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百妖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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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纤纤斜乜着他:“那好,不用你出声,这样你也不算对某人言而无信。我问,你就点头和摇头。”
岑守拙点头。
“手套是他做的?”
“哪个他?”岑守拙装傻。
杜纤纤红了脸,恼羞成怒伸手拍了一下岑守拙。
岑守拙龇牙咧嘴:“哎呀呀,要把我打坏了。”
“到底是不是?”
“是。”岑守拙点头。
杜纤纤拿起手套要扔出去。
岑守拙眼疾手快又抢了回来。
“干什么?”杜纤纤的瞪着岑守拙。
岑守拙叹气:“其实吧,你误会他了。”
“好,你说,我且好好听听我到底哪里误会他了。”
“你身上积累了太多树精的怨恨,所以才会总摔跤,总遇险。他让你种树只想用这个方式保护你。因为你家累下的怨恨,所以只能你自己来种树才能消除。你想想,别说他,就是我哪怕要是能帮你一点,都不会袖手旁观。”
杜纤纤皱眉垂下眼帘,似乎在思忖岑守拙话的可能性。
“这些都是十成十的真话。你知道的,我跟那家伙从头到尾都不对盘,不会撒谎替他说好话。”岑守拙又说,“难为他煞费苦心找鳄鱼皮给你做手套,你就当不知道,领了他这个情吧。”
现在摸着手套,岑守拙才发现它耐磨又防滑,想来闵汯安也是比较了很多种动物的皮,最后才定下用鳄鱼皮来做手套,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你在这里。”龚芳染忽然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食盒,一边向他们靠近一边躲着来来去去的工人。
岑守拙想这些日子,自己忙着押送棺材的事,冷落了龚芳染,心里满是愧疚,忙把手套放在一边,迎上去,接了食盒。
杜纤纤抿嘴一笑:“我去忙了。”
没等他们两回话,她便转身走了。
岑守拙瞄了一眼刚才放手套的地方。手套已经不见了。看来这个暴脾气又任性的姑娘是原谅了那个又冷又呆又没情趣的武夫了。
岑守拙说这边很吵,带着龚芳染回了伞铺。
伞铺这边果然安静很多。两人坐在满树黄澄澄叶子的大银杏下,倒也很有几分情趣。
龚芳染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在桌上摆开,再用手帕细细擦干净了筷子递给岑守拙。
岑守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接过来就吃。
其实龚芳染在认识他之后,改了许多过去的古怪行径。大概是因为有人理解她的本事,让她有了用武之地,所以她就不再需要用那些古怪装束和行为来证明自己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龚芳染问。
“棺材做好就走。”看那进度,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其实岑守拙也有些不舍:他才刚回来,又要走。
“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龚芳染低声问,有些低三下气的意味。她平日高冷得很,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跟岑守拙这么说。
岑守拙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却只能狠下心苦着脸回答:“小姐,我要运一百多具棺材,真不方便带你。”
龚芳染眼里涌出浓浓的失望,垂眼应了一声:“哦。”
岑守拙越发内疚,托起她的脸,用拇指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别这样,只要个把月我就回来了。”那语气分明像丈夫临行前交代妻子一般,岑守拙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况且龚芳染那水盈盈的眼睛和似有若无的体香,让他没法思考,现在就想尝一下她那胭脂染玉一般的红唇。
岑守拙俯身靠近龚芳染,龚芳染也含羞闭上眼睛。
冷不丁,身下传来一声:“汪。”
岑守拙下意识说了一句:“不是我叫的。”
龚芳染又好笑又害羞,正想回答:“我知道。”
岑守拙却忽然舔了一下她的脸颊。
龚芳染眯起眼来,又恼又羞把岑守拙狠狠一推:“吃饭。”
原本可以温存厮磨一场,结果却落得个尴尬场面。
岑守拙无奈地低头望着在这个节骨眼不识趣跑出来的三文钱。
“你挡着我吃东西了。”三文钱一翻白眼,然后接着啃食盒里的排骨。
龚芳染把三文钱抱到怀里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岑守拙顿时觉得嘴里的佳肴变得索然无味。
一百二十三副棺材终于都做好了。
闵汯安吩咐明早启程,日夜赶路,走从官道,争取七日内能到达赵家庄。
“不是说好走山路吗?”岑守拙皱眉问。
“山路崎岖,棺材沉重,怎么走?如今重要的是要把棺材尽快送回家乡入土为安。”闵汯安的语气坚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岑守拙抿嘴不说话了。
早晨,岑守拙在将军府外等着,默默看士兵们把棺材抬上马车。出门时,三文钱本来要跟来的,却被岑守拙勒令留下来陪闵汯兰。三文钱很不满,一直嘀咕:“公报私仇,小心眼儿。”
闵汯安等车装好了,问岑守拙:“需要多少人护送?”
“若是走大路,有多少辆马车就要多少人,还要预备多几个人替换。”
闵汯安知道他下句话就会说若是走山路就如何如何,所以不等他说完,便下令启程。
士兵们挥着鞭子一起吆喝:“驾。”
马车前进了一步。
闵汯安瞥见一个车轱辘‘骨碌碌’从他面前滚过,暗道:“不好。”
果然身后那辆车便“咔嚓”一声巨响,然后哗啦啦朝一边倒了下来。
幸好车旁的士兵机警,一下扶住了棺材。
经过检查,士兵们发现原来轮子的插销不知道何时被人拔了。所以车子一动,轮子就滚落下来。
还没等闵汯安松一口气,他身旁那辆车也响了一声“轰隆”。
闵汯安从马上跳了下来,眼疾手快拖住了车架。那轮子就好像脱了僵的马一样,自顾自脱离了马车欢快的滚远了。
闵汯安觉得似乎还没完,抬手喝到:“都先别动。”
可是那“啪啪啪”的声音却不等他,从他后面一直响过去,像是放爆竹一般此起彼伏。
然后那些车便一辆接一辆歪倒下来,轮子满地乱滚,乱成一锅粥。
岑守拙想笑:多半是这些狼妖听闵汯安说固执要走大路,又不能反抗,所以昨夜悄悄把所有车都做了手脚。
闵汯安冷冷斜了一眼岑守拙,发现他压根没挪动一步,一直在靠树抱胳膊站着看热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岑守拙忙板起脸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开头。
“速速将棺材抬下来,把车修好。”闵汯安又命令道。
岑守拙默默等着士兵们哼哧哼哧把棺材从马车搬下来,上好轮子,又把棺材搬上去。
所以虽然有些憋屈,闵汯安却也只能听从岑守拙的建议,下令道:“走山路。”
这一次,马车果然顺利启程,排成长队出发了。
岑守拙这才悠然把手里的黑伞撑开,跟上了马车。
城里百姓得知这一次勇士们是真的要被送回乡风光大葬,便一早在城门口守着,烧纸放鞭炮送别。
岑守拙跟在后面感叹,虽然闵家一向高高在上,不过还挺得民心。
闵汯安也有些动情,一改往日高冷,拱手抱拳向百姓们告别致谢。
长长的队伍走了快一刻钟才出了城门。闵汯安暗想,这个岑守拙还非要走山路,拖着一百多具如此沉重的棺材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去。莫非等下他会用什么法术?
到了城外山路和官道的分岔口,闵汯安往山上一看,别说快慢了,马车连上山路都上不去。
他叫停了马车,等着岑守拙过来。
岑守拙对闵汯安说:“把棺材抬下马车,除了你我之外留下十个一等士兵就可以了。其他人把马车赶回去。”
闵汯安也不多问,点了十个一等士兵,其他士兵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把棺材搬下来之后赶着马车又回城了。
等那些士兵走远了,闵汯安才问:“然后呢?”
“睡觉。”
“嗯?”
岑守拙走到一棵树下坐着,用伞遮着自己,抱着双手,闭上眼睛。
闵汯安有些恼怒:“一切都听你的了,你休要拖延时间。”
“哎,少将军啊。要等到晚上才好走啊。”岑守拙闭着眼叹息着。
“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等到晚上才出来?”
岑守拙微微睁眼:“不是你说要光明正大的押送吗?要是晚上出城岂不是显得很鬼祟?”
一等士兵们对岑守拙的举动丝毫没有质疑,纷纷靠着棺材坐下,抱着刀闭上了眼睛。
闵汯安也只能坐下闭眼假寐。
眼看天色昏沉,岑守拙才起来,把棺材上的伞都打开,对棺材说:“走吧。”
士兵们一跃而起。
那棺材也像是得了令一般,跟着伞一起晃晃悠悠都升到半空。怎么看都像是那把轻飘飘的伞把沉重的棺材吊起来了。
闵汯安十分惊诧,摘了玉佩,眯眼一看。
原来是狼妖的精魄都从棺材里出来,一手扛着自己的棺材,一手举着伞。
之前棺材不管走出去多远都会悄悄回城里,大概也是狼妖的杰作。
十个一等士兵丝毫都不惊讶,只是默默在队伍两侧等距排开,四周张望警戒。
这长长的队伍从山脊一直排到山脚,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闵汯安此刻才完全明白闵岑守拙放着平坦官道不走,偏要摸黑走山路的苦心。
若是走官道,肯定会撞见路人吓死一个两个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更别说随时还可能碰上不识趣的和尚、捉妖师和道士。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一夜走了七八十里路,远比赶车要轻巧迅速。按照这个速度,五日就能到达。
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夜,眼看天空发白,岑守拙把手一抬:“好了,就地休息。”
棺材便又晃晃悠悠一个接一个落在地上。
岑守拙把伞一个一个的收了,才找了棵树坐下来休息。
闵汯安听到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呼吸声,便凝神听了听。
此人呼吸轻浅,应是个女人。这荒郊野外,如何会有女人?
一定是有人在跟踪他们。
闵汯安干咳了一声,提醒走在最前面的岑守拙。
岑守拙像是没听见,只管自己呼呼大睡。
眼看乌金西沉,黑夜再次降临。
岑守拙照旧把伞全部打开,命令队伍前行。
闵汯安瞥见岑守拙的身形似乎变了,摘了玉佩眯眼细看,原来是他使了障眼法,用一把伞代替他前行。闵汯安不动声色,继续往前目不斜视路过已经隐身来到他身边来的岑守拙。
岑守拙站在路边盯着后面。
队伍走过去十几丈,才有一个身影从草丛里钻出来,鬼鬼祟祟地跟上了队伍。
岑守拙在那人路过他面前时忽然伸出手捉住了对方的胳膊。
那人立刻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有鬼,有鬼。闵汯安救我。”
岑守拙一听,那声音很像杜纤纤,便立刻松了手撤了隐形。
原本就竖起耳朵准备好要冲过来的闵汯安瞬间就到了他们身边。
岑守拙竖起食指,在指尖燃起细小的萤火照亮了那人的脸庞。
原本惊恐不已的杜纤纤看清楚捉住她的人原来是岑守拙,停了尖叫,咬着唇重重拍了一下岑守拙:“要死啊,你干嘛吓我?”
“胡闹,这是你能跟着的吗?”闵汯安有些气急败坏。还好他一早发现,不然要是后面再跟着什么不法之徒趁机把杜纤纤掳走,他们却没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闵汯安叫了一声。
一个士兵立刻跑过来。
“送她回去。”
“是。”士兵应了,对杜纤纤做了个请的动作。
岑守拙却忽然表情紧张地指着前面。
原来前面出现了个岔路。那扛着棺材的狼妖精魄们丝毫没有察觉这边的古怪,依旧按照他们的速度在往前走。因为没有了岑守拙的领路,中间又没有人看着,所以有一个狼妖的精魄走岔了路之后,后面一连串的狼妖就都跟着它往另外一条路走了。
可怕的是,再往前就是悬崖。岑守拙几乎可以想象这沉重的棺材跟断了绳的珠子一般一个接一个掉下去,心里不由得惊恐万分。
那些肉体可不经摔,到时候落到悬崖底摔成肉块,任是神仙也回天乏力。
岑守拙来不及解释,瞥下杜纤纤风一般掠过去,在悬崖边惊险地拦下第一个狼妖精魄,扯着它掉头往回走。那一串狼妖精魄便一个一个都在悬崖边的同一个位置掉头。
闵汯安和杜纤纤他们看得一惊一乍。
好险!这样看来,少个人还真不行。
岑守拙回到他们身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皱眉埋怨闵汯安:“你怎么没有多留一个?”
“你自己说只要十个的。”闵汯安也有些郁闷,冷脸回答。
“现在怎么办?”
“你们就让我跟着呗。”杜纤纤欢快地凑过来,“多一个帮手多好。我还可以给你们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闵汯安和岑守拙很有默契地垂眼看了看杜纤纤的手。
杜纤纤忙讪笑着把手背到身后。
闵汯安和岑守拙自然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她只是想跟着闵汯安。
况且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人手送她回去了。他们又绝对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穿过漆黑的深山老林回去。
“到了下一个镇子,再找人送她回去。”闵汯安皱眉说。
“只能这样了。”岑守拙叹了一口气。
“你们送我回去,我还会跑出来。”杜纤纤赌气说。
“还是我立刻亲自送她回去吧。反正现在回去日夜兼程,往返也就一天的路程。”
“嗯,大不了停下休息一天等你。”
闵汯安和岑守拙商量完,闵汯安捉住杜纤纤的胳膊就要走。
杜纤纤急了大叫:“跟着你们的不止我一人,后面还有人。”
岑守拙和闵汯安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两人屏息再听,果然在更远的地方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
那人听见杜纤纤的话,藏得更深了。虽然没看清楚,可是岑守拙心里却大概猜到了是谁。
恰好有个不知深浅的小山精大摇大摆从岑守拙面前路过。大概是因为有了寄妖伞和军牌遮盖住妖气,山精以为这一群人都是凡人,看不见它。
岑守拙冷不丁捉住山精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
山精惊得手足乱舞,要尖叫。
“嘘,闭嘴。”岑守拙捂着它的嘴。
闵汯安和士兵们围过来盯着山精。
在一堆大妖怪的森森注视下,山精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你过去,把那女人吓出来。”岑守拙指了指那边。
“妖不能随便骚扰凡人。”小山精低声嘀咕。
岑守拙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拿在手里掂着。
山精闻到肉干的香气,眼睛瞪得老大,头跟着肉干上下摆动。
“不用你干别的,只要你忽然在她面前跳出来就行,然后肉干就是你的了。”岑守拙把肉伸到那山精的鼻子下。
山精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吞了吞口水:“她是凡人,看不见我的。”
岑守拙在山精身上贴了个现形符:“现在她能看得见了。” 寄妖伞(全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