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案前的奏章仍然堆积如山,好像不管他如何卖力去处理,这些奏章都不会变少。
李珏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宫殿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他不喜欢处理公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打扰自己,可是这种安静的环境呆得久了竟越发难熬,他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疲倦,倦得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殿里烧了地龙,暖得手脚发热。
李珏放下手上的公务,起身拿了披风,殿外寒风胜起,即使是裹着披风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凉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膝盖受了风寒便隐隐作痛,他从地牢里带出来的病根根本就无法治愈。
那些曾经刺在他心口的刺,即使拔了,还是会留下无法愈合的痕迹……
“爷,您怎么出来了?”守在殿门口的小德子跟了上来,自从他被提拔到这位爷的身边,一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外面风寒,您的腿受了风又该疼了……”
李珏用力呼吸了一口冷气,寒冷反而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他提步跨入深夜当中,朝着那个谁也不敢提起的宫殿走去。
离那次宫变,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月了。
他宣布李琰重病,他代为执掌朝政,太后禁足,皇后染了恶疾,他带兵驻扎在宫殿里,所有奏章全由他过目,乱臣贼子该做的事他一件不落。不光是朝中大臣弹劾于他,就连宫外那些不谙世事的百姓,都在说他弑兄夺位、弑母夺权……
倒不如真如他们所言那般,做个彻彻底底的乱臣贼子,一了百了。
他李珏,还在乎清名作甚呢?
又有谁会在意……
“王爷,您……”小德子提着灯笼,放缓了脚步,低声提醒他:“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李珏停下了脚步,停在荒废的宫殿之前。
这座宫殿早就荒废了,先皇离世之后,李琰登基,他便从这里搬了出去,宫殿便荒废了下来,这宫里更是不许任何人再提起那个人。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该提起的事,他心里再怎么想也不提,先皇生前也因此对他大加赞赏,一直夸他沉稳过人。
他沉稳了二十多年,怎么如今年龄越大,反而越是沉不住气了呢。
小德子提着宫灯,小心翼翼地上前,“王爷,您要不还是回宫歇息吧,这宫里人多口杂,若是瞧见王爷您在这里只怕会有闲言碎语……”
是了,他囚禁兄长,禁足太后,如今还来惦念自己死去的母后,世人又该如何去想他呢?
假意忠心,早有阴谋。
他从来都不愿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可是那些人,却是这样来揣测他的。
这世间总是当魔容易,想做神却太难。
“走吧。”李珏转过身,终究是没有踏进去,他的棱角早就被这条条框框给磨平了,早就不会疼、不会流血了。
回到宫殿,宋威正在门口等着李珏,随他一同入了宫殿,“王爷,宁子漠回来了。”
屋子里热气扑面,扑得眼眶都有些发热,李珏呼出一口冷气,眼前都起了雾,“他终于回来了。”
“他现在在骊洲,这半个月他一直辗转于各地之间,不曾回京。而且,他身边除了齐秉,还跟着一个女子,听探子回报,那女子像极了和亲南夷的平颐郡主……”
李珏在这一刻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了当年自己也是去过骊洲的,他还惩治过那里的贪官,走的时候百姓十里相送。还有谭素,谭素……谭素也是从骊洲出来的……
言字谭,白衣素。
那个写天下无佞的女子,还会回来吗…… 我家相爷大佞臣