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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题·

　　要是谁问我最恼恨的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好奇心。真的！该死的好奇心啊，简直使我这个文静的小姑娘、守本分的中学生，成了一个“罪人”……

　　细雨霏霏。闪光的柏油路。上学。花伞的影子在溅着水花的路面波动，像映在小河里的一棵早春的桃树。书店。缤纷的彩影铺在“小河”上，挤乱了我那艳丽的“桃树”。橱窗。花里胡哨的连环画，表情严肃的教科书。抬起头，一幅广告贴在橱窗上一“新到《性的知识》。单价0.19元。欢迎购买！”

　　性？性还有知识！我掀起辫梢，为这一无所知的知识所吸引。我的不幸从此开始了。假如那时，我像现在这样明白这一点就好了，我就不会走进那该死的书店了。

　　“嗯……给我拿一本那个……”不知怎么回事，我说不好这句话。

　　“哪个？”

　　“那个！”我隔着柜台的玻璃指着那本《性的知识》。栽在柜台里边的一个半老的老太太，眯起她的长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呀！那眼睛里有什么啊，笑眯眯的，酸溜溜的；还有，可能还有电！我触电了，脸刷地烧红了，就像猛然通了电的电炉盘一样。

　　最可怕的，是她给我书时嘴角上的那丝奇异的笑纹。像冷笑，像幸灾乐祸的笑，反正是一点儿不讨人喜欢的笑。一个书店里的“游人”，瞧瞧我的书，瞅瞅我的脸，捂起了嘴。但从他那没给捂住的眼睛里，却分明钻出一种嘲笑。笑得挺滑稽，笑得挺有余味。可让人看了，却直起鸡皮疙瘩。

　　这时，性对于我来说，不再是一无所知了。至少，它应当和羞愧联系在一起了。

　　走出书店。我连忙把它塞进书包。出了了一口气，心头稍稍宽慰了些，因为“羞愧”已经被藏起来了。学校。下午课不多，化学老师讲了一节。另一节让同学自习。他就像往常那样，背手，低头，努着嘴唇，在课间走来走去。

　　“吧嗒”，拿练习本时，我的什么么书从书包里滑出去了，正巧掉在老师前进的的路上。

　　他弯下腰——半天也没有直起来！

　　糟了，我知道是哪本书了！天哪。我的“羞愧”掉出来了！

　　怎么办？闭上眼睛！

　　“哼！”老师的声音在我头顶上低低地，但又坚决地响着。显然他已经直起身了。书跌进我的抽斗里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睁开眼睛，偷眼瞧瞧老师的背影。究竟有多么严重呢？我想。呀！瞧那通红的脖梗，喷着怒气的后脑勺；正面看不着，说不定那儿正起着化学反应呢！还有，他那十个不知放哪儿好的手指头。老师，我无所不知的老师啊，怎么了，你？不，还没完呢。看，老师在痛心疾首地摇头。我，我怎么了？

　　这时，性对我来说，更不再是一无所知的了，至少，它已经同羞愧和堕落揉为一团了。

　　放学。我又把它捅进书包！里4胃甸脾因为里边藏着我的羞愧与堕落。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家。傍晚。惴惴不安，而好奇心又驱使我拿出“羞愧与堕落”。想看看，它到底都写了些什么鬼话。

　　爸爸大步走进家，带着一阵风。看我在看书，他连忙放轻了脚步。轻轻脱下油污的工作服。还笑了。是的，我一学习他就高兴。他一心指望我考大学。

　　忽然——糟了！爸爸掀了一下我手里的书皮。

　　“嗯？看的什么！啊？好——哇！像个人儿似的，原来看他妈这个鬼玩意儿！哪家大学开这个专业，啊！”

　　“……”我只有脸红的份了，性的知识——羞愧与堕落。

　　“装蒜！臭不要脸！你，真不知丑！”

　　新的发现。羞愧与堕落还得加上臭不要脸，这就是——性的知识。

　　抽泣。泪珠。哭。莫明其妙的羞愧。不知从何而来的堕落。一角九分钱买来的臭不要脸。我恨透了它！虽说我并不知道那里边写的是什么。

　　嘶！嚓！嚓嚓！碎纸片围着我飘舞，像一场大雪。我扯碎了羞愧、堕落、臭不要脸。扯碎了。

　　深夜。梦。小雨中闪光的路。溅着水星儿的橱窗。朦朦胧胧的广告——新到《臭不要脸》。单价0.19元。欢迎购买！”

　　第二天。上学。我的同座已经把这新闻传遍了全班，渠道畅通，不胫而走。怪异的眼神儿，伴着鬼脸的嘲笑。惊奇地瞪圆了眼睛，盯着，瞅着，瞄着，眯着……好像我的脸上写满了羞愧、堕落、臭不要脸，写满了性的知识。

　　（本文作于1981年，是作者的处女作。） 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