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将军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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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良忠也红了眼眶:“真是对不住,瞒你这么多年。”
原来当时‘闵良忠’拿着韦发财的定身符找到赵千年,不但没有把赵千年困住,还被赵千年打晕了。
赵千年知道自己想要再回军中几乎是不可能了。可是冒着被抓回去打得魂飞魄散的危险才从赵家庄偷了玉佩出来,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更不能这样回赵家庄。
看着晕在脚下的‘闵良忠’,赵千年恨得咬牙切齿:他救过‘闵良忠’多次。没想到这个凡人如此狼心狗肺,不但不报恩,还落井下石。他曾听‘闵良忠’这个会法术的小兵说过,妖可以寄生在人身上。他就用‘闵良忠’的肉身何不试试看呢?反正没有他,‘闵良忠’早就不知道在战场上死过多少回了。
赵千年用尽全部妖力,果然成功寄生到了‘闵良忠’身上,将自己原本的肉身抛下悬崖,然后回去复命。虽然韦发财怀疑他,可是也没有证据。于是,他从此成了闵良忠。他花了不少时间,研究法术,跟一个驱使妖怪干活的老捉妖师学会了作金字军牌压制妖性的法子,然后把捉妖师杀了,再拿着玉回到赵家庄。
“雨,我一直瞒着你,是怕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想被岳父按照庄规处罚。毕竟当年我是偷了玉逃出赵家庄的。我想只要我能以闵良忠的身份娶你,带着赵家庄的狼兵扬名天下,也算不得辜负你和赵家庄。只是没想到你对此事耿耿于怀。时间一久,我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闵夫人一边听一边流泪:“听安儿说,寄生妖的法力会愈来越弱。要不然你跟我回赵家庄修炼去吧。我跟我爹求求情,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闵良忠摇头:“你父亲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之前你弟弟偷了他的玉佩,还没出庄子,都被他抓回来打得魂飞魄散。他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我拿着玉佩这么久,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闵夫人焦急地说:“虽然这几日你看着很好,可是我怕你是回光返照。这个肉身肯定是不行了,你就算不回咋家庄,也要早些去衡山找个僻静处修炼才好。”
闵良忠摇头:“我当年强行进入这个肉身已经耗费了许多妖力,又过了这么多年,且不说回山中修炼会如何,就说我脱出这个肉身能在外面待多久都难说。你想想孙小兰。”
闵夫人急得哭了起来:“那如何是好?”
闵良忠将闵夫人搂在怀中:“莫着急,汯广已经帮我想法子去了。”
闵夫人止住哭,望着闵良忠:“那孩子太阴森,还是不要太相信他才好。我总觉得他一直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小动作。我中驱使咒那几日除了侍女就只见过他。我怀疑是他在我身上下咒,只是怜惜他幼年丧母,误会我害死了他母亲,所以才暗暗忍了下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事。”
闵良忠点头:“放心,我也不是那么相信他。从最近这几件事,我看出他对安儿和兰儿没有半点手足之情。我怀疑他不是我的骨肉”
闵夫人一愣,抬头望着闵良忠。
闵良忠阴森森地说:“你若看着有什么不对,就立刻杀了他。千万不可心慈手软让他有机会再害安儿和兰儿。实在不行可以找岑守拙帮忙。”
闵夫人点着头,眼里也露出寒光:“我看在他是你的骨肉的份上,一直对他心怀善意。他若是别人的孩子,还想害安儿和兰儿,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岑守拙怕走漏了风声,这一次去王府看闵汯安时,没有知会龚芳染,隐身了在侍卫眼皮子下大摇大摆进了关闵汯安的房间。
闵汯安对于岑守拙的猛然出现没有什么反应。
“大将军就是狗妖和韦发财在将军府里的内应。”岑守拙冷冷地说,“你知道了这个,才肯做替罪羊。”
闵汯安看了一眼岑守拙,没有出声。
“你知道现在这个闵良忠是被赵千年寄生的吗?”岑守拙又问。
闵汯安闭上了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果然不会听我的话,还是去查了。”
岑守拙很想揪住闵汯安的领子把他摇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越这么做,闵汯安反而会越发一味等死。龚芳染跟他讲过,劝服别人的时候要讲究技巧。不管多么着急都要自己先冷静下来理清思路。因为需要被劝说的那个人原本就是钻到牛角尖里,思维有些乱。
如果劝解的人再情绪激动,只会让被劝说的人更加抵触。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温和:“所谓关心则乱,我知道,你救父心切,不管韦发财和狗妖说得有多天花乱坠,你都会相信。万一真的有用呢?”
闵汯安睁开眼似笑非笑乜斜着岑守拙。
岑守拙有些心虚起来,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把想说的话说完:“只是,你见过了那么多寄生妖脱胎换骨的经过,真的相信韦发财和狗妖的鬼话?”
闵汯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最近一共失踪了几个?”
“四个。”岑守拙下意识就回答,可是刚说完又觉得这样太伤自尊。毕竟闵汯安才被关起来几天不到,就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是显得岑守拙有些无能。
闵汯安又说了一句似乎毫无相关的话:“将军府有个地窖。”
“嗯?”岑守拙一脸懵懂。
“我要是不离开,他们怎么会放心把那些孕妇关在将军府?”闵汯安淡淡地说。
岑守拙忽然明白了什么,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在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闵汯安勾了勾嘴角:“如果不让他们把孕妇关在将军府,我们还要四处奔波寻找,疲于奔命。这一次,我们要占了先机。”
“那你咋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你这蠢货能演得像吗?至少你遇见周刺史的时候就不会发挥那么好了。”
岑守拙点头:“那倒是。”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摆官威,天知道当时其实他心里有多虚。
“韦发财知道我给了菩提树所有修行丹,肯定会亲自去找菩提树把修行丹抢回来。你既然去试探了他们,打草惊蛇了,等韦发财回来,怕是会转移那些孕妇,所以宜早不宜迟,今夜就动手吧。”
岑守拙点头:“只是你现在…..”如果韦发财不在,他一个人对付狗妖是没问题,可是还有一个就法术的闵良忠,和一个态度不明的闵夫人。虽然闵夫人外表温温柔柔的,可毕竟是纯正狼妖,真要动起手来,即使闵汯安妖力最大的时候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更别说现在他还没了修行丹了。
闵汯安慢悠悠取下头上金冠,从里面拿出一个大大的修行丹:“我说去给杜纤纤解除诅咒是真的,只是并没有给那棵菩提树我的修行丹。我这么说,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岑守拙皱眉:“那你是如何让它答应的?”
“我是堂堂狼妖,哪里需要那样低三下四。”闵汯安把修行丹拍回到自己身上,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在空中猛然变成有着长长利爪灰色毛发的狼爪。
他凉凉一笑,接着说:“我只要告诉它,如果它不肯帮杜纤纤解了诅咒,我就把它撕成碎片,然后把它的根带回家。以后不管它长出多少根分支我都会撕碎它。确保它永远也长不大,直到它答应解除诅咒。反正它如今也没有腿,逃不了。”
岑守拙被他眼里的寒光激得森森打了个寒战。
闵汯安把妖气一收,那狼爪又变回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
“还有什么问题边走边问吧。” 闵汯安站了起来,“没有时间再拖延下去了。”
岑守拙忙跟上了他,门口站岗的狼兵一点也不惊讶,自动汇聚成队伍跟上了闵汯安。
“原来这帮家伙都知道。”岑守拙嘀咕。
“他们没有知道得那么详细。”闵汯安瞥了一眼有些哀怨的岑守拙,“我只说今晚有一场大战。”
“万一我不来找你呢?”
“你知道了我父亲醒了的事,肯定会来找你。你这种性子,哪里能熬过夜?”
龚芳染站在远处默默望着岑守拙他们。
“我去前面等你,不要耽搁太久。”闵汯安撇下这句话就带着狼兵走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岑守拙迎上去问龚芳染。
龚芳染叹息:“闵汯安刚才忽然叫两个狼兵去守着我父王。我猜他有大动作,怕我父王跑出去又被误伤。他什么时候干活落下过你,所以猜你肯定已经来了?”
岑守拙亲了亲她的额头:“没事,这一次我们定会胜利。你在家安心等我回来。”
龚芳染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丝不安。她从来不相信什么第六感,可是今日却着实害怕起来,一把捉住岑守拙的手:“别去了,今夜不要去了。我心中十分不安,怕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龚芳染的手很凉,让岑守拙有些心软。他摸了摸龚芳染的头发:“大丈夫怎么能临阵退缩?再说了,那么多道行高深的妖怪都没能把我怎么样,一个半妖和一个寄生妖,能把我怎么样?”
龚芳染眼里涌出眼泪喃喃地说:“那个来求婚的是真的贾将军对吧?送我去京城和后来闵汯安带来说明情况的那个贾将军是你假扮的。”
岑守拙一愣,有些讪讪地回答:“你知道了。我没有欺骗戏弄你的意思。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京城,才出此下策。”
“我隐约觉得回来的路上你也隐身跟着我。好几次我都差一点心软要叫你现身,可是一想起我哥,我又放弃了,就让你在外面忍受蚊虫叮咬和风霜雨雪。如今想来,那时真是太狠心了,我好后悔。”
“我知道。没关系,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岑守拙抱住龚芳染,柔声说,“别怕,我还要回来娶你的,我们两的幸福日子就要来了。”
龚芳染将脸埋在他胸口,带着鼻音回答:“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岑守拙怕再说下去,他真的就走不了了,忙松开她,头也不回走了。
龚芳染站在夜风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忽然有一种他被黑暗吞噬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别怕,别怕……他会回来的。他答应了你的。”
其实岑守拙还有满腹的疑问,却不知道闵汯安到底知道多少。
闵汯安看透了他的犹豫,淡淡地说:“有些事情,我也是一知半解有些糊涂,所以你也不用急着问我。我看我父亲那样子,可能就是这两天了。我们先把狗妖捉到,一切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听闵汯安那意思,似乎是知道谁是狗妖一样,岑守拙正要问,眼前忽然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雾。
原本在眼前的闵汯安和狼兵们渐渐走远,他紧赶了几步,却追不上。原本周围就很黑,如今越发伸手不见五指。算算距离,这会儿应该走到他家附近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么就是中了昏睡咒,刚才和此刻看到的是梦境。要么,他是真的去找闵汯安了,只是现在进入了某人用法术造了幻像中。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疼痛的感觉很真实,他并没有睡着。
闵汯安忽然又出现在迷雾中,脸上带着招牌式的不耐烦:“我说你怎么这样都跟不上?快一点,别磨蹭。”
“你没看见大雾吗?”岑守拙松了一口气,指着身边那浓得像米汤一般的雾气。
“公子啊,现在是初夏,起雾也好正常。”闵汯安转身就走。
岑守拙却祭出了定妖砂,将闵汯安团团围住。
闵汯安皱眉:“你干什么?”
“你不是闵汯安,那家伙,从来不叫我公子。”岑守拙冷冷地一收手,定妖砂缩小到距离‘闵汯安’只有一寸远的地方,“韦发财,你的伪装术还真不错,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定妖砂里的人忽然变了模样,却不是韦发财,而是闵良忠。
闵良忠笑了笑:“韦发财的法术未必比我强。”
岑守拙皱眉:“怎么是你?”
闵良忠被定妖砂围住,却一点也不慌张伸手指了一圈:“你知道为什么你爹要把家安在这里吗?因为不管谁站在这里,法力都可以达到最强。岑苟生为了保护你,也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我知道你一定回去找安儿来帮忙。留着你,始终是祸害。”闵良忠阴森森地说,“只要你死了。说服安儿就会容易得多了。”
“你如今在定妖砂里,如何能杀我?”岑守拙笑了笑,把手指越发收紧了。
那定妖砂贴在闵良忠身上,灼得他的皮肉滋滋作响。
“爹,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醒了?”闵汯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穿着里衣,手里还抱着她的娃娃,拽着岑守拙的衣襟,一脸懵懂望着闵良忠。
这一段日子三文钱跟闵汯兰都是寸步不离。闵汯兰刚才可能出来如厕,听见响动出来查看。
“兰儿。”岑守拙一见闵汯兰跑出来了,生怕韦发财在附近,会挟持她,忙蹲下来问她,“你怎么出来了,三文钱呢?怎么没有陪着你?”
定妖砂却松了闵良忠,往回扑。
岑守拙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却觉得胸口一凉。
低头看到自己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他茫然地抬头看着闵汯兰。
闵汯兰拔出刀,还要再扎,只是定妖砂已经将岑守拙护住。闵汯兰只能放弃了。她哼了一声,退了一步变成了韦发财的模样。
闵良忠大笑:“我被困住没关系啊,因为要杀你的不是我。”
胸口剧烈的疼痛一阵一阵传来,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岑守拙点了一下胸口,止住了血,只是他依旧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眼前也模糊起来。
韦发财冷冷地说:“你还真是麻烦,怎么都杀不死。”
化身巨兽的三文钱从旁边一跃而出,将韦发财扑倒在地上,一口咬住了韦发财的脖子。
岑守拙抬头望着三文钱,艰难地说:“你怎么出来了,别管我。看着兰儿。”
心脏被人狠狠捏住,岑守拙吐出一口血,艰难用手撑住地面,才彻底晕了过去。定妖砂散落在地面,成了一片晶莹的散沙。
狗妖来了,它果然不会缺席,只是阴险地躲在暗处寻找最佳时机。
狗妖从浓雾里走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手里还攥着闵汯兰:“放了它。不然我把这小半妖掐死。” 闵汯兰身上的玉佩不见了,显出了小狼原形。她被掐得脸色发紫,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狗妖用闵汯兰挡着自己,让岑守拙和三文钱都没办法袭击他救闵汯兰。
闵良忠瞪大眼睛,上前一步怒吼:“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怎么能伤害兰儿?”
狗妖龇牙咧嘴地笑了:“大将军,只要你能顺利投胎转世,以后想跟闵夫人生多少个半妖都没问题。何苦在乎这一个?现在最要紧的是杀了这两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们不放的讨厌东西。”
闵良忠攥了拳头,看了看闵汯兰,又看了看岑守拙,最终还是退开了。
岑守拙不敢置信地望着闵良忠他:为了所谓的永生,他竟然连亲骨肉都能牺牲。
三文钱也对闵良忠很失望,忿忿松了韦发财,低声吼叫,退到岑守拙身边。韦发财已经晕了。
“不不不。”狗妖摇着头笑,“不是这样。你过来。不要乱动哦,不然我的手一抖可就不好了。”
闵汯兰艰难地说:“别……过……来。”
狗妖收紧了手指,狰狞地说:“闭嘴!!”
闵汯兰奄奄一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三文钱龇着牙朝狗妖靠近。
狗妖冷笑:“装模作样干什么?你过来让我捅一刀。我看你还凶不凶。”
三文钱冷冷地说:“你捅我没关系,不过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发誓将永生永世追杀你们三个,无论你们变成妖还是人还是人妖!”
它一俯身,一道光便从身后的岑守拙手中飞出,直击狗妖的手。
狗妖手一抖松了闵汯兰。那道光在那一瞬散开成一张网,将狗妖困在中间。
原来刚才那道光是定妖砂汇集而成。
闵汯兰落在地上,像个破败的布娃娃,眼角流下一滴泪。
岑守拙心一紧,愤怒地伸手一指闵良忠,定妖砂便分出了一半,将闵良忠和狗妖也困了起来。只是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他也脱力跪了下来。他知道今日自己是绝对不能再战了。
三文钱舔了舔闵汯兰。闵汯兰毫无反应。三文钱仰天长啸,似在悲鸣又似在怒吼。
定妖砂网里的闵良忠和狗妖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三文钱转头看向它们,黑色的眼睛,如今已经变成了鲜血一般的殷红色:“本神兽赤焱发誓,就算你们化作蝼蚁,变做鬼魂,我也会上碧落下九泉找到你们,让你们永世被我的烈焰灼烧,不得超生。”
它说完,就把闵汯兰叼在背上,走到岑守拙身边。岑守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三文钱的背然后晕了。
三文钱跃上天空,定妖砂慢慢汇聚成线,跟上了他们。
狗妖眼馋定妖砂,伸出手去想要抓上一把。只是它的爪子一碰到定妖砂便被立刻灼得青烟直冒。他只能缩回了爪子不甘地目送他们远去最后完全消失。
“就是今晚了。今晚这个肉身的阳寿就会尽了。”闵良忠忽然跪了下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你们快准备。趁着岑守拙受伤无暇顾及。”
闵汯安走着走着,发现身边起雾了。
“喂,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皱眉回头对身后却没看到岑守拙。
“小心。” 闵汯安立刻对狼兵们说,“格杀勿论,切勿手软。”
狼兵一只接一只的显出原形,准备迎战。每次他们不打算留活口的时候,就会痛快地以原形作战。
有个纤细的身影从浓雾中走来,看那样子分明是个女人。
狼兵面面相觑,却不敢轻敌,握紧了手里的刀。
等那女人近了,闵汯安看清楚她的脸,惊讶地挑眉叫了一声:“母亲!?”
闵夫人站定,冷冷地说:“逆子,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害自己的父亲。”
闵汯安一脸悲伤:“母亲,你知道父亲帮助韦发财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莫非你也要帮他吗?”
闵夫人眼神闪烁:“可是你父亲跟我们不同,跟那些凡人不同。如果我不帮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再没有机会与我们重逢。”
闵汯上前一步,急切地说:“可是母亲,你有想过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吗?他们原本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亲人。”
闵夫人转身:“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且狠狠心,不要管。过了今夜,就好了。”
闵汯安跪了下来:“母亲三思。就算父亲能脱胎换骨又如何?过个几十年,他又要干无数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能又找到合适的新肉身。莫非母亲要帮他一直这样残害生灵吗?”
闵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把他抓起来。”
狼兵面面相觑。
闵夫人淡淡拿出玉佩:“庄主玉佩在此,你们莫非连赵家庄都不想回了?”
玉佩对狼兵而言比圣旨和军令还要有约束力,毕竟它们的亲人都在赵家庄。
闵汯安皱眉问闵夫人:“这块玉佩不是原本在兰儿身上的吗?怎么到了母亲这里?”
闵夫人淡淡地说:“你父亲要我从兰儿那里取回来的。”
闵汯安还要说什么,却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儿啊,莫怨我,就委屈你一个晚上。”闵夫人蹲下摸了摸闵汯安的脸,吩咐狼兵,“抬他回去。”
岑守拙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胸口的刀伤已经好了。其实有时候,他觉得哪个诅咒也不完全只有坏的一面,大概是下咒的人不想让他太快死,所以如今他跟个妖怪也差不了多少了,不管怎么受伤到垂死状态,都能活过来。
三文钱蹲坐在远处,仰头看着悬在半空的巨大寒冰。
寒冰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岑守拙定睛看了看,原来是闵汯兰。想来应该是闵汯兰并未死,只是奄奄一息。这种寒冰能暂时让她保持在这个状态。
只要活着就好,总会想到法子救她的。
岑守拙微微松了一口气,起身踉踉跄跄走过去三文钱身边问:“她怎么样了?”
三文钱看了他一眼,眼神黯淡:“不知道。她跟你和整整的妖都不同,我的能力好像没什么作用。方才她只有一口气吊着,要不是我跑得快,把她封进寒冰里,刚才她就已经……”
岑守拙知道它的意思,她这么小,还是个半妖,三文钱也没有把握她能像妖一样死而复生。又能像治岑守拙那样给她疗伤。
岑守拙心情也低落下去,只是如今伤心也没有用。
“原来你赤焱哈?”岑守拙转移话题,“原来你有这么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名字。叫你三文钱真是委屈你了。”
三文钱龇牙笑了笑:“我本来就是出身不凡,不过三文钱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岑守拙取笑三文钱:“话说,你原来真是神兽,怎么会沦落到被人当狗崽子在市场贩卖?”
三文钱咂了咂嘴:“我不听父亲的话,出来游荡,然后在山里走丢了,被猎人抓住。那家伙不识货,我又想趁机到人间看看,就将错就错了。结果没想到,我被你这个更不识货的家伙买走了,就索性住下来了。”
“呵呵,说得好像有人买你一样。只有我看上你了好吧。再说了,你每日在我家白吃白喝,还四处艳遇。”
“那是别人都害怕我,只有你不怕。要说看得上看不上,应该是我看上了你。不然别人买我走,我也可以随时逃走。”
“这倒也是。”
其实岑守拙满腹疑问:既然他三文钱说是自己走丢了,为何这么多年,它父母都没来找它?它也自己也从来不提要回去看看呢?其实即便它找不着家了,早点跟他说,他不但不会阻止它回家,还会帮它找。
三文钱忽然又说:“其实刚才把你们扛走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
岑守拙眨了眨眼:“嗯?你去干什么了?”
它转头似笑非笑地“我隐身了,回去又看了一眼。”
岑守拙察觉到它接下来要说话会很惊天动地,便竖起耳朵,盯着它。
“你猜狗妖是谁?”每一次狗妖都是躲起来变成人形,或是便趁别人的样子迷惑别人。这一次狗妖以为他们都走了,没想到三文钱会杀个回马枪,所以没有遮掩,所以它才可以看到到狗妖真正的身份。
岑守拙被刺激得掐着三文钱的脖子用力摇晃:“到底是谁?快说,别卖关子了。”
“闵汯广。”三文钱嘴角抽了抽,“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那个看着最没有用的家伙,竟然是跟我们斗了这么久的狠角色。”
岑守拙张大了嘴,喃喃自语:“闵汯广真的是韦发财的儿子。韦发财胸口瓶子里装的原来是寄生在孙小兰身上的狐狸精的精魂。等等,有些乱,让我理一下。”
三文钱不出声,其实它也好奇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守拙一边想一边说:“韦发财为了证实闵良忠是寄生妖,跟踪到了京城潜入闵家。孙小兰那时或是重病,或是别的原因,恰好在韦发财潜入闵家的时候精魂出窍,被韦发财发现寄生妖的秘密。韦发财要收她。孙小兰哀求哭泣,以色诱之,韦发财一夜风流之后放过了她。然后孙小兰发现自己有身孕,怕败露被将军府赶出去,便勾引闵良忠。闵良忠果然上当。”
三文钱点头:“嗯,闵良忠酒后乱性,估计也记不清一夜风流的细节,以为孙小兰身上怀的是他的骨血,而且他发现孙小兰也是寄生妖,同病相怜也好,还有别的目的也好,反正就是认了这顶绿帽子,纳她为妾了。”
岑守拙接着说:“韦发财得知孙小兰怀孕,而且他的儿子即将成为将军府的子嗣,欣喜若狂。得知我父亲在潭州追查寄生妖的事情,韦发财为了防止我父亲查到孙小兰,便伙同周家的寄生妖,害死了我母亲,帮助狗妖在我身上下咒,逼迫我父亲收手。没想到孙小兰生下儿子之后没几日就死了,韦发财对孙小兰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得知孙小兰是被闵汯安吓死的,十分生气。”
“韦发财猜孙小兰肯定要求闵家把她运回潭州,就在潭州等着赵将军,假装路过,假装镇压孙小兰其实是为了看好位置,好后来悄悄用聚妖瓶把她带走了。赵将军虽然后来再次来毁尸灭迹,没发现孙小兰的精魂,可是他以为狐狸精的精魂只是时间太久被镇压着散了,也没有起疑。”
“孙小兰的妖力很弱,韦发财找不到让她继续寄生跟他双宿双飞的办法,就只能一直带着她。这些年,他为了不让闵良忠起疑心,一直没有出现,直到闵汯广成年,才又回到潭州,告诉闵汯广事情真相,帮闵汯广干坏事。闵汯广才对孙小兰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名义上是为了救闵良忠,其实是为了孙小兰。闵良忠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闵汯广要杀死赵将军了,还要在山寨中控制他那么久折磨他。因为赵将军用阵压住孙小兰,他要报仇。闵汯广这个人的报复心真重啊,他因为杜增寿的一句话,就把杜增寿死后掏心,还重伤赵听琴。难怪狗妖对杜纤纤有异样的情愫,是因为闵汯广本来就喜欢杜纤纤。”
“闵汯广是在周刺史提审我时知道原来周刺史就是在我身上下诅咒的人。他从周刺史那里接过诅咒,只是因为我是闵汯安的朋友,想要报复我,所以才要戏弄我,控制我,甚至杀死我,以免我出面阻止他们。”
“闵良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了闵汯广的身份的?”
“我猜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所以对闵汯广十分冷淡。他隐而不发,大概是想知道闵汯广的父亲到底是谁。闵大将军跟周刺史和周刺史的父亲同僚多年,知道周家的怪异,猜想周家是寄生妖反复脱胎换骨。因为他也是寄生妖,所以想要搞清楚其中的奥秘,得到所谓的长生之法。”
所有案子都是闵汯广在利用帮他做事的人顶罪。小吏帮他取婴儿是因为闵汯广承诺当上大将军后,就扶持他做潭州刺史。道观主持帮他,是以为闵汯广承诺要去杀死使者为主持报仇。闵汯广用活死人开采金矿,多半也得到了闵良忠默许。
岑守拙忽然想起那日曹将军说的话,打仗时,闵家军里有些士兵完全不怕死,受了伤也不知道疼。那些不怕死的士兵可能都是被闵良忠实验之下的活死人。只是那些士兵没有一个能活到打仗结束,大家就没有起疑。他也意识到这些方法可能都是闵良忠教给闵汯广的。闵良忠为了能不停地脱胎换骨,早就已经让妖寄生在不同年龄性别高矮胖瘦的成年凡人身上,却发现那些人都变成了活死人,不能像他一样成为正常人。
所以那时候活死人刺杀闵汯安,却没有对闵良忠下手,是因为闵汯广知道闵良忠就是活死人的创造者,这些伎俩对他无用。
闵良忠经过在潭州的数年经营,才又得知这些把持潭州大户的寄生妖能多次脱胎换骨可能是因为新的肉身是刚出生的婴儿,便默许闵汯广在孩子身上做实验。
“你说同样是寄生到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为什么前面周家都能成功,后面连续两次都失败了。”
“妖力不够了?”
“不不不,周老夫人有可能是妖力耗尽,周三夫人妖力很强却也没成功,不是这个原因。”
“我觉得周三夫人未成功,是因为原来的肉身阳寿未尽,意外身亡。”
“我要再入将军府。”岑守拙看了一眼三文钱说。
“嗯,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守着兰儿吗?”
“我在洞门口撒了尿,这里没有任何妖敢进来。” 三文钱嘴角抽了抽,“倒是你,屡战屡败,如今既让还敢去将军府?”
“呵呵,只需他们用伪装术,就不许我用伪装术了吗?我出去等你。”岑守拙说完,就出去外面等了。
三文钱又盯着闵汯兰,许久才闭上了眼睛,往前一步用额头顶着那块寒冰,喃喃的说:“你要我等你长大,好,我有耐心等你长大。现在,我要你等我想到办法救你不许在那之前烟气,你有耐性等我吗?” 寄妖伞(全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