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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撕碎黑暗

破冬 郎芳 6701 2021-04-06 0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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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撕碎黑暗

  鲁迪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

  从地下车库往外走的那段路上,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似乎不远处有个人影一直跟着他。每一次他警惕地转过身,每一次抬头看向停车场路边的凸透镜,甚至每一次眼角的余光扫向车辆间的空隙,似乎都看见了有一个一身黑衣、身材瘦长的黑影倏地闪过,但再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四周都毛烘烘的,跟见了鬼一样。

  很快,他进了电梯,顺利到达四楼。就在他刚把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突然听见“叮咚”一声,另一架电梯也恰好停在了四楼。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忍不住咯噔一沉,一股强烈的直觉包围住他。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慢慢转过身去,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架停下的电梯门口。

  电梯门开了,惨白的灯光从电梯间里倾泻而出,但是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任何影子投射在地面上。片刻之后,电梯门又自动关上了。

  看着那架电梯的数字键逐层在往下走去,他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拧住刚才已经插进锁眼的钥匙,正准备开门进屋,突然感到颈后一阵风呼地逼近。

  他立刻往下一蹲,同时屈肘猛向后撞,但是对方闪开了,并且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向上一提,顺势用衣服蒙住他的头,然后用膝盖接连撞向他后腰。

  门廊的空间极其狭小,也就是两只手臂平伸的距离,根本没有地方腾挪。鲁迪只好忍着痛,任由对方的膝盖撞上来,同时双手亦奋力抓住对方胸前的衣服,狠狠往前一掼,没想到,对方就这么撞开了门,直接翻进了屋里。而且,对方在翻进去的时候,也顺势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一起带了进去。

  鲁迪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进了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迅速一记右拳击向对方脸部,但对方反手一个拉臂背摔,就将他扔了出去,动作极其利落。

  还没等他从地板上爬起来,突然听见对方开口说话了:“没想到,果然是你。”

  这熟悉的声音让鲁迪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周队长?”

  屋里的灯“啪”的亮了,灯光下,周鹏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个黑色的棒球帽,抄着手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难以置信,一个作曲家,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鲁迪这时也恢复了冷静,笑了笑,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我很早就一个人去国外读书,住的地方在黑人区,常被人欺负。时间久了,也就会打了。”

  周鹏点点头,表示完全相信,然后又问道:“那么,你为什么喜欢那个猴脸头套?”

  “什么猴脸头套?”鲁迪随口反问了一句,然后走过去打开冰箱,想找点喝的。

  “那天晚上,你溜进S的住处,袭击木欣和杜柯的时候,戴的就是一个猴脸头套。”周鹏边说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我很费解的是,凭你的身手,想要杀死木欣轻而易举,但是你却接连四次都失手了,到底是她运气太好,还是你根本就没想好要不要杀死她?”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鲁迪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扔给周鹏一罐,“你是警察,像这种没有证据的臆测,还是少说为妙,会吓着良好市民。”

  “证据就是你的手。”周鹏瞟了瞟鲁迪,“我不会判断错的。”

  当木欣在排练厅里失常的那次,周鹏就已经注意到鲁迪那双手了,尤其刚才经过一番近身格斗之后,他更加确定:那双手每一根手指的粗细、长度,都与留在木欣脖子上那道勒痕吻合。

  “周队长,你夜闯民宅,袭击守法良民,就是为了估量一下我的手?何况,手长的一样的人太多了,单凭一双手就把我当成犯罪分子,这也太草率了吧?”

  “哪里是夜闯民宅?分明是你把我摔进来的。”周鹏调侃地笑了笑,“而且,我当然不可能只凭一双手,就来冤枉你。”

  “那你还凭什么?”

  “为了验证我的猜测,那天在排练厅,我趁你不注意,拿到了你的一根头发,让法医将之与S的DNA做对比。”周鹏盯着鲁迪的眼睛,目光一凛,“真没想到,你居然就是S当年带走的那个亲生儿子。”

  听了这句话,鲁迪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可乐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林揭的儿子,想必也应该知道:我父亲从来就没有恨过木晓阳,他的死也与木欣无关,所以,我没有理由要找木欣的麻烦。”

  “你父亲没有,不代表你也没有。你和你父亲之间,是划不了等号的,你们是不同的人。”周鹏审视着他,但是目光中却有一点点同情,“看着那个让你坐在肩膀上玩耍的父亲,却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女人,并且要像女人一样去生活和赚钱,这种命运带给你的错乱,根本无法让你释怀。于是,你决定去国外念书,离开这让你苦恼的一切,没想到,阴差阳错,你在国外遇到了一个叫玛丽林的女孩,她的真名,叫作‘林小美’。”

  周鹏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他看着鲁迪,鲁迪也静静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半晌,鲁迪脸上的表情垮了一下,缓缓地说了一句话:“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了。”

  “你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生活几乎难以自理,但你依然爱上了这个比你大十七岁的女人,一直悉心地陪伴她、照顾她。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她就是海东林的女儿。直到她自杀之后,你在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支‘死亡曲’,这才终于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哪有什么‘死亡曲’?你误会了。”鲁迪并不想隐瞒,苦笑一声,坦言道,“那支曲子,不过是小美写的一首普通的舞曲。那个时候,她还在纽约的音乐学院念书,无意间得知国内一个名为《荷花仙子》的芭蕾舞剧正在找人谱曲,于是写下了这个曲子。她本想着借这个曲子年少成名,没想到,在写完它之后不久,就得了抑郁症。”

  “但你说的并不是全部。事实上,这个曲子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就是林小美亲自谱写,并传给南明芭蕾舞团的那份,这个版本正常无异;而第二个版本,则在原曲里加进了十五组音节,也许连林小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加进这十五组音节之后,这支曲子就起了质的变化,甚至可以迷幻人的意志。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的人为?”周鹏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鲁迪脸上,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剥脱他心底里的所有秘密,“而第二个版本,就是林小美的母亲亲自修改的。她在将这个版本传给林小美的邮件时,附嘱了一句话:将曲子交给uncle季。就在发完这封邮件的当天晚上,林小美的母亲便突然身亡,死因是酗酒过量导致失足溺毙,法医鉴定为自杀。就在她死后的那半年内,木晓阳也被杀。而林小美,则一直没有等到这个uncle季的出现,后来,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就在你回国之前的三个月,她在公寓里自杀了。”

  鲁迪的表情中已经渐渐有了一丝愠怒,但他依然努力维持着平静。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可乐,长舒了一口气,斜视着周鹏:“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替你父亲洗刷冤屈,所以,当你在第二个版本的曲子里发现了一个线索—也就是木晓阳在临死前告诉你父亲的那组数字时,你便决定回国,顺着这个方向查清真相。没想到,你那个已化名为S的父亲,在这时候检查出了绝症,时日无多了。”周鹏说到这里,忍不住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面前这个人内心深处的痛苦,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哀,“但是,当年陷害他的那些人,却个个都活得很好,这让你愤恨难平。一想起你父亲不人不鬼的后半生,以及你充满不安和孤单的童年,你压抑多年的仇恨便再次被激起,于是,你决定杀掉他们。他们之中,有的人知道了S就是当年的在逃嫌犯,借此长期敲诈他;有的人当年做了伪证,陷害了他。”

  “砰”。鲁迪捏爆了那个空可乐罐。

  他抬眼看着周鹏,太阳穴一直在鼓动,眼神深处晃荡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半晌,他才咬着牙,说了一句:“没错,我的确很想杀了他们。”

  只有这一句,没有任何分辨。

  他之前的优雅已经不见了,虽然他坐在那里并没有动,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已俨然如一头斗败的困兽。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情感,莫过于仇恨。

  那种仇恨,犹如钢刀割骨。你会在静谧的夜晚,一个人清楚地听见骨头被割裂的声音。

  你原本纯良无欺,哪来的罪恶?

  但世道偏偏要对你不善。

  没有人能做到一生都不伤害到别人,也没有人能做到一生都不被别人伤害。每个人的一生,也许都曾在心里埋下过仇恨的种子。

  幸福原本就没有那么多。不幸才是人间。

  良久之后,周鹏才微微一叹,又说了句:“但是我知道,那个凶手并不是你。”

  “你知道?”

  “那个凶手,像猴子一样敏捷、健壮、凶狠,而你的体貌特征与我之前的判断完全对不上,只有身高略为接近。而且,你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曾因交通事故导致腰椎受伤,根本做不了从房梁上俯冲下来的动作。”周鹏顿了顿,“除此之外,我知道你曾经接触过一个道上的人,甚至已经谈好了价钱,打算雇他帮你杀人。可惜,还没等你制定出一个周密的计划,就有人抢在你之前,把你想杀的和没想杀的都一块儿杀了。”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凶手,为什么还来找我?”

  “除了让你悬崖勒马之外,还有个别的事情想问你:在凌潇潇被杀的那天,藏在更衣室的另外一个男人就是你,告诉我,你当时看见凶手了没有?”

  “你怎么知道那天我也在?”鲁迪反问道。

  “我们在现场提取到的鞋印,一只是四十二码,一只是四十四码。”周鹏看了看他的脚,微微一笑,“上周你不小心砸伤了脚,骨头肿起很大一块,所以你的两只脚,只能穿不同码的鞋子。但是后来在排查的时候,你特意穿了相同码的鞋子,所以才没有怀疑到你。”

  话说到这儿,鲁迪觉得也没有必要再抵赖,于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回答道:“当时灯突然一下全灭了,我以为是值班的关的,也没太在意,并趁着这个机会砸碎了镜子—我知道木欣有镜子碎片恐惧症,所以我想好好地折磨她一番。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镜子碎裂的同时,屋子里居然亮起了一道手电光,我这才知道屋里还藏了一个人。我只看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衣架后面跃出来,一下子就撂倒了凌潇潇。”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完全没有看清。”鲁迪摇摇头,“当时屋里太黑,手电光又太晃眼,而且,我一发现屋里有人,立刻就离开了。不过,我依稀感觉那个人脸上好像带着个面具,看体型像是个男人。”

  “是什么面具?”

  “看不清楚,反正五颜六色的。”

  周鹏想了想,也没什么再需要问的了,于是站起身,走到鲁迪身边,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再去找木欣的麻烦了,她是无辜的。就算杀了她,你心里的伤痕也不会得到平复。就到此为止吧,人生还很长。”

  他说完便走了,在即将拉开门的时候,听见鲁迪在他身后说话了。

  “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些年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都一样是在黑暗里挣扎。我从小那么讨厌他,甚至看不起他,而他从未向我抱怨和解释过……他默默隐忍着一切,只为了我能平安长大……”鲁迪垂下头,痛苦地将脸埋在双手里,声音开始颤抖,“他到死都没能证明他的清白……爸爸就是我的家,可是,爸爸死了,我没有家了……”

  周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打开门,悄然离去。

  他一样失去了至亲。并且,失去亲人的痛苦,一直如影随形。但是,他不会选择哭泣。

  他从小就见到了太多苦难,见过了这世上最肮脏最丑陋的罪恶,他现在唯一想对这世界做的,便是撕开黑暗,让光照耀。 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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