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漠第二天就去上了早朝,谭素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看书,转眼间就入冬了,她还没怎么察觉。
小环关上门窗,阻止寒风吹进来。白若就坐在外室煮茶,屋子里倒是不算冷。
“今年冬天来得真早。”小环回到白若旁边,挨着她坐在一起,搓了搓手,“还好大聂不算冷,我听说南夷每年冬天都要死好多人呢,太可怕了。”
谭素坐在里屋听得并不清楚,也就没有打算插话,只翻着手里的书。
大聂的冬天确实不算太冷,比起南夷来说要好很多,至少大聂不会一整个冬天都下雪。其实谭素没去过南夷,只是小时候听她母亲说过,南夷一到冬天就寸草不生,牛羊马基本要死一大半,盗匪此时也横生,是一个天灾人祸的季节。
谭素从小到大,脑子里就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南夷是个很冷的地方,万里冰川。
白若温柔地笑了笑,她的性情要比小环沉稳许多,拨弄着手里的茶杯,“所以南夷才不如我们大聂,过个冬天都要来大聂求粮草,还不是依附着大聂而活。”
谭素听过很多遍这些话,去过南夷的商人都会这样说,久而久之就传开了,这似乎是身为大聂子民的一种荣耀。
南夷的子民想要熬过冬天,只有出售大量的牛羊到大聂,再换成粮食。可大聂把粮草价格抬得很高,每次过冬南夷皆是大伤,所以即使对大聂虎视眈眈,也不曾有进攻大聂的先行条件。
前些年新皇胧中钥刚上位之后,年轻气盛,倒是挑起过几次战争。后来被李珏一再打退,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进攻。近来四五年南夷还算安分,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养精蓄锐呢?只等大聂四分五裂之后,一举拿下。
谭素安静看着手里的书,外边仍旧传来轻微的谈话声,她还是能听清几分。
“就是就是。”小环“嘿嘿”笑了两声,她也不懂这些,只知道大家都这样说,肯定是对的,“还是咱们大聂好,四季如春,从来不会冻死人,白若姐姐,你说是不是?”
白若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大聂虽然不如南夷冷,可有些地方还是会冻死人。像边境的士兵,山区的贫民,牢房里的犯人……咱们都城的天牢每年冬天还要冻死几个人呢,特别是动过刑的犯人,熬不过去……”
谭素看着手中的策论走了神,她又想起那天李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牢房里的场景,胸闷得喘不过气。
小环“哎呀”了一声,又说起别的事,两人就这样岔开了话题。
可是谭素的心,却被这几句话搅乱了。
白若是宁子漠的人,所以谭素拿不准她说这些话是刻意而为,还是无心之语。或许宁子漠还在怀疑她,所以今日让白若说这些话给她听,只是为了引她入陷阱。
谭素明白,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从理智的角度来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现在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必须万分谨慎才是……
可,那身白衣就是挥之不去。
她总会想起刚入王府的时候,那时的李珏在她心里简直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只能用敬仰这个词。一腔热诚,两袖清风,只需一张书桌、一盏油灯、一本策论,就能心无杂念地沉入书中。
这种精神在这个朝代几乎已经湮灭了。
这是一个心浮气躁的朝代,一个没有信仰的朝代,所有人都奉承金钱至上。顺则生,逆则死,物欲横流,唯有李珏,能守住一方天地,留下一席清明。
这种唯一不只是难能可贵,而是会让人心生敬仰,引以为圣明。
谭素沉寂的心又跳动了起来,好似注入了一滩鲜活的泉水。
这不就是她毕生追求的东西吗?
她忍不住去想,他在牢里可会冷了饿了,可会受委屈?想到这些,谭素便再也看不下一个字。她抬头往窗外边看去,风吹动娇弱的花草,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大聂虽无南夷冷,却也寒风刺骨,教人如何受得住?牢中尽是宁子漠的人,又能给李珏几分优待?
谭素猛地扔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帘外传来小环说“好冷”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冰冷刺骨,拉回了她的理智。谭素再次坐下去,逼迫自己拿起笔,沉下心思。
窗外黑压压一片,又刮起了狂风。
谭素的心思一沉再沉,不动声色地将头顶的青玉簪子取下来,藏在衣袖里。
恰在此时白若的茶已经煮好,端到谭素手边,“大人,没别的事我们就先下去了。”
“嗯。”谭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在白若要走的时候,又忽然叫住了她:“白若,我那根青玉簪子去哪了?”
白若看了谭素头顶一眼,竟然没有簪子,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怎么回事,“可能在房间里,我和小环去找找。”
“那簪子虽不贵重,却是相爷给的,你们找仔细些。”
“是,大人。”
白若和小环退下,回房间去找簪子。可是她们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小环每日帮谭素束发,有时用了簪子,有时又没有用簪子,所以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
两人无功而返,回到书房,却没有看到谭素。桌上的茶水只喝了一口,已经冷去大半,白若问了门外留守的下人,只说谭素出去了,去了哪他们也不知晓。
白若心思一沉,想着去禀报宁子漠,可又想起来他去早朝了,起码要午时才归。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