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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保乐一想到妻子答应嫁他为妻时,猛然感到双膝酥软,一下到了无力支撑的光景。
他撑不住像发神经样唱喝一声,“我要稳稳的幸福。”
唱罢即止。
旋即,大脑像被厌恶绑架了样,心情哗啦啦一泻千里。
他想曾经无论有多美好都归属于曾经,与他苍白的如今毫无关联。
此时,夜开始撒下黑幕。
他靠小区昏黄的路灯倚了片刻,等大脑里的记忆碎片驱逐一空,适才继续往前走去。
到了小区楼下,他照例刷门禁卡,款步入内,抢先按电梯上升按钮。
等电梯的间歇,门禁外一对小夫妻(情侣也未可知)正手挽手在叩门,显然忘带门卡。从保乐本想躲开来着,但不小心多瞅了一眼,便只好折回去帮他们开了门。
......
从保乐素来信奉命运这种说法,包括与生俱来的东西。
近乎病态的信奉。
说起来,这种病态的认命性情并非空穴来风。
从保乐小学时代过得无忧无虑,相安无事,到了初中时期,或者说情窦初开时期,他对自身特征,以及思想等方面看不见的东西尤为好奇和重视。
有一天他母亲跟他说了句使他至今都难以释怀的话,他母亲那时稀奇地瞅着他的面相,稀松平常地说他牙齿稀疏,说他牙齿不齐,尤其说他的两颗大门牙间距离太宽,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
当时就使他极度难过,极度悲伤。
他忙问母亲太宽会怎么样?有无什么大碍?
他母亲接着就说不怎么样,也无碍于吃食,但有碍于命理运势。
他母亲恨铁不成钢地说,牙齿间缝隙越宽者,兄弟姐妹之间的情意则越浅薄,背后则越无靠山可倚,同时,也难得贵人帮扶等等。
除此之外,他母亲还颇为嫌弃地说他的耳朵遗传了他游手好闲的父亲的不良基因——大而薄,是没福气的象征。
当然还有个对应的说法,叫‘招风耳’。
于是,从此之后,从保乐便在他幼小的心理上莫名增加了负担——他比之前更自卑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挑起了所谓‘悲惨命运’的担子,走上了‘研究’耳朵和牙齿的‘求生’之路,目的是想证明他母亲所说的话不真实,想证明他并没他母亲说得那么悲惨。
从保乐几乎逢人就好奇观其牙口和耳象,不惜大花心思比照自己,然后,得出个初步的结论——这人有无福禄之运,或者是否比自己更‘悲惨凄凉’。
有段时间,从保乐一度陷入了精神低迷的泥淖中难以自拔。
他破费周折,几乎对他们班上的同学通体作了一番‘研究’。
‘研究’发现,牙齿缝隙开阔者寥寥无几,更像他这般‘悲惨凄凉’模样者少之又少,近乎归零。
于是乎,基于此点,从保乐简单地认为自己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异类,像个怪物。
自此,他不再、也不敢积极参加他们班上各类团体活动,他的性格一下变得阴沉,忧郁,落落寡合。
他不再广结善交,不再活泼,他在自己四周建立起一堵高高的围墙,把自己安安静静地囚困在里面不与外界往来,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
他曾一度胆怯,自卑,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像做了什么可耻的事样见不得人。
当从保乐的自卑心理达到顶点时,他开始不苟言笑,表情像大人一样严肃,还有那么一点可气,像跟谁有血海深仇似的。
这使得越来越多学生跟他拉开了距离,中断了来往。
他在他暗恋的女孩面前不敢抬头说话,在他的班上不敢挺胸做人,他甚至不敢以平常人的微笑待人接物。
在他看来,正常开口说话,就如同暴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
于是,后来干脆不言也不语,只当自己是哑巴。
......
后来熬到了初三,从保乐遇到一个长相甜美,但齿间间距较宽的女孩。
女孩学习成绩优异,性格活泼开朗;喜欢嘻嘻哈哈,笑起来甜如蜜,几乎能跟班上所有学生轻松地打成一片。
当从保乐曾替这个女孩的牙齿的‘悲惨命运’感到担忧时,女孩却做出了令他大为吃惊的事,没错,这在他看来是绝望的荒唐事。
女孩该大声说话时,就大声说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该嘻嘻哈哈大笑时就大笑,嘻嘻哈哈笑个不止。
女孩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自己的牙齿缝隙,与她打心底里想做之事毫无干系。此外,从保乐还破天荒亲眼目睹到,该女孩跟班长明目张胆地谈恋爱,把生活过得,嗬,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只能用‘精彩’两个字来形容。
有一回,从保乐看到该女孩龇着牙、咧着嘴跟她的闺蜜作对比,对比牙齿来着,显然,她闺蜜的牙齿都比她的整齐,比她的好看,比她的闪亮。
对比之后,该女孩不但未有丝毫的卑怯,反而还以自己的独特个性感到骄傲和自豪。
女孩在她的闺蜜面前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大笑,门牙毫无遮拦地裂出一个大豁口,像极了某个喜剧演员,逗得大家跟着无由然哈哈大笑。
从保乐当时看的也撑不住跟着大笑起来,他笑得天荒地老,笑得没心没肺,笑得日月无光,笑得自惭形秽,笑得自愧弗如,还笑出了猫叫声。
于是,后来从保乐精神振奋,便勇敢地卸下了压在他心头多年的‘沉重担子’,开始尝试轻松上阵,笑对生活。
从保乐曾躲进无人墙角暗自发问:笑一笑何尝不可?
然后,他便对着墙壁神经兮兮地大笑起来。
至于耳朵薄这点,从保乐倒在意的少。
因为他发现身边大多数人耳朵皆如此,而且他也分不出其纹理的秋毫之别。
再说了,他发现即便是富家人肥头大耳的多得数不清,但在学习方面垫底的也大有人在,而穷汉人出身的也并不少见,因此他便不再过分忧虑这点。
后来他想:他较真半晌,到头来发现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耳朵的长相,也没有一个人指点他耳朵是否大煞风景等等;甚至连他‘悲惨’的牙齿也视若无睹。
......
高中时期,从保乐也曾遭遇过一次类似的‘悲惨’洗礼。
那时他上高二,与他交情平平的同学兼狗友揪着他的鼻子不放,并对他的鼻子指手画脚,大加评论。
狗友像宣读死刑文书样,稀松平常地评价他的鼻子。
狗友说他的鼻子生的像猪鼻子,显然,这是一句调皮话,他并未过分在意。但狗友接着就认真起来,狗友评论说他的鼻子属于朝天鼻——鼻孔又大又圆,而且朝天戳起,这种鼻相属于漏财鼻——存不住钱,人到中年,必定钱财散尽不复来。
狗友还评论说这样的鼻相,一则影响美观,二则影响财运,而且横竖看都大煞风景,不该长在脸上。
当时,狗友的这些话,就像冰雹样噼里啪啦打在他脸上,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狗友又毫不避讳地搬出自己的漂亮鼻子来卖夸。
狗友夸他自己的鼻象包财不漏财,福气不请自来。即使千金散尽依然能复来,到了而立之年运势好的不得了,等等,此等鼻象属于一等鼻;而且无论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气势恢宏,不失为鼻中之良品。
狗友滔滔不绝说完后,在一边笑嘻嘻的,像没发生什么事似的。当然,一个心智不很成熟的小少年胸中还能有什么城府?最多不过图一时嘴爽罢了。
可是,对从保乐来说,就难免不信以为真了,毕竟他曾深受打击过,好不容易从牙齿缝隙宽的‘厄运’中走出来。这回,他真是敏感的不得了。
他承认自己是农三代出身的现实,而且,事实也正是如此,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见提高,他的未来也不明朗,又没有一个女孩子关注和爱慕自己。
眼看着高考即将到来,在学习上,他毫无准备。而且,还无端陷入一种成人世界里的‘生存’与‘毁灭’的两难境地。
如此这般,他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关于死,他曾天马行空想象了无数种死法,但到了付诸实践的时候却贪生怕死,又逐一作罢。
为了改变现状,从保乐曾用家里的镜子观察自己的鼻相,但遗憾的是,正如狗友所言,鼻孔朝天,破财又破相,但凡想象力稍好的人也能联想到猪鼻子上去。
由此之故,他便养成一个古怪而可笑的习惯,那便是,有事没事就习惯性用食指和大拇指将鼻头和梁骨往下捋,往下刮、按,压等等,恨不能将鼻孔堵塞称快。
更可气又可笑的是,他曾还用八号铁丝制成一种专门的‘鼻夹子’,用来替代手指的捋刮和按压,当然只是在独处时悄悄取出来用,担怕给人撞见而嘲笑他。
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从保乐对自己的前途和人生开始质疑。譬如,他质疑狗友以及他母亲所预言的东西是否具有科学性和适用性。
他曾极力推翻狗友和母亲的所谓的‘富贵在天’的言论,并积极观察类似悲惨遭遇的人与其相应的人生境况。但得来的答案依然是忧喜参半,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
于是后来从保乐就想到了一句名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没错,正是这句谚语,这才是他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答案。虽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但众人对其的领悟却还处在肤浅的层面。
从保乐深信人与人‘皆不同’。
他想:可能上帝在关闭窗子的同时又给开了一扇门,人无论如何都有出口可遁,有退路可走。
有的人家境优渥,但学业一塌糊涂。
有的人耳垂肥大有福,但依然犯法蹲监狱。在监狱里坐享清福。
有的人牙齿整齐漂亮,但照例流落于大街来讨饭。
有的人鼻大肉多,但依然裸贷不爽,债务累累。
有的人生来人高马大,有的人生来矮小顿挫......
人与人皆不相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猛兽与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