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盛一向怕冷，整个冬天都没怎么出去溜达，正逢今儿开春化雪，又碰到谭素上门来，好久没看到她，自然高兴，连带着齐秉也要邀请进去喝喝酒。
齐秉只道有事在身，推脱了。
尹盛一拍谭素的肩膀，冲她眨眨眼睛，“还真是神了，你和高胥哥是算好的吧？”
“怎么了？”
“他前脚刚进去，你后脚就来了，岂不是算好的？”尹盛有些高兴，揽住她的肩膀就要往里边带，“来来来，许多时日不见了，怎么觉得你又瘦了一些？”
谭素但笑不语，这些天累积起来的压力也放松了许多。
“刚才还跟高胥哥提起你呢，还真是不得了，大聂刚允许女子科考，你就成了第一人。”尹盛从正厅引她进了里边，“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连乡试都不用考，直接就会试了，太牛了！”
谭素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指了指上头，“我上面有人。”
尹盛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去推门，“谭素你命生得好，真是让人羡慕。”
屋里传出林高胥的声音，“是谁来了，三儿怎么这么高兴？”
“高胥哥，你快看是谁来了。”尹盛兴冲冲地推门进去，拽了谭素一把。
谭素往里边一站，淡淡地笑着行了一个礼，“见过小侯爷。”
林高胥一身素色衣袍，显得清雅俊逸。他看到谭素也有些意外，脸上带了笑，上下打量一番，道：“果真是科考催人瘦啊。”
谭素倒没意识到自己哪瘦了，展开衣袖往身上看了看，好像是瘦了那么一点，又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小侯爷，谭素可是为了响应皇上的旨意，刻苦读书才瘦下去的，可要多替谭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
“谭大人才高八斗，哪还需要勤奋刻苦，自然是等着做状元的命。”
这酸绉绉的一番话，把尹盛先逗乐了，“高胥哥你得了，谭素几斤几两重，咱们又不是不知道。”
谭素一下子被堵的没话说，瞪了他一眼，“喝你的酒去。”
尹盛坐回他原来的位置上，接着他的酒杯继续喝，还要咂咂嘴，仿佛喝到了人间美味，“这可是宫廷御酒啊，谭素你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气，才能认识我啊。”
谭素忍不住发笑，她瞧见桌子上还有一壶酒，那酒壶精致得不像话，雕龙画凤，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她忍不住伸手去拿了想瞧一瞧。
尹盛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连连摇头，模样甚是严肃，“这可不是普通的酒，摸不得。”
“什么酒这么贵重？”
尹盛一下子就得意了，还要站起来说话，“皇上赐给皇后的御酒，皇后又赐到了我这里，我可是跪着接过来的，你说贵不贵重？”
林高胥无奈地摇摇头，“他可是逢人就要说一次，只显摆，从不喝的。”
谭素“呵呵”笑了起来，趁他不注意掀开了酒盖子，凑过去一闻，那股浓郁的香气一下子就窜入她鼻中，她忽然就顿住了。
尹盛惨叫一声，赶紧把盖子盖上，“这可是御酒！御酒！我都没敢喝的！”
谭素愣愣地看着他，脱口而出：“是十里香吗？”
“十里香早就赐完了，这叫醉翁香，味道确实很像十里香，但我喝过十里香，自然分辨得出两者不同……”
尹盛还在说些什么，谭素已经听不到了，她只盯着那一壶酒，跌进那繁复的雕花当中，无法自拔。
“喝一杯？”林高胥伸手递了一杯酒给她，温和笑道：“为了会试你也劳神费力了，现在总算能放松一下。”
拿酒杯的手温润如玉，让她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仿佛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渐渐变了样，变成了宁子漠像狐狸一样眯起眼睛的模样，正低头盯着她。
她低头抿了一口，有些辣，皱起了鼻子，不肯再喝第二口。她在朦胧中仿佛又听到了宁子漠的轻笑声，“你怕什么？便是喝醉了又怎样……”
她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呛得说不出话来，拼命咳嗽。
“你从不勉强自己，这么拼命做什么。”林高胥有些意外，轻轻抚着她的背，“好些了吗？”
谭素抬头看着他，边咳边笑，“高兴啊，就快升官发财了。”
林高胥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低声在她耳边笑道：“我猜不是这个……”
谭素还想问什么，他已经提着酒壶往尹盛那边走了。他的背影很清雅，宽大的衣袖卷起来到手肘，仰头喝酒的时候，总有种江湖侠士的洒脱之感。
不管不顾，不听不问，不理不会。这是林高胥以往的生存之态，是自己非要把他拉到这场阴谋当中，让他无法再超脱世俗之外。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一杯忘忧酒，了却凡尘事，沉入一个很陌生的境地，可以暂时忘记一切。
在相府谭素一向不敢多喝，怕酒后吐真言，就连睡梦中都要时刻警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浑然不是滋味。
谭素越想心头越荒凉，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她从来没试过喝这么多酒，把身体喝得轻飘飘的，浑身都没有知觉，却还是要接着喝，恨不得醉死在这酒中。
已经不想去管会有什么后果，甚至以一种自暴自弃的姿态，就让自己酒后把一切都说出来，让宁子漠一刀了结了她，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宁子漠来府上接她的时候，她已经醉成了一摊软泥，被尹盛扛着交到宁子漠手上，有些后怕地说：“宁相你快把她带走，太难缠了……”
怀里的人面色泛红，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宁子漠倒不觉得她有多难缠，反而有点喜欢她这温顺的模样，就低头轻轻在她发梢印了一吻，道一声“麻烦你了”，就将人搂在怀里带走。
尹盛吓得一个哆嗦，连酒都吓醒了，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了半晌，才回过神进府里去。
林高胥瞧他一脸见了鬼的模样，就问他：“怎么了？”
“今天是宁相来接谭素！”尹盛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后怕，“他当着我的面亲了谭素，他们是不是……是不是……”
林高胥手中的杯子忽然跌落到了桌子上，毫无预兆。他低头把杯子扶起来，酒沾在手上，微微有些发抖。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