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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起的女人·

　　从哪个角度说，下雪都不能看作坏事。所以不管车走得如何慢，妻子又如何不住地唠叨抱怨，我的心境一直还很平和。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车厢里人并不多，又只有几盏昏黄的顶灯，就显得挺清冷。这整条街上的路灯全是寒光凜凜的汞灯。妻子和我并肩坐着。我们前面的那条椅子安得很特别，不是冲着车头而是正对着我们。那椅子空着。

　　“我跟你说话都算白说了？”她说。

　　“我管不了下雪的事，也管不了车的事。”

　　“可我们要晚了。”

　　“你不说也会晚。”

　　“你别以为说得挺赶劲儿，”她扒住我的肩膀，把脸儿凑近我的耳朵只对我一个人说，“这是屁话。”

　　我恰如其分地一笑。

　　她就不再发表任何高见了。

　　车停在一站，再启动的时候，我们对面的座位忽然霞光一闪。

　　“小沙，是你。”我说。

　　“噢——您好，她优雅从容地一点头。然后她轻描淡写地望了我妻子一眼。

　　“我爱人。”我说，又转向妻子，“这就是沙云。”

　　“你是足沙云？太高兴了，你的小说我挺爱看。”

　　“谢谢。”’她微微一笑，像她任何时候一样有风度。今天她穿着件红呢大衣，漂亮的小脸蛋儿隐在披肩长发的暗影里。大眼睛就在这暗影里一动不动地倾注着外面的世界。这可以说是她的“典型形象”。

　　“最近有新作吗？”妻子显然兴奋过头了。

　　“有一些，不过那不算什么。”沙云一垂长睫毛，“您丈夫写得比较好。”

　　我不失时机微微-笑。

　　“他那些个东西，怪里怪气的没有什么意思。”我妻子很谦虛。

　　“他这个人还是有思想的。”沙云很认真。一个比我小六岁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可以想象她的雍容大度。

　　妻子显然是有点儿傻眼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不过我妻子是那种坐在你旁边就必须跟你说话的人，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话题。

　　“沙云，你结婚没有？”

　　“您看我像结了婚的人吗？”

　　妻子当然不习惯这样的交谈。她看着沙云，没说活。

　　“我没结婚。”她望了我们一眼。豪迈得足以令我们趴到座席底下去。

　　“那，有朋友吗？”妻子又问，看来是惯性在起作用。

　　我真担心她把给人介绍对象的专长施展出来。

　　“朋友有很多，但没有您说的那种朋友。”

　　“也是，你才多大。”妻子说。

　　车又停了一回。沙云抬头向车窗外看了一下，“下一站我就失陪了。你们呢？”

　　“我们得坐到终点再换车。”妻子觉得她又该抱怨一下了，“这鬼天，他同学还要我们去参加什么聚会。”

　　“看来你们的生活真是丰富多采。”她平静又自然地说，“这很好。”

　　在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谁都没有再说什么。这种情形对沙云来说很自然，对我则很开心，可对我妻子来说，就算得上个小小的折磨了。

　　终于又到站了。沙云等车停稳以后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向我们道别。

　　“祝你们今晚的聚会愉快。”

　　车开了以后，妻子长出了一口气。“你觉得怎么样？”我笑着问。我原以为她会笑得上不来气呢。

　　“她想嫁给你。她恨我。”她说完把头扭向车窗外。

　　“天——哪。”我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