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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国新盖的房子,位于村支书王满堂家的前面,这是一座青瓦红砖的四间房子,看起来像是刚刚建成不久,窗户上的玻璃擦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木质的窗棂刷上了深绿色的油漆,还散发着刺鼻的油漆味道,院墙与窑洞那边的院墙差不多,都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的院子,一个用木头制作的简易的栅栏门虚掩在门口。
还没有踏进院子,就听见李建国粗粗的嗓门在院子里吼着李小军。
“小军,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赶紧复习下功课,怎么又往外跑!怎么跟你姐姐一点也不一样,你姐姐上学我从来都没有操过心,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安安稳稳的看过书,你别走,你给我回来,回来!再往外跑,我拿扫帚打你!”
李建国粗声粗气的吼着李小军,听见小军着急的往外奔跑的声音,紧接着李建国手里拿着一个大扫把,一瘸一拐的在李小军身后追着,见儿子根本不听自己的话, 生气的李建国把手里的扫帚用力一扔, 正好扔到了小军身上。
“爹,我跟你说过了,今天我去蕙兰那陪陪蕙兰,明天写作业,你怎么就是一直念叨念叨,你烦不烦?”小军捡起地上的扫帚,一边揉着刚刚被爹扔的扫帚打到的膝盖,一边将扫帚拿到院墙边上。
王二伯扛着行李,将虚掩的栅栏门推开,冲着小军喊着,“小军,小军,快出来接一下你姐姐。”
“啥?我姐姐?二伯,你说啥啊!”小军看见王二伯走了过来,刚想上前去迎接下王二伯,听见王二伯说让自己去接一下姐姐,一时间没有愣过神来。
李建国一瘸一拐的跟在李小军的后面,看见王二伯扛着一个行李箱子走了进来,站在原地也发起呆来。
“爹,小军,我回来了。”
就在李建国和李小军发愣的间隙,李春霞一手拉着天天,一手拎着一个包裹,走进了院子,随后,扛着电视机的杨小兵也跟在李春霞身后走了进来。
“春霞!”
“姐姐!”
李建国和李小军对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李春霞,感到惊喜万分。
激动的李建国一时间忘记了刚才跟儿子李小军产生的不快,瘸着一天腿,着急的走到李春霞的身边,一双布满了茧子的手摩挲着女儿的头发,“闺女啊,怎么今天回来了啊。”
“姐姐,”小军两步就迈到了姐姐的跟前,蹲下身来,好奇的看着姐姐身边的小孩子,“姐姐,这个小孩是谁呢?哎呀姐姐,你还买了台电视机啊,这位大哥是帮着姐姐送电视机回来的吗?谢谢大哥,快到屋里坐坐,院子里太冷了,姐姐,别在院子里傻站着了,快带着孩子和大哥到屋子里坐坐。”
小军看见了杨小兵手里提着的电视机箱子,一时间激动的语无伦次。
整个庙底村,只有村支书王满堂家里有一台十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每次晚上八点左右,村里的老少爷们吃完饭,都一窝蜂的挤到王满堂家里,现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叫做《乙未豪客传奇》,别看全村的人基本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民,可是看起这些武侠剧来,那追剧的劲头比年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天到王满堂间看电视,可把王满堂媳妇气的要死。
电视、电视,这可是一个需要烧电的玩意。天天一堆人家里,家里的电费每个月都要多几块钱不说,一群人身上的旱烟味、一冬天不洗澡的汗臭味、甚至有些老爷们一冬天的脚都不会洗洗,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这么多人,各种气味在狭窄的空间里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脑胀的味道,王满堂媳妇忍无可忍之下,将家里的电视机放到了西屋里,对外谎称家里的电视机坏了,需要修理。
李建国也是每晚到王满堂家里看电视的追剧人之一,春霞不在家,小军上初中又要驻校,要不是家里要将所有的积蓄用来盖新房子,李建国真想豁出去买一台电视机,可是这个爱看电视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家里的积蓄,大部分是春霞邮寄回来的,都是春霞在外打工的血汗钱,自己万万不可以糟蹋这些好不容易积攒的钱。
好不容易四间崭新的砖瓦房子盖了起来,有了新房子,将来自己的儿子李小军长大后,娶媳妇就不用愁了,当爹的给孩子把房子准备妥当后,就了却了一个大大的心事。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距离春节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春霞也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的春霞,竟然还买了一台电视机!以后就可以窝在家里看电视了,暖和和的躺在炕头上,再也不用看王满堂媳妇的脸色了!
可是跟着春霞回来的小男孩还有哪个浓眉大眼的男青年是谁呢?李建国满腹狐疑的看着小孩,又抬头看看杨小兵。
李春霞明白老人心里的疑惑,看着爹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问的滑稽模样,李春霞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来,小兵,这位就是我爹,这位是我弟弟李小军。”
李春霞招招手,让杨小兵走到自己跟前,给杨小兵介绍着自己的家人。
杨小兵一直站在李春霞的身后,不停的打量着李春霞的爹和弟弟。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布满沧桑的脸上,有着比年龄老了十多岁的容貌,额头上的皱纹像是一道道用刀刻上去的,很深,很密,就连两颊处也是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古铜色的脸上透漏出一股倔强的生命力,如同来这个村子时,看到路两边的那些在冬天里瑟瑟发抖的翠柏,即便是遭受了很多的严寒和打击,可是那股倔强的生命力,却是严冬寒冷所不能击垮的。
老人的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的大棉袄,腰间用黑色的布条将棉袄紧紧的裹在身上,就像在王明芳村子里看到的一样,老人的腰间也别着一个旱烟包,旱烟嘴露在旱烟包上,随着老人说话的声音,散发出浓浓的旱烟的味道。
李春霞的弟弟李小军,个头已经比姐姐李春霞高出了点,两个大大的眼睛发出聪明灵动的目光,李小军个头很高,但是身体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还是跟以前那样瘦削、单薄。
“大叔好,小军好,我是杨小兵。”杨小兵说伸出手,非常有礼貌与李建国握手、问好。
可是李建国这个在四十里铺生活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城里人见面的时候,需要握手问好,可现在,跟随自己闺女回来的杨小兵,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可是李建国却怎么也不好意思伸出自己的手。
就在李春霞他们回来的时候,李建国和了一些泥,仔细的将砖墙的上缝隙涂抹了一遍,闺女很快就要回来过年了,李建国加班加点的弄房子,就是担心闺女回家的时候天冷,想让闺女在家里过的舒服一些,家里能盖上这四间砖瓦房,可都是闺女的功劳啊。
李建国涂抹墙缝的时候,两个手上沾满了泥浆,刚刚喊着李小军去写作业,这个不听话的儿子非但不听自己的话, 反而顶撞了自己,李建国生气的攥着扫帚出来打小军,听见王二伯说春霞回来了,着急的李建国,只顾着看着突然回家的闺女发愣了,还没有来得及洗掉满手的脏污。
可是,人家客人的手一直伸着,等着和自己握手,自己一直不伸出手,是不是不礼貌啊,自己不懂礼貌,可多给闺女丢脸啊。
李建国不好意思的将满满全是泥垢的手伸了出来,想着意思一下就行了,哪想到,杨小兵一下子紧紧的握住了老人的手。
老人的手不大,但是非常硬,即便是手上有泥垢,隔着泥垢都能感觉到老人手上厚厚的茧子。
杨小兵对面前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充满了敬仰之情。
杨小兵听春霞多次提起过亲人,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对于杨小兵来说,对于李建国和李小军,他感觉已经非常熟悉了。
“那个,春霞啊, 快招呼着小兵和孩子进屋子吧,他二伯,你别着急回去了,今晚就留在家里喝酒吧!”李建国招呼着王二伯。
王二伯已经将行李放到了屋子里,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建国啊,你看看,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看我穿的少,非让我穿这位同志的军大衣。”王二伯搓着手,低着头看着身上厚厚的军大衣。
李建国这才注意到,王二伯身上穿了厚厚的军大衣,听了王二伯的话,心里明白了,这肯定是春霞赠送给王二伯的。
“春霞给你的你就穿着,正好过年了,权当是过年衣服了。”李建国看着王二伯身上的衣服,高兴的说。
这个王柱子是自己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早年间家里光景不好的时候,没有少受到王二伯的照顾,要不是王二伯一直照顾着春霞和小军,这两个没有娘的孩子,说不定还不能长大呢,一件军大衣算的了了什么。
“建国啊,我还是别穿了,别瞎了这么好的衣服”王二伯实在不舍穿这么好的衣服,天天在庄稼地里忙活,真是糟蹋这么好的衣服。
“二伯,您穿着就行了, 深圳那边冬天不冷,我放着也占地方,您穿着就好。”杨小兵一把将王二伯正在解纽扣的手抓住,心里想着,王二伯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家里还有一些衣服,都没有穿过几次,看看下次春霞回来的时候,都让春霞带回来吧。
“那建国,我就穿着吧?”王二伯征求着李建国的意见。
“穿着就行啊,孩子给的,哪有不穿的道理。”李建国上下打量着穿着军大衣的王二伯,“穿上这件军大衣,等着赶板车的时候,就冻不着了。”
李建国高兴的说。
“他二伯,你别着急走,你帮我逮一只鸡,咱们晚上炖鸡吃,你别走了,咱哥俩今天喝两盅。”李建国高兴的对王二伯说。 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