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公共浴池的六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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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公共浴池的六个故事·
编者按兼头题小说
我们六个可是多日不见了。更难得的是谁也没带着老婆孩子。他们奇怪我脸上长了一层苔藓似的东西。我对他们说:你也一样。还有你。于是我提议找个地方聊聊。他们拥着我进了一家餐厅。可我发现那本油糊糊的菜谱从头到尾的每样菜都和苍蝇有关。红烧苍蝇。清炖苍蝇。黄瓜苍蝇汤……我问服务员这是怎么回事。可她却只反问:什么怎么回事?我情知不妙,暗中给五个同伴使了眼色。趁她转过身去取酒杯,我们六个踮起脚尖溜了出来。随后我们就在大街上四处游荡。
后来还是我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么一个可以赤诚相见的地方“公共浴池。”
我们都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儿。浑身的皮肤搓得赤红。有一忽儿,我坐在池边看着他们五个。袅袅的热气在他们的赤身上下打着旋。他们朦朦胧胧地立在那儿,做着各种美妙的动作。这情景忽然叫我体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我现在也觉得那一刻很美。
浴后我们裸着身子坐在床上。互相看着,谁也想不起说什么。眼务员时而过来关照一下,但也无非就是丢下几个白眼。后来又跑来抱怨我们呆得太久。我指着投射在地面的一道久不移动的阳光,对他说我们并未坐多久。可他怒气冲冲地打断我:你们坐在这儿已经整整两个星期啦!
他们五个一听就急了,慌忙起来开箱穿衣。我坐在那儿没动,因为我正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激动着。
伙计们,我们每人写一个和澡堂有关的故事如何?
他们都有兴趣。那种强烈的,非马上动笔不可的欲望驱使我们立刻出了澡堂。我们走在大街上,因急于抢先讲自己的构思而吵了起来。我们都在说,谁也不听谁的。就这样吵吵嚷嚷地走着,也不知要到哪儿去。
我们的高谈阔论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瞩目。我注意过那些目光,虽说是有点儿好奇,但也并没显出多少大惊小怪。有个姑娘看了我们六个一眼之后,又特意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很平静。我相信我决没给她一点不顺眼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猛然发现我还一直光着身子呐!我一下子不会动了。脑袋里轰轰直响。我满脸通红,不敢抬头。他们五个马上也发觉了,把我围了起来。而他们的外面又忽地一下子围上来好几百人。街上的人全疯了。鼓掌。跺脚。哈哈大笑。有一个脖子短些的中年男子只好趴在地上,透过众人的大腿间的空隙递给我一丝宝贵的嘲笑。
我求他们五个谁脱下一条裤子借我。秋雨和庄庄刚解开裤带又忙忙地系紧了。他俩都忘了穿内裤。而另外三个家伙干脆连裤带也不解。旁白说他穿了一条像女人那样的花点三角裤。雪梦扭扭捏捏地承认他的裤头上有一个洞。吴中有什么理由也没说,可就是不肯脱裤子。
这当儿,围观的人已达数十万。大家看得如醉如痴。
庄庄实在看不下去,自告奋勇回洗澡堂去寻我的衣物。他一去就是一个星期。我望着满街摊床上空飘扬着的牛仔裤,对它们的用途百思不得其解。满城的人都在探讨如何替我那位朋友找到那家失踪的浴池以便找回我的裤子,可这期间有几百万条裤子在仓库里让老鼠们看管着。我妻子看了电视新闻,对我又恨又怜,可她就是想不起从家里拿条裤子送给我。儿子却托人捎信给我。说我的形象使他无比自豪……
全城的人都在谈论我。我闭上眼睛。他们以为我没脸再看他们了。其实我这会儿不光不害臊了,而且还得拚命抑制着内心里一阵阵向外奔涌的愉快。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真理”要是我能一直保持平静,在发现自己光着身子以后还能若无其事,那么我在大家的眼里肯定还挺顺眼。大家会朦朦胧胧地享受着巨大的美感,可谁也不能产生一点异样的感觉。
我的故事完了。我还得替那五个不肯借裤子给我的家伙编发小说。
难言之隐
我开始脱衣眼。一件一件,动作很迟疑。因为从这个时刻起,我就得拚命隐忍着精神上的一种难言的痛楚。
外衣刚刚脱掉,浴池休息室里的空气便有些异常。零零散散地坐在各个角落的浴客,一反刚才的慵懒,一个个不安地转动着头颈,最转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是一种极度兴奋的目光,待我脱光了内衣,这些目光中又混入了巨大的困惑。
我笑了笑。走到放浴巾的保温桶前。拣了一条最脏的浴巾,然后走进浴室。
里面有许多人。我带进来的那种气味使他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我平稳地走到池子边上。眼睛就盯着水面。我不看他们。
站立片刻,我迈入池子,把脖颈以下徐徐浸入水中。我的皮肤与接触到的温水开始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我身上咝咝地喷着热气。水泡在我周围咕咕咕冒个不停。
现在我舒服些了,虽然精神上的压力并未减轻。我不顾四周那惊诧的目光,垂下眼帘,沉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溟蒙中。
池水渐渐恢复了平静。但我能察觉到皮层之内的某种奇异的物质仍然在水里悄悄溶解扩散。不一会儿,池子的各个角落都有一声声怪异的叹息和呻吟此起彼伏。
我慢慢睁开眼睛。满怀歉疚,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们。
小时候一直是大姐带我到女池洗澡。从两岁到六岁。所以我浑身上下,甚至骨髓里都浸透了女人味儿。问题是我还是个男人。我需要男人味儿。周身的女人味儿时时刻刻缠绕着我,甚至不停地透过毛孔向空气里释放。平时我只好比别人多穿几层衣服。
我痛苦之极。你可以想象。
在池中呻吟着的人们正拚命扭动身躯。从五官扭曲的程度,可以想见他们所受的折磨。一个宵年在水中摇揺晃晃地站起,冲若天栅的气窗忸怩作态。这时另一个年轻人开始对若身旁的人媚笑……
我叹了口气,爬出池子。
我身上的女人味儿并未冼去多少,却又让这么多男子汉失去了男人味儿……
迷雾
潮乎乎的热气一下子包围了我。我停在门口,着着满屋子的雾气。这会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趿着拖板的双脚感触到了水磨石地面的浅浅的热流。
片刻,浴房里的水汽似乎渐渐淡薄,显出了里面一个又一个生动的轮廓。
池子里挺挤。我缓缓凑过去,仲手摸了摸池子里的水。很烫。于是不由得对水中飘浮的许多颗红通通的脑袋产生了几分敬意。
我站了一会儿,坐在池沿上。这时便感到一丝惬意的凉爽。不光是瓷砖的微凉,更奇妙的是接近地面的那种冷热空气对流。我坐在那儿很舒服,竟忘了我此行的目的。
我情愿在这儿坐着。我可不想干别的。
坐久了,又觉有些无聊,便察看周围的那些忙忙碌碌的人。
那个弓身洗头的青年很白。由于距离不太远,我还知道他的皮肤相当细腻……我注视着他,越看越奇怪。我说不出哪儿奇怪,但就楚有这种感觉……我只好不再看他。
远处的小伙子挺壮实。他正举起一盆清水从头顶上倾倒。湿漉漉的肌肉闪着亮,像一个健美运动员。他皮肤的紫红色让我赞叹不已。
我觉得浴房内的光线愈来愈强。顶棚的玻璃却是灰蒙蒙的。我反复思忖,才找到了真正的光源一你猜是什么一就是这些浴客的身体呀!他们的皮肤上流动着水的光泽,身体内部又透出一圈荧光,白森森的,环绕周身……我对这个奇景惊叹不止,以至于最终突然产生了一种羞怯。我把目光移到淌着水珠的墙上。注视良久,心里突然一阵动荡。接着,一种深切的恐惧和一些奇妙的激情抓住了我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进错了浴室,这一点使我极度不安,但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这些人竟然对撞入一个异性这回事无动于衷。天,瞧这些人看着我时的目光多么平静!这无疑是一种反常。是比不平静可怕得多的平静。
我连忙逃出浴房。在更衣室匆匆穿上衣服。偷眼望望通向大街的门,那儿坐着两个服务员。我想趁这两人不留意时悄悄跑出去。可这两人竟目不转晴地瞅着我。
坏了。我想。但我总得出去。
我咬咬嘴唇,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那四只怪异的眼睛迫使我必须说点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你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走错了。我不是故意走进女浴室的。”我从对面的目光和表情里知道我的嘴出了毛病,于是急忙纠正,“不,我说错了,我是说我不是故意进男浴室的……”
“不进男浴室你想进哪儿?你以为你是什么!”
澡堂小悲剧
下面这个故事是一个小悲剧。讲出来有点耸人听闻。但这决非作者的本意。
我属于那种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有个常用的说法叫“不定性”。它对我可说恰如其分。听了一段美妙的乐曲,我就发觉自己化成了一串四处飘荡的音符。不幸的是,那天我不是去听音乐,而是去了洗澡堂……
开始一切都好。我把衣服锁入床下的小柜,进了浴室。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全身麻酥酥的,舒服极了。不一会儿,我就顺利地溶化在温水里了。
我变成了一股同样温热的流水,畅游了浴池的每个角落。之后,借着一位浴客向身上撩水的机会,跃出池子---出水面,我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怀着这种洋洋自得的愉快,我来到外间休息室,在那张暂时属于我的床上躺了下来。不一会儿,我觉得后腰一阵微痒。我没在意。可隔了一阵儿,那种微痒又上出到腹部了。我伸手往肚皮上抓了一把-一-指缝间显然夹住了一个小动物---我抬起手,细致鉴别之后,认定那是虱子。
我翻身坐起细看,只见床单和浴巾上都有这种小生命在蠕动。我不禁头皮发麻,浑身起刺。边忙跳下床去,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打一一噼噼啪啪,好像下了一阵虱子雨。
快走!我急急打开小柜,三下两下穿好衣服逃离浴池。
走在街上我才觉察到周身都在奇痒。低头看看,我每迈一小步便从裤筒里跌出几只虱子。我知道问题远比这严重。接着,我发现我这“不定性”的身体已经开始异变,我大喊一声,撒腿飞跑起来——
我想,在我完全变成虱子之前,无论如何该去趟公安局,把我的“户口”要来。我拿不准到虱子国安家是否也需要这玩艺儿。
等待市长
报纸连续登载了众多浴客反映某浴池賍乱差的来信。市长下决心要亲手抓抓这件事,叫我开车把他送去。
我把车停在路旁。正想下车通知浴池经理出来迎接,却被市长止住。原来他要以一个普通浴客的身份去。我用满眼的尊敬目送着容光焕发的市长进入浴池。
大约半小时之后,浴池门口出现了一个叫花子。嘴里嘟嘟囔囔,直奔轿车而来。我连忙喝令他不要乱摸乱碰。
“是我!”
“我他妈的才不管你是谁!这是市长的车。”
“我就适市长!”
“就你?我还是呢”
叫花子急了,拉开车门窜进来,那肥胖的身形与熟练的上车动作使我踌躇了片刻。我仔细看看,只见这人垢面囚首,神色灰黯,衣着脏乱。我抽抽鼻子,嗅不到…丝官气儿……咦,那正往车座上爬行的小东西是什么?虱子!我大吼一声,把他推下车去。
“我他妈的就是市长!”叫花子拼命敲着车窗。我再不理睬,干脆开了放音机,听起流行歌曲。
“你等吧!我看你还能等出来个屁!”叫花子没趣地走了。
等到浴池下班,最后一个浴客也走得没影了,我才发动了车子,径直开到公安局报案。正巧市长的家属也在。他们向公安人员反映,市长一直未回家一只是在中午有个叫花子上门企图冒充市长,结果被轰出了大门。
全体警察紧急动员,以出事地点为中心,一连搜寻了三天,也毫无结果。
这一天,我照例把车开到浴池门前,心情阴郁地等待市长。浴池经理把我请了进去。他告诉我,他们收留了一个叫花子,让他负责打扫浴池,看见我,他还举着抹布朝我快活地招手呢。他可是找到了归宿。可我那可爱的市长呢?忽然我打了个激灵一市长会不会是被这叫花子给害啦?我思忖若,给公安局提供这一重要线索。
我只好留在这儿
这个人好面熟,我想。刚才一起泡在池子里时我就觉得这事挺奇特。
他光着身子,坐在那边床上抽烟。不知怎么搞的,从一看到他起,我的内心就动荡不定。他显然与我有某种至关重要的关联。我使劲晃晃脑袋。可这也没用。
这种事过去也有过。以往认不出也就算了。偏偏这次非要绞尽脑汁去想。难道,他对我竞是这么重要?
我拿了一支烟踱过去。
“借个火。”
他很一本正经地盯住我的脸。然后把放在茶几上的打火机递绐我。能看出来,他也开始伤脑筋了。
我想搭话。可又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只好点点头,揿着了打火机一一这时我吃了一惊这东西是我的!不过这念头马上被推翻了:这只不过是一只和我那只和同的打火机。
我慢慢回到原来那地方。吸了几口,却发现手里的烟并未燃着。烟丝还是嫩黄的,连一点烤焦的痕迹也没有。可我的嘴里分明还有刚才点火时吸入的烟雾。
这时他开始穿衣服。虽然隔着三张床,我还是看得很清楚。他从小柜里取出一条白短裤穿在身上。然后又拿出一件95码的黄背心,接着在他弯腰去取下一件时,我马上猜到是一件100码的花格衬衣。因为这衬衣是我的-一他一件一件往身上装配的东西都是我的。
我急忙打开我的小柜——我的衣服却都在。一件不少,原样不动……
我困惑地拾起头来,只见他已经穿上了“我的”皮鞋,怡然向得地穿堂而去。
我飞快地穿上衣服,我希望还能追上他。可服务员在门口拦住了我。
“已经出去一个你啦。”他说。
“不让走?这你也管得着?”我觉得挺好笑。
“可是……刚刚走了一个你……进来时可只有一个啊!所以你不能走。”
“那你让我怎么办?”
他如痴如醉地摇摇头,“不,不行。已经走了一个你啦。明明是走过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再走一回……那我们不是太亏了吗……”
我想了想,认为他说得挺对,就干脆留在这儿了。 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