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蛙和大腹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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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和大腹虫
蛤蟆与蟾蜍,形相似而不同类。蛤蟆鸣,蟾蜍不能鸣。蛤蟆指的是蛙类,包括黑斑蛙、金线蛙、虎纹蛙、雨蛙多种。鸣声哇哇,所以名蛙,这叫“其名自呼”。蛙字从虫圭声,圭在这里显然音wā。蛙的篆文不从虫而从黾(měng)的繁体黽,声符放在其上。古人往往连称蛙黾。蛙状其鸣声,黾象其大腹。《周礼》规定设置专业的捕蛙户,名曰蝈氏,哪里蛙噪,就去哪里捉拿。所谓“蝈氏掌去蛙黾”是也。蝈在这里也就是蛙。蛙黾连称,概括整个蛙类。蛤蟆(hámá)之名,以音求之,就是古之蛙黾(wāměng)。蛤即蛙,蟆即黾,古今音变所致。
黾的篆文省略四肢,强调大腹。籀文加左右手,表示捉拿,旁证《周礼》所言不虚。蛙黾鸣时,鼓其胸臆,显得十分努力,所以勉励他人努力,嘱其“黾勉”。甲骨文黾与篆文的和籀文的大不同,并不强调大腹,而四肢皆具备,作腾跃状,更像蛙类。看来是面面俱到了,结果却被淘汰。强调大腹的篆文黾终被后人接受,隶变成黾的繁体黽,保留着篆文笔画。有趣的是别的虫类,论种类和形状与蛙类不相干,仅仅由于大腹,也来傍上这个黾字。鳖,繁体作鼈,大腹。鼋,繁体作黿,亦大腹。鼍为扬子鳄,俗呼猪婆龙,体形与蛙类绝无相似处,唯腹稍大,字也从黾。最可笑的是蜘蛛和苍蝇,也要标榜大腹,搭蛙黾的便车。
鼍是简体。繁体作鼉(tuó),單声。异体字有作鱓的,亦以單为声符。單声怎么会读成tuó,使人困惑,只好归之于古今音变吧。鼍为中国龙之原型,拙著《再说龙及其他》有详说。
蛛结网以觅食,似有智谋,故称智蛛,字作蜘蛛。蛛的两个金文比上面的篆文更古老,字亦从黽(简作黾),可知象的是蛙黾形,而不是蜘蛛形。朱字义为植株,作为蛛的声符,并不参与字义。篆文朱字从木,腰上一横,指示此即植株。朱即株之本字,原无异议。后人见朱的金文和甲骨文有作木腰上一圆点者,联想到蜘蛛形,乃认为朱即蛛之本字。又见到甲骨文有疑似蛛字的,如图所示,乃释为蛛之象形字。窃以为蜘蛛胸部和腹部之间有腹柄相连接,而图所示并无腹柄,只是囫囵整体。又,蜘蛛八足,而图所示只有四肢。看来这两个甲骨文仍然是蛙黾的黾字。卜辞朱为地名,是后来周代的邾国所在。后人又有一说,亦很有趣。说是木腰上一圆点的朱字,在金文和甲骨文所见的,应是珠之本字。原来朱字并非从木,而是象绳穿珠之形。圆点为珠,上下三歧者为绳端(绳乃三股绞成)。假设先民喜佩丹砂矿珠,便好解释朱字为何又有红色一义,如朱砂、朱衣、朱门、朱鸟、朱颜等。又,蜘蛛多有圆其腹似珠者,蛛即珠形虫也。同株和蛛比较起来,用珠解释朱字似乎更有道理。
蝇是简体。繁体作蠅,从黽。字从黽表大腹。如果蠅有资格算大腹,昆虫界的大腹就太多。试看虱、蚁、蜂、蚜、螨、蝗、螽等,谁不大腹。一般而言,昆虫全靠不停进食以维持其生命,所以非有大腹不可。蠅字已经从虫,或许是用黽作声符,而非取其大腹之义。黽(měng)蠅(yíng)叠韵对转,蠅字从虫黽声,也说得通。
蝇的种类甚多。我最常见者为舍蝇,体长六七毫米,灰黑色,故呼为苍蝇。此外还有金蝇、绿蝇、麻蝇等。蝇类飞翔,其声营营。《诗经·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樊。”营营正是其飞翔声。蝇无发声器官,以振翅鸣。此害虫之所以名蝇者,亦“其名自呼”也。 白鱼解字:流沙河讲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