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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动生便跟在王兵身后下坡而去。王兵个子较矮，应该在一米六左右，五短身材但长得健壮结实，一路上也很热情，边走边介绍这积水潭附近的风土人情。
两人急驰快步，一会儿就到市场了，姚动生看见了市场门口写着：德胜古玩市场。
市场很大，人很多，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比自己家乡的农贸市场，不，比自己县城的商品还齐全。而且最让奇怪的是这里有很多卖磁器古玩的地摊，满眼都是灰蒙蒙的破旧的瓶瓶罐罐。
王兵冲姚动生点点头，便领着他向人头攒动的地方慢跑奔去，那里己经有很多人。姚动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市场边，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惶恐。
姚动生首先逛到卖鞋的摊子，给自已选了双鞋穿上。王兵在一旁边看边告诉姚动生：“这一带很早以前就兴起了晓市， 过去人们管他叫鬼市（或黑市）。”
“为什么叫鬼市呢？”姚动生不解地问。
“这儿的市场在鸡叫头遍（约凌晨４点钟）开市，沿后海西北岸一望无边也排列开去， 后海附近的百姓早起晨练，远远地望去，灯火忽明忽暗，星星点点，影影绰绰， 犹如小鬼在活动。过去的人们是手持火把或油灯，后来才是手提马灯， 在地摊前照来晃去， 相中某件商品后， 再用手把灯照着细看， 认准后就与卖者，以手在袖中谈价。人影在灯光的映照下飘忽不定，就像传说中的鬼影一般，因而被当地居民戏称为鬼市。”
“呵呵，老百姓真够幽默的，比喻还这么形象。”
“其实，称之为鬼市的原因还不指这个，它还有别的原因，据说，这里面的东西水得很，藏污纳够的假货不少， 把小贩白天走乡窜巷打小鼓买来的破旧衣服进行拆洗漂染， 加上败絮做成棉衣裤， 再拿到这个晓市上卖，黑灯瞎火的，瞧也瞧不清楚， 买货者尽是挨蒙的， 再加上人群中鱼龙混杂， 小偷扒手混于其中行窃或销赃， 旧社会官俯、地痞勾结，暗敲竹扛，坐地分脏， 比比皆是。所以说这里面的蒙人花样多，鬼得很，因此戏谑为鬼市。”
“这么说来，鬼市多少还有些历史渊缘，名堂不少啦？”
“名堂当然不少，而且这鬼市存在时间上百年，早在大清王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买者除普通百姓及访古汲粹的雅士外， 更多的是老跑晓市的内行， 而卖者除几家旧货铺及几处常摊外， 多为白天敲鼓走街窜巷， 收货后稍加整理的游商， 卖一些从皇城里流落过来的旧货， 从金银首饰、古玩玉器、书画字帖到衣服鞋帖、桌椅板凳， 什么都有。
当然，鬼市的小偷很有专业性， 分工协作， 集体作案， 专偷乡下进京来买便宜货的主儿， 你想呀， 乡下人攒钱太不容易， 搁在身上怕偷， 便使劲儿捂着， 无形中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偷们便紧随不放， 叭的一声， 小偷把一口浓痰吐到乡下人身上， 另外一小偷假模三道说话了：
‘爷们儿， 你身上沾上黏痰了， 好恶心呵， 还不赶紧擦去掉！’
趁乡下人抬手擦痰的空当， 第三个小偷熟练地摘下他腰间的褡裢， 溜之大吉， 等乡下人擦完痰再捂钱时， 捶胸顿足， 大呼上当， 放眼四处瞧望， 贼人早不见了。”
“呵呵，好有趣，王兵，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这都是从附近的一些蓟都老人口中得来的。附近的居民很有些来历，他们大多是满清朝遗老遗少的后人，在早的时候都是地道的满清正黄旗八旗子弟，附近几乎全是王府、贝勒府第，尤其前面那个后海北岸有个醇清王府，现在不是把王府花园劈宋庆龄故居了吗？那可是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登基前的家，你想想，这儿能不繁华热闹吗？这片地区前有前海，中有后海，后有积水潭，三片合起来统称为什刹海，这还不算，你知道蓟都的中南海吗？”
“中南海？是不是电视里经常报导的，某某领导人在紫光阁会见某某外国元首中说的那个地方？”
“对呀！她与我刚才说的这个什刹海水域是一脉相通的，过去这儿也是皇家林园。她的北面有个北海公园，而北海公园与她水面相通，只是一座北海大桥才把它们分开，她成为建国后中央领导办公之地，北海变成公园，而这儿成了没有围墙、人民大众可以自由出入的休闲乐园，通称什刹海地区。这儿离中南海只有几里地儿，只间只隔了个小小的北海公园。”
“哦，离那个神秘地方这么近？有点意思，那这儿的人文历史、民俗风物也定丰富哟。”
“那是当然的啦，我仅仅也是一知半解，我对这儿的了解，还是从一帮时常唱京戏的老人口中得来的呢。还记得昨晚我们歇脚的那个汇通祠山脚下亭子间吗？这辈皇族后人经常在那儿拉胡唱戏，我呢？从工地下班吃完饭后也经常来这儿散步，常常驻足听他们唱京剧，什么《野猪林》，什么《洛神》，什么《穆挂英挂帅》，还有什么《苏三起解》。。。
时间长了也跟他们混了个半熟脸，也就听他们常讲祖上的光辉历史，顺便也就知道了这儿有个鬼市。他们讲这晓市还有个风光的时候， 光绪皇帝的七弟、宣统皇帝的叔叔加郡王载涛， 在溥仪退位后，穷得将龙头井贝勤府卖给辅仁大学， 就住进西扬威胡同（戊）6号院， 与赶大车、唱大鼓及昔日的奴仆们为伍， 同甘共苦相依为命。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一日三餐，竞也顾不上皇族颜面， 放下了昔日龙子龙孙、顶马对马、朝服花翎的架式， 在鬼市上摆点破烂家什， 强装笑脸，迎来送往， 淘换点铜板儿回家度日。人们纷纷冲着摄政王之弟、宣统帝之叔而来， 希望得到皇族或宫中的稀世珍宝， 一时间， 鬼市空前繁荣，无比辉煌， 到后来无宝可淘时， 晓市便衰落了。”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朝代蓑落了，皇帝自身都难保，更甭说皇族的皇子龙孙呢？”
“鬼市的旁边，也就是现在的鼓楼斜街西段，过去就是蓟都北城的德胜门果子市，十几家果行，经营着深县的蜜桃，完县的霜雪桃，威县的秋桃，和向日区王四营乡观音堂出产的、果形顶圆硕大整齐，果肉黄白致蜜而脆味甜多汁、果色乳白但向阳面为红色的观音水蜜桃，以及海淀四季青乡及温泉乡的大樱桃…
这里还有交河的鸭梨，昌黎的白梨，河间的香梨，以及产于古北口、石匣等地，个大皮薄肉厚汁多、含糖量颇高的黄土坎大鸭梨…这里也有京郊昌平、密云、平谷及周边衡水、宣化、怀来等地的葡萄，有龙泉务的香白杏，怀柔四渡河、黄花城九渡河的铁巴达杏和海红杏，以及黄花城、黄坎、三渡河、沙峪等地的荷包大杏扁，还有号称‘三扁一帽（柏峪扁、马套扁、苇甸扁和龙王帽）’的特产。
而产于黄塔、齐家庄、斋堂、大村、上苇甸等地的核大仁满、仁型扁平、外型美观、营养丰富的大杏扁；那铁巴达和海红两种杏是个儿大、果肉厚、含糖量高又香味浓郁，那荷包大杏扁，品质佳、形体美，皮薄核大仁足，简直是杏中珍品，让人垂涎欲滴。
果市里还有那向日区郎家园的尜尜枣、密云西田各庄等地的金丝小枣，都是以个小、核小、肉厚、糖多取胜；更有北方特有的水果——柿子，个大肥美的磨盘柿，头小蜜甜的高庄柿，以及产于妙峰山乡的果实硕大、肉嫩质松、汁多味甜、清爽可口、质量上乘的拢驾庄盖柿，其他的，如牛奶柿、杵头柿、灯笼柿、火柿、罐柿、金瓶柿、高脚方柿也一应俱全。
当然，既然是果子市嘛，自然少不了李子、板栗、核桃、西瓜什么的，还有南方出产柑、橘、柚、香蕉等新鲜时令水果，以及什刹海出产的河鲜之类……
哎，说了那么多，讲得我口干舌噪，肚子呱呱叫。”
“那正好，市场里有这么多卖小吃的地方，王哥，走，我请客，咱们吃早点去。”
姚动生与王兵来到一个小摊前，一眼看到很多小吃摊上有那种点缀着碧绿色青菜的炒饼、炒面。路边的摊点前都标明着三元一份，很多男孩女孩都在吃这种东西。姚动生使劲流了口口水，怯怯地点了一份炒饼，一份炒面。
老板很热情，光着上身，一边不断地翻炒着锅里的炒面，一边不时地用手抹一把如雨的汗流，估计汗水大多是被甩到他正炒着的炒面里了。很快炒面便好了，虽然盛炒面的劣质发泡饭盒和一次性筷子发出一难闻的味道，但此刻姚动生也顾不了这么多，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一会儿，王兵的炒饼也端来了。炒饼香味不时刺激着口鼻，在他俩看来，这份三元一份的炒饼、炒面，俨然就是人间美味了。两人顾不了那么多了，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因为太饿，胃里象有一个小手似的，炒面一到嘴里就被胃抓进去了。可吃完后毫无感觉，炒面里面的白菜和炒饼里面的豆芽还有些生硬，也许还没有炒熟。最让姚动生感觉不舒服的是，吃完了嘴里没有炒面的味道，却是一嘴的劣质发泡饭盒和一次性筷子的怪味，也不知王兵那个炒饼味道是不是也这样？
姚动生吃完，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这样的怪味儿？”说着，他还望瞭望周围的人，人们却吃得很香甜，难道自己味蕾退化了吗？
在递给摊主十块钱时，姚动生看到摊主两手汗渍渍的，手上还有一块油黑。摊主老板接了钱放在口袋里，又从另一个口袋找了姚动生四元零钱。
这时又有一个人过来点炒面，摊主便忙不迭地往锅里倒上油，然后用那只刚递给姚动生的手去抓了一把水面放在锅里。姚动不敢再看下去，害怕再看刚吃的东西就会吐出来，便埋头赶紧离开。
姚动生想去买点毛巾、牙刷、肥皂、水桶、洗脸盆等日常用品，路过许多卖服装的摊点，有很多漂亮的牛仔服，王兵只是在远远地看着，心里十分羡慕地说道：“什么时候，老子也能穿上这么一套时髦漂亮的衣服啊。”
然后，王兵又叹了口气催促道：“赶紧去买日用品吧，等一下我还要回去上班呢。”
姚动生接过他的话，故意拖着长长的音调说：“行，咱买去，不耽误你上班！好像正式工人似的，那么认真。”
姚动生的话音刚落，突然，王兵紧张地拉住姚动生手指着远处：“你快看那里，他们在干什么？”
姚动生顺着王兵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摆摊卖水果小百货的小商小贩个个神情紧张，卷起面前的东西就开溜，甚至东躲西藏。跑得快的，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但还是有许多跑得慢的，被从一辆车中下来的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逮住了。
王兵紧张地吼道：“糟了！真是早晨起早了，撞上‘鬼’了！基巴治安联防队员真是阴魂不散，走哪儿都遇得上他们！兄弟快逃！那帮穿着狗皮衣服的人有可在抓没暂住证的外地人。”
姚动生一听，立刻惊慌失措：“啊？昨晚刚逃出狼窝，今儿有进了虎穴，那咋办？我还以为迷彩服是军人服装，穿这种衣服的都是好人哩。”
“别说了，来不及了，咱们还是赶紧找间店铺躲起来吧！”王兵说完，拉起姚动生就往旁边一间古玩店铺里钻。
那十几个治安员己经抓住了七八个小贩，先是让小贩们把面前的东西抱着，扔进他们开来的厢式货车里，然后又喝令小贩们跟着上车。其中有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小贩趁混乱转身想跑，却被一个手疾眼快的治安员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然后，几个治安员一边不停喝斥，一边围住他拳打脚踢，直到他跪地求饶，那些治安员才停止了暴力。男小贩哭沮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跛一拐地上了车。
不一会儿，装着治安队员和小贩的车辆重又向前开过来，紧接着，姚动生他们前面的小贩们又遭殃了。四周的人都在乱跑，几个穿制服的大盖帽和几个保安，一路狂追，并大声喊叫：“都别跑，查暂住证。。。”
当中有几个人吓得还真没敢动，姚动生以为那几个人不会有什么事，检查完了就会放他们走。几个保安围过来，要那几个人掏证件出来看，而那几个人比划着没有办暂住证，只有身份证，旁边还有一人掏出了退伍证，其中一个保安也许也当过兵，就悄悄地示意那个退伍军人赶快离开。
没想到刚走几步，那个人退伍军人就被后面追上来的大盖帽给截住了：“都别走！交罚款！。。。”
跟退伍军人一起的那几个人开始与大盖帽争辩：“凭什么呀？我们是来旅游的！”
大盖帽又厉声呵斥：“克林顿要来了，你们知道吗？”
那几个人一脸懵逼，心想，克林顿来访问，关我屌事呀？
他们又问：“带没带暂住证？拿出来看看！”见大伙儿不动，他们就主动上前搜身，看其中退伍军人买了一箱蓟州特产，就让他拿蓟州特产到前面那个小卖部做抵押，给他换几盒“希尔顿”。
“靠！这不是明显的假公济私，敲老子竹杠么？”退伍军人火冒三丈，同路的其他几个旅客也不搭理。
大盖帽恼怒地吼道：“既然是来旅游的？那好，请把火车票拿出来看！”
那几个人立即开始掏自己身上的口袋，翻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掏了出来，递给了大盖帽。
谁知大盖帽看了，一把把火车票扔到地上，吼道：“三天早过期了。”
退伍军人等几个人又开始与其争辩：“过期了又怎样？反正我有车票，你凭什么把我车票扔了？”
“三天期限一过，你们的火车票全作废了，说吧，是交罚款呢？还是上收容所？”
“什么？老子来趟蓟都旅游五天，你们还给我弄收容所里？这蓟都还有没有王法？”
“谁没王法啦？你们没办暂住证就是违反了蓟都市治安处罚条例，属于盲流，属于收容的范畴。”
“你们这是哪家的王法？纯属无理取闹，老子今还就不接受处罚了，怎么啦？”
大盖帽一听恼羞成怒，心想从来还没有人敢顶撞他们，这不是成心对抗执法么？这帮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便回头吆喝远处的几个保安过来，准备强行将那几个人押到车上去。
几个旅客见状心里有些慌乱，嗫嚅着说：“凭什么抓我们几个？我们不去，看你们还想活抢人啦？”
那个退伍军人一见也顿时火了，当即与那个保安吵吵起来：“给老子客气点，老子当过兵，见过世面，也不是吃素的！”
旁边的大盖帽也不答话，劈头就给那个退伍军人一耳光，退伍军人不愧是当过兵的，反应极快，用手挡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还手，站在退伍军人背后的同伴怒火填膺，伸手抓起旁边一小贩手中的木杆枰连铊向那个大盖帽的头上砸去，把他大盖帽打飞了，飞出十多米开外。
由于事发突然，在场的其他保安和治安联防队员都楞住了，那个挨打的大盖幅摸了一下头，马上去抓一个保安手上的铁管，他回头想去打退伍军人和他的同伴，结果，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又闪出他们的另一个同伴，只见他气运丹田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大盖帽的背上，大盖帽受惯性使然陡地前倾倒地，来了个狗啃泥，引得全场哈哈大笑。
这帮保安和治安联防队员欲群起而攻之，退伍军人朝同伴一挥手，那几个人撒腿就跑。剩下的保安和治安联防队员边追边喊，保安还用手里的铁管扔向退伍军人，幸好一个都没打中，退伍军人他们几个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被治安队抓上车的小贩们，趁治安队员追赶退伍兵那伙人的当儿，立刻齐刷刷跳下车，顾不得摆摊设店的板儿车和货品了，四散逃散。
大盖帽和治安联防队员追了一截路再返回时，见车上人已跑光，知道再在这市场执法也捞不出什么油水了。便匆匆上车，悻悻地将执法车开走了。
治安队前脚刚离开，刚才逃得快的小贩们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继续卖着他们的东西，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刚才那些治安员对小贩的喝骂声中，姚动生分明听得出，他们也都是南腔北调的外地人，怎么到了蓟都，就与本地人一起祸害起外地人来了呢？
看到刚才的一幕，姚动生和王兵不由心惊胆战。要不是退伍兵那几个人与治安队员缠斗，还真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突出其来地降临到自己身上。
经此一吓，姚动生和王兵不敢在此地久留，匆匆买了一些日用品，便逃也似地向洲际大厦工地奔去。 激情燃烧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