已经够长,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还会很艰苦。但是,与之前我们从西班牙出发,直到翻越阿尔卑斯山这一路上的千辛万苦不同,我们的辛苦将会有所回报。

  现在,我还不知道敌人的统帅是谁。但是,无论是谁,都无法与生于军帐内、长于军帐中、还有个勇敢的父亲哈米尔卡的我相比。在罗马没有一位将领可以与率领军队完成从西班牙到意大利长途跋涉的我相提并论。

  我们一定要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战争结束后,你们可以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国家,我将赠与你们当地的土地,无论是在迦太基,在西班牙,还是在意大利。免除一切租税,直到你们的孩子那一代。如果你不要土地只要金钱,我会给你相应的金币。如果你想要迦太基市民权,我会授予你这一权利。

  此外,汉尼拔还许诺跟随士兵一起来的奴隶说,如果他们参加战斗就还他们自由。同时承诺,这些奴隶成为自由民后,将为他们的主人各配两个罗马人奴隶照顾他们的生活。总指挥官强烈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士兵。在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汉尼拔结束了演讲。

  当汉尼拔获知罗马有两个军团就在皮亚琴察时,他马上率领全军离开宿营地,向东行军。目标直指皮亚琴察。

  在皮亚琴察的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虽然不希望此时立刻开战,但是,他认为在友军到来之前,至少应该视察一下敌情,因此,带着全体骑兵和少量轻装步兵,离开皮亚琴察,向西而来。

  从皮亚琴察往西,过了波河上流的提契诺(现在的帕维亚),有一个波河流域最平坦的开阔地带,这里现在是意大利最大的稻谷种植区。罗马骑兵队在波河支流之一的提契诺河上架起桥梁后,继续西行。然而,刚过桥不久,就看见西边远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原来是汉尼拔带着骑兵,也出来视察地形。他们似乎也发现了罗马的骑兵队。

  两军的距离渐渐缩短。因为罗马执政官去任何地方都有手持权杖的12名警卫相随,所以,汉尼拔知道罗马的执政官也在敌人的队伍里。罗马人从渐渐临近的迦太基骑兵队的情形中,也知道了汉尼拔就在其中。如此一来,双方别无选择,只有开战。

  汉尼拔率领的骑兵兵力是多少,不是很清楚。罗马骑兵队是4000人,据说应该比这个数量还多。罗马方面的轻装步兵在射出第一轮箭后,慑于敌人骑兵的突击力,很快躲到后面,已毫无战斗力可言。骑兵的这次交战成为了罗马和汉尼拔之间的第一次战役。

  汉尼拔一边迎着罗马军队而上,一边迅速部署好阵型。他把骑兵中最优秀的努米底亚骑兵放在两翼,中间是来自迦太基及西班牙的骑兵,由他亲自指挥。与此相反,罗马方面来自最值得信赖的罗马及同盟各国的骑兵组成了主力阵容,前卫由与罗马缔结了和平条约的高卢部族中的高卢骑兵担任。

  战斗之初,双方不分上下。但是,负责迦太基军两翼的努米底亚骑兵攻势非常凌厉,最早和他们发生激战的高卢骑兵眼看着一个个成了刀下鬼。努米底亚骑兵突破罗马军的前卫之后,直逼战斗力最强的罗马主力。罗马主力骑兵队担心被敌人包围,自乱阵脚,连执政官也无人护卫,迦太基骑兵乘机将罗马执政官团团围住。幸亏一名首次参加战斗的年轻骑兵从敌方骑兵的包围之中拼命救出了身负重伤的执政官。

  罗马骑兵围成一团,护着身负重伤的执政官且战且退。继续留在战场上,显然会被数量和战斗力都占上风的迦太基军队包围,难逃全歼的厄运。骑兵队无暇顾及轻装步兵,他们负责破坏刚刚在提契诺河上架起的桥梁,在骑兵过桥向东逃去后,开始拆桥。他们中有上百人动作不够快,成了迦太基军的俘虏,有一些人逃进了草丛中。汉尼拔抓到的第一批罗马俘虏,成了他极宝贵的情报来源。

  这一天,让差一点到手的罗马执政官逃脱,令汉尼拔感到十分惋惜。但是,更加令他惋惜的应该是让那名救出执政官的年轻骑兵逃脱了。这名骑兵正是执政官的儿子,这一年刚满17岁。他和父亲同名,叫普布利乌斯·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16年后的扎马战役中,他将率领罗马军队与汉尼拔展开激烈的战斗。

  逃回皮亚琴察的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尽管身负重伤,还是对敌人的兵力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既然弄清了迦太基军的骑兵战斗力高出自己许多,那么就要考虑尽可能地避免在平原地带宿营。刚刚建成的皮亚琴察防守能力还很薄弱,对自己手下的两个军团和来自西西里的两个军团共四个军团来说,作为宿营地,既不安全也过于窄小。

  第二次战役:特雷比亚战役

  特雷比亚河是波河的支流之一,源头在亚平宁山脉,自南向北,在皮亚琴察附近流入波河。提契诺河也是波河的支流之一,源头在阿尔卑斯山,自北向南流入波河。但是,特雷比亚河流经的地域,因为靠近亚平宁山脉,所以地势高低起伏,非常不利于骑兵作战。

  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选择了这一带最高却很开阔的山丘,在这里构筑起坚固的要塞。因为这个宿营地是为四个军团准备的,所以,称之为城堡似乎更贴切。他考虑在这里越冬。

  但是,汉尼拔并不打算无所作为地越冬。根据俘虏口中得到的情报,他了解到附近的卡斯泰焦村不是单纯的村落,而是罗马军队的军粮储藏地。他当即命令步兵和象队向东进军,自己带着骑兵,突袭了这个村落。就这样,罗马军队的军粮储藏地变成了迦太基军队的军粮储藏地。

  有了粮食保障,就不必再掠夺周边高卢人的部落,这使汉尼拔用怀柔政策拉拢高卢人更有效了。再加上骑兵部队在提契诺之战中的胜利,要求加入汉尼拔军的高卢人越来越多。尽管如此,生活在意大利北部的高卢人中,实际上也只是一部分人追随迦太基军而已,大多数高卢部落人仍在观望。因此,汉尼拔希望在新年到来之前,与罗马军再战一次,以增加高卢人对自己的信心,影响他们的去向。为此,他下令全军带上充足的军粮,继续东进。

  塞姆普罗尼乌斯率领的两个军团,自南向北纵贯整个意大利,这时,终于到达翘首以盼的科尔涅利乌斯建好的宿营地。为了守卫西西里及其周边海域,战船全部留在了那里。所以,未走海路北上的这两个军团只好全程步行。

  宿营地在皮亚琴察以南20公里处。士兵们在这里休息恢复体力。其间,两位执政官多次进行了商讨。

  科尔涅利乌斯的想法是就此越冬,宿营地建在要冲上,敌人轻易攻不上来。虽然卡斯泰焦落入敌人之手,失去军粮储藏地令人痛惜,但是皮亚琴察以东的高卢人是罗马的同盟者。即使不得不依靠罗马联盟的同盟国,从里米尼到皮亚琴察只要走平原即可,所以,军粮补给并不困难。而且,尽管时间已经进入冬季最寒冷的12月,但是河道没有因阿尔卑斯山上刮来的寒风而封冻,因为这段河道的水流实在太湍急。

  然而,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的想法与他的不同。

  提比利乌斯·塞姆普罗尼乌斯·隆古斯出身平民。这个时期,平民出身的罗马执政官中,大多表现得个性张扬。他们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誉或是权力欲膨胀而显得个性张扬。在护民官时代,护民官只是平民阶级的代表。但是,执政官是全体罗马市民的代表,其中包括贵族阶级。因此,平民出身的执政官身份意识更加强烈。他们为了自己出身的阶级,也为了继自己之后当选执政官的同一阶级出身的人,必须努力有所作为。其结果是他们显得个性十分张扬。

  提契诺、特雷比亚周边图(选自KROMAYER,“Antike Schlachtfelder”)

  汉尼拔很重视情报的收集。他因此似乎猜透了塞姆普罗尼乌斯的心思。他想,自己或许可以挑逗一下此人。汉尼拔知道,在罗马的军队中,如果两位执政官在同一战线担任总指挥时,采用的是轮班制,一人一天。但是,如果其中一位执政官身负重伤,那么,在他伤愈之前,另一位执政官将全权担任指挥。此时,科尔涅利乌斯身负重伤,所以,汉尼拔判断他的对手应该只有塞姆普罗尼乌斯一个人。

  白天,这位29岁的年轻人率领军队无所顾忌地来到特雷比亚河岸附近,并在此扎营。尽管中间隔着一条河,但是,距离罗马营地只有7.5公里。不仅如此,汉尼拔还故意频频地派出小队人马,袭扰周边地区,尽管此时的他并不需要筹集军粮。罗马营地内,塞姆普罗尼乌斯的话语权一天比一天大,科尔涅利乌斯的说服劝阻失去了效力。

  公元前218年12月,临近月底。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冬至前一天,汉尼拔带着他的小弟马可尼一同外出视察周边地形。在详细考察了特雷比亚河西岸之后,他指着一处灌木林对弟弟说:

  “那儿就是你的位置。你挑选1000名步兵和1000名骑兵,明天天亮前离开宿营地,藏到那片林中。在我发出命令之前,就待在那里。”

  回到宿营地后,汉尼拔下令让大家痛痛快快地吃晚饭。接着,命令全体士兵第二天天不亮吃好早饭,在篝火旁烤暖身体后,全身抹上油。

  12月22日,寒冷进一步加剧。早上起来,天色阴沉沉的,好像雨就要下下来了。天色未亮,罗马士兵被营地外传来的嘈杂声吵醒。原来是敌人的骑兵杀过来了。

  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得知来的只有骑兵,马上命令属下全体骑兵回击。骑兵们穿戴完毕马上出击,没有来得及吃早饭。步兵也没有时间吃早饭。他们甚至来不及取出御寒用的毛织外衣,仅来得及在短衣外匆匆套上盔甲,就抓起剑和盾跑出了营地。

  步兵们眼前看到的一幕是,在己方骑兵的回击下,敌人不断后退。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和重装步兵没有参加提契诺战役,这是第一次与迦太基军队的骑兵主力努米底亚骑兵交锋。他们听说过努米底亚骑兵的战斗力远在罗马军队的骑兵之上,但是现在,敌人被逼得节节败退。不只是总指挥塞姆普罗尼乌斯认为这是消灭敌人的最好机会,重装步兵也非常振奋。骑兵当然也希望一雪提契诺之耻。以骑兵为先锋的罗马军队等不及情绪高昂的总指挥官发出命令,就向退却中的敌人追去,一蜂窝地过了河。然而,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严阵以待的迦太基大部队。

  虽然特雷比亚河只是一条溪谷,但是雨水使得河水大涨。涉河而过的罗马士兵肚子里没有一点食物,还被河水浸得浑身湿透。相反,汉尼拔的士兵们不仅吃饱喝足,还在烤暖的身体上抹了油,作好了充分准备来抵御寒冷与雨水。罗马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没有时间考虑这些。罗马军在匆匆离开总司令官身边的将官们的指挥下,布好了阵型。一看就知道,他们没有吸取提契诺战役的教训。

  罗马军队的兵力包括来自罗马和各同盟城市的士兵合计有4万人。其中,骑兵4000人。

  汉尼拔军队主力加上高卢士兵,共计3.8万人。由于高卢士兵的加入,骑兵达1万人。

  应该说,步兵的战斗势均力敌。但是,骑兵的战斗相差悬殊。

  从阵型上来看,罗马方面按常规,依然把军队的主力重装步兵部署在中央,以期突破敌人的中央。相反,汉尼拔把高卢步兵团部署在中央,在两翼,越往外战斗力越强。

  根据汉尼拔军的阵型,他的意图一目了然。他要实施包围战,包围战意味着把敌人的主要战斗力量化解为非战斗力量。这是战术的根本。

  只有辛辛苦苦带来的大象辜负了汉尼拔的期望。生于南国的巨大“战车”虽然越过了阿尔卑斯山,但是,它们终究不敌意大利北部的寒冷。那些被罗马轻装步兵射出的箭刺伤而狂躁不已的大象,不仅没有打乱敌人的阵型,还把自己的骑手震落在地,四处乱窜。好在,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汉尼拔的掌控之中。

  罗马军队引以为傲的重装步兵团尽管腹中空空,浑身湿透,条件险恶,但是他们的攻击力相当惊人。冒着夹雪的雨,他们奋力杀向敌人中央。很快,迦太基军的中央被击破。两侧是来自同盟各国的步兵,他们面对西班牙和利比亚步兵展开英勇的战斗。步兵之间的战斗在罗马军队占上风的情形下进行。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饥饿、浑身湿透、寒冷等不利因素向英勇奋战的罗马步兵袭来。同时,在两军骑兵的交锋中,罗马方面也渐显下风。

  当骑兵被击退后,罗马军队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汉尼拔步兵从两翼向他们包抄上来。接着,骑兵队在赶走罗马骑兵后,也从后面逼近。同时,一直藏在灌木林中的马可尼,带着2000人也出现在罗马军的身后。虽然因为汉尼拔部署在中央的高卢步兵实在太弱,相反罗马重装步兵又过于强大,所以,包围圈没有像画中描绘的那样完美。但是,无疑4万罗马军被包围了。

  包围圈一点点地在缩小,罗马士兵挥剑战斗的空间不断地在缩减。迦太基士兵从外侧,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血刃罗马士兵。要避免全歼的结局,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突破敌人最弱的中央,逃出去。身处军队中心的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一声令下,罗马军队全力向前突围。高卢士兵战斗的爆发力很强,但是持续性极差,击溃他们并非难事。但是,骑兵围住的背后几近铜墙铁壁。成功突破敌人中央,在下游渡过特雷比亚河逃回皮亚琴察的仅剩下区区1万人,2万名士兵身陷重围。向他们发起进攻的迦太基士兵,已经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杀戮。有不少人突破重围逃了出来。但是,在逃回营地的途中,跳入特雷比亚河时,大部分被敌人骑兵追上,遭到杀害。特雷比亚河河面被他们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提契诺战役的失败,因为是两军骑兵偶遇发生的战斗,罗马可以不承认自己失败。但是,特雷比亚之战是两军的正式交战,全体步兵和骑兵都加入了战斗的行列,因此罗马不得不承认自己完败。应该说,汉尼拔在特雷比亚之战中的胜利,不是士兵战斗力的胜利,而是一次战术上的胜利。

  作为失败方,罗马方面阵亡者达2万人,成功突破中央逃回皮亚琴察的士兵1万人,其中包括执政官塞姆普罗尼乌斯。加上留下来守卫营地的士兵,罗马方面的幸存者人数据说超不过1.5万人。余下的人成了汉尼拔的俘虏。

  相反,胜利者汉尼拔军的阵亡者中,大多数是高卢人。汉尼拔从西班牙带来的士兵阵亡者人数少之又少,甚至不值一提。只是,大象或是被杀,或是逃得无影无踪。留下来的只有一头。

  尽管作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在雨夹雪的恶劣天气条件下,长时间的战斗对于胜利者汉尼拔的士兵们来说也是严酷的,汉尼拔不得不放弃继续追击敌人。因伤留在营地的科尔涅利乌斯也得以逃到只有小部分士兵守卫的皮亚琴察。这一次,汉尼拔又让执政官那个17岁的儿子逃脱了。

  两位执政官在皮亚琴察重逢后,一致认为不能在皮亚琴察久留。特雷比亚之战的结果,很快在波河两岸的高卢人中传开。之前追随罗马的部族、还在观望犹豫的部族纷纷投奔胜利者的帐下。汉尼拔军很快扩充到了5万人。

  罗马的两位执政官决定撤离,他们汇集残余兵力,离开殖民地皮亚琴察,向里米尼而去。至此,罗马彻底放弃了几个月前正一步步实现称霸的意大利北部。但是,由于第二年开始战场南移,命运多舛的皮亚琴察和克雷莫纳这两个罗马殖民城市,成为周围都是高卢人的两个孤岛城市。从此时开始一直到第二次布匿战争结束的16年间,竟得以奇迹般地幸存下来,这不能不归咎于高卢人不懂利用好机会的性格缺陷。

  远征的第一年,汉尼拔即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不过,他不会沉湎在已有的胜利之中。

  面对接踵而至前来称臣、表示顺服的高卢部落首领们,汉尼拔丝毫没有表现出洋洋自得,军队人数的倍增也没有让他得意忘形。因为他始终认为,无论加入自己军队的高卢人有多少,都不足以战胜罗马。

  在对待俘虏的问题上,汉尼拔也有自己的想法。从俘虏口中得到自己所需的情报后,他把俘虏一分为二:一边是罗马市民,另一边是同盟各国市民,并给他们完全不同的待遇。罗马市民兵得不到充足的食物,还要承受繁重的劳动,境遇非常艰难。相反,来自同盟各国的士兵不仅可以吃饱饭,甚至手脚也未被束缚起来,还可以在火堆旁取暖。一段时间后,他杀掉罗马市民俘虏,然后集合来自同盟各国的士兵,对他们说:

  我的敌人不是罗马联盟的所有成员,我的敌人只有罗马。现在我还给你们自由,还不要求你们支付赎金。但是,条件是你们回到自己的国家后,要把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和我说过的话转告给你们的同胞。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脱离罗马,投奔我,我汉尼拔保证你们国家的自由、独立和安全。

  尚不满30岁的年轻人,从未想过仅靠2.6万人攻打可召集兵源达75万人之多的意大利。他要瓦解罗马联盟。他要在铁一样牢固的罗马联盟中插入楔子。罗马联盟的模式是第一次布匿战争中迦太基失败的最大原因。只要成功瓦解罗马联盟,双方力量就不再是75万人对2.6万人。翻越阿尔卑斯山,坚持把战场设在意大利,就是为了要挑动同盟各国背叛罗马。

  汉尼拔认为,自己成功争取高卢人的策略同样适用于罗马联盟的加盟国。因此,他认为光靠释放俘虏远远不够。就像为了证明给高卢人看一样,他还需要挑战罗马军,让罗马的同盟各国看到他的实力。对汉尼拔来说,下一个战场,也就是充分展示他才能的舞台必须在罗马联盟的领地上,卢比孔河以南。

  第三次战役:特拉西梅诺战役

  迦太基的惯例是用十字架处死负有战败责任者。相反,罗马人的传统是不处罚败将。文艺复兴时期的政治思想家马基雅弗利曾经不惜溢美之词盛赞罗马的这一做法。马基雅弗利认为,这样做的结果是指挥官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可以专心在战场上指挥战斗。这一说法当然对。但是,我认为,原因不仅于此。

  共和政体下的罗马没有选择民主制雅典那样排挤贵族阶级、实行以平民为主体的政体。在共和政体下的罗马,贵族和平民相辅相成。把两个阶级的力量合二为一,是为了更有效地发挥国家的活力。既然选择了这样一种政体,就要时刻不忘把贵族和平民之间动辄出现的对立情绪掐断在萌芽之中。以公元前367年《李锡尼法》出台为界,罗马确立了新的方针,所有国家要职向平民开放。为此,作为罗马最高统治者的执政官中,有平民出身的人当选几乎已司空见惯。

  在这种情况下,惩戒战败责任者,难免成为内乱的导火索。接受惩罚的是贵族,会引起贵族阶级的不满。相反,如果惩罚的是平民,显然所有平民都会认为受罚的原因是因为他出身平民。要追究责任,却找不到客观的、能让所有人接受的标准。为此,罗马人决定不对任何人追究战败的责任。

  如此一来,阵亡者岂不是难以瞑目吗?对个体来说,也许是。但若舍弃小我,为共同体的长远利益着想,则完全可以瞑目。因为一个国家,如果上下舆论不统一,会很难有效发挥国家的国力。只有国论统一,才能有效发挥国力,就可以减少牺牲。人是具备牺牲精神的,他可以接受自己牺牲,但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子孙也成为统治阶级无能的牺牲品。

  罗马人的这种做法与迦太基人和希腊人完全不同。也多亏罗马的这种做法,使那些不幸成为败将的人,有了报仇雪耻的机会。罗马人非常通情达理,如果战败的原因在于指挥官能力不足,那么有兵役义务的所有罗马市民不会再选他担任执政官。但是,如果大家都承认总指挥官的能力,那么,即使成为败将,他依然有可能再次当选执政官。

  特雷比亚战役期间的罗马军队统帅塞姆普罗尼乌斯·隆古斯任期满后,无缘再次当选执政官。相反,因重伤未能参加战斗的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则被任命为前执政官,享有和执政官同等的绝对指挥权,领命率1万士兵开赴西班牙。

  前执政官的弟弟格奈乌斯率领两个军团还在西班牙与汉尼拔的二弟哈斯德鲁鲍尔交战。在对抗汉尼拔的过程中,罗马元老院所起到的是“总参谋本部”的作用。元老院非常清楚大后方西班牙对汉尼拔的重要性,因此把在西班牙的战事交给了科尔涅利乌斯兄弟俩。既然汉尼拔要离间罗马联盟的各成员国,罗马就要彻底铲平汉尼拔的大后方西班牙。

  这次从比萨港前往西班牙的前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没有带年已18岁的儿子同行。因为在罗马,贵族子弟的人生轨迹通常是,初次上阵要跟随父亲,以后就要在其他人手下学习了。贵族埃米利乌斯·保卢斯成了这位年轻人的第二任指挥官。

  公元前217年是汉尼拔远征的第二年,这一年,罗马当选执政官的是贵族塞尔维利乌斯和平民弗拉米尼。

  塞尔维利乌斯性格温和谨慎。盖乌斯·弗拉米尼与他正好相反,天性要强又很胆大。因为他力主攻打汉尼拔,因而获得候选资格,并以比同僚多得多的票数当选执政官。他的出生年月不详。他曾经于公元前232年当选护民官,后来进入元老院,于公元前227年担任行省西西里的总督。公元前223年一度当选执政官,在与高卢人的战斗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公元前220年当选财务官,并提议铺设弗拉米尼亚大道,即现在的意大利国道三号线。

  公元前217年当选执政官,是他第二次就任罗马这一最高官职。从他当选护民官那年开始推算,这一年应该在45岁上下。作为前线最高指挥官,这一年龄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作为平民阶级出身的杰出代表,弗拉米尼被认为远比特雷比亚之战的败将塞姆普罗尼乌斯优秀得多。他曾经提出国有土地租用上限规定为125公顷,他制订了法律草案,禁止元老院议员从事通商事业。他制订这些政策,目的是缩小贫富差距。所以,事实上,受到限制的大多数是贵族。尽管如此,反弗拉米尼的现象并没有表面化。这不是因为他制订的政策没有明确反贵族,而是罗马贵族深知这样做的危害性。当然,弗拉米尼本人还是强烈地感受到了贵族阶级对自己的不满。对他来说,公元前217年出任执政官,应该也是报复他们的绝好机会。

  在共和政体下的罗马,执政官通常被派到最前线。此时,汉尼拔已经到了博诺尼亚附近,要在那里过冬。所有人都猜测第二年春天,他会南下,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会沿哪条路线南下。

  平庸的指挥官一定会选择从博诺尼亚穿过平原地带到里米尼,再从里米尼沿始于罗马的弗拉米尼亚大道,翻过阻挡在途中的亚平宁山脉自北南下意大利半岛的路线。弗拉米尼亚大道于三年前刚铺设完成,5万大军同时翻越亚平宁山,走这条路应该最轻松。但是,无人能预测汉尼拔的意图。

  既然不知道汉尼拔走哪条路线南下,罗马只有把军队一分为二。执政官塞尔维利乌斯被派往里米尼,防止汉尼拔选择弗拉米尼亚大道。执政官弗拉米尼前往阿雷佐,阻止敌人从亚平宁山脉的某处下来,到达托斯卡纳。两位执政官各带两个军团。这一年军团增加了兵力,分别为2.5万士兵。两位执政官约好,一旦发现汉尼拔的动向,立刻合兵一处。

  公元前217年4月,已经30岁的汉尼拔率领全军离开了冬营地。他没有选择从越冬的博诺尼亚去里米尼,再从那里通过弗拉米尼亚大道南下的平坦大道,而是选择了从博诺尼亚直接挑战亚平宁山脉,翻过山直奔佛罗伦萨的路线。这条路线距离短一些,但是难度大为增加。

  选择这条路线不是因为害怕与守候在里米尼的执政官塞尔维利乌斯之间发生战斗,而是他已经确定了下一个战场——就在伊特鲁里亚人居住的托斯卡纳。

  如果伊特鲁里亚的各个城市叛离罗马,那么罗马联盟的一个角就会轰然倒塌。而骚扰弗拉米尼亚大道周边,受害的只是生活在那一带的翁布里亚人。在罗马联盟中,伊特鲁里亚的可动员士兵人数有5万人,与此相比,翁布里亚人不过2万人。如果以瓦解罗马联盟为目的,那么选择伊特鲁里亚人集中居住的托斯卡纳作为战场,取得战斗的胜利会给伊特鲁里亚人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能够更有效地达到瓦解罗马联盟的效果。

  但是,这样的理由只有在事情过后,才能经过分析得出来。对当时的罗马人来说,他们完全猜不透汉尼拔的意图。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这位30岁的年轻统帅手中,他曾成功完成翻越阿尔卑斯山这一前人未尝试过的壮举,紧接着又两度给罗马以重创。虽然罗马方面在里米尼和阿雷佐部署了军队,但是,在汉尼拔现身以前,没有人可以预知汉尼拔的动向。

  翻越亚平宁山脉确实比翻越阿尔卑斯山容易许多。但是,翻过亚平宁山,来到亚诺河流域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不曾预料到的困难。

  意大利处于地中海气候带,从冬季到春季,降雨非常集中。公元前217年春季,雨水比往年还要多。源自亚平宁山脉的亚诺河是托斯卡纳当地最大的一条河,流经佛罗伦萨后,汇集多条支流,浩浩荡荡地流向比萨,再从那儿注入第勒尼安海。如果连续下雨,支流流域的平原地区很容易受涝被淹。汉尼拔和他的军队刚下亚平宁山,就一脚踏上了已化做一片沼泽的地带。

  汉尼拔耗用了四天三夜的时间才走出沼泽地。在沼泽地的行军顺序是利比亚和西班牙步兵团充当前卫,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高卢兵,努米底亚骑兵为后卫。骑兵与其说是后卫,不如说是为了防止牢骚满腹的高卢兵不堪艰难的行军离队逃跑。行军途中几乎找不到休息的地方,士兵们只能倚在死去的马或辎重车旁小歇片刻。安稳的睡觉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汉尼拔骑在唯一的一头大象背上,此时的他因患眼疾苦不堪言,艰难的行军于他已经算不了什么。结果,一只眼睛完全丧失了视力,绝世战术家从此变成了独眼龙。

  全军终于可以有机会好好休息,是在到达佛罗伦萨以后。就在兵马休整的期间,汉尼拔派出了侦察兵,收集情报。他不仅掌握了弗拉米尼的两个军团就在位于佛罗伦萨东南约100公里的地方——阿雷佐,也了解到了执政官盖乌斯·弗拉米尼的性格。在全军得到充分休息,恢复了体力以后,汉尼拔下达了南下的命令。他没有选择直奔阿雷佐的路线,而是选择了阿雷佐西侧的路线。

  南下的汉尼拔和追赶汉尼拔的罗马军的动态

  行军不再是纯粹的行军,他们边走边烧杀抢掠。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在丘陵众多的托斯卡纳地方非常难得。火着后升起的滚滚浓烟,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阿雷佐是伊特鲁里亚人建的城镇,环绕着低矮的山丘,是罗马的同盟城市。从阿雷佐看过去,大火和浓烟似乎近在眼前。

  执政官弗拉米尼确认来者就是敌军后,马上向里米尼派去了紧急使者,向友军通报敌军的动向,同时要求在里米尼的两个军团即刻南下。弗拉米尼考虑让同僚塞尔维利乌斯从里米尼出发,沿弗拉米尼亚大道前来和自己会合,对汉尼拔形成夹攻之势。他想,按这一计划追击汉尼拔,在佩鲁贾附近就可以和沿弗拉米尼亚大道南下的友军会合。执政官弗拉米尼要求在里米尼的塞尔维利乌斯让骑兵先行一步。

  如果对手是平庸之辈,这一战术一定可以奏效。但是,身为统帅的年轻对手在收集、分析、选择情报以及利用情报方面有过人之处。不仅如此,其行动之迅速也无人能及。他绝不会轻易让罗马的四个军团会合的。

  只能追赶敌军却不能与之交锋,这一定让争强好胜的罗马军队指挥官感觉非常痛苦。作为罗马联盟的盟主,罗马认为有责任保护联盟的加盟者。然而事实上,执政官弗拉米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马忠实的同盟者伊特鲁里亚人惨遭烧杀抢掠,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弗拉米尼作为罗马联盟最高官职的执政官,有比常人更强的责任感,加之其正当45岁左右的壮年。所以,对他来说,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实非易事。就像故意挑衅弗拉米尼似的,汉尼拔和他的军队牵着罗马军队的鼻子一路南下,并沿途继续做着野蛮杀戮的事情。

  在佛罗伦萨和佩鲁贾中间,有一个湖叫特拉西梅诺湖,视野非常开阔,这是意大利中部最大的一个湖。湖的北面是一块细长的平地,夹在丘陵和湖面中间,自西向东延伸。通过这个平地继续向东,就是弗拉米尼计划和友军会合的地点佩鲁贾。

  这天,白天经过一番急行军,汉尼拔军于傍晚时分到达特拉西梅诺湖畔。由于事先已经派侦察兵侦察过周边地形,所以,一到这里,汉尼拔就下达了指令。根据汉尼拔的指示,各大队分别散开,到指定的区域安营扎寨。当天晚上就在这里野营,但是禁止点火。

  南下的路被湖阻断后向东拐去。拐角处是一片丘陵,骑兵部队就隐藏在丘陵的脚下。骑兵部队往东是高卢士兵,再往东是利比亚和西班牙的轻装步兵团。所有人都躲在丘陵脚下,等待第二天早晨的到来。重装步兵扎营在细长的湖畔尽头,堵住了自西向东的湖畔出口。

  从下面的图中,汉尼拔的意图一目了然。他要把敌人引入细长、狭窄的湖畔,待弗拉米尼全军进入湖畔后,骑兵、重装步兵和其他步兵分别从西、东、北三个方向夹击罗马军队。唯一没有部署兵力的南侧是一片湖水。汉尼拔最擅长的全歼敌人的包围战术,就连天然环境也利用上了。

  入夜,执政官弗拉米尼和他的两个军团到了湖畔。没有人知道汉尼拔的军队在哪里扎营,弗拉米尼事先也没有派侦察兵侦察。湖畔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篝火。罗马士兵们因此以为汉尼拔军队已经通过特拉西梅诺湖畔,向着佩鲁贾方向去了。夜间行军遭遇敌人埋伏的可能性很大,应尽量避免。于是,弗拉米尼下令全军在湖畔西侧的平地上搭建宿营地。

  特拉西梅诺战役

  公元前217年4月19日一早,浓浓的晨雾笼罩在特拉西梅诺湖畔上空。到了春季,这一带经常出现晨雾。雾中含有开阔的湖面上蒸发的大量水分,浓得让人很难相信这是晨雾,雾飘浮在地表上方久久不散。稍早一些时,目力所及不过10米。由此可见,汉尼拔甚至还掌握了此地的气象信息。

  罗马军队幻想着今天可以追上敌人,他们早早收起帐幕,没有丝毫犹豫或怀疑,踏进了狭长的湖畔地带。能见度非常低,只能勉强看到行进在各队前头的队标。以为敌人在远处的罗马士兵,在浓雾中全速前进。全军2.5万人用了并不太长的时间全部进入了狭长的湖畔地带。

  最早发现异常的是罗马军队的前卫。因为他们走在最前面,最先遭遇到在湖畔东侧张网以待的敌人。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和面前的敌人展开了战斗。然而,因为晨雾浓厚,后续部队即使注意到了前面的异常,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情形。就在他们尚未来得及弄明白的时候,对方的骑兵堵住了湖畔的西端。这时,隐藏在丘陵脚下林中的高卢兵及轻装步兵也开始向被困于狭长湖畔的罗马军队发起攻击。

  现代高速公路上常常发生多辆汽车连环追尾的事故,原因就是后面的汽车未注意到前面发生了事故。公元前217年春天,在特拉西梅诺湖畔,类似的情况不幸发生了。

  这不是战斗而是杀戮。杀戮圈从西、北、东三个方向不断缩小。就连跳进湖里准备逃跑的罗马士兵也被沿湖追来的敌方骑兵所掷出的投枪击倒,比投向到处乱窜的羊还要准。

  面对5万名汉尼拔军队士兵,2.5万名罗马军队士兵陷入了绝境,但是他们没有彻底放弃战斗。这场战斗,准确的应该叫杀戮,持续了3个小时。执政官弗拉米尼已经无法指挥战斗。在这种情况下,他以一名骑兵的姿态英勇奋战,直至壮烈牺牲。战斗结束后,也未能找到他的尸体。因为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执政官和士兵完全没有了区别。当晨雾散尽时分,特拉西梅诺湖畔的惨状,连迦太基士兵也不忍多看一眼。

  2.5万罗马士兵中,有1.7万人战死。6000名前卫士兵冲出敌阵后向东逃去,又被刚刚结束湖畔杀戮的敌军骑兵追上,悉数被捕。游过湖逃到山中,并最终逃回罗马的仅剩2000人。意识到汉尼拔的强大后已经加强了其战斗力的整整两个军团,就这样消失了。

  汉尼拔方面的损失只有区区2000人,而且几乎都是高卢兵。汉尼拔从西班牙带来的精锐主力又几乎毫发未伤。

  后世的战史家认为,特拉西梅诺之战不能算是一场战役,而是暗算。但是,不管这场战斗是以怎样的方式进行的,当时的罗马人心甘情愿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并且如实告诉了所有市民。

  负责召集市民大会的执政官一个阵亡,另一个还在前线,不在罗马。所以,法务官代替执政官召集了市民大会。他面色阴沉,对着集合起来的市民们,毫不掩饰地说:

  “我们是完败。”

  市民大会上,还公布了阵亡者和被捕者人数,以及经过确认后的相关人员姓名。

  三天之后,法务官不得不再次召集市民大会,因为前方又传来了失败的消息。

  在里米尼担任警戒的执政官塞尔维利乌斯,应弗拉米尼的要求派出4000名骑兵先行出发。他们不知道特拉西梅诺湖畔发生的变故,沿弗拉米尼亚大道来到了福利尼奥附近。在这里,离开弗拉米尼亚大道,向西北赶往佩鲁贾,准备和追赶汉尼拔的执政官弗拉米尼军会合。然而,等候在那里的不是友军,而是努米底亚骑兵。无论数量还是战斗力都处于劣势的罗马骑兵很快被包围,2000人丧身战场,余下的2000人彻底失去了战斗力,逃进附近村落,后来全部被俘。正从里米尼南下的两个军团由此完全失去了其骑兵的战斗力。由于骑兵补充非常困难,所以对罗马来说,这一重创不是可以用简单的数字来计算的。

  因为特雷比亚之战的失败,罗马不得不放弃内高卢(阿尔卑斯山南侧的高卢)。又因为特拉西梅诺之战的失败,罗马把托斯卡纳地区也拱手交到了敌人的手中。

  但是,与波河沿岸的意大利北部不同,罗马人绝不会放弃夹在亚诺河和台伯河之间的托斯卡纳地区,罗马也绝对不能轻易放弃长期以来的同盟者伊特鲁里亚的各个城市。值得庆幸的是,尽管伊特鲁里亚人领教了汉尼拔的本事,但是没有一个城市因为罗马在特拉西梅诺之战的惨败而背叛罗马,倒向汉尼拔。以科尔托纳为首的伊特鲁里亚人的所有城市,在汉尼拔到来时,依然紧紧地关住城门。与生活在意大利北部的高卢人不同,居住在意大利中部的伊特鲁里亚人“罗马化”已经有200年历史了。

  汉尼拔的5万大军就在离“高速公路”弗拉米尼亚大道三天行程的地方,他们正因胜利而士气高昂。与此同时,罗马作好了迎战敌人的准备。但是,虽然有保卫首都罗马的两个军团,加上在里米尼失去了骑兵的两个军团,罗马军队的兵力也不过和汉尼拔军相当。所有人都猜测汉尼拔会沿弗拉米尼亚大道直指罗马。时间刚刚进入5月。

  然而,年轻的迦太基统帅没有像人们猜测的那样做——他没有选择直奔罗马的弗拉米尼亚大道,而是选择了前往亚得里亚海的路。其部下很多士兵对统帅的这一选择心有不解。因为他们不但无法去进攻能获得丰厚战利品的首都罗马,而且要离开已经成为自己地盘的托斯卡纳地区,沿亚得里亚海海岸转向意大利南部。汉尼拔的一贯做法是事先从来不向任何人,甚至不向其他将军们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将军和士兵所需要做的就只有听命于这位战无不胜的年轻统帅。

  我想,汉尼拔的计划大概是先打掉外围,再攻打对方的大本营罗马。在特拉西梅诺战役之后,对于抓获的俘虏,他依然采用了扣下罗马市民兵、释放来自各同盟城市的士兵的做法。他在等待罗马联盟解体。托斯卡纳地区的伊特鲁里亚人没有叛离罗马,这让他颇感意外。尽管如此,他认为罗马联盟的解体只是个时间问题。他将向生活在意大利南部的罗马同盟者希腊人充分展示其卓越的军事才能。虽然在特拉西梅诺取得了重大胜利,但是他并没有急于求成。到了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年,汉尼拔的战略企图已为大多数罗马人知晓。

  第一步:他有目的地在罗马联盟加盟各国的领土上烧杀抢掠。

  第二步:当罗马军无法容忍他们的行为,主动出击时,他就挑起会战,并取得战役的胜利。

  随着一次次会战的胜利,同盟国纷纷叛离罗马。

  最后一步:当彻底打掉外围后,进攻并一举征服罗马。

  他的这一战略构想非常合乎情理。

  除了共和国罗马境内有罗马市民兵,罗马在全意大利的70多个殖民城市均有值得信赖的市民。在汉尼拔攻打首都罗马时,他们完全有可能出现在汉尼拔军队背后。尽管汉尼拔在两次战斗中取得了重大胜利,但是,现状不允许他虽距罗马仅三日之遥就轻率作出决定向罗马进军。

  到了亚得里亚海沿岸,汉尼拔给了全军充分的休整时间。他还让士兵们脱掉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换上从阵亡的罗马兵身上剥下来的衣服。这一情况后来一度让罗马军苦恼不已,因为他们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不得已,罗马军全体士兵被要求剃光胡须,因为汉尼拔军队中的迦太基人、西班牙人和努米底亚人都有蓄胡须的风俗。

  汉尼拔的军队甚至给马也洗了澡,用的还是葡萄酒。在得到充分休整后,汉尼拔军队沿亚得里亚海右海岸,开始向意大利南部进军。途中所经的罗马同盟城市都饱受烧杀抢掠之苦,无一幸免。据说他们掠夺的物资多得甚至没办法带走。但是,满足5万人的餐饮本身就是一件大事。虽然烧杀抢掠的目的是诱发各同盟城市背叛罗马,但是,其中也有满足5万人胃口的重要目的。

  在意大利南部的普利亚极尽恣意妄为之能事后,汉尼拔率领全军改变了行军方向,前往位于意大利南部的坎帕尼亚地区。与托斯卡纳地区一样,这里有很多罗马的同盟城市。除了阿皮亚大道必经的大城市卡普亚,这里还有库马、波佐利、那不勒斯、索伦托等很多罗马的“海港同盟市”。对罗马来说,托斯卡纳地区的伊特鲁里亚人是非常重要的同盟者,同样,坎帕尼亚地区的希腊人,其重要程度丝毫不差。

  虽然敌军进攻首都的危险性减小,但是罗马依然有必要重建防御体系。为此,罗马决定设立独裁官。自第一次布匿战争拥立独裁官以来,这是相隔32年后再次建立的危机应对机制。费边·马克西姆斯被指定担任独裁官,尽管任期只有6个月,却集大权于一身。这位出身罗马名门望族费边家族的独裁官,是年58岁。他曾经当选过两任执政官,在与意大利北部的高卢人的战斗中有过光荣的胜利记录,战场上的成绩不比任何人差。在这位比30岁的汉尼拔年长一倍的费边脑海里,有与迄今已知的其他罗马统帅完全不同的想法。

  虽然费边率领从里米尼赶来的两个军团和新编的两个军团共四个军团在后面追踪汉尼拔,但是他的战略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避免和汉尼拔正面交锋。

  科尔涅利乌斯、塞姆普罗尼乌斯、弗拉米尼,这些已与汉尼拔交过手的执政官都吃了败仗。58岁的费边不认为自己有获胜的机会,他认为如果与汉尼拔交手,自己同样会败。他甚至认为,当时的罗马将军中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战胜汉尼拔。

  为了不输给汉尼拔,只要不交手就可以。所以,他率领4个军团,共计5万人马,虽然紧随在普利亚、坎帕尼亚等地极尽疯狂之举的敌军后面,却绝不回应汉尼拔的挑战。他的意图很明确,就是等待敌军自我消耗。

  费边因此得到一个外号,叫“持久战主义者”。但是,表示这个意思是后来的事情,最初大家要表达的意思是“拖延者”。

  费边采用的战术尽管有效,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很大。罗马联军中,除了罗马市民,还有来自各同盟城市的市民。由于费边的不作为,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城市遭受涂炭。就连罗马市民兵,也同样咒骂自己的无能为力。对他们来说,因为未尽到联盟盟主的职责深感懊恼。

  反对独裁官费边战术的声音一天高过一天,终于因为中了汉尼拔圈套一事而爆发。

  公元前217年之初发生过特拉西梅诺湖战役。此时,这一年的秋天快过去了。在富饶的坎帕尼亚地区,汉尼拔军队没有受到罗马军队的任何阻挠,随心所欲地进行掠夺,而后带着足以越冬的军粮准备回普利亚地区。对汉尼拔来说,意大利南部的普利亚是让5万士兵安全越冬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独裁官费边觉得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从坎帕尼亚到普利亚,必须翻过像脊椎一样纵贯意大利半岛的亚平宁山脉。只是,不需要上下山来翻越山脉,沿山谷即可越过亚平宁山。费边把全军分为三个部分,分别部署在汉尼拔和他的军队可能通过的几个地点。一旦敌人进入山谷,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费边所未预料到的是,年纪轻轻的迦太基统帅凭借着其卓越的情报收集能力掌握了罗马军队的动向。当汉尼拔来到山谷前,他命令士兵收集大量枯木。接着,挑选了2000头拉辎重车的牛,把枯木绑在这些牛的牛角上。

  士兵们按照命令完成这一切之后,汉尼拔把他们召集起来,指着远处高山之间的山涧,说:

  “我们今晚要通过那里。”

  他告诉全体士兵,罗马军队就埋伏在山谷两边的高山一侧。但是,他又说,今晚就要在等候自己到来的敌人面前通过那里。

  太阳下山,夜幕降临的时分,传令兵带着总指挥官的命令,与牛群一起来到待命中的士兵面前。当绑在牛角上的枯木点上了火后,在士兵们的驱赶下,牛群一边掉着火星灰,一边向罗马军队埋伏的相反方向跑去。惊恐万状的2000头牛疯狂奔跑,埋伏中的罗马士兵看到黑暗中沿山脊移动的火群,以为是敌人发起了进攻。因为远远看去,就好像无数士兵手举火把一起跑上了山丘。

  一向性格沉稳的费边不希望夜间作战。而且,看上去敌军似乎是为了占领一个山丘。失去一个山丘,对于在山谷设伏的战术思想没有任何影响。费边决定天亮前按兵不动。

  就在这天夜里,汉尼拔和他的全体士兵,未损失一兵一卒,未丢失一件掠夺品,在罗马军队的眼皮底下顺利通过了山谷。第二天早上,等费边知道的时候,敌人已经翻越过了亚平宁山。匆忙间派出的骑兵队虽然追上了汉尼拔的后卫部队,却未能啃动著名的努米底亚骑兵。罗马军队虽说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却颜面尽失。

  从此,罗马人对于无论受到怎样的阻碍也得以成功的事,改用这样一句习语来表达了:

  “不管怎样,汉尼拔过去了。”

  独裁官6个月的任期尚未结束,费边就被召回首都罗马,理由是要举行祭祀仪式,实际上就是免职。

  当汉尼拔悠然自得地在气候温暖的普利亚过冬时,在罗马,围绕下一年担任前线总指挥的执政官选举,出现了支持费边主张的拖延战术派和相反的积极战术派。两派对立愈演愈烈。

  积极战术派指出,如果采用费边式的拖延战术,那么在敌人消耗殆尽之前会自己先消耗尽了。相反,拖延战术派拿出了第一次布匿战争的先例,指出,把始终未能降伏的哈米尔卡赶出西西里,是因为罗马从迦太基人手中夺取了制海权,切断了迦太基方面的补给线。哈米尔卡是汉尼拔的父亲,他们所采取的战略战术无论对父亲还是对儿子都同样有效。

  事实上,拖延战术派的软肋不是“牛角事件”中的失败,而是这一年来各同盟城市蒙受的损失。元老院当然希望避免可能导致同盟各国叛离的一切状况出现。

  最后的结果是,下一年,即公元前216年,从两派中各选了一位作为前线总指挥官的执政官,他们分别是贵族出生的埃米利乌斯·保卢斯和平民出身的特雷恩蒂乌斯·瓦罗。前者与费边想法一致,后者则是积极战术思想的代表。

  尽管选举的结果是两派中各选出了一位执政官,但是市民大会会场现场的气氛却是一边倒地支持积极战术派。

  汉尼拔进攻意大利的公元前218年,罗马编组了6个军团,第二年,即公元前217年,增加到11个军团,到了公元前216年,又增加到了13个军团。罗马市民们为了向汉尼拔一雪前耻,尽管要增加自己的兵役义务,依然投了赞成票。对他们来说,翌年春季开始的公元前216年,应该是罗马与汉尼拔之间一决高下的一年。

  通过会战决定胜负正是汉尼拔所期待的。

  尽管汉尼拔军队在特拉西梅诺湖之战的胜利,以及在普利亚和坎帕尼亚两地汉尼拔军队未受任何阻挠地烧杀抢掠,让人们看到了罗马的软弱;尽管汉尼拔善待同盟城市士兵,无偿释放他们回归故里,但是,罗马联盟的加盟城邦至今尚未有一个背弃罗马,投奔到汉尼拔的帐下。既然汉尼拔认为要让罗马彻底失败只能寄希望于罗马联盟解体,那么,对他来说,这个问题绝不能置之不理。他认为有必要进行一场决战。

  第四次战役:坎尼会战

  好像是1991年的1月,就在全世界都在紧张地关注着始于空袭的海湾战争,进入地面战只是时间问题的时候,一天早上,我打开电视机,换到美国有线电视新闻台(CNN)看实况转播。结果,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不是沙特阿拉伯的基地,也不是遭受夜间空袭的伊拉克,而是呈现一派和平景象的麦田。站在麦田中央的记者说,今天早上播出的节目来自意大利。

  这位记者说,战争迟早会进入地面战。虽然不知道会始于何时,但是,多国部队已经作好准备。在这里,他将想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介绍一场历史上最著名的地面战。这场战役也许对当天即将展开的地面战有所启示。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意大利南部的坎尼平原,距今2200年前的公元前216年,这里曾是汉尼拔与罗马展开大会战的战场。”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台记者指着电视画面上的战况展开图,对汉尼拔用什么战术战胜了数量占优势的罗马军队进行了说明。之后,他又补充道:

  “坎尼战役是战争史研究中必不可少的一个战役,所以,在军事学院都要学习有关这场战役的内容。这就意味着,和施瓦茨科普夫一样,伊拉克的将军也知道坎尼会战。”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发生在没有战斗机、直升机时代的一场会战,竟然会引起卫星转播时代的记者的关心,实在很有意思。接下来我要讲的,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坎尼会战。我不知道日本的国防大学的情况怎样,但是,欧美的军校一定会学习这部分内容。

  公元前216年,罗马市民大会决定加强军队力量,编组军队,准备春季重启战事。

  前面已经提到,通常罗马军团由罗马市民兵和来自同盟各国的士兵组成。其中,罗马市民兵为步兵4000人、骑兵3000人,来自同盟各国的士兵人数略少于这个数目。每位执政官率领两个军团,就是所谓的“执政官军团”,这是罗马军的作战单位。因为执政官有两位,所以,罗马每年需要编组四个军团。因此,“罗马联军”的兵力通常在3.8万人左右。

  进入战时,根据情况,会相应增加军队力量。兵力最多时曾经达到过5.4万人左右,这是不得不同时面对高卢人和伊利里亚海盗两方面敌人的那一年的事情。当时,罗马市民兵和同盟各国士兵的比例是2∶3。

  公元前216年,尽管敌人只有汉尼拔一个,但是,罗马的兵力增加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只是,增加的不是军团数。因为一位执政官指挥两个军团,两位执政官只能有四个军团,不能超过这个数。因此,与以往的“战时”情况相比,公元前216年的罗马进一步扩大了每个军团的规模。增加的人员主要由罗马联盟盟主、担任总指挥的罗马提供,因此,由两位执政官每天轮流担任总指挥的公元前216年度的兵力构成情况如下:

  其中步兵8万人、骑兵7200人,所以步兵和骑兵的比例是11∶1。

  在普利亚越冬的汉尼拔军的构成如下:

  其中步兵4万人、骑兵1万人,所以步兵和骑兵的比例是4∶1。

  两军步兵的兵力是8万人比4万人,从数量上看,罗马方面占绝对的优势。但是,再看骑兵战斗力,罗马军是7200人,汉尼拔有1万人,正好相反。前一年在特拉西梅诺之战中失去7000骑兵后,罗马方面尚未补上这个缺口。

  每天轮流担任总指挥,率领8.72万大军决战汉尼拔的两位执政官都没有与汉尼拔交过手。从战绩上看,执政官埃米利乌斯在汉尼拔进入意大利的前一年,作为执政官,曾率军队与伊利里亚人交战,有过胜利的记录。但是,执政官瓦罗在战斗中只是一名普通士兵,甚至没有担任过百人队队长。他之所以能够当选军队总指挥官的执政官,是因为他所提出的通过决战尽早解决战事的主张得到了罗马大多数市民的支持。

  两位执政官确切的年龄不详,根据当选执政官必须在40岁以上的这一要求,所以,他们应该比31岁的汉尼拔至少大10岁。不管怎样,公元前216年的罗马,把可能的一切都投入到了与汉尼拔的一战。

  和往年一样,于3月15日开始军事行动的罗马军队沿阿皮亚大道开始南下。过了加普亚,快到贝内文托的时候,监视尚在过冬的汉尼拔动向的友军送来一个情报,说汉尼拔已经离开冬营地,没有北上,而是南下了。于是,以两位执政官为先锋,罗马军的8.72万大军追踪着汉尼拔,进入了意大利南部的普利亚。

  不清楚汉尼拔是如何知道的,也许是在审讯俘虏时了解到的。汉尼拔虽然尚未遭遇罗马军队,但是,他已经掌握了追来的罗马军的规模。不仅如此,他甚至对罗马军队的构成、对两位执政官的性格都了如指掌。他考虑把战场设在平原,以便更好地发挥骑兵的威力。这时,罗马方面已经意识到了汉尼拔的意图。但是,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有大片平原的普利亚地区。也许因为有两倍于敌人的8万步兵,这给了他们充分的信心吧。因为,罗马重装步兵的勇敢在当时名震天下,几乎无人能敌。

  貌似为了躲开追来的罗马军队,汉尼拔的军队继续一路南下,直到位于奥方托河注入亚得里亚海的附近一片开阔平原,才终于停下前行的脚步,随即攻取了位于这条河附近的坎尼村。坎尼是罗马军队在同盟国内的粮食储藏基地之一。看重罗马联盟稳定关系的罗马人,严禁在同盟国内掠夺。

  对汉尼拔来说,攻取坎尼村的目的,一是为了刺激罗马军队,二是为了补充军粮。尽管他们一路上不断掠夺,但是要让5万人吃饱饭终究是个巨大的工程。意大利南部所有的罗马同盟国都很敌视汉尼拔。汉尼拔必须依靠武力,才能迫使他们打开城门。至今,尚未有一个城市主动向他提供军粮补给。而且,公元前216年,汉尼拔全年未得到来自迦太基本国的援助。同时,在西班牙,科尔涅利乌斯兄弟俩率领的罗马军队不断攻打迦太基军队,西班牙方面也没有能力支援在遥远的意大利的汉尼拔军队。此时,汉尼拔军队尽管得到了坎尼,但是,储存在此地的粮食据说只够维持10天。

  在坎尼得到粮食补充以后,汉尼拔没有率领军队继续前进,他在坎尼村后面的丘陵上建好了营地,一心等待罗马军队的到来。

  一路追来的罗马军队在距离汉尼拔10公里左右的地方也停了下来,开始扎营。罗马军队的营地建在野外,四周筑起高高的栅栏,挖好了纵深的壕沟,非常正规。两军隔着10公里的原野,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对峙。

  当然,在近两个月的对峙中,双方并非一次也没有动过手。

  汉尼拔曾经派出2000人左右挑逗罗马军队,罗马方面派出同样规模的队伍出来应战。在这两个月间,类似这样的小规模战斗,发生频繁。随着小规模战斗的一次次展开,罗马方面的优势渐渐显现。有一次,罗马军队损失了近100人,但是,相比较而言,汉尼拔方面的战死者多达1700人。当然,汉尼拔军队的阵亡者几乎总是高卢兵。尽管如此,还是让罗马阵营中的士气不断高涨,所有人都觉得,照此下去,胜者一定属于自己。

  然而,31岁的年轻人就像职业赌徒在台球或扑克游戏中,常常对容易上当的生手施以骗术一样,先让对手小赢几次,然后再让对方赔个精光。

  罗马军队已经跃跃欲试,他们甚至把营地移到了奥方托河的左岸,随即汉尼拔也把营地移到了同一岸边。两军相距不足2公里。

  两军并没有马上开启战端,他们分别在自己的营地内,继续相互对峙。其间,罗马军队渡过奥方托河,在对岸也建了一个小规模的营地。他们认为在河两岸建营地,可以更有效地利用数量占优势的兵力。对此,汉尼拔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就像特雷比亚和特拉西梅诺战役一样,汉尼拔总是在他希望的地点、希望的时间发起战斗。坎尼之战也一样。他先把敌人引到他所希望的地方。只是在坎尼,汉尼拔与罗马军队相隔2公里,进入对峙状态以后,没有采取任何积极的行动。不仅如此,他还装出因小规模战斗失利而萎靡不振、畏首畏尾的样子。

  年轻的汉尼拔早就看穿了罗马指挥官们的心思——他们非常警惕,想方设法避免掉入他的圈套。为了让他们与自己进行会战,汉尼拔首先需要解除他们的戒备心。为此,他故意装出主导权掌握在罗马手中的样子。

  公元前216年8月2日,在执政官每天轮流担任总指挥的罗马军中,这天的总指挥官是特雷恩蒂乌斯·瓦罗。

  这天早上,东方刚刚开始泛白,接到总指挥官特雷恩蒂乌斯·瓦罗的命令,士兵们从奥方托河两岸的罗马军队两个大小营地中陆续出来,在河右岸集合。瓦罗选择右岸而不是左岸集合全军,是因为左岸是一片平原,有利于敌人骑兵驰骋纵横,危险度较高。右岸地势高低起伏,对骑兵力量较强的汉尼拔军来说,应该不太有利。

  看到罗马军队布好了阵,汉尼拔也亲自率领全军过了河,在罗马军队的正面布下了阵。罗马军队的阵型是横向一条直线,与此相对,汉尼拔部署的阵型呈弓形,中间凸起。

  罗马军队的阵型清楚地反映了担任这一天罗马军总司令官的瓦罗的战术。部署在中间的步兵团阵型不是横向的长方形,而是纵向的长方形。目的是由罗马军队的主力重装步兵突破敌人的中央。正因为如此,他选择了奥方托河右岸、环绕坎尼村后面的丘陵下比较狭窄的地方作为战场。但是这样一来,对于担任右翼的2400罗马军队骑兵来说,他们不得不在奥方托河与步兵之间的窄小地带,与3倍于自己的敌人作战,显然非常不利。

  此外,瓦罗还留了1万士兵在布满军队的战场后的小营地里待命。他的计划是:当骑兵顶住敌人的进攻,步兵又成功突破敌人中央的时候,再投入这1万兵力,争取一口气取得会战的胜利。

  然而,阵型不同于特雷比亚之战的汉尼拔没有上他的当。

  会战开始了。两军首先采用了常规的战术,分别与正面的敌人交战。汉尼拔的左翼对罗马的右翼,中央的轻装步兵对中央的轻装步兵,汉尼拔的右翼对罗马的左翼。第一回合是在汉尼拔弓形阵型中的高卢雇佣兵与罗马的轻装步兵之间展开。

  会战之初,战斗的展开罗马方面占尽上风。见此情形,瓦罗下令负责步兵部队指挥的前执政官塞尔维利乌斯投入重装步兵团。由高卢雇佣兵组成的汉尼拔军前卫,在罗马全体步兵的凌厉攻势下,突起的弓形变成了凹陷的弓形。汉尼拔部署弓形阵型,目的在于尽可能让罗马步兵团把时间和精力都消耗在这里。效果非常明显,高卢兵虽然步步后退,却还在抵挡。

  步兵交战开始不久,左右两翼的骑兵也加入了战斗。近3倍于敌人兵力的汉尼拔军左翼对执政官埃米利乌斯率领的罗马骑兵队,从一开始就占尽了先机。罗马骑兵一步步地被逼到河边。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依然顽强奋战。构成罗马右翼的这些骑兵,很多是罗马贵族的子弟,换言之,他们都是候补的士官。

  执政官瓦罗率领的是同盟国骑兵组成的左翼,对敌人的努米底亚骑兵。也许因为数量相当,他们奋力作战,战斗之初,没有后退一步。

  其间,在罗马重装步兵的猛烈进攻下,处于汉尼拔军中央位置的高卢士兵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气势越来越猛的罗马轻装步兵和重装步兵乘胜追击节节后退的敌人。

  坎尼会战(布阵结束时的阵型)

  坎尼会战:第二阶段

  坎尼会战:最后阶段)

  这时,一直后退的高卢兵突然向战线两侧散开,汉尼拔的重装步兵出现在罗马重装步兵的面前。不愧是跟随汉尼拔远征而来的精锐部队,2万人抵住了7万罗马士兵的猛烈进攻。

  战场中央,重装步兵之间的激战显现了罗马方面处于有利的形势下。但是,骑兵之间的战斗一直处于汉尼拔方面的掌控之中。

  执政官埃米利乌斯率领的2400骑兵中的大多数,被敌人的6000骑兵切断退路,被包围在岸边后消灭。只有小部分人跳进河里,逃脱了敌人的追杀。埃米利乌斯的坐骑被杀,又失去可以指挥的骑兵团,于是,他加入了重装步兵团,继续战斗。

  执政官瓦罗指挥的4800名骑兵来自同盟各国,会战开始时,抵住了敌人的进攻。然而,终究不敌骑术高超的努米底亚人。左翼没有河相阻,要摆脱努米底亚骑兵的追击,只有一溜烟地快跑。

  在罗马重装步兵和汉尼拔的主力激战的战场中央,汉尼拔的战术开始显出效果。在这里,每名罗马士兵的战斗意志和作战能力已经不起作用。

  汉尼拔的精锐部队抵制住罗马重装步兵猛烈进攻的同时,看似已经撤离战线的高卢兵及轻装步兵转移到了罗马军团的两侧。原来在这里的罗马骑兵已经被汉尼拔的骑兵击退。接着,汉尼拔的左翼骑兵在击退罗马军的右翼骑兵后,也绕到了罗马步兵团的背后。最后,努米底亚骑兵赶走执政官瓦罗率领的罗马军骑兵后,也回到了战场。至此,汉尼拔设计的包围圈已经完成。

  就像画中画的一样,7万名罗马步兵被汉尼拔的5万士兵团团围住。

  罗马市民兵是罗马联盟的核心,尽管遭到敌人的包围,但是,他们绝不轻言放弃,举手投降。对汉尼拔来说,就像之前发生的所有战斗一样,对罗马军实施包围战,意味着实施歼灭战。

  上一年度的执政官、指挥重装步兵部队的塞尔维利乌斯阵亡。坐骑被杀后,选择与部下共同战斗的执政官埃米利乌斯战死。独裁官时代担任费边副官的米努基乌斯被杀。加入骑兵队及重装步兵团的80位元老院议员几乎无一幸存,只有极少数人冲破汉尼拔的包围圈,得以逃生。坎尼之战,就像非常完美的包围战一样,这场歼灭战打得非常漂亮。这一次,汉尼拔又一次把敌人的主力,即罗马军团的精锐重装步兵的战斗力给化解了。

  未接到总指挥官的命令,一直在营地待命的1万士兵悉数被俘。

  担任这一天总指挥官的执政官瓦罗只带着50骑,沿山路向西逃到距离坎尼数十公里开外的罗马殖民城市韦诺萨,侥幸逃脱。4000名步兵和200名骑兵向南逃到距离坎尼10公里的卡诺莎,已经19岁的科尔涅利乌斯·西庇阿也在其中。特雷比亚之战后,他的父亲被派往西班牙时,就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埃米利乌斯。对于年轻的西庇阿来说,接触汉尼拔精妙的战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得知执政官及将官逃了出来,坎尼会战的残兵也纷纷聚集到韦诺萨和卡诺莎来了。所有人加起来不到1万人。

  坎尼会战中,如果相信古人的记载,罗马方面的牺牲人数多达7万人。胜利者汉尼拔方面的战死者只有5500人,其中三人之二还是高卢兵。

  纵观整个历史,罗马军团遭受如此重创,坎尼会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为了扒下死者身上值钱的东西,汉尼拔军队第二天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也没有完成。汉尼拔派去向迦太基本国通报胜利消息的弟弟马可尼在本国要人面前,据说用从阵亡罗马士兵手指上摘下来的金戒指,堆成了小山。罗马市民手上的金戒指不是结婚戒指,而是他们的印鉴,不仅大还很重。把几万个这样的戒指堆起来,该是多高的山,我难以想象。

  罗马平静地接受了完败的消息。以元老院议员为首的全体市民,到城门口迎接、慰问带着残兵败将回到首都的执政官瓦罗。阵亡者家族服丧的时间从以往的1年缩短至30日。

  没有责备特雷恩蒂乌斯·瓦罗一句话,就连最初反对他主张尽早解决问题的提议的人,现在也不再提起。特雷比亚之战、特拉西梅诺之战、坎尼会战,没有一个贵族抱怨惨遭失败的这些战斗的总指挥是平民出身。在其他民族常常发生的类似聚到古罗马广场抗议为政者的事情,在此时的罗马,完全看不到。

  祸不单行。坎尼会战失败后,人们的服丧期还没有过去,又传来了在高卢的两个军团被歼的消息。

  自从汉尼拔进入意大利后,高卢民族纷纷起兵。这一年,为了镇压起义,罗马向波河流域派去了两个军团,由法务官波斯图米乌斯率领。然而,在追击高卢兵的时候,全军落入了敌人设下的圈套。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进入了森林之中。

  高卢人事先已经把森林中沿路的树木砍倒,又照原样把它们立起来。为了追赶高卢兵,罗马军进入森林,然而立着的树木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棵接一棵地砸了下来。两个军团8600人几乎全被树木压倒,动弹不得。躲在一旁的高卢兵乘机把他们杀死。据仅剩的幸存者证实,法务官波斯图米乌斯也和士兵们一起共赴黄泉了。

  几天时间,罗马相继失去了合计8万士兵。元老院担心对虔诚信仰宗教的罗马百姓的思想会产生波动,决定派使节去求神谕。派去希腊德尔斐求神谕的是后来记录了第二次布匿战争史的元老院议员费边·皮克托。这是罗马人对接踵而至的噩耗表现出动摇的唯一证据。

  另一方面,在坎尼的汉尼拔营地,完胜之夜,将士们的喜悦之情一展无遗。将官们纷纷向汉尼拔进言,要求立即攻打罗马。他们中有一人扬言,现在攻打罗马,5天后,我们就可以坐在卡匹托尔山上吃晚饭了。

  但是,31岁的胜利者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汉尼拔坚信只有罗马联盟分崩离析才能彻底消灭罗马。他说,现在攻打首都为时尚早。于是,指挥官中的一人对他说:

  “你知道怎样取得胜利,却不知道怎样利用胜利。”

  汉尼拔年纪尚轻,内心也许有过迷茫。但是,就像后来锡拉库萨及迦太基的例子所示,攻打有坚固防御体系的大城市,必须作好持续两三年时间的心理准备。此外,一天时间就可以决出胜负的会战自然无关紧要,但是,攻城战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在这种情况下,高卢兵首先难以信任,汉尼拔可以依靠的只有略多于2.5万人的部下。仅靠这点兵力,强行攻打大城市,无异于自取灭亡。更何况,罗马作为一个国家,并非把所有的国家功能全部集中在首都。这也是汉尼拔不敢轻举妄动的一个原因。

  罗马是由面、点和线构成的国家。坐落于同盟城市之间的殖民城市里,住着罗马市民及享有与罗马市民几乎同等权利的拉丁市民。他们是罗马市民权的拥有者,所以,他们也是士兵。不难想象,他们一定会带着来自各同盟城市的士兵,袭击正在围攻首都罗马的汉尼拔军。

  不管内心想法如何,汉尼拔绝不允许自己改变瓦解罗马联盟这一基本战略。这是在决定攻打意大利之初早已定下的。坎尼会战的重大胜利必须为实现这一基本战略服务。

  坎尼会战之后,汉尼拔又把俘虏分成罗马市民兵和同盟国士兵,后者被无偿释放回国。当然,他们走的时候,汉尼拔要他们答应回去后转告他们的同胞,说汉尼拔的敌人只是罗马,不是罗马以外的意大利人。

  汉尼拔本人也不浪费时间。他没有攻打首都罗马,也没有追击败兵,而是把自己的军队送往南方。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认为,由于罗马在坎尼会战中大败,意大利南部的城市一定会出现动摇。他要攻打这些城市,迫使他们脱离罗马联盟。

  卡拉布里亚地区位于状如长筒靴的意大利半岛脚趾到脚尖的地方。汉尼拔首先在这一带发起了进攻,有一两个城市试图抵抗,但很快被攻占。之后几乎所有城市都在汉尼拔面前打开了城门。只有那些殖民城市,因为居民是罗马士兵,同时要塞化做得很充分,所以,就像海面上到处露着脑袋的岛屿一样,依然属于罗马。这个地方的同盟国中,唯一坚持站在罗马一方的是面向墨西拿海峡的雷焦。因为那里相距西西里较近,可以得到西西里岛上亲罗马势力的援助。

  罗马联盟在南方最先被削掉一角。

  但是,对罗马来说,更沉重的打击是来自加普亚的背叛。

  当时,在意大利中南部的坎帕尼亚地区,加普亚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它比任何地方都重要,甚至比那不勒斯还要重要。它坐落在始于罗马的拉蒂纳大道与阿皮亚大道交会处,是具有“无投票权的市民权”的城邦国家,市民除了无权参与罗马国政以外,在法律上享有与罗马市民同等的权利,同时,又有完全的自主权。加普亚是罗马联盟完全的同盟国,市民有义务参加罗马军队,迄今为止,市民一直与罗马市民兵一起,共同抗击汉尼拔。

  然而,罗马在坎尼会战中败于汉尼拔之后,加普亚背弃了罗马。汉尼拔释放来自同盟国俘虏的策略终于结出了巨大的硕果。

  加普亚派出市民代表前往汉尼拔营地,提出了讲和条件:

  一、达成和谈后,加普亚不承担向汉尼拔军提供士兵的义务。

  二、汉尼拔承认加普亚境内的完全自治。

  三、汉尼拔向加普亚送去300名罗马市民兵俘虏,换回正在西西里战场服役的300名加普亚市民。

  汉尼拔爽快地答应了所有这些条件。就这样,汉尼拔完成了与加普亚之间的和谈。

  一个有实力的城邦国家,周边通常会有若干卫星城市。加普亚背离罗马后,又有4个相邻的城市脱离罗马。罗马联盟在意大利中南部也被插上了楔子。

  取得坎尼会战完胜的公元前216年,是汉尼拔和他的士兵们离开西班牙的第三年。这年冬天,他们终于不必睡在营帐内的地上越冬了,他们住进了有房顶有墙的房子里,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了。公元前216年至公元前215年的冬季,汉尼拔率全军在加普亚度过。加普亚是伊特鲁里亚人建设起来的城市。即将告别31岁的汉尼拔在这个大城市里边过冬,边等待罗马联盟的解体。

  亚历山大大帝和汉尼拔

  对于生活在现代的我们,如果想了解2300年的古人亚历山大大帝的成就,最容易找到的著作只有普鲁塔克的《列传》。但是,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只能了解亚历山大的人性的一面,却几乎找不到他使用过的战略战术。原因是,公元前1世纪的希腊文化人普鲁塔克不关心这类东西,也没有写这类东西的专业知识。

  好在书写亚历山大的古人不止普鲁塔克一个人。在亚历山大英年早逝以后,他成就的远征事业就征服了古代人们的心。在当时,有关亚历山大的史料有不少,有很多历史学家提笔书写这位年轻天才的丰功伟绩。

  亚历山大远征时有两位记录员随行。在大帝死后,又有两位历史学家根据这两位记录员的记录,很快完成了传记的写作。

  今天,我们已经找不到与亚历山大同行的两位记录员写的记录以及在大帝死后,两位历史学家写的著作。但是,在罗马时代,以这些作品为原始史料,普鲁塔克写下了《列传》,库尔提乌斯·鲁夫斯及阿里安写下了《亚历山大大帝传》等著作。从这些著作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亚历山大的真容。当然,与生活在大帝去世100年后的汉尼拔相比,从信息量上来说,前者的不足是显而易见的。

  特别是有关战略战术的描述。在作品中,描述这类内容,不仅需要对此有兴趣,同时必须具备必要的专业知识。古代历史学家中,不光是普鲁塔克,绝大多数人都热衷于颂扬大帝的丰功伟业,很少提及大帝是如何成就这些伟业的。虽然历史学家中,有人有这样的资质,如色诺芬有过率领军队作战的经历,修昔底德参加过伯罗奔尼撒战争,波利比乌斯担任过阿卡亚同盟军骑士团团长。但是,除了当过兵的阿里安,没有一个人写亚历山大,实属可惜。

  不过,任何时候都会有人关心先人的业绩,希望从中找到有用的东西,为己所用。我想汉尼拔应该是其中之一。很久之后,当西庇阿向汉尼拔提出问题时,他曾经回答说亚历山大大帝是最优秀的军事家。当然,汉尼拔认为自己同样也是优秀的军事家。如果只是道听途说,他不可能如此肯定地回答说是亚历山大位居第一。因为他很清楚,并且对大帝的才能心悦诚服。

  汉尼拔在前往意大利的时候,带了一个希腊人。在第二次布匿战争期间,此人始终与汉尼拔同行。他是汉尼拔的亲信,叫西勒诺斯,担任远征意大利的记录员,同时教汉尼拔希腊语。当时,有关亚历山大大帝的书籍都是用希腊语写的,也许,西勒诺斯的任务就是把亚历山大的故事读给汉尼拔听吧。当然,重点一定是这位迦太基年轻统帅最关心的大帝用过的战略和战术。

  被后人尊称为大帝的亚历山大在22岁那年,只带着3.6万名士兵攻入了幅员辽阔的波斯。靠这一支军队,与多达10万至20万名士兵的波斯国王大流士作战,两次战胜大流士。与波斯方面的战死者多达10万相比,亚历山大的损失只有两三百人。让看到这个数字的人,忍不住以为少写了一个零。尽管古人有夸张的毛病,但是,毫无疑问这是完胜。

  对此,常人只会感慨其伟大。但是一位将军看到这样的战况,一定深受刺激,从而产生强烈的探知欲。为什么他能做到这样?尤其是汉尼拔,要以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攻打总兵力达75万人的意大利,不难想象,他的探知欲会比别人更强烈。

  亚历山大18岁那年,跟随其父马其顿国王菲利普二世率领的军队,参加了喀罗尼亚战役,与底比斯·雅典联军作战。当时,他任骑兵团指挥。马其顿军与底比斯·雅典联军,在士兵数量上不相上下。战斗结果是,马其顿获胜。决定这场战斗结果的是马其顿骑兵。

  古代希腊和罗马的军队主力都是重装步兵,由中、上层市民构成。喀罗尼亚战役中,马其顿军的步兵与骑兵比例也是10∶1。

  我想,让年轻的亚历山大意识到骑兵的重要,源自他亲自指挥骑兵,并因此决定了战斗结果的这一经历吧。两年后,他准备东征的时候,兵力是步兵3.1万人,骑兵5000人。步兵和骑兵的比例缩小到了6∶1。同时,为了提高骑兵的战斗力和防御能力,甚至编组了重装骑兵队。

  历史书中随处可见对亚历山大的溢美之词。随意地去翻看这些历史书,还以为是位神仙再世呢。但是,如果带着探知欲去读,有时候会看到有关战略战术的记述。如“从敌军侧面进攻”,如“绕到敌人背后”等等。在讲述伊苏斯战役的内容中,面对5倍于己方兵力的敌人,“亚历山大知道,尽管自己的军队主力是重装步兵,但是,随着战局的展开,他确信由骑兵决出胜负的时候到了”。

  这位马其顿的年轻统帅认为,重视骑兵的机动性,由步兵和骑兵构成的军队就能够更高效地发挥它的战斗力。并通过有机发挥全军的力量,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

  在以往的战斗中,步兵对阵步兵,骑兵对阵骑兵,这已成作战惯例。骑兵的机动性往往用在追击败退的敌人。在这种情形下,决定胜负的是“量”。大流士并不是害怕亚历山大,只是因为他坚信只有在战场上投入大量的兵力才能体现大帝国君主的威力,所以在伊苏斯战役中,才投入了15万的大规模兵力。伊苏斯战役之前,亚历山大参加过的战斗中,只有一次以波斯为对手。与大流士的交锋,伊苏斯战役是第一次。在亚历山大出现以前,所有的作战方式采用的都是加算。因此,波斯方面有理由派出浩浩荡荡的大军。但是,马其顿的年轻统帅彻底颠覆了以往的作战方式。

  对亚历山大来说,步兵和骑兵都是棋子,要根据战术,相应地在战场棋盘上移动。他让骑兵攻打敌人的步兵,也会让步兵迎战敌人的骑兵。他不在乎贵族出身居多的骑兵的自尊心,他关心的首先是如何有效地发挥自己军队的力量。这也是他在战场上屡屡获胜的原因。

  所谓天才,不是善于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新事物的人,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他能够意识到别人没有意识到的、已知事物的重要性。

  面对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敌军,亚历山大总在思考的是如何有效地发挥出自己军队的每一份战斗力,如何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所以战场的主导权总是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不是坐等敌人出手。他经常说:“所谓战斗,就是呈现出激烈变化的一种状态。因此,战场上的一切行为都必须有变化地进行。”

  亚历山大同时熟知战场之外必须谨慎。所以,在伊苏斯战役结束后,他没有穷追落败而逃的大流士,任凭波斯国王逃到内陆,自己先专心于控制地中海沿岸地区。因为对亚历山大来说,既然在敌国领土上作战,确保来自希腊的补给线是重中之重。后来,在高加米拉战役中,再次战胜大流士以后,他也没有追击大流士,而是转身攻取了巴比伦、苏萨以及波斯波利斯。对大流士实施追击,是在波斯的这些重要城市一一到手以后。

  率领仅有的3.6万人远征东方的亚历山大,为了确保战争的胜利,在战斗中取得重大胜利后,放弃穷追猛打,改为攻占周边,使他的军队战斗力大大增强。随着不断向东方深入,沿途居民纷纷加入他的队伍,致使希腊的兵力比例逐渐减少。

  亚历山大用过的上述所有战略战术,汉尼拔也都用上了。其中最后一项,一定更强烈地吸引了力促罗马联盟解体的汉尼拔的兴趣。问题在于,汉尼拔的对手不是习惯了波斯及其他专制君主制的东方民族,而是与罗马建立了平等的同盟关系、罗马化了的意大利伊特鲁里亚人及希腊人。通过“基础设施的完善”,他们已与罗马人在经济上连为一体。

  汉尼拔无疑从亚历山大身上学到了很多,但他们是两个人。与汉尼拔不同,亚历山大几乎从来没有向敌人发起过突然袭击,也从来没有用计谋置敌人于死地。这不能说是希腊人和迦太基人之间民族性的差异,只能说是亚历山大和汉尼拔个人性格的不同。荷马的英雄中,亚历山大最喜欢的是既高贵又勇敢、却对谋略一窍不通的阿喀琉斯。我们不清楚汉尼拔的偏爱,也许他说过喜欢用奸计攻陷了特洛伊的奥德修斯。

  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一个战略战术是否能够成功。即使是经过缜密设计的战略战术,如果执行者的性格不适合该战术,也很难在战斗中取得成功。因为,人只会把适合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公元前4世纪的阿喀琉斯从来没有想过要进行夜袭,但是,汉尼拔是公元前3世纪的“奥德修斯”。

  为了把握时机展开战斗,必须有效利用骑兵。这一点,汉尼拔一定是向亚历山大学的。那么,连续四次大败于汉尼拔的罗马人,为什么没有想到要加强骑兵战斗力呢?难道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骑兵拥有的机动性吗?或者是因为不得已,使得罗马人尽管有想法,却始终无法提高骑兵的力量?

  事实上,在提契诺战役后,罗马就已经注意到了汉尼拔骑兵战斗力的优势。当时,执政官科尔涅利乌斯率领的骑兵队第一次与汉尼拔的骑兵队遭遇,就惨遭失败。事后,科尔涅利乌斯向元老院特别提及了这一点。还有,特拉西梅诺之战的败将执政官弗拉米尼,在决定追击正在南下的汉尼拔时,也曾要求同僚塞尔维利乌斯派骑兵队先行一步,从里米尼出发。罗马的指挥们非常清楚汉尼拔强大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有强大的骑兵部队。尽管如此,罗马并没有马上着手增加骑兵兵力。

  原因有二:

  首先在共和政体下罗马军队的构成上。当时,罗马军队的主力是重装步兵,由承担市民义务的、属于中上层阶级的市民构成。重装步兵体现了共和政体下罗马的灵魂。

  蔑视重装步兵就是蔑视罗马的共和政体精神。例如,我们日本提倡的是“和”的精神,如果因为这种精神在国际化时代不通用而放弃它,那么日本就不是日本了。同样,如果只看到骑兵的重要,而把重装步兵改编为骑兵,那么罗马人也就不是罗马人了。

  近500年来,以重装步兵为主力的罗马军队足够优秀。对迄今为止战绩卓著的军队进行改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很难对之前证明为行之有效的事情实施变革。

  第二个原因是当时的罗马和地中海世界的其他国家一样,即使想扩大骑兵兵力,能够形成战斗力的骑兵也是少之又少。在意大利,马匹的集中产地在亚平宁山脉周边的山岳地带。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骑兵。

  古人不知道马镫。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罗马人作为工学天才,加上科学创始者希腊人,为什么也没有想到马镫呢?

  被认为是医学鼻祖的希波克拉底和集古代医学大成者盖伦,都在他们的论著中指出:由于两脚长时间下垂引起淤血所导致的脚疾是骑士的职业病。

  古代骑士和美洲大陆的印第安人一样,骑马时马背上只有简单的马鞍,两脚自然下垂,没有马镫的支撑。因为下垂的脚也能踢马肚子,所以,有没有马镫不影响骑马。

  但是,在马背上射箭投枪就需要力的支撑点,为此,马镫就显得非常必要。然而,因为没有马镫,所以骑兵们只能靠两腿夹紧马肚子,以保持身体的平衡。这样的特殊技能,只有从小开始训练才能学会。

  如此一来,就限制了骑士队伍的人数。他们或者来自马匹的产地,从小骑着马漫山遍野地跑,或者出生于社会地位高、家境富裕的人家里。按照罗马税制,第一阶级拥有的财产最多。鉴于这一原因,他们要承担罗马骑兵的义务。罗马人知道加强骑兵的战斗力是当务之急。然而,由于这些原因,使得罗马一时之间难以付诸实施。

  与此相对,君主专制国家马其顿和实行雇佣兵制的国家迦太基,在加强骑兵战斗力方面显然有利得多。亚历山大东征之际,从北方的多拉基亚招募了大量骑兵,汉尼拔只要从北非努米底亚雇佣就可以了。作为游牧民族,努米底亚闻名地中海世界。

  罗马军队改变了市民兵的性质以后,依然没有改变以重装步兵为主力的方针。因此,如何加强骑兵的力量,作为迫切需要解决的课题,一直遗留下来了。后来,尤里乌斯·恺撒就从地中海另一个游牧民族高卢人中招募骑兵。应该说,作为游牧民族,高卢和努米底亚不相上下。但是,在第二次布匿战争的当时,高卢是罗马的敌人,他们追随汉尼拔。这就意味着,通过学习亚历山大大帝,熟知骑兵战斗力之重要的汉尼拔,把努米底亚和高卢这两个地中海世界屈指可数的游牧民族都收入了自己的帐下。

  因此,罗马要加强骑兵的战斗力,可谓困难重重。在坎尼会战完败之后,罗马人又等待了14年,终于等到亚历山大战略思想继承者的汉尼拔,他的继承者西庇阿出现时,这一问题才终于得到解决。

  顺便提一句,马镫普及是在公元11世纪以后。在中世纪,骑士得以进入黄金时代,原因之一就是马镫的出现。 中世纪的欧洲盐野七生作品集(套装共2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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