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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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报告给闵汯安说城里有人企图掳走孕妇,被人发现然后逃走了。闵汯安紧张起来,如今将军府焦头烂额,岑守拙也没有心思理这些事,那个幕后主使完全有可能趁乱打劫。只是那人诡计多端,手段高明,他独自一人应对,怕是又会让那人跑了。不管怎么样,还是把岑守拙叫来才好。
于是闵汯安一边吩咐叫人盯紧城里,一边去找岑守拙。
他站在伞铺和棺材铺门口,见两家都关着门,满心怅惘。
好几次举起手要去敲棺材铺的门又放下了,他最后还是绕到了岑守拙家后院。
隐约听到里面有两个女子的说笑声:“胡了。”“你耍赖,是时候跟你讲讲诚实对心理健康的重要性了。”“他们两个用法术偷牌的时候你咋不说话?”“有吗?”“你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
闵汯安心里猛地一跳,一脚踹开了门。
杜纤纤、岑守拙和三文钱坐在银杏树下目瞪口呆地望着闵汯安。四张石凳空了一张。
奇怪,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方才明明听见还有一个女人的。石桌上摆着牌九,虽然岑守拙和三文钱悄悄把空凳子那一边的牌拿到了自己面前,可是也暴露了方才是四个人打牌。闵汯安不动声色,走过去,作势要坐在那张椅子上,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细碎的,几不可闻的衣角拂动的声音被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他嘴角抽了抽,在空中一捞,把那准备逃走的人按在椅子上,然后就要坐下去。
岑守拙和杜纤纤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杜纤纤尖叫了一声。
杜纤纤那刺耳的声音让闵汯安的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岑守拙趁机把隐身了的龚芳染扯开,忙递了个眼色给杜纤纤。杜纤纤又改了口:“你这人,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冲进来坐下?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龚芳染悄无声息地远离了闵汯安,逃到廊下去了。
闵汯安没理杜纤纤,只似笑非笑朝岑守拙说:“我有事要办,需要帮手。”
“跟我没关系。”岑守拙立刻回答。
闵汯安嘴角抽了抽:“你不来也无所谓。明日城中就会有关于郡主死而复生,魂魄在伞铺里游荡的传言。”
岑守拙抿嘴许久才说:“你要我做什么?”
闵汯安回答:“抓人。抓那个你想抓想了很久的人。”
“什么时候?”
“看情况。”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闵汯安却不动,转头看着杜纤纤。
岑守拙原本想要把闵汯安硬轰出去,最后还是没狠下心。因为他细看之下发现才不过几日闵汯安都消瘦了不少,心便软了。
他干咳了一声起身走开。
三文钱丝毫没有反应,伸着舌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闵汯安和杜纤纤。
闵汯安重重咳嗽了一声。岑守拙收到暗示又转身回来,拎着三文钱的脖子把它带走了。
“你这几日怎么样?”闵汯安细细打量着杜纤纤。她气色还好,就是瘦了,脸都尖了。她手心里全是水泡,肯定是为了泄愤,不眠不休种了好多花木。
“还好,能吃能睡,不劳少将军费心。”杜纤纤面色平静,语气冷淡而又疏离。
“你别这样。你以为我又好过吗?” 闵汯安皱起眉。
“将军说笑了,美人在怀,如何会不好过?”杜纤纤冷笑。
“我肯定要娶赵听琴,也肯定会娶你。你趁早断了嫁给别人的年头。” 闵汯安站了起来。
杜纤纤嘴角抽了抽:“呵呵,那也容易,我大不了就不嫁了去做尼姑,实在不行,不过就是一死。我就不信,我不愿意,还有人能勉强我?”
闵汯安气得脸通红,抿紧了嘴。若不是强忍着,怕她真寻死,他现在就想把她掳回去办了再说。
许久才把翻腾的怒火压下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乖乖等着我。”说完,他看了一眼岑守拙,边走了。
杜纤纤僵硬地坐在那里,等他身影消失,才猛地吸了一口气,泪水决堤而下。
岑守拙去把门关上插好门闩。龚芳染扯了隐身符显出身形。
“他太坏了。”杜纤纤一边哭一边喃喃地说。
“就是,他太坏了。”岑守拙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点头附和。
龚芳染捏了一下岑守拙。岑守拙闭上了嘴。
杜纤纤抽泣着说:“既然要娶别人就跟我断了啊。干嘛又要这样对我。”
岑守拙和龚芳染不约而同轻轻叹了一口气:就算闵汯安放了杜纤纤,杜纤纤又放得下吗?
杜纤纤越说越伤心伏在桌上:他要是来强的,或者干脆冷冰冰不理她也好,她就对他彻底死心了。可是他偏偏又要那样做,那样说。让她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下去,真是要把人折磨疯了。
龚王爷叫到后来没力气,终于晕厥过去了。龚芳植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却没有办法。幸好韦发财守信,黄昏时就来了。他跟龚芳植说找到了孕妇。
那家听说是王爷家要借孩子,愿意交易,而且看孕妇那样子今夜可能就要生了。只是那家非要见王爷本人才肯收钱。
龚芳植想着反正买卖自愿,见一面也无所谓,便同意了。他唯一能想到的麻烦,就是那家见了他会改口,染护漫天要价。
于是龚芳植冲韦发财点头:“不管她要什么条件,本王都答应她。走吧,烦请韦大师带路。”
韦发财却不着急走:“王爷莫急,小人还有一句话必须说在前头。”
龚芳植心急如焚,有些不耐烦了:“大师有话快说。”
韦发财一脸肃穆:“小人不得不给王爷提个醒,有些人贪得无厌,想要吊起来卖,所以很有可能起先跟我说得好好的,等我们去了又反悔。所以若是我们一再抬高价格对方依旧不允,王爷切莫强求,不能顺了这帮刁民的心意,坏了规矩。”
龚芳植故意皱眉问:“还有这事?”
韦发财点头:“是的。小人就遇见过好多次这种情况,不然那须这么谨慎曲折。”
龚芳植有些焦急:“真要这样,当如何是好?”
韦发财笑了笑:“王爷莫急,大不了我再找一个。”
龚芳植追问:“大师今日就能找到?”
“王爷莫说笑,小人虽然知道有些小法术,却没有如此灵通,况且您也知道将军府对这事一直盯得很死,所以小人至少还需要两日才能再找到孕妇。”
龚芳植看了一眼床上闭着眼出气多进气少的父亲,咬牙说:“不能再等了,若是他们死活不肯,本王今日就算是抢也要把孩子抢回来。”
韦发财带着龚芳植在城里穿街走巷,进了一个人家。那家果然有个大肚如箩的孕妇。
“可是她?”龚芳植问韦发财。
韦发财点头,对那孕妇说:“这是小王爷,我带来了。”
那孕妇和家人诚惶诚恐朝龚芳植行了个礼。
龚芳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够吗?”
孕妇一脸懵懂:“王爷在说什么?”
果然。龚芳植暗自冷笑,上前一步,又掏出一张银票:“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借与本王用用。本王拿去给父王治好了病,自然会还回来。你们要多少银子才肯?”他没注意到,一个幽幽萤火从围墙外窜上天空。
孕妇被龚芳植阴森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王爷恕罪,这是民妇的骨肉,王爷给多少银子,民妇都不卖。”
孕妇的丈夫过来挡在孕妇前面:“王爷可能误会了,小人从来没说过要卖孩子。”
“两千两不够的话,三千两够不够。”
“不是钱多少的问题。”
龚芳植一听,焦急暴躁起来,上前捉住孕妇丈夫的肩膀,要拉开。
那男子张大嘴要呼救,却保持着那个姿势发不出声。
龚芳植十分诧异,正要细看,眨眨眼,却发现自己平日别在腰间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手中。雪白的刃尖上一滴殷红的血珠无声地滴落在他脚边。
他低头一看脚边躺着一个人,正是方才那个孕妇。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她下腹被切开,内脏外露,鲜血汩汩的流出来,躺了一地。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尚在喘息,只是已经叫不出来了。
浓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在那一瞬扑面而来,龚芳植惊恐万分连退几步。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有什么东西在动,龚芳植侧头一看原来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孩子扭动着,忽然发出小猫一般的尖细哭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闵汯安和岑守拙应声冲了进来。
看见眼前的惨状,闵汯安和岑守拙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龚芳植转头寻找韦发财的踪影,却发现除了胸口被人插了一刀,同样躺在地上的孕妇的丈夫再没有别人。
龚芳植森森转头盯着闵汯安和岑守拙:“好啊,原来是你们合起伙来陷害我。” 一切都忽然豁然开朗。什么用刚出生的婴儿治病都是骗人的。
韦发财是岑守拙的师叔。岑守拙能治病就能致病,龚王爷的病一定也是他们做的手脚。岑守拙这么做是为了给龚芳染报仇,闵汯安则是为了赵听琴的婚事。
“小王爷不要激动,先把孩子放下来。” 闵汯安慢慢靠近。
岑守拙则绕到后面试探了一下那个孕妇的鼻息。孕妇在那一瞬咽了气。见岑守拙给孕妇抹上了眼睛,龚芳植想那个丈夫估计也已经死了。
两条人命,就算他是王爷也难脱罪了。
也是,他们既然打算陷害他,怎么可能留活口做证人?
龚芳植被愤怒和恐惧烧的眼睛发红,抱着孩子的手越发用力:“你们两个,真是好计谋。不过,本王不会傻到坐以待毙。”
孩子在他手里痛苦地挣扎,岑守拙和闵汯安不敢轻举妄动。
“凶器在你手中,死者刚刚咽气,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你为何说是我们陷害你?”岑守拙微微皱眉问。
“是啊,死者的血还没流完,你们就进来了,真是巧到不能再巧。”龚芳植咬牙切齿地说,“分明是你们在门外等候多时,等你们的同党做好现场离开,你们就冲进来。”
“什么同党?”岑守拙越发惊讶。他们收到在这里守卫的狼兵发来的萤火信号,便赶了过来,却发现那个狼兵被人制住了,然后冲进来便看到了这个情形。果然是太巧了。如果真的是韦发财做的,他是什么时候跑掉的?龚芳植是真的被抓了个现行,方才他说的或许只是他脱身的诡计。
岑守拙和闵汯安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刚才他们解开狼兵身上的制约时好像有些怪异,是那种像是只过了一瞬又像是经时已久的熟悉感觉。
只是此刻院子里血腥味太重,无法辨别出香气。而且,他们也没看见任何雾气弥漫,所以无法确定。
“你可有闻到什么香气?”岑守拙问龚芳植。
龚芳植却忽然把手里的孩子一抛,拔地而起,同时向闵汯安和岑守拙扔了一个定身符。
闵汯安和岑守拙利落地躲开定身符,见他用法术用的如此娴熟,越发笃定龚芳植就是那幕后主使。
两个人配合默契,岑守拙去接孩子,闵汯安则追着龚芳植出来。岑守拙把孩子塞到一个狼兵手里,想紧跟着他们出去,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胸口贴着一个定身符,岑守拙惊讶地望着狼兵:他是哪里来的这个东西?
狼兵向岑守拙拱手:“军令如山,小人不敢不从,请公子恕罪。与其小人狼狈的抱住公子,害我们都受伤,不如用公子的东西,大家都好。”
岑守拙焦急地说:“快放开我,你这是在助纣为虐!”从门里看出去,发现闵汯安追着龚芳植却一起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闵良忠和闵汯广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几百士兵围住了此处。院子外面黑压压一片都是士兵。
龚芳植今天就算是有勾魂香,插上翅膀也跑不出去了。
闵汯安忙低声对龚芳植说:“小王爷莫激动,如今对你最明智的发子是投降。只要小王爷投降,微臣一定保证王爷的安全。若真不是小王爷做的,我们定会查清楚还王爷清白。”太了解闵良忠。闵良忠既然带了这么多人来,绝对不会让龚芳植活着。
而闵汯安却并不想要龚芳植的性命,他只想要龚家取消婚约。毕竟现在这些就足够逼迫龚王爷这么做了。
“放屁。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会信你?你巴不得我死,怎么会救我?”龚芳植狰狞地说。
“歹徒手里有凶器,各位小心不要误伤少将军。”闵良忠用鹰一般的眼睛盯着龚芳植。
龚芳植这时才意识到现在闵汯安才是唯一能救他的,立刻退了一步,到闵汯安身边。
闵良忠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歹徒挟持少将军,杀无赦!”
“父亲。”闵汯安急了,想要向闵良忠求情。
一个狼兵忽然在龚芳植身后现身,把一把刀狠狠朝龚芳植的后背插去,闵汯安转身眼疾手快捉住那狼兵的手。
就在此时,从闵良忠那边飞来了一支箭直冲龚芳植而来。闵汯安意识方才那个狼兵只是诱惑他移到龚芳植身后的诱饵。他转身想要将龚芳植推开,却被狼兵从后面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咻……噗”箭准确无误地直插在龚芳植的左胸上。
一切发生都太快,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顷刻间,四下鸦雀无声。
远处的闵良忠徐徐放下弓。
龚芳植不肯置信地看了眼胸口。他仰天倒了下去时发出来的闷响,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啊!!!”有人尖叫着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呆楞低头看着龚芳植的闵汯安被那声音刺激得身子轻轻一颤,仓皇抬头,发现冲进来的原来是龚芳染。
岑守拙此时才觉得身上一松,忙冲了出来,封住了龚芳植的穴位。
那支箭正中龚芳植的心脏,岑守拙知道自己只能暂缓他的死亡,却救不了他。
龚芳染跪下来,仓皇地嚎啕大哭。
龚芳植大口喘息着,对着龚芳染微微一笑:“染儿,是你。你没事真是好太好了,哥哥也不会带着这个愧疚死去。以后父王就交给你了。”
“啊!!哥啊,哥!我错了,我错了!”龚芳染尖叫着摇头,大哭,“你别死,你不能死。”
“是哥不好,鬼迷心窍痴心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怪你。”龚芳植望转眼望着岑守拙和闵汯安,努力伸出手指着他们,“是他们设圈套陷害我,你要怪就怪他们。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他放下手咽了气。
龚芳染伏在龚芳植身上哭得喘不上气。岑守拙心如刀割,想要伸手抱住龚芳染,却又停在半空中,最后无奈地放下了。
“王爷驾到!闲人避让!闲人避让”王府的侍卫叫着,把将军府的士兵用刀柄推开。
将军府的士兵不敢跟王府侍卫动武,所以硬是被他们推开了。
衣冠不整地龚王爷从士兵们开辟的通道中赶着马车冲了进来。他一言不发,也不看任何人,只狼狈地抱起龚芳植放在车上,就赶着车走了。
龚芳染见父亲如此,担心他悲伤过度痰迷心窍再出什么事,顾不上啼哭起身追了上去。
王府的卫兵也跟着撤了。
岑守拙望着龚芳染凄凉孤单的背影,满心悲伤和愤怒,盯着闵汯安,声音颤抖着问:“闵汯安,你是否事先知晓这个计划?我是不是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偏偏这么巧,三文钱今夜被闵汯兰叫去将军府,让岑守拙没有帮手,不然方才他也不至于被制住眼睁睁看着龚芳植被杀死。
闵汯安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想解释自己设了这个陷阱抓龚芳植没错,却不知道闵良忠打算就地处决龚芳植。更不知道后面的一系列计划和要搭上三条人命。不然,他绝不会同意的。
岑守拙没有再看闵汯安一眼,径直走了。因为他没有力气责怪任何人了,他们似乎都被幕后主使利用了。从韦发财到勾魂香,从龚芳植学法术到孩子出现在王府。一环一环,幕后主使目的都是要让龚芳植做他的替罪羊。
现在龚芳植死了,无法再为自己辩解之前那些案子跟他没关系。
岑守拙也被被拉入他们,成了谋杀陷害龚芳植的帮凶,在龚芳染心中再无翻身之日。
如果说,过去身份是横在岑守拙和龚芳染之间的沟壑,他们至少还努力想要翻过沟壑去接近对方。如今这仇恨便让他们永远背道而行,再无在一起的可能。
只是有一点,他没想明白。狼兵用的隐身符和定身符都是从哪里来的?闵良忠原本是打算不管龚芳植是否动手抢孩子都会就地杀死龚芳植,还是后来见到龚芳染有杀人嫌疑才机行事,顺水推舟。 寄妖伞(全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