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宁子漠很忙，早朝回来就带着齐秉出去，时常下午才回来。谭素奉茶的时候也听到过几句，好像是因为户部账目不对，这几天一直在彻查。
宁子漠不在，谭素也就闲了下来。
今儿毒日当头，她也闲不住，出去东转转、西转转，又来到刑部大门。门口的护卫都认得谭素，不敢拦，规规矩矩请进去。
谭素十分受用，点了点头。
她一身素衣，头上也只配了一只青玉簪，整个人清清瘦瘦。她走起路来衣袖灌风，感觉一用力就会折断，也不知道她跟着宁子漠荣华富贵，身体怎么就好不起来。
宋成大老远就认出了她，亲自迎她进来，又亲自带她进去，一路上奉承的话说了一箩筐，很是讨喜，
只是今儿个谭素似乎不吃他这套，都没怎么笑过，一到牢房前就压低了声音，“你先出去，把个门。”
宋成只当是自己哪里没做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头又矮了一大截，“那……小的就先下去了。”
牢房里没有点灯，只有外头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晃来晃去。烛火虽照不进角落里，谭素也依稀能瞧见一抹白衣，就靠在左边墙角，一点生息都没有。
谭素又凑近了一些，还是看不清楚，“景王？”
“本王还没死，让大人失望了。”他的声音依旧镇定自若，再怎么落魄，也不曾失过一分气度。
谭素冷笑了一声，“失望到谈不上，只是不太高兴王爷还能这般镇定。”
李珏没接她的话。
“算起来快两个月了吧，堂堂王爷沦落为阶下囚，满府被抄。府中人死的死、伤的伤、关的关，王爷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在下实在佩服。”谭素目光晦涩地看着他，“只是不知道这大刑一上，王爷还能不能淡然处之？”
李珏缓缓转头看着她，眼眸沉得吓人，“谭大人也不过是逞逞嘴上功夫罢了，还能真对本王用刑不成。”
谭素猛地收缩了瞳孔，迸发出冷光，“你以为我不敢？”
“本王知道，谭大人背后有丞相撑腰，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将来皇上要复审此案，倘若发现本王伤了哪，大人怕是要丢命了。”
“这世上自有不留痕迹的刑罚，谭素倒是知道几个，王爷想试试？”
李珏听完半天没做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谭素，你我之间并无恩怨，本王自问未曾亏待过你，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谭素眼眶莫名发涩，正想说些什么，又听他幽幽道：“近日见你越发清瘦，怎么相府山珍海味养着你，还不如王府粗茶淡饭的时候……”
世人只知她荣华富贵加身，又怎知她心中焦虑和烦忧？
牢房外边突然传来了争吵声，愈演愈烈，似乎宋成在劝着什么人。谭素听见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夹在里头，还在细想，迎面冲进来一名女子，怒气冲冲。
她身上穿着浅黄色的衣袍，满头金饰摇曳，只有十四五岁的年龄。谭素认出她正是李珏最宠爱的小妹，名李玟，封号德文。
李玟冲到她跟前，厉声质问：“你要对我皇兄做什么！”
宋成没拦住李玟，一脸大祸临头。
谭素暗中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离开，然后俯身行礼，“参见公主。”
李玟最恨谭素这种人，抬脚将她踹翻在地，气得面颊通红，“明明是个女人，偏要做男子妆扮！不知廉耻！”
谭素重重地摔在地上，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公主误会了，小的只是来陪景王说说话。”
“我皇兄与你这小人有何话可说？”李玟气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跺脚，“都是因为你！皇兄才会被关在这里，你这小人！你不配和皇兄说话！”
谭素任她混骂，一句话都没反驳，淡定依旧，“公主可别气坏了自己。”
“少阴阳怪气地说话！”李玟狠狠地盯着她，指着她脚下，“我要你跪下，给我皇兄磕头谢罪！”
谭素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谭素作了一个揖，“只是一下子没忍住，便笑了，请公主见谅。”
李玟气急败坏，“你到底在笑什么！”
“小的只是不太清楚公主说的这谢罪，是谢的哪门子罪？”
“当然是污蔑我皇兄通敌叛国之罪！”
谭素又笑了，缓缓道：“小的若真跪下谢罪了，可不就是承认自己是污蔑了？”
“你本来就是污蔑！”
“此事证据确凿，皇上都定罪了，公主凭什么说小的是污蔑？难不成皇上也是污蔑了？这话若让有心人听到了，怕是公主就在王爷隔壁的牢房了。”
“你胡说！”李玟气得跺脚，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说不过你这小人！”
“公主还是别天天来这牢房了，现在凡是和景王牵扯上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您身为公主，更该避嫌才对，通敌叛国可不是什么可以乱沾染的罪名……”
“住嘴！”李玟实在气不过，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啪”的一声响彻了牢房。
谭素摸着火辣辣的脸，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招女人喜欢？她本是好心，可听在别人耳里却成了风凉话。
角落里的李珏动了一下，沉声道：“玟儿，休得胡闹。”
李玟委屈地趴在牢门上，哭诉道：“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我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明明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怎么还敢出现在你面前……”
李珏起身走到她面前，隔着牢门伸手摸摸她的头，“别哭了，皇兄是被宁子漠陷害至此，与她无关。”
“可如果不是她落井下石……”
“没有她落井下石，我也不过是晚个两三天定罪罢了。”
谭素听了这话，抬头看去，正好对上李珏幽深的眼眸，宛如一汪深潭。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李珏，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般温润如玉。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