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话,直接讽刺了宁子漠。
他只穿上里衣,外袍才刚刚披在身上,听到她的话整个人都怔住,有股难以言喻的刺痛密密麻麻地碾压过来。
她这是,决定翻脸了?
为了一个锦江白?
谭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到如今别无他法,“所以相爷也不懂,锦江白于我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宁子漠跨出屏风,死死盯着谭素,那眼神比狼还凶狠。他的头发还没有干,身形修长,衣袍披在他肩头的时候灌风,让人很难以想象就是这样的人掌控了一个王朝。
谭素深深地望着他,毫不畏惧,“锦江白是我亲人,相爷一心想要置于死地的人,是陪伴我十七年、曾经救我性命的亲人……”
“所以他更重要?”宁子漠讽刺笑道,那眼神让人畏惧,“这就是你所说的忠诚吗?”
谭素深吸一口气,“我曾经为了相爷跟他恩断义绝,谭素的忠心,相爷应当明白。谭素是重情之人,如果有一天相爷身陷险境,谭素也一定会拼尽性命去救相爷。”
“那么忠和义,哪个更重要一些?”
“相爷希望我如何回答?”
宁子漠轻笑了一声,他光脚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桀骜而轻狂,“你若说忠,那么死一个锦江白也就无所谓了,你若说义,我放过锦江白,你自己选一个死法。”
谭素抬头望着他,血色缓缓散去,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看不清宁子漠的模样,想起了第一次在刑场和他对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
她出卖了李珏,换取了荣华富贵。
他大刀阔斧,斩了一百多人。
血流在她脚下,尸横遍野,将她的世界通通都染红,寸草不生……
宁子漠蹲下身子,以往的温柔和喜欢都似乎是假象,用冰冷的指头抬起她的下巴,笑得比三月花还好看,“锦江白还是荣华富贵,很难抉择吗?”
谭素缓缓笑了,表面上顺从他的心意,内心却在滴血,“相爷说什么呢,在谭素心里,相爷才是最重要的人,无论是锦江白还是荣华富贵,都比不过相爷……”
这话便是假的,宁子漠听着也舒服。他冷哼了一声,伸手将她湿漉漉的身体从池中捞了起来,“去把衣服换了。”
谭素冷得发抖,抱紧自己的身体,惴惴不安地去换衣服。他这是不追究了吗?
隔着屏风,谭素心生慌乱,怎么也穿不好衣服,刚穿了一件宁子漠就走了进来,扯着她的衣领,“行了,就这样。”
他已经穿戴整齐,拿了旁边的毯子把谭素裹住,一把抱了起来。谭素在他怀里惶恐不安,从他面上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幸而一路上什么也没发生,他把自己送回了房间休息。
宁子漠什么也没说,将她放下便走了,那冷漠的背影让谭素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躺在床上心如乱麻。
谭素一夜未眠,宁子漠也在书房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晌午齐秉拿来了口供,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坐了一夜。
外头的毒日头正盛,洒在窗台上,再过一会儿就会照进书房。宁子漠有些恍惚,又想起第一次见谭素的场景,也是这样的毒日头,看向齐秉的眼神都有些模糊不清。
齐秉审讯了一半,严以兆扛不住死了,他连忙拿着口供,来到书房找宁子漠,“相爷,严以兆没抗过去,这是他的口供,该说的都说了。”
宁子漠随手翻了翻口供,有些确实是他正需要的东西,难得夸奖,“做得不错,齐秉。”
“严以兆胆子小,没费多大功夫。”齐秉说完,忍不住说了一句:“可胆子也太小了,剥到一半活生生把自己给吓死了。”
宁子漠难得一笑,倒也不觉得意外,“剥了多少,能用吗。”
“做个灯笼不成问题。”
“嗯,你去办吧。”宁子漠的神情随意至极,好像这并非什么大事,“做好直接给楼穹送去,就说是我送的大礼。”
“那这口供呢?”
“给刑部送去,尸体也送去,让他处理得干净点。”
“属下明白。”齐秉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他们筹备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要开始了。他走了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相爷,严以兆死了,那户部的位置岂不是要落入锦江白手中了?”
“不是还有个张瑞吗?”
“相爷要扶持他?”
“总比扶持锦江白好。”宁子漠合上口供,不想再看,近来发生的事情对他都十分不利,“着重调查张瑞,我要知道他的全部底细。”
“属下会仔细调查。”
可是他们都明白,这点时间能调查出来的东西太有限了,倘若真调查出点什么来,事情也无法逆转了。
“尽量吧。”
很难以想象,宁子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在齐秉心里一直都是掌权者的姿态,可是他近来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齐秉抬头望着他,没有离开,“相爷,还是决定留下谭素吗?”
宁子漠沉默了许久,微微垂下眼睑,“不急于这一时,我已经为她设好陷阱,跳与不跳,死或不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齐秉终于等到宁子漠表态,一时间有些动容,“相爷打算何时动手?”
“快了。”宁子漠侧头望着毒日头,心思一远再远,“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毒日头。她低着头不看我,把头磕在地上,一副臣服于我的姿态,可是知道,她非我族类。”
齐秉困惑,不知他为何会想这么多。
“她害怕鲜血,害怕死亡,她心地善良,正义十足。我早该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我宁子漠为伍呢……”宁子漠喃喃自语,那双犀利的眼睛缓缓失去光芒,“我太想将她拉入地狱了,想让她在地狱里陪着我。无论她怎么折腾,自己如何怀疑,始终不愿就这样放过了她……”
齐秉听得头皮发麻,这就是宁子漠怀疑她却又不处置她的原因吗?太荒缪了。
“我的心一片空旷,即使是阳光照进来,也很快就会被吞噬。我自欺欺人了这么久,也该醒悟了……”宁子漠笑了笑,还是无所畏惧的神情,“我给了她那么多次机会,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