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一向朴素,院子里并没有太多繁花争奇斗艳,开得最好的竟然是角落里的那株默默无闻的白梅。寒风盛起,谭素裹紧了身上的衣物。王府的一切都还是她熟悉的模样,似乎她离开的这半年多,一直在等她回来。
盯着枝头的梅花看了半晌,身后的李珏都不曾开口,谭素顿时轻笑了一声:“王爷有话想对谭素说?”
那个女人背对着他,身姿盈盈,淡粉配上淡白色,就像那枝头的梅花一样精致,让李珏看得失了神。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穿女装,不会显得太艳,不会显得太柔,她的一切都好似恰到好处。
谭素缓缓回头,那五官还是他熟悉的模样,是这世间万物当中最清雅的一笔。如同他喜欢的兰花那样,不浓不淡,不骄不躁,不需要多余的点缀,就已经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李珏深吸了一口气,惊觉自己入了魔障,迅速抽离,“宁子漠来接你了,你可要跟他回去?”
谭素低下眉眼,轻轻笑了起来,“王爷说笑了,我肯定是要跟他回去的,王府又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李珏被她的话刺到了,微微收缩了瞳孔,“不是王府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而是你不愿意留。”
谭素被他的话重重压住,只能转头看向身侧的梅花,心头才好受一些,“相府的荣华富贵,谭素都还没有享受够呢,怎么会甘心放弃。”
“荣华富贵?”李珏冷笑,“宁子漠的荣华富贵,不是谁都有命去享。他今天提拔你,可以给你一切,明天舍弃你,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以为你拥有了很多,可是他给你的哪样东西,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收回?仰人鼻息,难以苟活!”
他的话虽刺耳,却是一点也没有错。
谭素选择的这条路,她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光明,她一路摸黑前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是不是万丈深渊。
可是这条路再难也得有人走下去,若连她也放弃了,大聂就真的亡了。贪官污吏,民不聊生,百姓也随之看不到光明……
李珏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语气,“你救过我两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宁子漠回去固然荣华富贵,却要把命悬在刀尖上,你若愿意留在王府,虽没有滔天富贵,却可以保你一世平安。”
大聂都亡了,何处还能平安?
谭素拽紧了手指,心头都在滴血,凉凉道:“我舍我滔天富贵,王爷能许我的也不过是一世平安,那和以前有何分别?”
“谭素。”李珏咬紧了牙根,“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莫非真以为宁子漠能让你入朝为官?”
“怎么就不能?”谭素反问,咄咄逼人:“明年二月会试我若上榜,必然为官!”
李珏笑她痴心妄想,“你连乡试都不曾考过,拿什么去参加会试?”
“王爷。”谭素冷了声音,抬头看他的眼神比冰雪还凉,“我曾参加过乡试,并且中了秀才,按理说是有资格参加会试。王爷不曾关心过我的事,所以不知道罢了。”
李珏怔住,有些骇人听闻,“你、你一个女子,怎么会……”
“王爷给不了我的东西,就认定别人也给不了吗?”谭素嗤笑了一声,半侧过头,“王爷还是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握在手中的权势,普天之下,也就相爷能够实现我的奢望。”
李珏的心,算是彻底凉了下来。
他以为这个女人纤细柔弱,却没想到她铜墙铁壁之下,包裹着熊熊野心。他以为这个女人情真意切,她却说她爱慕自己,不如爱慕荣华富贵。
这样一个女人,他竟然为她患上心结。
何其可笑?
李珏压制住心绞痛,几乎站立不住,失望透顶地背过身,“谭素,你走吧。”
谭素转过身,有些迟疑。
李珏用力捂住心口,疼痛使得他用力笑出了声,“我祝你拜相封侯、一路高升。”
谭素的脚步,忽然就沉重了起来,她每一步离开王府的步子都走得格外艰难。她想过自己不会被人理解,也知道自己不会有人认可,可是当这些话从李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真的太过于痛心。
或许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办法真相大白于天下,所有荣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人们提起她时,背负的永远只有骂名……
齐秉正在跟院门口的护卫僵持,他认定谭素就在里边,再这么纠缠下去都要拔刀相向了,却瞧见谭素正从里边出来。
她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最擅长讨好的她今儿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瞧见她眼底泛青、面色泛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相爷呢?”
“在等你。”
她又垂下眼睑,“走吧。”
以往一看到他就会笑着叫他“齐护卫”的女人,今儿把魂丢了一样。齐秉跟在她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谭素来的时候,宁子漠还在窗边发呆,他以为是齐秉,就头也不回地道了一句:“找到了吗?”
谭素进屋,接了话:“相爷要找什么?”
宁子漠猛地回头,瞧见谭素就站在齐秉身侧,有些不敢相信。他眯起了眼睛,一直到她走到自己跟前,抓住了她的手,才确定了眼前这个人是谁,“素素?”
谭素一见宁子漠,浑身又好像充满了力气,奇怪得很。她的手被他抓住了,怎么也扯不出来,有些哭笑不得,“是我,相爷你快放开,被人看见了不好。”
这里说的别人,自然是指齐秉。
他本来没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妥,被她这么一说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只好别开脸。
宁子漠终于松开,又扯住她的衣袖舍不得放开,“你的伤怎么样了?毒解了吗?”
谭素点点头,胸口的伤还是有些隐隐作痛,动作也不敢太大了,“伤快好了,毒也解了。”
“李珏可有对你怎样?”
“没有。”谭素笑起来两眼弯弯,声音清清浅浅,“他是贤王,又怎会对一个女子做什么?把我带回来,还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宁子漠彻底松了手,衣袖从他指缝中滑落,淡粉色底儿是他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颜色。她在王府,竟然着了女装。
谭素拉着他的衣袖,讨好地笑着,“相爷,我们回去吧,这里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你看我都饿瘦了……”
“好啊。”宁子漠又抓住她的手,笑着轻拍她的手背,狭长的凤眼眯起来像只狐狸,“齐秉,去准备。”
“是。”齐秉一个翻身落下,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当中。
围在王府外的侍卫终于退去,压抑了府里人一整天的乌云也随之散去。马车摇摇晃晃着离开,宁子漠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王府,那府中迷雾重重,深不见底。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